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旻赶忙伸手解救自己的耳朵,一边扒拉徐氏的手,一边说道:好了好了,我不在你跟前叹气就是了。夫人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徐氏没好气白他一眼:就知道胡说,我都没用力。她是真只做了个样子,说完连样子都不做了,收回手又道:今日到底何事?你不能与我说?
    褚旻摇摇头,收敛了表情,忽然就变得严肃起来:与你说也没用。
    徐氏听了,便不再追问,而后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块玉佩递到褚旻跟前:你今日上哪儿去了?这玉上怎么还有血?都干了,沾我一手。
    褚旻见到那玉佩,脸色当即一变,就从徐氏手中夺了过来:这玉佩你别管,也别碰。
    徐氏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一下子就想岔了,脸都白了白:你怎么不许我碰?这玉上的血是哪儿来的?不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她说的不是鬼神,而是城外那大批的疫病病患。前些日子刚被府中疫病的事吓得不轻,如今徐氏对这事可敏感了。
    褚旻见她脸色都变了,就知她确实吓坏了,忙安抚道:没有的事,你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惜命,怎么会与那些病患接触?与病患靠近过的人我都不见的!
    徐氏听罢,放心不少,有意无意间话题也就偏了,没人再提那玉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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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曦从褚旻那里出来,就在想回乡之事褚家祖籍长州,距离江州说不上远,但也绝称不上近。如今赶路恐怕并不容易,但褚旻既然都开口要送她回乡了,她自然也不会久留。
    想着些有的没的,褚曦刚走没几步,却忽然被同行的语冬叫住了。
    褚曦抬眸,还不等她询问,语冬便指着她右边耳朵道:九娘,你耳坠好像掉了一只。
    这些天褚曦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日出门来见兄嫂才仔细装扮了一番,戴的也是她颇为喜爱的一对耳坠。闻言她抬手摸了摸耳垂,果然摸了个空,下意识回头往来路望去。
    褚曦刚从主屋里出来没走多远,二人连院门都还没出,这一回头便只见身后青石铺就的路上干干净净,莫说是耳坠了,就连片落叶也没有。语冬跟着回头自然也看见了,于是说道:许是掉在二郎君那里了,九娘你稍等,我这就去替你寻来。
    小丫鬟说完,风风火火就要走,却被褚曦叫住了:罢了,我与你一同去吧。
    主仆二人便折返了回去,只还没进门,褚曦便听到了兄嫂二人在说话。一开始小夫妻俩打打闹闹,外人听了自然不好打扰,褚曦前行的脚步都不由为之一滞,想着要不然还是等等让语冬再来一趟。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徐氏说起了玉佩的事。
    不知为何,褚曦心头忽然一动,向来秉持着非礼勿视的人竟失礼的探头往门中看了一眼。
    大夏天的,主屋正堂本是待客之用,自然也就没关门。于是褚曦这一看,便正好看见了徐氏手中的那块玉佩,哪怕褚旻很快抢了过去,她也一眼认了出来长辈所赠,被她贴身保管了十余年,又在前不久赠给闻斐的定情之物,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一瞬间,褚曦脸上血色尽退,头一个想法就是闻斐将玉佩退了回来!
    这个猜测让她难堪极了。虽然早在闻斐表明身份之后就知道两人不可能,也将过往那些暧昧情意当做了一场幻梦。可这块玉佩于她而言意义不同,就这么被退回来了,也实在让人难堪也难过。
    可紧接着褚曦便意识到了不对,因为当初将玉给闻斐时,她并没有说这是定情信物。那么单纯只是作为礼物的话,闻斐没必要如此决绝的退回来。而且即便要退还,她也该亲手还给自己,顺便再让自己将她的匕首还给她,两人从此断个干净没道理一句话不留就让褚旻转交。
    褚曦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徐氏说什么血迹的事,这让她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沉。她想再看看那玉到底怎么了,却见褚旻已经将玉收了起来,同时摆出了一副避而不谈罕见模样。
    自家兄长什么性子,褚曦还是了解的,可越是了解她心中便越是发沉。
    身后的语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自家女郎躲在门外偷听这种事终究不好,被人看见恐会坏了名声。于是她纠结着小心翼翼扯了扯褚曦衣袖,稍作提醒。
    褚曦被这一扯拉回了心神,当即就想进门问个清楚。可最后瞧了眼徐氏,还是暂时按捺住了冲动,只抬手在门上轻扣了两下,提醒屋中两人。
    褚旻一抬头就看见她,脸色顿时一变,没来由的慌张。
    褚曦将之尽收眼底,却只道:阿兄,阿嫂,我的耳坠好像不慎落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褚曦(咬牙):谁,是谁敢动我的阿斐,给我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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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决断
    褚曦有满肚子的话想问褚旻, 但有些事总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因此当着徐氏的面她并没有多说。只是找回了自己落下的耳坠, 然后便告辞了,临走前多看了褚旻一眼。
    褚旻一对上褚曦那眼神,心里便不由得发苦兄妹俩关系不错,一个眼神的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褚曦临走前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外面等他,让他寻个机会就出去。看来之前与徐氏说的那些话,小妹是都听见了, 只不知以小妹的聪慧能从那只言片语中猜到多少?
    想到这里,褚旻顿时更想叹气了,不过事已至此也躲不过。他暗自攥紧刚从徐氏哪儿拿回来的玉佩, 寻个借口与徐氏知会一声, 还是出去了。
    果不其然, 褚曦根本没走远,还在庭院里等他,见他出来才转身往外行去。
    褚旻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兄妹俩一前一后离开了主院,走过长廊又穿过花园, 直走到三面临水的水榭之中,再打发了语冬在水榭外守着, 这才真正到了可以放心说话的地方。
    褚曦转过身望向褚旻,开口先是道歉:阿兄, 方才是我失礼, 在门外多听多看了一阵,还请阿兄勿怪。说完话锋一转,立刻开门见山:但阿兄, 我方才好似看见你拿的是我的玉佩,我之前将之赠给了闻斐,不知如今为何在你手中?
    褚旻听到她说多听多看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了,当下也只能无奈将那玉佩拿了出来。他手掌摊开,白皙的掌心中一枚暖玉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温润的光。
    褚曦看着这枚再熟悉不过的玉佩,心下莫名沉重,顿了顿才伸手取了过来玉佩雕刻精美,打磨圆润,一眼看去并不见徐氏说的血迹。但只拿着把玩片刻,褚曦的指尖便也染上了一抹暗色,她捻了捻又嗅了嗅,确实是干涸的血渍没错,却原来留下痕迹的是玉佩上的绳索。
    褚旻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知什么都瞒不住了,于是便道:小妹,这玉佩不是闻斐给我的,也不是我问她要回来的,是前些天有人送上门来的。
    褚曦不知不觉已将唇瓣抿得死紧,闻言抬眸看来,平日里清亮的眸子今日似乎染上了暗色。
    褚旻对上她的目光,不知为何竟生出些心虚来,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榕城来的人。说是认识你和闻斐,偶然捡到这枚玉佩就送到我这里来了。顿了顿又道:我猜闻斐可能出事了,如今已派了扈从带人去寻,不过消息一来一回都过这么久了,怕是,怕是
    褚曦没心思去猜玉佩是谁送回来的,因为她听出了褚旻未尽之言,当下握着玉佩的手便是一紧:阿兄你与我说实话,你可知是谁对闻斐动手了?问完却不等褚旻回答,便又自顾自说道:是不是因为当年筑堤贪墨一事暴露,牵扯出的人,想要对闻斐杀人灭口?!
    别管褚家愿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闻斐,事实上闻斐年纪轻轻便封侯拜将,说一句简在帝心绝不为过。再加上她外戚的身份,身后还站着祁太尉和祁皇后两座大山,轻易是不敢有人动她的。
    当然,以她自身的本事,旁人想动她也难。
    可偏偏闻斐还是出事了,就在榕城,就在距离江州最近的城池,而且就在她离开江州不久之后这就容不得人不深想了。
    褚旻闻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接着紧张兮兮的环顾四周。等确定水榭周围没有人能听见他们对话,就连离得最近的语冬也在十步开外,他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些许。然后他难得严肃了表情,拧着眉问褚曦道:江堤之事,小妹如何知道的?难不成闻斐连这都与你说了?!
    他说到后面皱紧了眉,露出些许不赞同,显然不悦闻斐将褚曦牵扯进来。
    褚曦却没被他影响,神情依旧淡淡,说出来的话却如炸弹一样炸得人眼晕:不是她告诉我这些,而是我帮她找到的江堤贪墨的证据。
    褚旻听了,顿觉眼前一黑,急忙问道:那除了闻斐,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事?
    褚曦却不回他了,眼眸黑沉沉的望过来,不说话比说话还让人不放心。
    褚旻见状深吸口气,才压下满心惊骇,正色道:不论如何,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说罢又苦口婆心的劝:小妹你有所不知,这件事牵连甚广,搅和进去可不是好事。不然你看闻斐,以她的官职身份都有人敢下手,你就该知道这背后水有多深。
    褚曦听了便问他:连褚家都护不住我?
    褚旻一滞:那,那倒不是。
    褚曦心里大致有了底,再开口便是一针见血:连大将军都敢下手,怕是整个江南官场都牵连进去了吧?她说罢看向惊得目瞪口呆的褚旻,又道:那阿兄可有牵连其中?
    褚旻没想到褚曦的猜测这般大胆,而且一猜一个准:你怎么知道的?
    褚曦早猜到了,若非整个江南官场沆瀣一气,那豆腐渣一样的江堤又怎么能绵延千里?而且她猜长安派来赈灾的官员也有问题,否则在这敏感时节,江南这些人再大胆也不敢在这时候对闻斐动手当然,褚曦这么想还有个原因,那便是这半个月来,江州官场不曾有半分动荡。
    要知道,闻斐临走前可是与长安来人交接过的。而这个交接可不止是赈灾事宜,包括她查到的江堤问题以及证据,全都交接了出去。对方若真想管,如今早该闹翻了才对。
    褚曦没有解释太多,只固执的再问了一遍:阿兄可有牵扯其中?
    褚旻听她追问却没好气:怎会与我扯上?且不提筑堤时我还没来江州任职,我眼界也没这么窄,什么都敢插手,什么都敢贪。否认完顿了顿,还是与褚曦交了底:咱们家没人掺和这事,但收下的门人里倒是有几个贪心的,好像掺和了进去。
    褚曦听罢放心了些,再抬眼语气淡淡:那便都断了吧。轻描淡写说完这句,她又道:如今江南官场水浑,但以陛下手段必不会放任。还有件事阿兄可能不知,当初再次封闭城门时,闻斐有手下正在城外收集证据,他们没能及时回城,闻斐就放他们回长安报信去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到了。
    褚旻还真不知这茬,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他总觉得闻斐离开时身边的亲卫少了些。但旋即他就想到江南官场对闻斐的这场截杀,如今才想着灭口早已于事无补。
    而就在褚旻被这些信息量弄得头晕的当口,褚曦却又道:阿兄,当初筑堤时你虽不在,但如今水患你亦难辞其咎。未免来日被牵连,不如早做决断
    褚旻到底不笨,立刻听出了褚曦的言外之意,然后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家小妹这真不是打击报复吗?就因为那些人动了闻斐,她就撺掇着自己釜底抽薪,背后捅刀!
    虽然,虽然以如今这局势,她说得也有道理就是了。
    沉默片刻,褚旻一脸纠结的说道:这事我恐怕不好做主,得去信问过祖父才好。
    褚曦看出他有些意动了,眉目微微舒展,也不再多劝,只道:长州路远,一来一回得不少时日。阿兄自己考量吧,总不能比长安那边反应更慢。
    褚旻闻言便又想起了闻斐派回去报信的那些亲卫,他毫不怀疑那些人能够见到祁太尉,然后再借祁太尉的手让事情直达天听他虽未在长安为官,但也知今上最是雷厉风行,得知江南贪腐之后,恐怕立刻就会派人来查,还真没什么时间给他犹豫。
    没奈何,褚旻只好抿直了唇角,说道:那你先容我考虑一日。
    褚曦倒不催促,做完这一番事后,心中终于舒畅几分。可转念一想便又想到了如今生死不知的闻斐,她握着暖玉的手不由得一紧,话题也就转开了:阿兄说,这玉佩是有人送来的,我能见见那人吗?
    褚旻已经被塞了满脑子正事,这时听褚曦要见那来送玉之人,想也没想便道:人还在府上。他说认识你和闻斐,我就想着你可能会见上一见,便将人留下了,安置在客院。
    认识这话,褚旻之前就说过了,只是当时褚曦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因此也就没多想。如今听褚旻再次提起,褚曦念头一转,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她微垂下眸,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问上一问,于是便对褚旻道:我去见见那人,阿兄你自己考虑吧。
    放在平时,褚旻可不会放心褚曦单独去见外男,可这会儿他正满脑袋浆糊呢。再加上是在自己家,天然就放心几分,于是摆摆手道:你去吧,我自己在这儿想想。
    褚曦闻言便离开了,带着语冬直往客院而去。
    小半刻钟后,褚曦见到了一个故人,虽是意料之中的人选,可难免也有几分恍惚。
    李凌见到她也很高兴,抬起手冲她挥了挥,算是打招呼: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捡到玉佩还以为是你们俩出事了呢。说完又往她身后张望:文兄弟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褚曦刚还因见到李凌想起过往,恍惚几分,听到这话倏然回神:我来便是想问问你,这玉佩你是在哪儿捡的,当时什么情形,你可有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褚旻(牙酸):我这妹妹啊,别看她跟人闹翻了,结果还是这么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