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怀点点头：我和他只拍过一场戏而已，他很厉害。
    乐朔然也算是一代传奇人物，他本身年纪不大，如今也就三十多岁，但是出道得早，黎怀刚入行的时候，这位就已经是影视圈的大前辈了，国内国外拿奖拿到手软，演技也向来无可挑剔。
    据说，胡导很早就看中了《疾风骤雨》的本子，但是改编权一直没谈下来，直到敲定了主角人选，原作者才点头答应卖版权。
    《看客》的演出任务并不轻松，虽然黎怀只是戏份不多的配角，但是每周四五场的演出，让他只能抽空看书。
    即便如此，只用了三天三夜，黎怀就把这本书读完了。
    然后他重头开始看关于师明俊的部分。
    这个角色主要活跃在书的前半部分，高光场面不少，退场也退得轰轰烈烈，如果演好了，能给观众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黎怀又快速过了一遍，然后在晚上休息的时候开始记细节，写人物小传。
    就这么又过了三四天，他终于接到蓝小丽的电话，面试时间正式敲定。
    当天黎怀正好没有演出，蓝小丽领着他，一大早就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胡导有自己的工作室，是一幢很僻静的二层小楼，坐落在一条弯弯曲曲的胡同里，车子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胡同很窄，青砖古旧，两边高低错落的院墙上爬满了绿藤。
    走在这地方，心都更静了。
    蓝小丽深吸一口气：等我退休了，就专门在这种地方也买一套房子，舒舒服服的安享晚年去。
    黎怀笑，刚想说什么，脸上的神色忽然收敛，看着前方，不动了。
    蓝小丽也跟着看过去，脸色也一变。
    对面走过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半白头发，脸上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显然是惯于颐指气使的人物。
    见到黎怀，他忽然笑起来：这是小黎吧，好久不见了。
    黎怀原本是个脾气最好的人，可是见到这个人，却理都不愿意理。
    年轻人就是傲气，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吸取教训！中年人无奈的对着身边的人笑着摇头，一副十分大度的模样。
    几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中年人忽然又对黎怀说：你是过来面试的？没必要去了，就是浪费时间。
    这种不懂事的小年轻，哪有资格演胡导的大戏。旁边一个人跟着附和。
    然后，几个人笑着走了。
    黎怀的脸色一片铁青。
    蓝小丽看着三人的背影，狠狠的呸了一下，又无奈对黎怀说：这老东西是怎么闻着味过来的！你千万忍住，可别再冲动了。
    黎怀捏了捏拳头：蓝姐放心。
    那胡导那边蓝小丽迟疑。
    总要争取一下的。黎怀说。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原本都已经谈好的角色，只因为那老东西一句话，就彻底泡了汤。
    也不是没有人私下里劝黎怀，去给这人道个歉，求他抬抬手，男人嘛，怎么样都不会少块肉，总比星途断绝来得好。
    反正圈子里都这样。那人浑不在意说。
    黎怀却做不到。
    他也不可能去做。
    要不然，当年也不至于冒着被封杀的危险，差点把老东西打到住院才作罢。
    他抬头，巷陌森森，原本明媚的阳光，忽然多出了几丝阴沉。
    继续走吧。黎怀说，声音没有异样，但是步伐里却多少多了些沉重。
    蓝小丽也闷不吭声的跟着。
    小巷看着又窄又深，其实再转个弯就到了目的地，安静的二层小楼坐落在这片青砖黛瓦间，门扉半掩，青石台阶上放着打理得很好的鲜花绿草，明明几分钟之外就是闹市，这里却恍若另一个世界。
    黎怀登上台阶，轻轻敲了几下门。
    来应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笑容爽朗。
    黎怀黎老师！我喜欢您很久了，等下一定要给我签个名！他笑着说。
    黎怀笑：请问胡导现在方便嘛？
    您先进来坐，年轻人很热情的把黎怀迎进去，师父在二楼，我先去叫他。
    黎怀道谢，安安稳稳等在一楼的会客厅里。
    这地方外头看着古香古色，内里却是十足的混搭风，桌椅都是最简单的现代风格，但是屋子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放满了奇形怪状的收藏品，看着像是胡导从世界各地收集过来的。
    他原本以为，这回至少要等一阵的，没想到不一会儿，胡导就下来了，后头依然跟着他徒弟。
    胡导五十来岁，身形健壮，肤色黝黑，除了满头毫不掩饰的白发，一点没有他原本年纪应该有的痕迹。
    一见到黎怀，他就爽朗大笑：不错，年轻人挺准时。
    脸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黎怀乖巧的打招呼，坐下来，胡导明显是一个很健谈的人，黎怀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导演天花乱坠聊了很久，几乎什么话题都涉及了，只没有提那部正在筹备中的重量级电视剧。
    黎怀心里几乎已经做好准备了，胡导忽然一拍大腿站起来：小伙子不错，难为你这么一个大明星，愿意和我个老头子胡扯这么久，行你通过了，明天去剧组那边签约吧！
    黎怀一愣，看向胡导。
    胡导也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看什么？老头子我脸上长花了？
    黎怀忙收敛目光，真心实意的道谢：多谢胡导给我这次机会。
    等到黎怀离开以后，胡导的徒弟小沈才满怀好奇的问：师父，刚才那位不是才来阴阳怪气警告过嘛，您这角色还真给出去了？
    胡导嗤笑：那老东西，以为自己的话还有几两用处？你且看着，他跳不了多久了。
    小沈不信：毕竟也是圈子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当然比不了师父您，但
    我早就教过你，立身要正，行事要慎，要不然，很容易就墙倒众人推了。胡导借机教育自己的小徒弟。
    黎怀这边终于走出小巷，回到车上。
    胡导是个很有名气的大导演，可能不需要在乎那边吧?蓝小丽想了一路，终于勉强给出了一个解释。
    总而言之，我要好好准备，不能让胡导失望。黎怀说着，又问了个似乎完全没有关系的问题。
    贺先生最近在做什么？
    蓝小丽一僵，安静了几秒钟才干笑：大老板的行踪我不太清楚，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不是刚和他碰过面嘛？
    黎怀笑：我的电话，他不接的。
    声音平静又淡然，还带着几分不明情绪的叹息。
    蓝小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黎怀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是当然，毕竟刚拿到了个难得的好机会。
    第53章 黄直耶
    黄直耶在圈子里一直都是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年轻时候放弃了不错的事业编制, 成了北漂一族，又很快就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头，当了不少名流聚会的嘉客, 也交了一帮的狐朋狗友。
    靠着左右逢源的本事加上还算说得过去的才华，在当年那个看什么都新鲜的年代，他很快就和人合伙开起了影视公司，若干年后，也成为圈子里盘踞一方的大佬。
    但也仅止于盘踞一方了, 这人毛病实在太多，很多年前，就有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导演指着他的鼻子直接骂：浑身污秽, 道德败坏！
    只可惜，这个圈子并没有像那位导演希望的那样，排出污垢，越来越好。
    正相反, 黄直耶这种人，反而越发如鱼得水起来。
    直到近几年，娱乐圈上下被肃清了几回, 这类人才稍稍收敛, 但是黄直耶毕竟盘踞多年根深蒂固, 那些风雨，与他而言也就是稍微打湿一点衣服而已。
    所以, 对于姓胡的竟然敢拒绝他的建议，黄直耶很有些恼羞成怒。
    黎怀那小子被他压了也不止一年两年，最近怎么忽然就起来了？欺负他人老不成气候了？
    黄直耶于是翻了一阵小本子，然后打了个电话给他其中一个义子。
    这人行事江湖气极浓，在外头认了一堆兄弟儿女, 出去办事，虽然威望不一定够，气势向来是足的。
    更重要的是，这群人里三教九流都有，做事风格也很混不吝。
    这也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太愿意得罪这位的缘故，小鬼难缠，自古如此。
    对方在电话那头依然乖顺得像一条温顺的狗，黄直耶这才觉得心里那口气稍微顺畅了点。
    他志得意满的挂了电话，眯着眼睛盘算，姓胡的要是过来赔罪道歉，他该怎么好好拿捏一番，才能彻底出了这口恶气。
    正美美想着，一个青年像条无骨的蛇一样缠了上来。
    黄先生，您刚才说的是胡导那部剧？您看我有没有机会？宣茂微微歪着头，对着发秃齿豁的黄总监，依然笑得情态天成。
    黄直耶一把把青年搂进怀里，笑得志得意满：我的小乖乖，想要哪个角色？我去要来就是。
    宣茂柔媚无骨靠过去，叹气：胡导会愿意要我吗？毕竟因为之前那几部片子，我都被骂票房毒药了。
    宣茂正当红的时候风光一时，败落起来也快得很，一连拍了几部烂片，他只怪资方宣传不给力，导演不会拍片，觉得自己才是被害又被骂的那个，坚信只需要一部好片子，他随时就能翻身。
    于是，宣茂又转身抱上了黄直耶这条大腿。
    虽然老了点，但是似乎还挺管用。
    我看过书，想要师明俊那个角色，黄总，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虽然心里对着那堆皱巴巴的皮肤直犯恶心，宣茂脸上还是笑得完美无缺，还带点儿可怜，带点儿媚。
    奇了怪了，在镜头面前，这人偏偏是根出了名的木头。
    先是安静了几天，无风无雨。
    这天下午，胡导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剧组遇到麻烦了。
    《疾风骤雨》正在筹备中，胡导的要求高，不愿意全用影视城的景，特地在西北一个小县城里找到一条适合的破落老街，租下来一番拆建改造，准备作为前期的主要拍摄场地。
    原本一切顺利，这几天却忽然出了意外。
    最开始是有几个工人忽然闹起了罢工，这边还没安抚好，又突然有几个小混混过来闹事，虽说这事报警解决了，但类似这种打地鼠一样的小麻烦，眼看着就多了起来。
    如是两三天，才有人影影绰绰的提醒剧组，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剧组有个副导演正坐阵改造现场，偏偏这人是个老实性子，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剧组得罪了当地人惹的祸，无头苍蝇一样又乱转了两天，才被提醒，去问问胡导。
    这才有了胡导接到的这个电话。
    胡导差点被气笑了。
    这么多年过去，黄直耶的行事还是那老三套，一点都跟不上时代。
    他一听就明白，这就是那位黄总监惯常搞的小动作这位大约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十几年前，自己也被他这么祸祸过一回。
    那时候，正是黄直耶最春风得意的年月，靠着上头的权贵公子，下头的三教九流，轻而易举就把各个剧组拿捏得死死的。
    胡导还清楚的记得，他那时候刚在国外拿到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奖，新片也怀着更大的野心，然后就遇到了这帮子蝗虫一样的人物。
    塞人改剧本是他们的一贯操作，稍有不从，就是各种骚扰强压。
    叫□□最可惜的，还是一个他当时很看好的男演员，就这么被那帮老东西给祸害了，精神崩溃直接退圈，后来彻底失去联系，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境况。
    这也是为什么，胡导愿意拉黎怀一把的原因。
    这孩子有天赋，也有人护着，比当年那个年轻人运气好多了。
    胡导冷笑一声，拨出了一个电话。
    刚打完电话，他徒弟就蹦蹦跳跳的冲进来，咋咋呼呼的叫：师父，听说剧组出事了？
    胡导眼皮子一掀：出去，敲门。
    小徒弟老老实实的退出去，敲敲门，等到胡导说进来，才推开一条门缝，傻乎乎的朝着他师父笑。
    小年轻就是毛躁，胡导端着茶杯笑，放心，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解决了。
    听说是惹到地痞混混了？小徒弟有样学样，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茶。
    不用担心，胡导闲适的摇晃着脑袋，如今又不是以前，这些蝇营狗苟的东西，见光就容易被晒死。
    黎怀最近终于闲了下来。
    话剧演出暂告一个段落，他的演出合同也到期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
    最近几天，黎怀主要是在家琢磨剧本，准备下一部剧的演出。
    一大早上，他先是练了一阵发声，又背了几页台词，抬头一看时钟，才九点多。
    黎怀放下剧本，拿起手机，看了看某人的消息界面。
    昨晚上他发的消息，依然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黎怀把手机丢回桌面，过了几分钟，又重新拿起来。
    很多事情以前没注意，但是一旦细想了，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隐隐约约有些猜测，比如自己的经纪人，比如这几年那些若有似乎的保护。
    但是怎么也猜不出某些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反正电话最近都没打通过，消息也从来不回，就像不认得自己了一样。
    黎怀把玩了一下手机，打了几句话，又删掉，左右琢磨一阵，才重新打上了几句非常流水账的话：《看客》这一季的演出结束了，我在准备下一部剧，原著叫《疾风骤雨》，还挺好看，推荐给你。
    他眯着眼睛又反反复复读了两三遍，才点了发送。
    然后用力按熄屏幕，丢开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估摸着依然得不到回复，黎怀重新把自己埋进了剧本里。
    只有黑白两色的房间里，安静得吓人。
    贺西京正在看下属刚收集过来的详细资料。
    这人气势本来就盛，这时候阴沉着脸，房间里简直一半是火海，一半是冰窟。
    即便是饱经风雨的杨助理，也觉得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