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0
作品:《温暖》 【26.前尘往事(上)】
第二次来到这个全国有名的勤城监狱,看望父亲,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凝重以及隐约的惧怕。
一路无话,等红灯的时候,车内静默的像是一出正在上演的哑剧。司机大概是也觉得这安静有些难捱,于是打开了广播,收听路况信息。
首都的交通情况实在太扯淡了,我没憋住,笑出声来:“真闹心啊。”
辛穆看我一眼,配合的点点头:“还好咱不是往市区里走。这时间要是往西直门那边去,就甭指望吃午饭了。”
正说着,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王助理的手机就响了,我们两个识趣的保持安静,听着王助理一本正经的说着公事。
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王助理比你都像领导者。”
辛穆一挑眉,不服气:“我不像么?”
我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倍儿严肃的教育他:“你这样,一看就是一*,纨绔子弟。祖上积德,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他斜睨我,鼻孔里出气,直哼哼:“你知道我祖上谁啊你就跟这儿大树?”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哼什么啊,跟个猪似的呢。谁不知道你祖上是干啥的,不乐意明说而已。省着你又自我感觉良好,蹬鼻子上脸的没完没了。”
辛穆倒不介意我众目睽睽之下这样鄙视他,反倒凑过来看我:“你知道?”
我用口型给他比划,没出声:“爱……新……觉……罗。”
他一手拍在我肩膀上:“行啊闺女,没白跟四九城里混哈。好歹也知道小爷我姓甚名谁了。”
这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幼稚呢。
王助理刚好挂断电话,转过头来先是看了看辛穆,又看了看我,最后还是把目光对准辛穆:“辛先生。”
“怎么?”
“July说上次您跟她说的那份文件,没有找到,现在秘书处又做了一份,需要您重新签字。”
他点点头:“知道了,回来再说。”
王助理面露难色,终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我。宛如我就是他的救星一般。
可我不是圣母,再说本来我也讨厌那个说话刻薄的E罩杯。
我慢慢的转过头,趴在窗户上看风景。心里腹诽,叫丫长的妖孽,叫丫找个E罩杯当行政秘书!
我呸!
色胚的人生不需要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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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守卫站的笔挺,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在转的话,真的很怀疑是不是一个蜡人。
辛穆这一次没有登记,直接拽着我的手就进去了。
这里面很大,不说的话,会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养老院之类之类的疗养圣地,走了一路,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外放风,当然,身后会跟着一个身着警服的看守。
唉……我觉得真是没有说服力啊,要是拿这里的状况去教导现在的官员,他们指不定还得想,这条件挺好,被发现了贪污受贿,来这里安度晚年也不错。
我伟大的祖国……你让我们如何深深的,深深的爱护你呢?
一路愤青的想着,走了很久的路,才到监狱。
警卫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手表:“规定是只允许探视半个小时,但是上面跟我打过招呼,我尽量给你们开绿灯。但也不能太久,知道么?”
辛穆牵起我的手,安静的点点头。
我也跟着点头,还冲着人家笑了笑:“您放心,我们一定守纪律。”
警卫没多说,点点头就转身走了。辛穆捏我的手指:“走吧。”
刚动了一步,父亲的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包养极好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我们,明显的愣了一下。
四目相对,无比尴尬。我甚至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了。
一边觉得无奈一边还感叹我父亲狱中也能开出两朵高质量的桃花,还真是……***老当益壮的很啊!!!!!!
咬牙切齿的看着同样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父亲,正要转身离开,身边的人奇异的开口说了话。
我无比清晰的,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喊了两个字。
他说:“姑姑……”
【27.前尘往事(中)】
我想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场景了吧?
女人保养的极好,根本看不出来是辛穆的姑姑,如果他喊一声姐姐,我都会信。
她嘴角含着一抹笑容,极有涵养,也很符合她雍容华贵的气质。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宠爱,时光小心翼翼的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几乎辨别不出。
父亲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子,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又仿佛再也不是记忆中呼风唤雨,叱咤帝都的男子。
实在不习惯这气场,我清了清嗓子,道:“爸。”
父亲搓着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努力扯出一抹笑:“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
是啊,我也想反问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为什么从青岛回来之后,就疯狂的想来看望这个一点也不名副其实的父亲呢?
“你身体还行吧?”
看了看他的鬓角,什么时候,白了那么多?
父亲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坐着说吧,别都站在这里了。叫看守员看到了会说的。”
“嗯。”
我傻傻的跟着父亲进了牢房,依旧没有椅子,只能坐在床上,窗户又小又高,感觉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其实看不到也好,看不到了,就没有那么多的念想。
“那位……”父亲先开了口“辛穆的姑姑,你认识么?”
我摇头:“我很少听辛穆提及他的家人。”
父亲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辛穆一眼:“他对你……”
我抬起头来专注的看着父亲,要说什么?想说什么?期盼着,又害怕着。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
“没有,朋友。”自嘲般的笑了笑“你女儿主动的投怀送抱,人家还不要呢。”
显然,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笑话,说完我自己都后悔了,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父亲的脸色一僵,下意识的搓着双手,很局促,很忐忑。
“要是……我当年没犯那些错误。今日大概你也能抬头挺胸的同他在一起吧。”
陈述句,并非疑问。不需要我的回答,默默的忏悔而已。
我握住他的手,这双手,拿过不该拿的钱,碰过不该碰的人。可,终究,这双手是我的父亲,是我的血亲。听奶奶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母亲月子里身体不太好,根本没时间照顾我。很多次我的尿布都是这个高大的男人洗的,很多次他抱着我在回廊中来回踱步,放下公务,放*份,安心的,做一个奶娃的爸爸。
“爸,您可千万别这么想。个人有个人的命,强求不来。我这么个性子,真和他在一起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儿。再说,我现在也不想这些事儿了。”
沉默良久,父亲反握住我的手,声音一下子很沧桑:“刚才来的,是他姑姑。你想知道么?”
我点头,无比真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止是好奇,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能让他放下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心一意的对待。直到最后哪怕是被骗,哪怕输了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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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真是中国历史上不平常的一年,那年中国逝了周总理,朱司令,唐山地震死了几十万人,全国人民都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挨日子,好不容易挨到年底,伟大领袖毛老人家死了。
天踏了。
辛家院里的牡丹花终于开了,他从乡下回来,趴着墙头瞧。
辛为良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打他,一边打一边笑呵呵的喊:“小初子,别看了。我姐一早就出门了!”
他被打的灰头土脸,二十好几的人了,被一臭小子欺负,也不恼,咧着嘴陪笑脸:“你姐干嘛去了?”
辛为良在院子里的小亭子坐下:“我姐不让我告诉外人……尤其是你!”
他一听就来了火,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扯着嗓子骂:“辛为良你个王八蛋!再不说小心我翻过去把你揍的屁股开花!”
辛为良才不怕他,拍拍裤子上的灰,转身进了屋,还不忘大喊着气他:“你乱打听什么啊。我姐相亲去了!我妈说了,这次的对象是个极有前途的同志,可比某些人强多了哦……”
他傻呵呵的扒着人家的院墙,一时张口结舌,说什么都不是味儿了。
回了家,离着老远就闻到饭香。好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他扯出一个笑,大喇喇的喊着:“妈!饿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初母冲着他后背就是一下子,打的那叫一个响亮。
“兔崽子,前儿跟你说什么来着!”
他撇撇嘴:“全国人民都在悲痛中。”
“亏你还知道!你在大院里傻笑个什么啊?觉着咱家日子过的舒坦了是不是?”初母一边把饭菜放在饭盒里一边说“你就是上山下乡给过野了,回来一点样子都没有,和村头的猴没啥区别!别说我没告诉你啊,痛快把你身上那痞劲儿给我改过来,不然有你好看的。看你老子不打死你!”
他吐吐舌头,不吭一声。心里隐约有点想念和辛为颖一起在乡下的日子了。
“去!”初母把饭盒递给他“给你爸送去。”
接过来,不情不愿的放在袋子里,又出了门。
到了机关才发现,门口那穿着白裙子的女的咋那么眼熟。
“嘿!小颖!”
辛为颖回过头来看他,露出个笑:“你也给你爸送饭?”
他点头:“你来半天了吧?怎么不进去?”
她一脸的愁容:“我忘记带证件了,看门的不让我进。”
初齐豫咧嘴一笑:“走,跟小爷我混进去。”
她看他一眼:“行么你?”
“甭废话,跟我走就得了。”
辛为颖犹犹豫豫的跟在他后面,看他像个猴似的和看门的打招呼,然后驾轻就熟的进了机关。
“行啊你。”
“那你看看,小爷我是谁啊。”看了她一眼“送完饭咱俩在食堂吃一口吧,我饿死了。”
“成啊,那我在食堂等你。我先给我爸送饭去了啊。”
初齐豫不耐烦的挥挥手,心里却一蹦三跳的开心。一路哼着小曲去了老爷子的办公室,给老爷子吓的以为自己儿子得了失心疯呢。
给各家老爷子送去后,两人坐下吃饭,初齐豫吃饭不抬头,速度很快,放下碗筷时,看到辛为颖还剩下小半碗。一边吃一边用筷子把葱花夹出来。
“你怎么还这么慢啊?”初齐豫皱着头“也不吃点肉,瞅你,跟个纸片人似的。”
辛为颖低着头,也不知道听到没有,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得不对。颤颤巍巍的把手伸过去,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冰凉。
他声都不对了:“哭……哭什么啊?不吃就不吃呗!给我,我吃!我吃还不成么!”
她干脆放下筷子,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出声来。好在大部分机关里的人都不在食堂吃饭,认识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陌生人往这边看来,他一时手足无措。只得低下头陪着小心:“颖啊……谁怎么着你了?你告诉哥哥,哥哥弄不死丫的。”
辛为颖的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滴在他手心上,冷的,却灼的他五脏六腑都掉了个。
“我额娘……”
她一着急,就爱说她们满人的叫法:“我额娘……叫我嫁给宋部长。齐豫……我怎么办啊……”
二十几岁的男女,那个年代,爱或喜欢,从来不是用嘴说的。甜言蜜语,他不会说。但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他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拽着她的胳膊:“你不想嫁?”
“我……我见过他。”辛为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年纪比我大太多了……而且……而且……”
她哭的直打嗝,一句“而且”说了半天没下文。
“得了你别说了,我就问你,我带你走,行不行?”
她没说话,只紧紧的反手握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依赖,恐惧,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喜悦……他静静的看着彼此交握的双手。春意盎然里,他笑的比花还灿烂。
私奔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他们回了当年下乡的那个地方。村长换了人,但还是认得他俩。周到的安排了住处,他和她就像过日子一般,男耕田,女织布。
可好日子没多久。
初齐豫被带到了公社,关进黑屋里,比他家的厕所还小,里面闷闷地,一地干草。他早不在意了自己,他们说啥都无所谓,咋折腾自己都不在乎,但心里想着辛为颖,让他坐站不能。一面安慰自己,辛为颖好歹是他们辛家的闺女,再怎么生气不能拿自己亲生孩子撒气。一面又觉得辛家封建思想太重了,她额娘都能逼她嫁一个老头子呢,还有啥恶毒的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第一个晚上,有三个人来,让他交待问题思想哪来的。还问他有没有糟蹋人家黄花大闺女。他气不过,骂了句:“去你妈.的。”三个人灰溜溜的走了。
从第二天开始,有人来打他,没人再拿着纸笔让他交待问题。
再后来,他被打的次数越来越多,根本数不清这是在这小黑屋里的第几天了。
辛为颖的日子比他好过,起码没有被关在小黑屋里。但是她三天没吃没喝没睡了,谁劝也不行,辛家父母眼见她的眼光失了亮,脸色变黄,一天比一天呆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不论跟她说啥,她只回一句:“初齐豫呢?”
后来他被带了出来,和她见了一面。
被人打,被人骂。被人给残羹冷炙的时候,他没哭,心里就想着小颖个傻孩子可别折磨自己。
一见着他的小颖,瘦成这样。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跪在她面前哭的不像样。
后来他跟辛家老爷子说:“我会跟她说分手的,你们带她走吧。跟着我……她过不了好日子。”
辛老爷子重重的拍在他的肩上:“别怪我们。”
他摇头。
不怪,谁也不能怪。
那年军区大院在秋日里办了两场婚礼,辛家二姑娘嫁给宋部长,初家老大娶了*时期大户人家的闺女。
彼时,辛家院子里的牡丹花已经凋零。他远远的瞧着,觉得自己就象夏季开谢的牡丹,只留下枯萎的黄叶。
【28.前尘往事(下)】
爷爷死后葬在凤凰山陵园,依山而建,与十三陵一脉相承,背靠居庸关,内有碧云湖,环境得天独厚。可是风景再美,在这里,他始终是孤单的。
不知道爷爷如果在天有灵,会不会听到父亲今天讲的这一番话。从监狱走的时候,父亲叫住了我。他年迈的声音有着岁月都无法赋予的沧桑,他说:“你怪父亲么?”
我摇头:“当年你没法怪他们,就如同我现在不会怪你一样。”
倒也真是应了张小姐的那句话:这世界上没有一种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父亲的老年得子,看来也不完全是无意的。
在家庭里,辛为颖无疑是第三者。但在爱情里,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勇敢,这是没法用“第三者”这个简单的词汇来盖棺定论的。
我以前总是想,我父亲和辛家二小姐,只是逢场作戏的鱼水之欢。如今听了这好比电影一般的往事之后,忽然有些不懂。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错过会令我们后悔、甚至是抱憾终身,可是如果时光再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错过。也许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注定就是用来被错过的吧。
回去的路上异常的安静,我没有了来时的心情。王助理忐忑不安的从后视镜里看我,我也权当不知道。身边的人似乎明白我不想多说的心情,也静静的保持着这气氛。只在车子拐弯的时候,伸出手来护着我。
许是因为惯性,亦或许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依靠。在他伸手护住我的时候,我倒在了他的怀里。
朋友多好,交情多深,这些涉及到家庭的事情,我没法开口说。还好他能明白我的悲伤源自哪里。
“过去很久了……”
我点头:“嗯,我都这么大了。当年他们想必也就跟咱们差不多吧。”
辛穆没说话,因为这的确不是需要认真回答的问题。
等红灯的时候,前排王助理回过头来:“辛先生,是不是回公司一趟?July打出来的文件需要您签字。”
辛穆看了我一眼:“饿不饿?”
诚恳的点头:“非常饿。”
他抬头,对王助理说道:“先去吃饭,然后再回公司。”
忽略王助理那哀怨的小眼神,我笑嘻嘻的躲在他怀里,纯粹的损人不利己。
【29.可惜不是你】
第二天早上醒来,拉开宾馆的窗帘,看着帝都明媚的阳光,忽然觉得好像这么多年来,这阳光始终是隔着一层玻璃,我怎么也没法直接感受到它的光芒。
悲欢离合,在帝都这个地方都感受到了。
该我知道的,不该我知道的。该我承受的,不该我承受的。就如同青岛的浪潮在一瞬间涌来那般,无力抗拒,没法逃避。
昨晚和辛穆说,要回魔都的事情,他应了一句,又跟我说王助理会把飞机票给我送来。
不是什么生疏的关系了,我连“谢谢你”或者“麻烦你了”都懒得说。
王助理很准时,十点半,和电话里说的分秒不差,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十点二十就到了门口,然后就等着十点半的时候闪亮登场?
“初小姐,这是你的机票。下午五点钟的,到时会有司机来接你。”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还头等舱呢,真奢侈。
“谢谢你啊我知道了。”
他笑笑,又说了句“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便走了。
早上起的太早,吃的也早,现在还不到十二点,我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想再叫客房服务,干脆背包去四九城里混一顿吃。
从前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吃街边的小摊,虽然屡次给我吃的急性肠炎,但是好像那些油腻腻沾着酱汁的路边摊对于孩子来说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力。
好多年没吃过了,现在光是想一想,都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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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井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热闹、拥挤。很多我印象中的美食店没有了,多出了一些我没见过的新鲜店面。其实严格说来这里还是挺井井有条的,而且吃小吃么……太干净整洁了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大爷……”我踮着脚看大爷橱窗里卖的糕点,找着一好多年没吃过的“您这龙须酥怎么卖啊?”
大爷满口京片子:“哟,丫头爱吃龙须酥?和当年雍正爷好一口啊。”
我尴尬的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辛穆。
“啊……大爷您抬举了。您这儿怎么卖?”
“五十块钱一盒。”
我默默的咬着手指头看那所谓的“一盒”,计算着能被我三五口就消灭的东西卖到这个价格,到底值不值得。
“闺女别瞅了,整个王府井也吃不着这么老帝都的味儿了。连烤鸭店都开始卖西点了,唉……”
大爷的话一下戳中我的泪点,当机立断的掏钱买龙须酥。
逛在王府井,热的不像话,感觉像是一个大蒸笼,其实明明有带空调的地方,我偏偏就觉得那很不“老帝都”。
新奇的看着,忽然撞到了人。
抬头要说对不起,话在看到那人的时候顿住。不上不下,尴尬的不知所措。
倒是高一显得更大方:“离着很远就看到你了。”
看我手里拿着的东西一眼,又抬头看我:“还喜欢吃这个?”
我笑:“是啊。”
当初的洒脱,离开的决绝。在面对他的这一刻,从我的身体中被抽离,我没法依赖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坚强,更不能够真的云淡风轻的于万人之中,于千山万水之后,同他笑着寒暄一句:“还好么?”
隐隐的不舍,和……希望他过的不幸福的念头,占据了所有的思维。
“很忙么?”
高一的身边不断的有人擦着他的肩膀穿行,很困难的谈话环境,他却依旧淡定。
“还好。”
手里拿着龙须酥,实在没法说自己“很忙,还有事情”这种愚蠢的借口。
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餐馆:“请你吃顿饭吧。”
“不了,我来之前吃过。”举起手里吃了大半的东西“而且,也吃了很多小吃。”
他笑:“那陪我吃一顿吧,我饿的慌。”
这种笑,被帝都的阳光渲染的像是很久之前我在一处庄园看到的向日葵。不是很美,却意外的叫人喜爱。
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点点头,随着他去吃饭。
一进门,经理热络的围着高一转,想必他平日也总是光顾。
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你……”他开口“在这里待了很久么?”
“没有,前阵子在青岛。”
高一点点头:“嗯……”
“嗯。”
这顿饭吃的很艰辛……原谅我用这样严重的词汇来形容帝都里一家很有口碑的餐厅。我的胃口实在太差,最后只好搅着橙子汁,看他吃。
“高一……你不要抬头,吃你的。”
深呼吸,酝酿良久,却还是没有直面他的勇气。高一的勺子里盛着酒糟丸子,一粒一粒,珍珠似的,是我爱的味道。记得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吃这道菜,说这是小孩子的口味。
“你别抬头,不要看我。有些话,看着你,我没法说。”
“不要再来找我,也别拿所谓的回忆和过去,来困扰我。我知道,在你面前,也只有在你面前……我不是魔都天下晓的初尘。我是你的二儿,是你高一的初二。这辈子,那样的感情,只有一次。付出了,我就没想过要什么回报。感情的事么,你情我愿而已。不管你怎么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你和吟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一,这和我无关。不是她,是别人,我也会放弃。放弃的不是你,放弃的是爱你。懂么?”
“上次见面,我们都太不冷静了。后来我想了想,二十多岁的人,别闹的和小孩儿似的,今儿个爱明儿个吵的,不合适。”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回忆,那一天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到最后,高一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这就够了,我的意思他完全懂了。那么以后就做一对路人吧,我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忘记。
不欺骗自己,承认我的难过。真的很难。
可是那个下午,面前的男人低着头,我知道,这么多年。
我欠他一句,谢谢你。
他欠我一句,对不起。
可仔细算来,
欠的不仅仅是语言上的表达。
我欠他一次勇敢,他欠我一份坦诚。
【30.浅尝,却不能辄止】
我们会开始另一段恋情,会和别的人再重复曾经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恋爱、结婚、生子,一辈子在既定的轨道里前行,只是少了他。
也许当我们都白发苍苍之际,我会感叹,过去有一个很喜欢的人,甚至直至今日那个人作为我年少无知的暗恋和初恋在我的心里依旧占据着一席之地。时不时就会拿来想念一番,想念那种心思,想念那种久违的羞涩。觉得,原来喜欢一个人,恰如爱上一种香水。爱的是一种味道,爱的是那段时光,爱的原来是自己。
我多么不想自己的爱如此卑微,卑微到要为了别的人,为了他们的错误,而放弃。虽然心有不舍,但总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忽然想到了何静,虽然她的老公依旧不靠谱,不过算一算,她的孩子大概也有五六个月了吧。魔都最冷的季节,yīn雨绵绵,空气中都带着冰珠似的冬季,她应该也就晋升为幸福的妈妈了。
傍晚到达魔都,空气里的潮湿和闷热,久违的感觉。说不上喜欢,可却觉得亲密。
小漏开车来接我,看到我的时候凉凉的扫了一眼:“哟,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我拍开她掐着我脸的手:“少扯。请温柔对待失恋的女同胞,好吗??”
“呸!”
上了车,小漏把空调开的很冷,我起了一身**皮疙瘩:“有外套么?”
小漏翻了翻后座,拿出一条不知几百年前的衣服递给我:“要不我把空调关了吧。”
“不用。”接过来,搭在身上“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回来了,
都结束了。
我也该好好的睡一觉,还自己一个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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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穆所说的“过段日子去看你”委实不能相信。
我还没睡醒,就被鸽子给拽了起来。
“辛少一大早就来了,楼下等你都快俩小时了。你能能等会儿再睡!”
我翻了个身:“叫丫等。”
“等个p!再等一会儿交警就冲进天下晓了!他把车停在不能停车的地儿。门口那几个交警看他车牌号又不敢收车。回头这帐不都得算在咱们天下晓头上!”
我“呼”的一下坐起来,随手拽过一件衣服套上:“这厮!”
被我恶毒诅咒的那位正坐在吧台上,外套扔在一旁,手里不道是喝白开水还是雪碧。
我从后面恶狠狠的拍了他一下:“砸场的是不!”
一句话没吓到辛穆,倒是把门口晃悠的交警吓的差点没跪下。
“喝什么呢,雪碧啊?”
他把杯子放下:“还seven up呢。”
“干嘛来了。”
他不回我,拿起外套径自往外走,我正犹豫是跟着还是不跟着,鸽子从后面大义灭亲的推了我一把……我手忙脚乱的只得跟在辛穆的身后。
门口探头探脑的交警,看到他出去,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这个怂玩意儿啊……
辛穆也不开人家,不耐烦的挥挥手:“开单吧,回头我交。”
“嗯……”交警搓着手“要不……您要是现在把它开走,我们……这个,第一次我们就不给您开罚单了。”
他点点头,打开副驾的门,对我道:“上来。”
我屁颠屁颠的过去。
车开离天下晓很远了,我还能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几个对此车行注目礼的交警。
“真是……世风日下。”我不满的踹了踹车门:“这车也就一般吧。”
“嗯,忒一般了。一年就产十几辆。”
我气闷:“你这还说不定山寨的呢。”
“绝对山寨啊!德国手工的,不山寨能行么。人好车都机器装的,有几个跟我这车似的还得手工。”
伸手过去掐他肋骨上的肉,居然拧不动。
更生气,干脆用指尖掐他胳膊:“臭美烂得瑟!”
“哎哎,别闹,开车呢!”
“找我干嘛。”
正好遇着红灯,他把车停下,侧过头来看我:“先吃饭,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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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穆果然大少爷做派,吃个早饭还要来如此豪华的酒店。还好花的不是我的钱。
他慢条斯理的吃着,我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昨天,见了高一吧?”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这你都知道,神了你!”
他笑了笑:“有人看到,跟我说的。把你当我媳妇儿了。”
“那可真高抬我了。”
辛穆伸手过啦,抬起我下巴:“哭了么?”
我笑:“没有,可happy了呢。”
“可你不开心。”
“非要开心么?”我直视着他“谁规定人生非得笑着过?我平平静静的不成么?”
他放下手,眼睛四处乱看,只不看我,脸颊上有可疑的*。抬起一只手放在下巴上,跟个小孩儿似的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哪方面?”
“就……做个男朋友什么的。”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指着他的脸:“你个傻×,看你脸红的!装什么纯情啊!”
辛穆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展颜一笑:“傻晓晓,酱汁都吃到*上了。”
“啊?”我拿起纸巾擦“哪里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辛穆已经迅速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俯身亲吻我的唇。
浅尝,却不能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