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祯与李清再一次去了城里，这一次是为了考虑他们的能力能不能在城里生活。
    先不说孙旺能不能同意，不过看那天他的表现孙祯就是让他死，他也能心甘情愿。
    二人在城里转悠了一圈，从房租到物价再到能够赚钱的行当。
    一路下来，孙祯一言不发，紧锁的眉头不用问也知道他的焦虑。
    村子附近都是湖水，八月的天气正是入秋之时。大片的芦苇已经开花，大片大片白色花朵漂亮极了。
    二人都没有进村，而是往芦苇荡中走去。
    多年之后，李清才看到传说中的这一副画。那时候京城里传沸沸扬扬的，说他在燕北的书房里有一副画，画上的少女是他心爱之人。
    待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幅画，两眼潸然泪下。
    那年那景那心境，早已一去不复返。
    夕阳余辉下，一个曼妙的少女站在桥头前。身边两侧都是厚厚的芦苇，风吹起少女的长发，静静的看着前方。
    所有见过的人，都说所画之人情深，见少女的一切表情都画的细致到位。仿佛当年，少年将军就在少女的身后。情意绵绵的看着少女，二人一同欣赏落日。
    唯独李清亲眼目睹了这幅画，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他一直挂在自己在燕北大营的书房里。
    此时此刻的孙祯，最是迷茫无助也最落魄。他放佛就是一个弃子，被丢在没人知道的荒村。
    最可怕的不是别人当你是个傻子利用你，而是你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没有赚钱的能力，没有赖以生存的技能，什么都靠不住包括自己。
    所以其实画上的虽然是李清，但是写意却是自己。
    陪着孙祯坐了一会儿，只听他问道：“你会弹琴么？”
    岂止会，当年冰玄琴现于欧府。京城百花宴，年仅10岁的她应邀出席。一曲阳春名动京城，被誉为最被看好的才女。
    民间更是分出了代表琴棋书画的四大才女，因为自己年纪最小却又最被看好。
    李清没并没有说自己会与不会，只是轻轻的哼起了曲子。
    随后竟像是有了莫大的兴致一般，起身匆匆走到桥头前。
    对着花开正浓的芦苇唱起了《蒹葭》，这是出自于《诗经》的一首诗。此情此景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终了，李清回头发现孙祯呆立在原地。正痴痴的看着自己，不由的会心一笑。
    “你说，咱们俩算不算是青梅竹马？”孙祯摇头不语，青梅竹马有点太大了吧。
    难得开玩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的年纪有点大，可惜骑竹马的时候没有碰见你！”
    李清咯咯一笑，一边朝孙祯走来一边道：“那就是少年夫妻了！”
    孙祯伸手拉着李清，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母亲出身低微，是西域一个部落的公主。当年那个部落送了两个公主和亲，一个送给了当时恰巧在燕北的三皇子一个送给了我父亲。”故事开头，李清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大周开国以来，只有一位皇子娶过胡人的公主。
    那位三皇子就是先帝，而那位已经过世的圣母皇太后。先帝育有四子，皇长子夭折，皇二子痴傻，皇三子生母身份卑微，皇四子先帝驾崩时才三岁。
    无可厚非，皇三子是不二人选。先帝恐新皇身下无人尽忠，临终托孤立了四重臣辅政。
    而孙祯所说的父亲应该就是那日街坊听到的燕王世子了吧。
    “我父亲一共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从小我就被家人看成异类。三年前娘从宫里回来，对我说了许多奇怪的话。一年之后容妃娘娘薨了，娘亲让孙旺带我走。之后孙旺打探消息，说娘亲也没了。”孙祯皱着眉，轻描淡写的放佛是别人的故事。
    李清明白，那个时候应该是皇上被立太子。当今皇太后恐母凭子为贵，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杀了容妃娘娘。
    本来没有任何母族力量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毫不意外的是燕王府的站队。
    不管燕王府是不是站在皇三子也就是太子的这一派，世人都会认为燕王府是这样的。
    俨然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护子心切的世子侧妃将儿子送了出去。
    李清猜想，恐怕是想要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了才会接孙祯回去吧！
    “我大哥也是庶子，母亲虽然是汉人身份还没有我高。因为我有一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姨娘，还有一个亲表哥所以我在燕王府里过得比他好一点。”
    燕王府里也是纷杂不堪，世子是唯一嫡出另外还有三房庶出一样住在王府里未曾分出去。
    “小的时候，大哥有一天突然溺水死在了湖里。娘亲那一段时间整天守在我身边，片刻也不敢离开。可嫡母越发的不待见我，府里开始疯传大哥是娘亲下的手。”
    后宅龌龊事，谁家都一样。不过是这个被那个害死了，手段高明的就能多活几年。
    “我想，我很快就会离开了吧。燕王府如今已经乱了套，父亲没了，三个叔叔必然要挣破了脑袋！”
    是啊，世子没了意味着继承人可以从新选择。而且世子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更是有理由选择别人了。
    “如果祖父能够想起我，就会派人来找我回家。然后三个叔叔整天虎视眈眈的对着我，时时刻刻我都要防着别人杀了我。”那样的日子，恐怕还没有现在舒服吧。
    “如果祖父选了叔叔们，那我就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了。”孙祯叹了一口气，双眼望向远方。
    好似问李清又好似自言自语：“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什么呢？”
    李清低下头，垂下的头发看不清她的表情。
    红艳艳的嘴巴轻启：“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奋力一搏。”
    有谁会甘心一辈子做砧板上的鱼肉呢？
    燕王府名真言顺的继承人，一定会来找他的。
    因为他是皇帝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燕王府已经别无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