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疯了

作品:《冷面督主请低调

    静乐昏昏睁开眼,就觉浑身酸疼犹如骨节散架,头颅闷涨。
    视野被松绿的床幔占据,其外壁垂着流苏,每条莺黄的绳子上串有琉璃米珠作为装饰。
    帐顶遍绣花朵卷草以及吉祥寓意的缠枝图纹,俱为金线勾边,无比奢华靡丽。
    刹那间女孩想起,这是在她九叔华南赫的府里。
    费力的挺身,女孩低头查看自身。
    衣衫齐整,唯是那宦官平帽滚到了床旯角。
    四下环顾,房里并不见华南赫的人影。
    静乐困愕的搔头,她还不清楚自己与“九叔”独处时,自己突然昏倒的原因只是受到他的攻击。
    更无法辨识,在自己昏倒的期间,她的九叔到底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晃晃起身,静乐郡主只觉身体各处的疼痛极不寻常。
    她认为这样的不寻常,好像又可以作为证据,来证明她的九叔确实对她做过什么。
    静乐傻傻的站在房里,两只小手羞答答的压着衣襟,赧笑着脸颊染上甜蜜的红霞。
    推门就见暴雨瓢泼。
    湿漉漉的空气中,似乎涌动着另一股味道,陈腐而刺鼻,令人闻之无以名状的恐惧。
    比起自己的处境,静乐此刻更加担心起华南赫来。
    沉眉对着倾盆大雨抿了抿唇,她即刻抬手,扯起衣袖盖头当做遮挡,顶雨跑出了院落。
    雷声轰鸣,雨声鼎沸。
    “哗啦啦”的水响好似江河决堤奔走,震得人耳鼓生疼。
    相比天地间的喧嚣,整个九王府却是气沉沉的气象。
    静乐郡主在前边两重院落发现许多王府下人的尸体,他们表情狰狞各异,或卧或坐,横七竖八的倒伏于回廊、墙根、花木或是厢房里,身上的致命伤口业已凝血多时。
    十几岁的柔弱女孩何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没当场吓昏已属勇敢。
    静乐茫然的抱头,惊恐的眸向周遭辗转无注,凄厉的哭嚎声才是扬起便被滚雷吞噬:
    “九叔!九叔你在哪儿啊!回答莹儿…莹儿好怕啊——”
    很久之后,女孩哭累了,头脑恢复了一丝理智。
    双臂紧环,哆哆嗦嗦的穿过朱红镶嵌金钉的大门,冲到官道上。
    长街幽深,天地间一派昏暗,没有风,只有闪电偶尔劈空而下。
    雨线稠密,源源不断的砸上屋檐、地面,又溅起白蒙蒙的水花。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厚厚而朦胧的诡雾里。
    终于,静乐在街头找到了男子。
    他披头散发的跪在雨中一动不动,好似一尊无感的泥胎,全身被雨水淋透。
    丝料名贵的锦袍湿哒哒的紧贴着他冰冷的肌肤,勾勒出肩膀和背部完美精致的曲线。
    “九叔!”
    女孩足像了狼狈的落汤鸡,却不顾一切的跑向他。
    湿透的宦官服沉甸甸压了她的小身板,使她每迈一步都要卯足了力气。
    “九叔…九叔你怎么了!”
    静乐挨到华南赫的面前,五指触到那寸无温胸膛的第一时间,心底便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
    男子湿漉漉的脸颊苍白如纸,在明灭不定的闪电洗礼下泛出渗人的青光,若瓷器般的无温寒凉。
    他头颅低垂,痴痴看着白浪飞溅的滂沱地面,眸色迷蒙涣散。
    任静乐双臂展开,如何发疯般摇他、捶他,他都迟迟不肯给予回应。
    “九叔,九叔倒是你说话啊。你究竟怎么了,求求你和莹儿说话……”
    女孩头抵男子寒冷坚硬的胸膛,绝望的痛哭流涕。
    一记电闪撕裂墨穹,照得大地格外彻亮。
    华南赫陡然圆睁凤目,眼底红丝盘踞密结,完全不见一丝眼白。
    伴随一声狞吼,华南赫猛的伸出手臂狠狠掐住静乐的脖子,铁钩的五指越收越紧,不带半分松懈。
    静乐双眼凸出惊人,几近快要掉出眼眶,那巴掌大的脸上写尽了惊悚、困惑。
    她全身抽搐,呼吸越发困难,两手下意识紧握了男子行凶大手的手腕,嘴巴半张,嗓眼“吚吚呜呜”,迸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音节。
    惊雷在二人头顶炸开及时,华南赫身体抖了两抖,逐的清醒过来。
    手一松,只剩半条命的女孩软绵绵滑倒,在雨地里半躺着剧烈咳嗽不停,悲痛而惊惶未退的小脸上水渍纵横,已然无法区分出雨水或是泪水。
    粗喘片刻,她终于缓过一丝气力,萋萋哀哀的抬头,怯怯问:
    “九叔,为什么,你为什么……”
    男子幽幽起身,俊美而冷凛的面容仿佛数九寒天冰封的湖面,沉肃中交杂了无以宣泄的悲苦和愤怒。
    他那双浑浊不明的眸子翻卷出深深的水雾,无声的挣出眼眶。
    静乐怔怔的看到,奋力爬向他,抱住他的大腿,抽噎起来:
    “九叔,莹儿知道是皇帝哥哥的错,是他让你心里不痛快。莹儿愿为九叔付出一切,只要九叔能够快乐。”
    付出一切……
    这四字好似锥心的刀刃,在华南赫的脑中肆意的绞割不懈。
    他弓背俯首,口中发出痛苦沉吟的同时,再次想到那人、那个女人……
    几欲喷火的血眸狞视静乐,一句话冷冰冰出口,犹如冰碴子刺得女孩心口麻木生疼:
    “滚,本王不想看见你!”
    “九叔?”
    女孩愕然,随着他的这句话,脸色一寸寸的变白下去。
    她跌跌撞撞的爬起,还在试图向他靠近。
    “滚,本王不想看见你们,再也不想——
    咆哮一声,华南赫再次反手出掌,将她无情的推进雨地,转身发疯似的跑进府邸,不久后纵马而出,在狂风暴雨中直奔西南去了。
    “九叔,你去哪儿啊——”
    静乐郡主嘶声叫嚷,悲痛的仰面看向暗黑的天际。
    水帘太过密集,砸得她完全睁不开眼。
    挫败和无助感袭上心头,女孩不堪重负,在雨地里放声大哭。
    ……
    华南赫冒雨策马飞驰,头顶上闷雷滚滚,闪电灼目,耀亮了他满脸的冷峻与哀愁。
    半个时辰以前,他在无比的震惊中将蛊笛的陈述听得完整无漏。
    之后蛊笛静悄悄隐去,以防静乐随时随地醒来,撞破他兄弟二人的秘密。
    还有,便是让华南赫能有足够的时间冷静的想一想。
    华南赫至今都无法接受那样一个事实:
    素来对自己体恤有加,对九王府诸多恩赐不断的天子,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自己该不该相信华南显的话?
    很明显,他并没有易容。
    长得完全是同模中刻出来的两人,不是孪生兄弟,又是什么?
    那么,他方才所说,该属真实吗?
    回京后,那反复纠缠我的梦境,与云贵妃头次见面所生出的奇特感觉,皆是因为……
    真的是皇上?
    是他残害众多生命,一手制造的血腥?
    是他亲手拆散了我和云汐?
    华南赫在马背上持续颠簸着,双手紧抓缰绳近乎十指麻木,一颗心在怀疑、挣扎着与揣度之间饱尝煎熬,痛苦不堪。
    一手拼命握拳拼命砸向头颅,他迫使自己快些想起从前,可无济于事。
    他决定今夜务必再去永露寺一遭,亲口向云贵妃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