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明咬着一个包子，目光与她对上，眉毛一挑，看着也有些惊讶的样子。
    他这个时候穿了一件灰白的背心，身下穿了一条深蓝色的工作裤，左腿的裤腿卷到了膝盖的位置，露出了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小腿，脚上趿着一双布鞋，一派悠闲日常的模样。
    叶知恬没动，她看见周崇明额头上的淡淡的淤青，舔了舔嘴唇，难得地安静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快有一个星期了，她心里想，他应该不会气她撞了他的吧？她还是有点冲动了，怎么能撞上去呢？简直两败俱伤，她现在额头虽然不疼了，但是皮肤嫩，肿块到现在都没消下去，淤青看起来比他的还要严重一些，他要是问的话，她就撩头发给他看看…………
    叶知恬想了很多，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直直盯着周崇明的脸都没有挪开过视线。
    周崇明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就朝她这边走，叶知恬有些紧张地扣住了细瘦的手指，她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其实这种感觉在前辈子和周崇明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少，那是情到深处的悸动，明明年纪已经三十几了，早就过了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岁月，但是那个时候的周崇明，仍然容易让她感受到悸动和欢喜，这是跟陈城在一起所没有的浪漫，他那双深情的眼睛，时刻让她觉得她是被珍视着的。
    只是现在，稍微有些不一样，大概是他们还不是夫妻的关系，甚至还不熟悉，所以那种悸动，更多了几分初恋的暧昧，也因为他们这个时候，都是少男少女，年纪正美好，双方的气息都是青涩的，更容易催生出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愫，叶知恬不知道周崇明是何感觉，总之，她现在脸色已经带上了几分薄红，看着周崇明的水亮眸子溢出了些许的紧张，和期待。
    周崇明走到她身边，嘴里咬着的包子被他拿到了手上，“吃了吗？”他似乎是随口一问。
    叶知恬暗自高兴起来，前几次都是她找他，主动和他说话，现在他这个样子，他们应该是已经混了个脸熟了，而且，他也没生上次的气，她想着，唇角弯了起来，说:“没吃。”
    周崇明听了，手里的油纸包一递，“吃。”他语气里稍带了些强硬的口气。
    叶知恬不和他客气，直接将油纸包拿了过来，“你住巴岭镇上吗？”她一边拿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边问，这么早不可能专门来镇上买个包子吧？应该是住镇上，才能这么随意。
    周崇明没回答她，而是问:“你叫什么？”
    顿了顿，“名字。”
    “我啊？”叶知恬咬了一口包子，吃到肚子里才说:“我住叶家那儿，姓叶，叫知恬，知道的知，恬静的恬，叶知恬，不要记错了。”顿了顿，“你还没回答我，问了你几遍，都不告诉我住哪儿，你怕我去找你吗？”
    周崇明勾起了唇角，俊气的脸庞带上了些许嘲意，“你不怕我？”
    “不怕吧，只要你别打我。”叶知恬冲他笑，眉眼弯弯，笑容纯净。
    “…………”周崇明看着她的脸，眸光闪动，他舔了舔唇内，低声说:“我不打女人。”
    “这个我信。”叶知恬吃完了一个包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他，问:“你还吃吗？”
    周崇明眯着眼看她，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你吃。”顿了顿，“我住周家屯。”
    巴岭镇上有一家包子店包子做得很好吃，价格也便宜，早上的话，如果不是很早，一般还买不到，叶鸣良排了队，买了两袋，他身上都出了一身的细汗，他回到停车的地方，看见妹妹已经捧着包子吃了起来，不禁愣住了，“你哪里来的包子？”
    叶知恬唇角弯弯，“别人送的。”
    叶鸣良看着手里两袋的包子，一拍额头，“好吧，我吃两份。”
    叶知恬坐上了后座，想到刚才的事情，忍不住又笑了，她的笑声溢了出来，叶鸣良听见了，打了个哆嗦，“你干啥笑得这么……这么……”他形容不出来，就是听着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没什么，哎呀！”叶知恬愉快地揪住了叶鸣舟的衣服后摆，不说，就是笑。
    *
    周崇明回到了家，刘花梨劈头盖脸就开始骂:“你个死小子！让你买包子买这么久？！想饿死老娘是吧？饿死我你就开心了是吧！”
    周崇明将油纸包放到布满黑色污渍的桌子上，漫不经心地说:“你这不是还没饿死吗？行了啊，赶紧吃，不然我喂狗了啊。”
    刘花梨看到他这个态度，火又烧了起来，她骂骂咧咧地拿了油纸包，将门摔得震天响，出去了。
    周崇明打了一个哈欠，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黑得不行，他将窗帘拉开，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他坐到床沿，瘦长的手指紧扣着床边的书桌，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掉漆了的铁盒子，里面有着一叠的信。
    他打开最新的一封信，时间已经是三月份了，他的目光在信上娟秀的钢笔字迹上慢慢划过，眼底深处冒出了淡淡的嘲讽，重新读完了这封信，他用拇指碾平被他手指捏皱了的信纸一角，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了信封里。
    周崇明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天色越发明亮，光线里已经带上了些许的金黄，太阳出来了。
    他收回了目光，将信封放回铁盒子里，重新放到了抽屉里。
    桌上还放着一个油纸包，被人折成了一个小包的形状，他伸手拿了起来，轻拆开，里面的花生糖已经有些软了，粘粘的，让人没有胃口，瘦长手指捻起一块，放到嘴里。
    甜，太甜了，周崇明眼底的冰凉嘲讽似乎也被这样的甜蜜化去了，他想起了叶知恬的脸，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
    第11章 no.11乖巧猫
    热，全身都汗湿了，叶知恬浑身不自在地从口袋掏出了一张手帕，仔细地擦了擦脸。
    哥哥叶鸣良很快从厂子的大门出来，拉着她的胳膊就往里走，“现在过去看看。”他对叶知恬说。
    走进门里，有一个年轻人等着他们，见到叶知恬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笑，“这就是你妹妹吧？”
    叶鸣良爽朗的笑，“是啊，她叫知恬，鬼精灵的，想法多的很。”
    “有想法好啊！”他笑着，对叶知恬说:“我叫贺宇航，你哥哥的大学同学，你哥上次寄过来的图纸我看了，”他说着，顿了一下，“很新颖，也不会出格，现在市面上我暂时还没看见过这种衣服，我觉得你这些图纸，做出来会很好卖。”
    叶知恬压抑着兴奋，只弯了唇角，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那就好。”
    贺宇航说:“先进去说吧。”
    “嗯。”叶知恬点头，跟着哥哥一起进了贺宇航的办公室。
    贺宇航安排人给他们倒了水，才坐下来说:“不瞒你说，我这个服装厂，因为刚办，一开始都是接的工作服之类的单子，这些工作服不讲究好看，流水线生产非常的快，但现在我也不想只做这些，服装厂当然是要做衣服，你们也知道，古往今来，都是女人的钱最好赚，珠宝首饰胭脂水粉，是不是都是女孩子再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需求刺激市场，只要在这一块儿做好了，也是大大的赚钱，小妹你说是不是？”
    “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叶知恬说。
    “唔，这样吧，这些图样你还有多少？”贺宇航问。
    “嗯，这个说不一定，我需要想。”叶知恬说。
    贺宇航眼睛亮了一下，“看你这个年纪，还在读书吧？”
    叶知恬眨了眨眼睛，疑惑他怎么突然转移了话题，不过还是老实地回答:“在读高一。”
    “真年轻…………”贺宇航话没说完，就被叶鸣良敲了一下脑袋，“行了，别说有的没了，说正题。”
    贺宇航笑着摸了一下被敲的地方，也不生气，看得出来他和大哥的关系是很好的，“这样吧，你的图纸交到我这里，我出本钱做这个衣服，妹妹你想图样就行。”
    贺宇航笑得亲切，叶知恬眼皮跳了一下，看了她哥一眼，笑容甜甜，轻声道:“那怎么行呢？那不是太占哥你的便宜了吗？”
    “我跟你哥哥关系这么好，你占多大的便宜都行啊。”贺宇航说着，朝叶知恬眨了眨眼睛。
    叶知恬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的笑容仍然坚守阵地，“那应该要拟个合同吧？我们商量商量合同条款内容？”
    贺宇航微诧异，脸上的笑容不由得褪去了那几分油腻，“没想到妹妹还懂这些，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把合同准备好了。”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文件夹，“妹妹你看看，如果满意，我们就一起做，不满意我再改。”
    叶知恬不懂合同，但能看懂上面的主要内容，她看完，眼里闪过惊讶，她抬眼猛地看向贺宇航，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这个便宜我占大了吧？”
    贺宇航摆摆手，微笑，“只要妹妹你一直保持这个水平，这就是你应该得到的，唔，算是技术入股？”
    叶知恬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也不客气了，她紧握拳头，说:“哥你放心，我绝对一直保持这个水平！”
    贺宇航看她，笑眯眯道:“那签字吧。”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高一的话，现在多大？”
    “…………16岁。”叶知恬也想起来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
    贺宇航呼出一口气，看穿了她的情绪，笑着说:“没关系，签字吧。”
    叶知恬刷刷在纸上签下了名字，贺宇航继续说:“你应该还有图样吧？”
    “有。”叶知恬将图纸全交给了他。
    贺宇航拿过来一一看了，笑，“你们女孩子的花样真多。”
    叶知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行吗？”
    “都好，不错，能马上投入生产了。”贺宇航说。
    叶知恬说:“最好弄个牌子，以后有了知名度，大家都会养成固定到某个牌子买的习惯。”
    贺宇航点头，“我知道，你觉得知甜怎么样？”
    “………………”叶知恬有些尴尬，“我名字……？”
    贺宇航:“对，我觉得你名字就很好，听起来很美，这样的牌子，也会很美。”他说着，又对叶知恬眨了一下眼睛。
    贺宇航相貌平平，但眼睛却格外的黑亮，看人的时候总是呈现出一种真诚的姿态，说着这样的类似赞美的话，竟也显得非常认真真诚，叶知恬抿唇笑了一下，“那就这个吧。”
    贺宇航笑了，“行，听说你那儿还租了个铺子，我会尽快做出来让人给你带去。”
    “好。”
    这事儿就算谈完了，贺宇航让人带她去参观厂子，等她走后，才和叶鸣良说起话来，“毕业让你跟我一起干，你偏要回村子里做事，现在看看，倒是你那个妹妹更有本事。”
    叶鸣良爽朗一笑，“小女孩子，想法多不是正常的吗？小打小闹，要是赚到钱，就都是她的嫁妆，亏了也长个教训，不过有想法是个好事。”
    贺宇航也笑，“也就你们家这么宠女儿了。”顿了顿，“不过你那妹妹，长得真漂亮，和你不像。”
    叶鸣良似有所觉，他笑了笑，说:“一个妈生的，能不像到哪儿去？你也是的，说这个话。”
    贺宇航一挑眉，说:“那中午在这里吃个饭怎么样？我请客。”
    叶鸣良摇头，说:“不用了，再不回去就得赶夜路了。”
    贺宇航摇摇头，“当年你学习那么好，到头来还是回农村工作，能有几个钱？”
    叶鸣良笑了笑，说:“我没你想法那么多，只要能陪在我爸妈身边，我就满足了，钱少没关系，反正没老婆。”
    贺宇航摆手，“行吧，我就不送你了，”顿了顿，“等下，好歹来一趟，不能空手回去，我这两条好烟，还有一罐龙井，拿给你爸使。”
    叶鸣良听到有烟，眼睛亮了。
    回去的时候，叶知恬看着叶鸣良大包小包的，不惊吓了一跳，“哥，你把宇航哥的办公室都搬空了吗？”
    “咳，下次过来，咱们给他送咱妈做的腌萝卜，也算回礼了。”叶鸣良面色有些窘迫。
    “…………好吧，你们关系也是好。”叶知恬伸手过来，将他手里的几个袋子，拿了一个过来，打开一看，是些白纸。
    “那是拿给你画画用的。”大哥说。
    “……哦。”还挺有心的，叶知恬想。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叶鸣良早就想着可能会很晚回来，所以随身挎包里也带了手电筒，就这样一个人做后面打灯，一个人骑自行车，在黑色的夜里，朝家的方向驶去。
    叶知恬坐在哥哥的后座上，在这不平的泥路上，屁股都要被抖成了两瓣，下了车，两腿都打哆嗦。
    这个路，算时间，也还有十年才会浇上水泥，这些年都不知道怎么过。
    她开始想念二十几年后的便捷生活了，在1990的晚上，七点睡觉都算晚了，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吃了饭，叶知恬烧了热水，烫了烫脚，才爬到床上。
    叶知心推门进来，爬上了叶知恬的床，“姐，你今天怎么样啊？”
    叶知恬眨了眨眼睛，“没怎么样。”她语气轻松地说。
    叶知心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应该是成了，“如果赚到钱的话，能不能买草莓给我吃？”她语气期待。
    “可以啊，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吃。”叶知恬说。
    “真的吗！姐姐你太好了！你想喝水吗？我给你倒？”叶知心殷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