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种田] 第63节

作品:《边山寒[种田]

    从前吃口肉多难啊,别人家过年能熬点油渣,他家从来可没有,就算有,还不够他娘偷着吃的呢。
    在他活的二三十年里头,吃过的几次都是二伯家专门给他留下的,小小的一碗。他吃,一堆侄子围在旁边流口水,最后一人分一小口,丁点大的李青勇嘴里裹着筷子咂摸滋味……
    那个时候苦啊,油都不知道啥味,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能大口吃上肉。
    李青文在和肉馅的时候,就看到旁边的茂群叔一会儿高兴,一会叹气,也不知道他在寻思啥。
    肉馅是十几个大汉剁出来的,他们个顶个都觉得自己能吃很多,所以馅弄出一百来斤,还特意去伙房借了板子和刀。
    他们剁的不咋好,李青文看了,后来又重新返工。
    这些馅一顿肯定吃不完,不过这天气也不会坏,放着就成。
    肉馅弄起来也简单,放在盆里,加上热油、盐、葱花和姜粉,搅和匀了就成。
    肉馅多,搅和完一盆就倒在板子上,装肉再搅……总之,一个盆就能应付过来。
    洪州人不过年,不吃饺子,并州人过年,但饺子叫元宝,过年吃元宝,来年挣元宝,日子越来越好……
    酸菜馅和肉馅都准备好,前屋的人便纷纷往后面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所有肉馅都包上,一点都不能剩,要不不够,大过年的,咋也得吃饱肚子。
    周瑶一边切面,一边道:“你们别跑,想早点吃上就过来包,除非你们有耐性,能等到后半夜。”
    后屋到底小,周瑶板子放在前屋炕上,她擀面皮,让其他人包。
    江淙在旁边看着学会了,接过周瑶的活,他一上手就擀的又快又好。
    李青宏也会,他守在木板的另外一角擀,周瑶就盯着饺子,包的不好的重新捏上,要不没熟就得煮漏了。
    李青文去隔壁房子里看炖的肉,淡的加盐,硬的加柴禾。
    第61章
    边城的官兵们大江南北都有, 虽然没有明确过啥节,但这几日,伙食都很好, 菜里多了很多肉, 中午每桌还有一盆炖鸡。
    老邢头才不稀罕啥炖鸡, 马厩牛棚的人都到蒋立平他们这里来了。
    饺子快包完的时候,夜已经漆黑, 伙房的事情忙完,他们也拎着铁锅悄悄摸过来,半路遇到了陈文,都知道来干啥,彼此心照不宣。
    郭大永他们也上手了, 包饺子的人挤成一个堆,李青文就没进去, 把桶里的鱼捞出来准备做个酸菜鱼。
    他前世的老家过年的风俗是必须有鱼, 寓意年年有余, 他也爱吃鱼, 奶奶变着法给他做各种口味……
    想到前尘往事, 李青文有些出神, 已经是他在这里过的第二个年了。
    真快啊,一直忙忙碌碌,他都没有空闲想东想西的。
    虽然兜里依旧一个铜板没有, 但日子比刚来时强多了, 以后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正寻思着, 突然看到前面地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哥。”李青文先喊再扭头, 果然看到江淙站在门口。
    “我来弄鱼, 你歇歇。”江淙进到后屋, 蹲在地上开膛,李青文给他屁股底下放个板凳。
    李茂贤来这趟可一点没闲着,敲敲打打,座椅板凳做了不少,别说,有这些东西,平时里真的省了不少力气。
    江淙的头发长长了些,干活的时候会散落下来,李青文时不时抬手把调皮的头发弄到后面去。
    “不碍事。”江淙说道,用脚把另外一个板凳勾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蜡烛做了不少,但后屋烟气重,还是用的松明,不甚光亮。
    光晕下的江淙眉正鼻挺,比初见时更加的俊气,认真的做事的模样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李青文就忍不住,坐在板凳上,左手托着脸,歪着脑袋看他哥。
    江淙收拾完一条,转头看他,李青文不自觉的笑了笑。
    俩人腿挨着腿,李青文一笑,江淙也禁不住弯了弯唇,他俩只手都是脏的,要不然真的真想揉揉这颗毛茸茸的脑袋。
    虽然不能揉,江淙还是多看了两眼。
    李青文太熟悉这个眼神了,“哥你上次揉的,我头发一直都没下去过……”。
    李青文头上许多碎绒头发,在灯下像是多长了一层毛绒绒一般,江淙、李茂贤、李青瑞、李青宏、蒋立平……一个个的都喜欢揉李青文的头发,那层绒毛一直蓬蓬的。
    因为这个,被马永江起了各种外号,当然,他也不太敢说出来,怕被李青风锤死。
    “你要是不嫌弃,抹点油……”还没说完,江淙就看到身边的人撇嘴,笑道:“等这些短的长长就好了。”
    都长一年多了,长的还是长,短的一茬又一茬,没完没了,沾水之后倒是能趴下,等干以后支棱的更凶了。
    李青文先是寻思了一会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把目光转到江淙头上……
    过了一会儿,他道:“哥,我给你扎一下头发,以后就不会散了。”
    得到江淙的首肯,李青文便去找麻绳,这玩意是有点丑,但也没别的东西可以用。
    江淙坐直,李青文用手指当梳子,把他的头发拢到后面,用麻绳给绑上。
    这样一弄,果真爽利许多。
    扎完,李青文到前面想欣赏一下自己的手艺,看了一眼却楞住了。
    没有了头发的遮挡,江淙前额全都露了出来,眉骨格外突出,五官更深邃,侧脸锋利,乍一眼看上去,太过冷峻。
    江淙把鱼弄完,李青文还在发呆,见他起身,赶紧站起来舀水冲洗鱼。
    一墙之隔的前头嚷嚷的几里地能都听到动静,后屋却甚是静谧非常。
    待前面的饺子包完,李青文立刻配料做鱼,江淙同时烧着两个锅的火,不见一点乱。
    李茂群和郭大永他们到后面来扒蒜,砸碎后分到三个碗,碗里再倒上酱油。
    这是并州的风俗,吃饺子蘸这个。
    饺子恁多,盖帘不够,包好后直接一个个的放在木板上。
    其他锅里都炖着肉,李青文占着唯一的铁锅做鱼,伙房的人拎来的锅煮饺子。
    估摸着午夜时分,准备了一天的这顿年夜饭终于开始了。
    菜非常简单,一盆酸菜炖大骨头,一盆炖肉,一盆酸菜鱼,一盆野鸡炖蘑菇、一盆酱狍子肉,每份都很实在,炖肉和骨头的还是冒尖的。
    饭就是饺子,酸菜油渣饺子和肉馅饺子。
    一个炕桌坐七八个男人着实有点挤,但这个时候图的就是个热闹。
    端菜同时端上来,大家齐刷刷拿起筷子,这次陈文学乖了,不再说话。
    郭大永是吃够酸菜了,都没酸菜饺子上桌,开动后立刻夹了一个肉馅饺子,不管上面还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先是流出一股飘着油星的肉汤,里面便是偌大一个瓷实的肉丸。
    不顾烫嘴,一口咬下肉丸,香的嘴里顿时冒出一滩口水。
    吃着吃着,他眼睛不知咋热了,突然冒出一句,“这个冬天吃的肉比我爷爷一辈子吃的都多……这趟是真值了!”
    他旁边的乡亲都纷纷点头应和。
    李青文只觉得这话耳熟,好像去年过年也有人说过……
    “咱在这好好挣钱,让家里老小都顿顿吃上肉!”有人低喝一声。
    喊完,大家吃的更起劲了!
    吃的正兴起,来客人了,是周丰年和他的两个侍卫。
    屋里登时静下来,蒋立平他们放下筷子,刚要下地,周丰年把大氅脱下来,道:“别动,别动,接着吃,不介意加我一个?”
    大家怎么会说介意,连忙向桌子外面挪屁股,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空,周丰年也没客气,坐在了炕里面最中间的位置。
    “大半夜了,就你们这最热闹。”周丰年接过蒋立平递过去的筷子,笑道:“别怪我不请自来,实在是你们这弄的太香,勾的肚子馋虫蠢蠢欲动,觉都睡不着。”
    屋里的人都笑,老孙挑了个好碗给他盛饺子,周丰年看了看桌上没酒,就让他的侍卫去拿酒。
    他的侍卫一个已经坐到另外一桌了,另外那个慢了一步,不得不接这个苦差事,高玉宝找两个人跟侍卫一起去取酒。
    参将大人来也不能吃他们的剩菜,虽然周丰年说不要麻烦,手脚麻利的赶紧把菜端下去重新盛。
    当然,他们锅里也没剩下啥,就是去后头把菜翻个个儿……
    酒来了,陈文给周丰年倒酒,周丰年道:“你们这是厚此薄彼啊,喊陈文不叫我,他吃的可比我多多了。”
    “大人错怪了,我自是自个儿来的。”陈文笑着自己招认。
    周丰年坐的这桌不喝酒的人和别的桌喜欢喝酒的换了下位置,然后继续动筷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酒过三巡,刚开始的那点身份有别的不自然渐渐消失,大家都放开了,说话声音又跟方才一样大。
    马永江看李青风嘴边沾了一圈酱油,吃的好像特别香,他也夹着饺子往酱油碗里蘸了一下,不小心戳了两块碎蒜,放到嘴里时,辣到了舌头。
    胡立川告诉他吃醋解辣,马永江去倒了点醋,用饺子蘸醋,顿时一惊,更好吃了!
    李茂贤吃完一碗,李青文刚要动,李青宏按住他,“仔儿坐着,我去盛。”
    这个时候大家吃的七八成饱,不像刚才那样埋头苦塞,都相互说着话,李青文虽然没放下筷子,但也差不多了,他问道,“爹,这饺子跟家里的味一样吗?”
    李茂贤一愣,笑道:“味差不多,可香多了,一个里面的油水能顶咱家一碗的……”
    想起儿子好了以后竟然没在家里过一个年,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李茂贤知道,儿子在这里过的挺高兴,没受半点委屈。
    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了。
    李茂贤没咋样,李青文问完心里头有些发酸,不知道娘和大哥她们在家咋样了……
    他嘴角刚垂下,李茂贤就道:“别担心家里,你娘很能干,我每次出去都很放心家里头。”
    刚出锅的饺子上桌,李茂贤把自己碗里的热乎的给李青文拨了几个,“多吃点,仔儿。”
    差不多吃饱了,在炕上坐不住,有人下地去溜达了,周瑶还在啃骨头,用下巴指指她桌子旁边的一个木盒子,“撑的难受的可以吃点这个。”
    今天过年,周瑶不能跟男人们挤,只能自己单独一个小桌子,她一个人吃的更欢。
    不少桌子的人都散了,蒋立平他们这桌有人喝多,嚎啕痛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即便在这里的日子比开始好,但终究有罪在身,无法回家,和亲人千里之遥,此刻越是压不住心里头的思念之情。
    蒋立平让人把哭的抬下去,跟周丰年道,“让大人见笑了。”
    周丰年也喝了不少,脸色发红,摆手道:“谁心里头都有不痛快,能哭出来的都是好的。你们看我悠闲自在,其实不然,我到这个地方是躲灾来了……唉,都难,都难啊。”
    “别以为你们沦落到这儿就算惨的……有些地方更凶险,一不小心就掉脑袋,过几年你们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