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街的消息还是放了出来，不过有钱晴在综管部主任陈岩那里打好的基础，还有李红梅这个能给她人品做保证人的妇女主任，钱晴拿到了一个固定摊位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这一条不足五百米的短街，与其说是夜市街，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地摊聚集地。
    厂里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没弄什么花里胡哨的，只是简单在地上画了范围，标上序号，一个摊位一个月十块租金，一年租期，优先租给油田家属。早市五块钱一个月，毕竟早市都是些买菜的，少有油田上的人，而且早市弄起来也是方便了大家。
    钱晴作为第一批挑的人，顺利拿到了离路口不远处的黄金位置。
    等到这一天晚上，钱晴就早早吃完晚饭，周皓帮她把东西搬过去，另外弄了一张小折叠床，枕巾手帕不比别的东西，放地上总有点不干净。
    钱晴跟钱母一起上阵，说起来钱母的小卖铺还在折腾中。周皓画了图，送去打架子了，那种架子就是一层一排的，上面还带着许多小钩子，可以把有些东西吊在上面，看的更清楚。
    新式的架子自然是需要时间，所以钱母的小卖铺直到现在还没开门。
    不过好饭不怕晚，钱母这些天就是专心给倩倩做饭，时不时投喂周皓钱晴小两口。
    夜市街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摆摊的也多，毕竟谁也不是傻的。油田职工内部可能还有些老观念，但谁家还能没几个外面的亲戚？
    摊位出的也是非常快，足可以见很多人对这片空白市场的看好。
    钱晴跟钱母把枕巾手帕统统摆出来，夜市街边上有厂里特意牵过来的电灯，晚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摞一摞的摆出来，是很有冲击性，几乎是瞬间，钱晴就被拥挤的人潮给淹没了。
    “别挤哈，慢慢来。”
    “一双枕巾三块钱，不要票不限花色。”
    “手帕三毛钱一条，也不要票。”
    ……
    这几嗓子喊出来，登时人就更多了。
    不要票！而且看花色看质量，都是在供销社能卖三四块的！这不得抢？跟自己熟的人赶紧去喊过来！晚了还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好事了！
    钱晴一晚上摆出了五百条枕巾和两百条手帕，好东西就得让人有种抢的感觉，不然怎么聚拢人气呢？
    周皓在一边瞪着一双利眼帮钱晴看有没有小偷小摸的，钱母跟一些妇女说着花色质量，钱晴就只管收钱给货。
    眨眼间，折叠床上的东西就少了一半下去。
    这时候有人挤了进来，亮着大嗓门问道：“这个这个我都要了！”
    钱晴抬头一看，正是这段时间没怎么见的万真真。
    但是……
    “……你怎么这么胖了？”
    第38章 三更
    不是钱晴说话难听, 而是万真真着实离谱。
    从上次在娘家说破万真真怀孕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但万真真已经跟吹了气一样胖起来，下巴都圆了不少。
    照这个速度等到万真真怀孕后期, 那可就真的吓人了。
    万真真也是挤到人堆里才看见卖枕巾的是钱晴，当即就想丢下东西走人。转念一想又扭过头来满脸笑容。
    “钱晴，这几天倒是没见你啊？是去外地了吗？”
    钱晴一边收钱一边回答：“是啊, 我看你胖了不少, 怀孕多久了？”
    万真真：……
    一击即中！
    万真真本来想刺激一下钱晴, 毕竟钱晴上辈子只有一个女儿, 而且生孩子还晚。现在被钱晴一句话堵住，登时想起来一个月前被这夫妻俩支配的恐惧，勉强撑着落荒而逃。
    钱晴吹了吹额角的碎发，习惯了竟然觉得还好，就万真真这个战斗力, 实在不值得她费心思。
    不远处盯人的周皓自从万真真过来就注意到她，这会儿给钱晴比了个手势, 意思不言而喻。
    怼的漂亮！
    钱晴带着点被夸奖的小得意，翘着嘴角收钱给货。
    一摊子的货转瞬间销完, 还有人不停追问明天还有没有, 钱晴定下了明天开始营业的时间，这些人才散去, 显然是准备明天拉点亲戚朋友一块过来买。
    周皓把折叠床一折，放在摊位上, 等到回去的时候再拿走。
    他们这个摊子是整条街上清货最快的，所以一家子也有时间去转转整条小街。
    虽然是刚开始，但摆出来的货还是有模有样的，卖衣服的, 卖鞋袜帽子的，卖头花发卡的。卖小吃的也有，一个做棉花糖的，还有一个是摆开锅子卖卤货的，周围也不少人。
    钱母把倩倩也带出来，周皓把倩倩扛在肩头，钱母给外孙女买了一支棉花糖，又要了点卤货。
    几个人一尝，下的结论倒是一致：“没有妈（我）做的好吃。”
    钱母若有所思看着摊位上围着的人，就这种口味的卤货，也能荤的卖两块多一斤，素的也要一块一斤？
    自从钱母来油田上帮小女儿卖冰棍以来，她就一直被刷新着三观。
    倒倒手就能赚到钱不说，现在这样寡淡的卤味也能卖这么贵，这跟抢钱有什么两样？
    钱晴好脾气的给她妈解释：“妈，咱们卖东西买东西不能光从看值不值得上面来算，你现在要还是过去那种老思维，那很多东西都是不值的。就好比那个摊位上卖的套袖，一双套袖要一块钱，你肯定觉得亏对吧，毕竟自己买点布回来踩缝纫机，三块钱能做个五双套袖，折下来一双只要六毛钱。但你想想中间花费的精力，还有有的人家没有缝纫机，还要出去借，有的人跟我一样不会针线，用不了缝纫机。那光是为了省四毛钱，大家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就算能花得起这个时间，还有时效呢，万一是着急用的，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秋冬怕衣服袖口脏，都需要这个。那还能等着学会了现做吗？”
    “推及到卤味上，今晚出来的人要么是单身的要么是一家几口子一块来的。那人家现在就是想买点吃的，未必是非要吃什么，但就是现在要。小街上就这两个小吃摊，涨价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东西的定价不是根据它的成本来的，而是根据需要的人和提供的人来的。”
    钱母听得迷迷糊糊，但是她多少也明白了一点，来了兴致：“那我也来卖！”
    钱晴有点惊讶的看着她妈，钱母最近的变化很大她是知道的，但这还是第一次钱母明确提出她要做什么。
    是钱晴日复一日的洗脑，还是钱母真的觉醒了？
    钱晴试探着问钱母：“那你想卖什么呢？”
    钱母不假思索：“卖卤味！”
    钱晴叹口气，就还是她想太多了呗。
    不过家里人都在往好的地方去，慢慢来就是了。
    “妈，你得考虑一下你白天还要看小卖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准备东西。而且就算是摆摊也别卖卤味啊，这条街就两个卖小吃的，你做点什么都能挣，市场大着呢，何必跟人死磕卤味。”
    钱母想想也是，晚上摆小摊是方便，但白天得准备材料就很麻烦，真要是半晌午她跑来跑去的准备，别说她身体吃不吃得消，闺女也没办法另外给她变出一个摊位来啊，这里的摊位都是有数的，而且一个摊位只能摆一个。
    但钱母这会儿打定了吃食生意挣钱的想法，对指头缝里溜走的钱有点依依不舍。
    钱晴想了想给她支了个招：“要不等小卖部开张，妈你就在里头卖点吃的试试？天气也要冷了，你看着卖点什么烤红薯还有茶叶蛋之类的。”
    钱母觉得这个主意好！
    正好钱雨婆家那边种红薯，这几年出的红薯多还不好卖，到时候拉上一车过来，弄个铁架子炉放外边，那么多小孩子呢，肯定也不愁卖。
    接下来的两三天，钱晴带起来的枕巾和手帕热度还没有消散，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不到一周，两千条枕巾和一千条手帕就卖完了。这么大的市场，几千条枕巾撒下去也没饱和。
    而她姐钱雨，竟是比她还早两天清货。已经处理好了家里的一摊子事，喜气洋洋揣着钱来找钱晴了。
    俩人脱了鞋在钱母的床上头对头数钱，一边数一边记账。
    最终算下来，钱晴净赚了一千七百，钱雨把钱晴的八百五十块钱本钱还了，手里还剩下八百块钱。
    钱雨捏着钱整个人都在抖，前两天她还在为给黄老太的二十块钱而心疼，为了那几十条成本价出货的枕巾手帕而可惜。这会儿她手上就拿了自己分到的八百块钱，八百块啊！
    她从没有拿到过这么多属于自己的钱！
    钱晴则是皱了眉头，她现在手里有将近四千五百块，中间五百是借老丁的，一千是借陈欣然的，算下来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只有三千块。
    虽然在别人眼里看来，两千块的本钱，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就净赚回来一千块，还有大几百的小卖部的货，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得了。
    但对钱晴来说，这点钱还是太少。
    她想买门面房，除了钱母的小卖部之外，她还需要一间门面房，用来做她的起步点。
    地摊生意受限制太多，厂里为什么只是简单画了范围，也没有把租期放很长，根本原因就在于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发展。
    而且要不了多久天气就转冷了，夜市摊生意也会受影响，还有逢着刮风下雨天气不好……
    还是要买房啊，钱晴心里想。
    想到上次特意问那两男两女他们工厂的地址，钱晴不住的心动。
    “姐，咱们跑一趟南方吧？”
    第39章 一更
    省城之行, 让钱雨对自己的生活多了一层审视的目光，对钱晴也同样如此。
    可以说以前钱晴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是跟同龄人相比也算过得去。家里没有哥哥弟弟, 父母慈爱，读到高中，还有周皓这个众人眼里的好丈夫。
    换个人来, 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下去也没什么, 就跟大院里其他没有工作的妇女一样, 生个孩子, 做饭做家务养孩子，只要等到周皓在厂里拼出个前程来，她未来的道路也不可谓不光明。
    但钱晴自从卖冰棍开始，她就察觉到自己心里一团炽热的火焰。
    跟万真真有关的那个梦境，仿佛给了她一个释放自己的借口。她一边在心里担忧那片未知, 又一边欣喜于靠自己的双手获得犒赏，带着家人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直到去了省城, 钱晴才发现，外面的世界虽然危险重重, 但同样也具有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她敏锐的感觉到时代正转向一个更加开放包容的方向, 在这里面，怀揣勇气和智慧的人总能得到最大的奖赏。
    她觉得不满足, 在短短的四五年时间，省城已经热闹了许多, 那省城之外的地方，又是一片什么光景呢？
    钱晴想要带着自己稚拙的野心出去看看。
    钱雨听了妹妹的话，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
    当一个人指点你获得了几次成功，那么不管后面这人说的再离谱的事情, 你都会一口应承。
    钱晴看她姐一脸容光焕发，忍不住就问起来她回家之后的事情。
    钱雨笑着回答：“临走之前我去看过堂屋，砸了两个碗。”
    现在这时候谁家的碗都是按人头买的，一下子摔两个……
    “谁跟谁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