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本督在,谁敢动你

作品:《冷面督主请低调

    宸王的问话声落下,冷青堂缓慢松了手上的劲头,使女孩的柔滑小手得有逃脱的机会。
    顾云汐面容灼红,尴尬忿忿:
    “督主,请自重。”
    好在四下安静没有旁人,唯一的旁观者是个不能说不会道的傻子,饶是方才那幕撞到其他宫人眼里,指不定到最后传成什么。
    冷青堂素手轻抚袖口,笑意斐然,从容而落拓:
    “本督并无他意,不过是想验看一下你手上的伤疤。”
    “谢督主体恤,奴婢的手已无碍了。”
    顾云汐闷闷说完目光微闪,不敢去迎那对靡丽深邃的黑眸。
    奔跑的步子越发近了。
    两名太监急匆匆跑进梧桐苑,停在石桌一侧,向掌印躬身。
    冷青堂澹然一句:
    “东西放下,退在一旁。”
    两人听话照做,在石桌上放了宣纸、笔墨、棉绳和剪刀,接着一声不吭退后两丈远,垂手立于石桌对面的梧桐树下候着。
    宸王看着满桌的东西,高兴的拍手:
    “好啊、好啊,我就要有新风筝了。漂亮叔叔,快给我做个好看的风筝。”
    冷青堂和颜悦色道:
    “殿下别急,等会儿臣定会令殿下满意。”
    说话间纤长的手指捏了风筝,开始拆掉上面破损的宣纸。
    顾云汐见冷青堂不再理她,又悄生移回目光,在旁边偷偷的看他捋袖忙碌。
    只见白皙的玉指在细长的竹篾间穿梭,熟练的搭架、绑绳、裁剪宣纸,那倾城的容颜凝着一丝不苟的专注。
    此时,斑驳的淡金阳光打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挺拔分明的鼻梁和优美的唇部线条。那浓长柔软的睫毛被盈盈流光笼罩,寂夜的眸底流露出缱绻的温柔。
    倏然,她的心好像漏跳几拍,生出莫名的触动。
    顾云汐不得不承认,心底种种的恼他、怨他,都不足以抵消她的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受他吸引。
    宸王也安静下来,一对俊目分别看过桌对面的两人,骤然放声傻笑起来。
    这翁里瓮气的笑声即刻引来一伙人,为首的一只华丽皂靴刚迈进梧桐苑大门,人就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道:
    “想不到冷督主一双杀人的手也会做出这等巧活,如此看来东厂近日闲得很,督主见天泡在司礼监不说,居然得空陪个宫婢玩风筝。”
    冷青堂瞳眸一凛,不需扭头去看,也知来者正是明澜。
    早先收到线报,明澜一早带了些古怪东西进入蔚烟阁,之后便没了动静。
    皇上近日龙体才是好些,不知那边的顾云瑾又在谋划什么。
    顾云汐心头猛然一颤,抬眼就见明澜被西厂缇骑簇拥着徐徐而至,身着洁净的皎白提督蟒,浓墨重彩的锥子脸上辨不清真容。
    两个司礼监太监见状,从梧桐树下几步蹿来守在督主身侧,面色严峻,锐利的眼目保持警惕。
    轻松的气氛,因不速客的到来,骤然被打破。
    顾云汐迅速从石椅上起身,翩然一记万福,低眉浅声:
    “奴婢见过明督主。”
    即便看他如同看到臭虫,可人在深宫,礼数错了只怕让对方拿了把柄。
    明澜不耐的眼神扫过她的脸,继而落向宸王,敷衍的微作拱手:
    “臣西厂提督明澜拜见宸王殿下。”
    宸王直勾勾的盯着明澜粉墨妖冶的五官,不自在的蜷了蜷上半身,皱眉不吭声。
    冷青堂依旧垂目忙他的事。
    眼下风筝已经成型,他正以素白的指头握笔,在纸翼处悠然描画兰花、蝴蝶。
    无言的轻视,教明澜面露怼色,咬牙不甘,手指落在石桌上敲了敲道:
    “冷督主,你好兴致啊!”
    最后一尾花叶生出,冷青堂欣然落笔,眼皮不抬的回敬:
    “本督自是悠散惯了,比不得明督主整日里进出后宫如入自家,真真儿是小主们眼睛里的红人。”
    “冷青堂你说什么——”
    明澜立时竖起狭眸,拳头暗自握紧,愤然挥动袍袖:
    “本督拿朝廷的俸禄自当报效君恩,伺候后宫的主子,也是作臣子的分内之事!”
    冷青堂轻鄙的点头,压着三分寒笑缓声道:
    “嗯,报君恩……能替皇上分忧自然是好,论起伺候人的功夫本督确是不及明督主,难怪后宫之中您最是抢手货。”
    抑扬的语调激怒了明澜,他的桃花眼目里登时淬起红光,径直瞄准对手,撕嚷一句:
    “冷青堂,你含血喷人辱没朝廷命官,不怕本督到御前参你一状?”
    莫非,自己和顾云瑾做下的那些子勾当在冷青堂眼中已不是秘密?
    冷青堂从容站起身形,弯眼嗤笑:
    “本督说什么了?本督不过是夸赞明督主好功夫、好本事。想来秋凉时节,明督主可要记得进补,莫要贪劳伤了身体。”
    “你……”
    明澜指向他,下半句还未出口便被冷青堂攥了手,轻挑了眉梢:
    “本督听闻有道膳食最是补身,名曰‘龟鹤大补汤’,明督主不妨试试。”
    言必,硬生推开明澜。
    明澜精瘦的身子倒退两步,气到脸色泛红,两腮懑涨,狠狠道:
    “冷青堂,你言辞刻薄句句针对本督,是何用意!”
    冷青堂笑容随意:
    “本督哪里是在针对明督主,分明想要表达关切之心。宫里面冤魂厉鬼太多,您手凉必是身子虚,走夜路怕是会撞鬼的。”
    在明澜怒目圆睁的注视中冷青堂垂眸,见风筝上的墨迹已干,拾起交到顾云汐手上,深邃的凤眸水色袅袅,带着挥摸不去的柔情,轻声一句:
    “给,快陪宸王到别处玩吧。”
    这是暗示她快些离开的意思。
    刚刚,他与明澜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针锋相对,让无辜的她在旁瞧着好难受。
    怎奈身份卑微,走也不是,留更不是,别扭的很。
    如今拿到风筝,能溜掉固然是好,可将冷督主搁在这儿,她又放心不下,因此,神色现出一抹踌躇。
    冷青堂查觉到,温和的目光触到她一双担忧的眸,对她笑得清素:
    “没事,你去吧。”
    顾云汐只好浅喘口气,曲身颔首:
    “奴婢告退。”
    拉起宸王经过明澜身边,被他陡然举臂截住去路。
    “等等!”
    明澜厉声负手,尖细的嗓音旋在空中,尤为刺耳。
    纤纤身段围着顾云汐走过一圈,于她眼前止步,神情嚣张跋扈:
    “屠暮雪,别说本督没提醒你,和司礼监这位掌印公公走远些……”
    低头凑近女孩的脸,凛利的眸紧锁她的五官,明澜阴声道:
    “咱们这位冷公公命硬的很,先前克死自己的对食不说,连带在东厂认下的女徒弟至今都是生死未卜,估计人就算没了,也会是死无全尸。
    你是从本督执掌的贡院走出去的,本督希望你谨言慎行,说话办事莫要落人口实才好。”
    一番话牵起从前太多的回忆,顾云汐隐隐勾唇,冷然举了头:
    “多谢明督主提点,奴婢当谨记督主教诲,事事小心不敢造次。
    不过恕奴婢斗胆,您身为正二品官员,先于青天白日下与人饶舌斗口,后阻拦奴婢,就不怕有失朝官的身份仪度吗?”
    明澜眯眸,须臾冷哼:
    “果然伶牙俐齿……本督好心提醒你,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绑了!”
    顾云汐全无惧意,扭身甩开两侧西厂缇骑,忿忿向明澜回击:
    “奴婢是储秀宫宫婢,就算有错,也该由储秀宫主子裁审,或交掖廷司定罪,轮不到明督主越俎代庖!”
    冷青堂旁边看着,暗自叫好。
    这丫头,不明所以生他的气,关键时刻却与他同仇敌忾,方才不仅替他的处境担忧,还为他出言顶撞明澜,果是没让他白爱一场——
    事到如今,他自然要挺身而出,帮她破局。
    搔搔眉心,冷青堂稳步向前,无俦的眉眼凝向女孩,温润大手覆了小手,掌心里的暖意立时熨贴手背,像是恰到好处的安抚:
    “小家伙,确是能说会道。本督要与明督主讲的话都被你抢先说了。既是本督肚里的虫儿,本督在,看谁敢动你!”
    霸气的口吻激起心湖点点涟漪,顾云汐眸色微怔,清矜寡冷的表情和缓许多。
    冷青堂澹笑转头看向明澜,幽深的眸底却有骇人的风暴卷起,仿佛跟着那副伪笑面容瓦解,随时都会破冰而出,叫观者胆寒心惊:
    “明督主是为暮雪刚刚的出言不逊生气吗?那些话不过是她代替本督说出口罢了,难不成您要绑了本督带去您的西厂?”
    明澜恨到鼻翼翕动,却惧于对方的压迫性气焰不敢轻举妄动,心有不甘道:
    “你、冷青堂……你又和本督耍混蛋啊你……”
    冷青堂昂首一笑,视线远眺:
    “本督不过偷得浮生半日暇,是明督主非要追上前来叙旧。既然不能和气闲谈,本督不便奉陪,就此告辞。丫头啊,随本督走!”
    话音一落,冷青堂携手顾云汐向梧桐苑外迈步走,视明澜及其手下为无物。
    宸王朝明澜做一鬼脸,吐舌道:
    “你这妆容让我想起梧桐苑里的老嬷嬷,真是丑、死、了——”
    “……”
    明澜眼睁睁看着嬉笑的宸王屁颠屁颠跟在冷青堂身后,目眦尽裂却无可奈何。
    两个司礼监太监待主子走远些,才在石桌上收起笔墨纸砚,狠嘚嘚的眼神掠过西厂一众,扬长而去。
    “督主,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他们简直不把咱们西厂放在眼里。”
    怂人总放马后炮。
    且不说冷青堂的武功了得,单是司礼监的小太监,外表柔柔弱弱,却是一个赛十个能打。
    危险在前,西厂缇骑们畏首畏尾,犹豫不前。眼见危险过去,一个个俱都拧眉立目聚在明澜周围,说尽风凉话。
    “滚!你们这班饭桶,都给本督滚——”
    明澜气结,对手下拳打脚踢。发泄够了,便坐在石椅上生闷气。
    一缇骑手捂被拳头砸肿的半张脸,谄媚的凑去:
    “督主,那冷公公别是饥不择食,连屠暮雪那等样貌居然能入得他的法眼?”
    桃花眸底荡过一丝幽光,明澜侧头深忖,自言自语:
    “不应该啊,冷青堂在宫里还算规矩,莫非见储秀宫得了皇子想要与之结盟?只怕许尚书未必答应……能是什么理由,叫他对那姿色平平的宫婢上了心思?”
    ——
    出了梧桐苑的宫门顾云汐便挣脱了冷青堂,向旁边挪了两步,颔首道:
    “刚刚,多谢督主解围。”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
    那双流光飞舞的凤目里捺有太多柔情,眼波如月色幽幽,能破开氤氲雾色,使人一眼望去便会心生魔障。
    冷青堂深深看着她,向她追近一步,又保持在不使她感觉紧张的距离里,带有几分不舍情,莞尔道:
    “小事而已,保重自己。”
    “哦。”
    顾云汐含糊的答应,感觉面颊微烫,便扯住宸王的衣袖快步走远。
    直到背后两道关注的目光消失,顾云汐深呼口气,将步伐放缓。
    “总算轻松了,方才好险。”
    宸王凝睇顾云汐擦拭额头冷汗,眨眨眼睛:
    “姐姐不必怕他们,他们向来见我都对我行礼,以后他们欺负你,我与你做主。”
    顾云汐“噗嗤”笑了,随即拢了眉梢,感慨的扭头看看宸王浑然烂漫的俊脸,语调苍凉:
    “深宫险恶,奴婢真羡慕殿下这般,可以无忧无虑的度日……”
    混沌眼眸裂起一抹奇异的光晕,细微到不易被人察觉,随着那道光芒转瞬即逝,一对俊眸再次沉入无际的烟雾朦胧之中。
    宸王连蹦带跳的向前,面朝顾云汐笑得憨畅,高照的金乌下拉出他骨骼清秀的身影:
    “没事哒,以后你做事做烦了可以到梧桐苑找我玩,我保护你!”
    只当他是童言无忌,顾云汐配合的拢手作福,眉眼带笑:
    “奴婢谢过宸王啦。”
    二人一路至菡香馆的地界,看到几米外宫门上高悬的三字牌匾时,顾云汐眯眸一笑。
    太好了,总算借陪宸王玩耍为由摸到此处了。今日,便是自己动手施展计划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