喜遇良辰 第155节

作品:《喜遇良辰

    陈仲冬应声,四伯跟着苗家商队去了洺州,临走的时候嘱咐他,要看好货栈,所以现在都是他带着村子里的小子们做事。
    桌子摆好,线穗都放上去。
    谢良辰看向柳二娘:“将线板取来,我们验货。”
    掌柜和绣庄的妇人面面相觑,不知晓谢良辰口中的线板是什么。
    葛氏早就将线板准备好,不等柳二娘上前,她就亲手递给了谢良辰。
    那是一块木板,板子上绕着几团纺线。
    谢良辰道:“我们买来的羊毛会有细微的不同,但用的纺车一样,纺出来的线粗细也是一样的。如今我们陈家村只出三种线穗,最好的线穗用的是最纤细、最长的内毛,纺出来的线重量轻,手感滑糯。
    次一等的线穗内毛中夹杂着外毛,虽然没有上等线那么好,但一样保暖,线柔韧有弹性。
    再次一等用的都是外毛,我们叫粗线,粗线好在可以用来做被褥,价钱便宜,冬日里铺在炕上、床上抵挡寒、湿。”
    谢良辰说完这些,柳二娘刚好将混杂在其中不属于陈家村的线穗都挑了出来。
    谢良辰指了指木板:“我们陈家村出的三等线穗都在这里,大家可以比对一下,挑出来的线穗属于哪一等?”
    柳二娘从中拿出一团线穗递给谢良辰,谢良辰在木板上比对:“这样的线穗不管掺在哪一等里,都会被轻易挑出来。”
    说完话,谢良辰看着掌柜:“如果我们送去您铺子上的货有这样的东西,您会看不出?”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怒
    掌柜神情微僵,半晌才硬着头皮道:“不知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混杂在其中,我……没有瞧出来。”
    谢良辰接口:“你们拿来的这些纺线,有一部分是我们陈家村的,我会退银钱给你们。那些挑出来的则并非陈家村之物,你们将它们充入其中,为的就是骗取钱财,毁我们陈家村的名声。”
    掌柜慌张地看了一眼绣坊的妇人。
    妇人张开嘴:“你们口说无凭。”
    谢良辰道:“我已经让人去禀告衙署,请衙署大人们为我们做主。”
    妇人早想过,陈家村不肯退银钱,他们就闹到衙署去,却没想到陈家村先他们之前告官。
    谢良辰接着道:“既然有这么多人在,那我就让大家做个见证。”
    谢良辰从柳二娘手里取来陈家村的线穗:“这是陈家村的线穗,这线穗运来邢州一阵子了,想必有人从铺子里见过、买过,分上中下三等的羊毛线穗,陈家村是头一份,我们的线穗都是单独用一根线绳拴好,栓线穗的线绳是陈家村自己染色的,染料用的不是普通的蓝草,而是一种药材。”
    谢良辰说着向柳二娘要了一把剪子,将用来绑线穗的蓝色线绳剪开:“线绳统一长三寸三。买过线穗的大家可以回去自己量一量,若是有人买了陈家村的线穗,却与我所说不相符,拿着线穗到货栈来,我们可以帮你仔细查看,那线穗是否出自陈家村。”
    谢良辰说完这话,绣坊妇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柳二娘上前帮忙,将冒充陈家村的线穗拿在手中,剪开这线穗上栓的线绳,一真一假两条线绳放在一起比对,果然长短不同。
    陈仲冬抬来一只箱子,箱子里全都是陈家村的线穗,谢良辰将剪子递给陈仲冬,让陈仲冬将绑线穗的线绳一个个剪开。
    只要是陈家村自己的货物,线绳都是三寸三,摆在一起尤其明显,而那些柳二娘挑出来的线穗,绑的绳子虽然也是蓝色,却长短不一。
    “染线绳的是什么药材?”
    人群中有人询问。
    谢良辰道:“这桩事涉及到陈家村辨别自己的货物,不好对外提及,还请大家见谅,但衙署审问时,我会与衙署大人们说清,以便自证清白。”
    绣坊的妇人一直不说话,周围看热闹的人将目光纷纷落在绣坊人的身上。
    铺子的掌柜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一开始就想到了,生怕有人找过来,特意做了这番准备。”
    谢良辰看向掌柜:“我们陈家村的货栈,除了邢州之外,还有齐州和潭州,可见我们从镇州运出多少货物,再说这件事一旦戳穿,日后大家都会比对货物和线绳,我们如此大动干戈,难不成只为了骗这一笔生意?”
    说着话衙署来了人。
    谢良辰上前向衙署的官吏行礼:“劳烦大人等一等,给我片刻功夫,我随着大人一起前去衙门。”
    谢良辰吩咐陈仲冬:“将货栈中我们剩余的所有货物都取来带上,以便大人们查验。”
    陈仲冬让人搬了货物,又请衙差去货栈中查看,确定货栈中没有私藏其余的线穗,这才命众人一起前往衙署。
    谢良辰让葛氏留下看货栈:“让人守好了,免得有人混进来。”
    葛氏点点头,这是怕有人将不好的线穗悄悄送到货栈中,到时候来个人赃并获,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邢州衙署大堂上,谢良辰和绣庄妇人以及针线铺子掌柜各执一词,知县让文吏写好卷宗,双方看过之后画押,证据留在衙署,吩咐众人回去等消息,衙署勘察之后会再开堂。
    放走了陈家村的人,邢州知县这才去了二堂,二堂东屋中杜三爷面色难看,见到知县之后皱起眉头:“大人为何不当堂判那陈家村?”
    前堂审案时,杜三爷几次想要冲过去,恨不得亲自替邢州知县拿主意。
    他这样大费周章,就是要立即定案。
    连杀威棍都没有打,也没有审讯,就这样将人放了?
    杜三爷将手中的茶碗丢在桌子上:“说说到底为什么?”
    邢州知县躬身:“三爷,陈家村事先有所准备,线穗上的线绳三尺三,又是用药材染色,绣庄和铺子拿去的那些线穗,委实与陈家村的相差甚远,今日有许多百姓围观,若是不清不楚地判了陈家村,着实无法服众。
    我说让衙差去详查,择日再传他们上堂,就是为了争得时间,若能有其余证据,也好堵上陈家村那些人的嘴。”
    杜绎豁然站起身,定定地望着邢州知县,眼睛里仿佛要喷出怒火:“我看你不是要找什么证据,你是怕宋羡。”
    邢州知县吞咽一口,他的确怕宋羡,邢州要开官药局,宋羡不久前来过一次,坐在衙署二堂上,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后背的衣衫顿时被汗浸透了。
    来邢州官药局帮忙的医工,有两个是从镇州来的,提及宋羡抓人、杀官员,处置太医院院使的事,一个连亲弟弟都送去砍头的人,惹到他头上,会是什么下场?
    邢州知县不能在杜绎面前直言这些,只是道:“三爷恕罪,本官毕竟是邢州父母……就算想要帮衬三爷,也得有所凭据。”
    “好,”杜绎冷冷地道,“我就给你凭据。”这里不是绥州,他只能忍一时,不过今天受的屈辱,他要让陈家村加倍偿还。
    邢州知县佯装没有看到杜绎的怒气:“多谢三爷。”
    杜绎从大名府来到邢州,本以为一切会水到渠成,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杜绎出了衙署翻身上马,这群人敢如此怠慢他,若换了大哥、二哥,他们可能就不敢如此。
    好,就让他们看看杜三爷的能耐。
    杜绎离开衙署之后,吩咐身边的人:“去磁州、洺州、大名府,让他们都闹起来,将陈家村的货物全都退回,再在其他货物里混入不好的线穗,这样的事多了,看陈家村如何辩驳。”
    这就是他给邢州知县的证据,到时候邢州知县再推诿,他就用大哥的名帖压那知县,看看邢州知县是怕节度使还是怕宋羡那个指挥使。
    ……
    谢良辰回到货栈。
    葛氏等人立即围上来,葛氏拉住谢良辰的手:“如何?衙署怎么说?”
    谢良辰道:“还要让衙差查证,再传我们上堂。”
    “还怎么查证?”葛氏不明白,“我们带去的线穗还不算吗?若这在镇州,曲知县早就断得明明白白。”
    谢良辰道:“那绣庄和铺子是有备而来。”
    葛氏睁大眼睛:“难不成衙署也被他们买通了?”
    买通衙署,指使绣庄的人是杜三,谢良辰早就猜到了,杜三做的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就越清晰,也许这就是嘉慧郡主想要的结果。
    让陈家村和宋羡轻易就能查到杜家头上。
    现在冲突有了,想要将这一切打成死结,只需要最后一步。
    谢良辰思量,只要杜家或者陈家村死一个人,这仇怨就很难疏通。
    如果杜家死人,那个人应该是杜绎,陈家村死人,最好的选择就是她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人心
    陈家村的货栈在邢州闹出了大动静,崔河也混在人群中看情形。
    谢大小姐说话时,货栈中的人没有一个会插嘴,所有人都听她的吩咐。
    乍看过去让人觉得惊讶,仔细想想又顺理成章,出了这么大的事,谢大小姐敢于站在最前面,护住所有人,这份魄力足以让人信服。
    绣坊闹得厉害,但谢良辰不急不躁,不仅驳斥了绣坊的妇人,还将陈家村的线穗好处讲给所有人听。
    陈家村不仅卖线穗,而且线穗上栓的那根绳子是用药材染色的。听说这桩事的人,不难将陈家村和药材联系在一起。
    毕竟谁都会好奇,居然有人舍得用药材染色,能做到这一点的,对药材必须熟知,而且手里不缺这样的药材。
    镇州果然有这样的村子?他们手里得有多少药材才敢这样做?
    一个线穗都弄出上、中、下三等,绑线穗的绳子准备的那么仔细,他们出的药材又怎么会差?
    怪不得他们能做出成药,能够治疗时疫立下大功。
    人一旦有了好奇心,茶余饭后就想要多打听几句,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从前不知道线穗的人也会想要去看看,陈家村的三等线穗之间的差别是不是像谢良辰说的那样。
    用内毛做的上等线穗,摸起来是不是真的手感滑糯?用这样的线做衣衫穿着定然暖和又舒坦。
    这不是崔河自己想的,而是他在混在人群中时,听身边看热闹的人说的。
    今日谢大小姐既让人知晓了羊毛纺的线穗又为陈家村在邢州卖药铺了路,还妥当地处置了绣坊的事。
    真是厉害。
    这让陈家村依仗的谢大小姐,穿的却是普通的粗布衣裙,看起来就像是陈家村一个普通的农户女眷。
    不对,崔河立即察觉自己想错了,邢州货栈上的人可不都是陈家村来的,而是镇州好几个村子的人。
    崔河很想再去打听打听谢大小姐,看看她还做过什么事。
    一直等到陈家村的货栈关了门,崔河这才回到院子里。
    刘妈妈正坐在堂屋里等他。
    见到崔河刘妈妈立即道:“你一直盯着那货栈。”
    崔河道:“是。”
    刘妈妈长长地舒一口气:“这两日你要更辛苦些,看好了那谢良辰,最好摸透她每日几时从货栈出来,身边有几个人随行,有没有人暗中保护。”
    崔河听得心中一惊,摸清楚这些,是要对谢良辰下手?
    崔河欲言又止。
    刘妈妈道:“怎么?有什么地方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