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上

作品:《盛世妖颜

    郑大奶奶的声音极为轻柔,却让周承宗的心漏跳了一拍。
    就这样一闪神的瞬间,神农府高墙上站着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抓紧时机,一跃而起,如同一只硕大的黑色蝙蝠一样从众人头顶掠过,嗖地一声消失在往南城门去的方向。
    “追上去!”周承宗立刻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自己却看着郑大奶奶问道:“你为何阻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儿子还在他手上?!”
    郑大奶奶看见那人跑得那么快,也有些遗憾,但是她不后悔刚才的举措。如果当时放箭,那黑衣人也许没事,但那孩子铁定会被射死!
    “周大将军,我不想你伤害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那孩子……那孩子是个盲女,你没有看见吗?”郑大奶奶淡然看着周承宗说道。
    “妇人之仁!你还是喜欢做滥好人……”周承宗深深看了郑大奶奶一眼,勒马转身要走,却在回身的时候,看见一个英俊非凡的男子骑着快马过来,着急对这边叫道:“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见到郑大奶奶,那人翻身下马,来到她身边,着急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正是她的夫君,神算吴国公家的嫡长子吴长阁。
    “没事,没事,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郑大奶奶一见吴长阁,脸上的笑意是从心底里发出的。
    吴长阁看了看周承宗,冷笑道:“我听说周大将军带兵到神农府来了,正好你今日来神农府拜祭,我才急着赶来。——怎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周承宗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扬鞭要走。
    “周大将军捉拿逆贼,跟我有何干系?”郑大奶奶好声好气地道。
    那男人却还不放心,背着手斜睨着马上的周承宗,“周兄,下次小心点。惊扰了我娘子,你担当得起吗?”
    周承宗的脸色就跟这腊月里的天气一样,变得越来越阴沉。
    在两个同样英武不凡的男子的对视当中,刚才被打晕的王氏醒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那神农府的高墙上空空如也,自己的女儿已经不知所终,不由大惊问道:“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
    场上的三个人这才看向王氏。
    周承宗想起自己还要去追那抓走自己儿子的凶贼,便道:“你女儿也被抓走了,先等一等,我的人已经追上去了。”
    王氏哭成了泪人,跟着周承宗的手下去一旁等候去了。
    郑大奶奶看她哭得可怜,过来让人送了她些吃食和银两,安慰她道:“莫要心急。周大将军是大夏朝的神将大人。任何凶贼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吴长阁听娘子说周承宗的好话,心里十分不爽,拉着郑大奶奶的手,“走吧,素馨,咱们回去吧。女儿等急了。”
    郑大奶奶的闺名素馨。一般吴长阁不会叫她的闺名,除非他很不高兴了,才会用这种方式表示他的不满。
    郑素馨笑了笑,扶着吴长阁的手上了大车,吴长阁骑着马跟在一边,快马加鞭回去了。
    周承宗虽然偏着头,貌似没有看着郑素馨远去的方向,但是直到郑素馨的马车走得看不见了,他才厉喝道:“整队!去南门!”
    ……
    那黑衣人趁着周承宗跟郑素馨说话分神的当口,带着盛思颜逃离了神农府,一直往城外掠去。
    为了摆脱周承宗的手下,他在城里有意绕了几个弯子,最后从北门出的京城。
    南门是一片低矮的湿地,北门却是大山林立,树高草深。
    盛思颜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一个人如老鹰拎小鸡般拎到一个地方,将她扔了下去。
    “小子,接着!”
    盛思颜晕头转向,就从天而降,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人的气息很干净,带着点冷冽,很像前世盛思颜最喜欢的一款男用香水的干净清爽味道。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那股味道却又不见了。
    “你是谁?”盛思颜一点都不见外地问道,似乎她是来窜门做客的。
    那人愕然看了她一眼。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肤色比隆冬的白雪还要白,头发比最黑的乌木还要黑,双唇如同玫瑰花瓣一样柔软,却又如同鲜血一般嫣红。
    只是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她灰蒙蒙如同蒙着阴霾的双眸更让人震撼。
    原来是个盲女……
    那人默默地想着,声音不由自主柔和许多,“我是周怀轩。你是谁?”
    盛思颜的脑袋转向声音的方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叫盛思颜。你的声音真好听。名字也好听。——周怀轩?你是那个神将大人的儿子?”
    周怀轩挑高了眉毛,“你怎么知道?”他可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小女孩,绝对不是他家亲戚……
    盛思颜伸出白嫩的小手指,“第一,那贼子把我抓来的时候,神将周大人正好追到神农府前面,我听见他说话了,让那贼子把他儿子交出来。第二,那贼子把我抓到他的贼窝了。第三,你说你姓周。终上所述,你就是神将周大人的儿子。”
    看着一个四五岁,还带着满脸稚气的孩子一本正经跟人推理论证,周怀轩心里再郁闷,此时也笑了起来。
    他拍拍她的脑袋,“不错,还挺聪明。”
    盛思颜怯怯地笑了笑,如同小白兔一样纯良可爱。
    周怀轩的心里又软了几分,问她:“你饿不饿?冷不冷?这里是破庙,等下只有冷馒头吃。晚上那人会来生一堆火。”
    盛思颜被那黑衣人带了一路,正是满身是汗的时候,忙摇头,“不冷,也不饿。”想了想,又道:“晚上也许会冷,会饿。”
    周怀轩见这小女孩虽然年岁小,但是遭逢这样的境遇,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兀自从容地跟人说话对答,对她很是赞许,温言道:“晚上我给你在火上烤馒头吃……”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起能在火上烤的吃食,甚是投契。
    那黑衣人在破庙顶上盘腿坐着,从怀里拿出一瓶烈酒,往嘴里灌了一通,耳边听见破庙里面两个“肉票”竟像是出来野游一样,很是生气,冲着屋里喊道:“喂!你们再说话,今儿晚上不给你们馒头吃!”
    盛思颜一听,脸色变了变,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看着个子小小,可是哭起来的时候,真是中气十足,气冲屋顶,将破庙旁边树上栖息的乌鸦都惊得簌簌展翅疾飞。
    那屋顶上的黑衣人听了一会儿,只觉得魔音穿脑,无比头疼,站起来恼道:“再哭,我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盛思颜的哭声静了一瞬。
    下一刻,她的哭声陡得再次高昂,将那屋顶上刚刚还在自鸣得意,以为吓住了那爱哭包的黑衣人差一点惊得从屋顶上摔下来。
    周怀轩好奇地看着盛思颜扯着嗓子干嚎,脸上没有一滴泪,但是哭得凄惨无比……
    那黑衣人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腾地一声再次跃起,离开了破庙。
    盛思颜听到那人的声音远去了,她的哭声才戛然而止。
    她紧张地问周怀轩,“那人走了,我们能逃跑吗?”
    周怀轩好笑地伸出自己的腿给她看,那腿上缠着一道细细的金丝,将他绑得紧紧地。
    盛思颜当然看不见,还在拽周怀轩的袖子,“我们逃走吧,还等什么?”
    周怀轩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小姑娘,是盲童,便叹息道:“我走不了。你……也别走了。这外面都是山,你一个小孩子,出去就迷路。”更别提她是盲童,出去比迷路还恐怖……
    盛思颜霎时明白过来,悻悻地道:“我说那贼子怎地如此放心,一个人就跑了。哼……”
    周怀轩笑了笑,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一块地方,让盛思颜坐过来。
    盛思颜是个闲不住的人,此时无事可做,她就自己找乐子。
    “怀轩哥哥,你长得什么样子?”盛思颜双手托腮,一双灰蒙蒙的眸子“看”向周怀轩的方向。
    周怀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默然半晌,道:“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有头发、脸、耳朵,还有下巴……”
    盛思颜:“……”大哥,你太枯燥乏味了。
    “怀轩哥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盛思颜偏了头,露出更甜更乖的表情。
    周怀轩看着盛思颜,很是踌躇。——明明是个盲女,她要怎么“看”?可是就这样说出事实,和直接拒绝她一样,好像都很伤人。
    周怀轩只好默不作声。
    盛思颜却很能自得其乐,“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说着,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摸向周怀轩。
    周怀轩不动声色,任那只手背上有五个小肉涡的雪白小手在他身上摸摸捏捏。
    小手先顺着他的脖子来到他的下颌,继续往上摸。
    一边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嗯,下巴长得不错,中间还有个小槽。鼻子很高挺,眉毛……眉毛很长耶,还有眼睛……啊,好细长的眼缝,是丹凤眼?但是有双眼皮!我喜欢……”
    小手将周怀轩脸上摸遍了,又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摸,先戳了戳,然后顺着他脖子领口的开口处,往他暖和的胸前摸去。
    “你手摸哪里?”周怀轩淡定问道。
    盛思颜愣了愣,小手却钻在温暖的地方不愿拿出来。
    她脑子一转,问道:“你几岁?”
    “十五。”
    “我才五岁!摸摸你怎么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要这么小气!”盛思颜挺了挺胸,对周怀轩极为不满。她不是怪阿姨调|戏小正太!她是货真价实小萝莉,而且是个瞎子!
    “……好吧,你继续。”周怀轩再次淡定。
    盛思颜倒是不好意思继续再吃这十五岁少年郎的豆腐,只好将手抽出来,沿着他的脖颈处摸到他的肩胛骨,又捏了捏,有些不满,“你太瘦了,要多吃肉,吃完去外面走走,多运动,才能长得壮壮的。就跟我家阿财一样,它吃饱饭我就带它出去遛弯,如今长得肥肥壮壮……”
    “阿财?”周怀轩眉头轻皱,他怎么有种被这个小破孩吃豆腐的感觉?
    “是啊,它是我的小刺猬,我叫它阿财。”阿财是盛思颜唯一的玩伴。
    “阿财不应该是狗的名字?你怎么给刺猬取这种名字?”周怀轩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悄悄露出一弯笑意的弧度,极淡极浅,就算是当面看着他,也未必看得出来。
    可是盛思颜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伸手探向周怀轩的嘴角,摸到那一丝来不及掩藏起来的笑意,欢快地道:“怀轩大哥,你好闷|骚哦……”
    周怀轩:“=。=”小妹妹,你想太多!
    两人说说笑笑,时光过得很快。
    可是那黑衣人一直没有回来。
    没人给他们生火,也没有人给他们冷馒头。
    盛思颜没有叫冷,也没有叫饿,只是蜷缩在周怀轩怀里,倦极而眠。
    入夜,山上的天气更加寒冷。
    周怀轩在睡梦中醒来,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抽搐起来。
    他知道,他的病又发作了。从娘胎里就带来的病,在十年前盛老爷子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医治了。
    周怀轩忍着剧痛,将盛思颜放到一旁的空地上,自己抓着供桌的腿,咬着牙关死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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