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

作品:《尘光旧梦

    夕阳西斜,初冬的北京已略显萧瑟。
    “子夜”会所的包厢中烟雾缭绕,男人们围着麻将桌,像往常一般厮杀,一旁的大屏幕前几位娇艳的姑娘负责唱歌助兴。
    “耗子,你又点炮了,今天什么情况啊?”
    耗子烦躁地耙了两下头发,指着那边正在唱歌的几位美女吼道:“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唱得老子头疼。”
    有人笑道:“嘿,还能什么情况啊,肯定是他家老太太又逼着他相亲去了呗。要我说啊,耗子,你也甭反抗了。乖乖娶个差不多的回来,称了老太太的心,如了她老人家的意,她也就不折腾你了。”
    将人轰走后,耗子扯了扯领子,不耐烦地回道:“你丫闭嘴,唧唧歪歪跟个娘们似的有完没完?别啰嗦,还继不继续了?”
    “得,继续,继续。”
    麻将机哗哗的洗牌声渐渐小了下来,少了震耳的音乐声和美女的歌喉,包厢也变得比刚刚安静许多。
    “知秋,听说你姐要回来了?这次回来还走吗?”说话的这个叫江河,“子夜”会所的幕后老板,叶知秋的发小。
    叶知秋漫不经心地将一张“五万”打出,眉头拧起又松开,随后淡淡地开口说道:“听谁说的?没这回事儿。”
    耗子从坐在叶知秋下家开始就没吃到几张肥牌,这厮打出的牌尽是些瘦不拉几的,偶尔出次还看得过去的牌,他愣是没得碰也没得吃。这回终于逮着一回肥点儿的,耗子毫不犹豫地将“五万”收入囊中,边丢出一张牌边说道:“这么肥的牌你也敢扔,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河听叶知秋无意多说,便也不再追问。熟悉叶知秋的人都知道,他这辈子唯一的弱点就是他姐。平日里他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要是碰上他姐,那插兄弟两刀都是不带眨眼的。
    瞥了眼耗子,江河友情提醒:“肥过头了当心腻,悠着点儿。”
    果然,耗子的“东风”甩出去后,叶知秋将牌面推倒,看着耗子,嘴角微微上扬,说:“对不住了耗子,十三幺,等你很久了。”
    “操!”耗子气得伸长了脖子要看他的牌,那神情狰狞得似乎要生生把牌看穿,然后宣布叶知秋诈和似的。
    叶知秋懒得理他,退开椅子站起身,转头拿了自己的外套穿上,对着江河他们说道:“不玩了,还有事儿。耗子,回头记得把钱打我账上。”
    耗子一听恨不得要搓火,没好气地说:“丫赢了钱就溜,怎么,怕我翻本啊?有种继续,这点儿小钱老子还输得起。”
    “说了,有事儿。你们继续,先走了。”说完,叶大公子便消失在门后。
    耗子把桌子一拍,说:“继续个屁继续,不玩了,没劲,散了散了。”
    江河看向门那边,若有所思。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平稳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叶知梦拉着旅行箱出关,她谁也没有通知,不知道等会儿回到家会不会吓到他们。
    离家十年,就连爸妈都快要以为她就打算留在美国定居时,她放弃了那边辛苦得来的所有,不顾一切地回来了。这一次,她不想再走了。
    看到不远处静静站在那儿的男人,叶知梦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加快脚步向他走了过去,站到他面前,笑着说:“叶知秋先生,好久不见,你似乎更帅了。”
    叶知秋万年冰冻的脸也变得柔和,伸手摸摸她的脸,忽然捏住,说:“叶知梦小姐,别来无恙,你好像胖了。”
    “真的吗?很明显吗?”叶知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和下巴,问道。
    “假的。”叶知秋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叶知梦,欢迎回家。”
    叶知梦回抱住他,无声地点点头。
    黑色的奥迪穿梭在夜色中,车内的两人居然默契地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钢琴版的《D大调卡农》。
    “想不到这CD质量这么好,都放了十多年了还没坏。”一曲终结,叶知梦开口说道。
    叶知秋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很久说:“后来刻录的,还有很多。”
    这是叶知秋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叶知梦亲自弹奏并录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一天,也是她的十六岁生日。
    是的,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弟,尽管从小他们就长得并不太像,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只是在出生的时候抢先挤出了妈妈的肚子,而成长阶段,她却是顶着姐姐的名号一直被弟弟罩着。他从不叫她姐姐,总是喊她的全名。她也诱导过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生气之余,她也直呼他的名字。叫着叫着,好像都成了习惯。
    叶知梦笑笑,想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号的?爸妈也知道了吧?还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们早知道了,真失败。”
    叶知秋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看路,说:“爸妈还不知道,你还没有完全失败。”
    “哦?就你一个知道?梅告诉你的?”
    “嗯。”叶知秋没有否认。
    叶知梦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唉,就知道梅不靠谱。”
    梅是叶知梦在纽约时候的室友,同时也是叶知梦哥大的校友,只不过梅是学艺术的,而她学医。梅比她小了七岁,她们之间跨越的不是代沟,是鸿沟,所以有时候沟通起来还是很让她费脑的。不过总的来说,梅还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
    车子驶进大院,门口的哨岗换了一轮又一轮,对她来说全是陌生的新面孔。不过寒风中还站得如此挺拔,叶知梦心里还是不由地向他们致敬。想到这儿,她又转过脸问叶知秋:“你今天怎么没穿军装?是不是军衔太低了不好意思穿给我看呐?”
    叶知秋不在意地说:“去江河那儿了,不方便。”
    叶知梦先一步进了自家院子,叶知秋停好车后,从后备箱里将她的旅行箱拿了出来,随后也跟着进去。
    见到妈妈的一瞬间叶知梦就忍不住将她抱住,像孩子一样对着她撒娇道:“妈妈,我好想你啊。”
    叶夫人看到自己女儿先惊后喜,抱着闺女忍不住在她屁股上拍了几下:“你这坏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怎么都没跟我们说一声就跑回来了,没良心的臭丫头,想死妈妈了。”
    叶知梦哪里经得起妈妈这般“责怪”,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更是用力地搂紧她,哽咽地说:“妈妈,我回来了,不回美国了,就陪着你。”
    叶夫人捧起她的脸,心疼不已:“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照顾不好自己?看来真得好好给你补补身子了,太单薄了。”说着见叶知秋拎着旅行箱进门,便责怪道:“秋儿,你姐回来你怎么都没跟我和你爸说一声?你也跟着她胡闹。”
    “我想给你们惊喜嘛。”叶知梦抢先说道,说了半天话好像没见到她爸,便问:“爸呢?又不在家吗?”
    “在书房呢。”叶夫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在楼上,又问:“怎么就这么小一箱子啊?不是说不回美国了吗?不会又诓我了吧?”
    叶知梦拉着叶夫人坐到沙发上,郑重宣布:“妈妈,我向你保证,我真的不回去了。其他东西我前两天就通通打包都寄回来了,就留了些随身用品带着。这下您放心了吧?”
    叶夫人似乎还是有点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叶知梦再次认真地点头。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叶夫人反而疑惑了,怎么好好的突然说回来就回来了?不会是美国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吧?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秋儿,你上去把你爸叫下来,就说他老念叨的闺女回来了。我去给你姐热点吃的,刚下飞机肯定饿坏了,飞机上的东西那是给人吃的吗?”叶夫人叨叨着。
    叶知梦这会儿一点儿食欲都没,便张口拦住正往厨房走得的叶夫人,说:“妈妈,我不饿,你别忙了。飞机餐也没你说的那么难吃,还凑合,我吃了不少。”
    叶政委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叶知秋,刚到楼下就听到他闺女说话的声音,假意地咳了两声,便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爸爸,我回来了。”叶知梦站起身说道。
    叶政委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这动作正好被叶夫人看见了,忍不住嘀咕了两句:“你这首长当得真够称职的,闺女不在家就知道挂在嘴边念,这好容易回来了,你就摆官架子。”
    “说什么呢,胡说八道。”叶政委横了叶夫人一眼,转过来对叶知梦说:“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美国那边没出什么事吧?还是说,你有什么打算?”
    叶知梦笑嘻嘻地说:“想家了,想你们了,就回来了。爸,您放心吧,美国那边什么事儿也没有。至于打算嘛,肯定是有的,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说也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啊。不过这阵子我要是赖在家里,您会不会嫌我混吃等死,碍眼啊?”
    叶政委很严肃地说:“不要嬉皮笑脸。你就算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我们也养得起你。但是叶知梦同志,你要知道,你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是时候找个正经对象处处了,老呆在家里,对象也不会凭空蹦出来。”
    叶知梦冷汗涔涔,介绍对象果然是各级政委的一大爱好,忙点头应和:“爸,您说得对,我会留意的,争取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不用任何人提醒,她知道再过一阵子就过年了,过了年她就二十九了,离三十岁简直咫尺之遥。但她现在不是没辙么,只能用缓兵之计了。
    生怕叶政委再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叶知梦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还有妈妈,在美国读书这么多年,花了你那么多嫁妆钱。本来想在美国做几年医生,先把你的钱还了。现在看来又要拖一段时间了,要不,我跟你打个欠条先?”
    叶夫人伸手拍了她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丫头不把人气死就不开心是吧?我跟你爸的钱以后还不都是留给你们姐弟俩的,要是我说你上学那点儿钱你妈我真看不上眼,你爸等会儿又该说我财大气粗,俗气了。”
    叶政委再次撇了叶夫人一眼:“知道还说?”
    “看吧?行了,不说了。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肯定累了吧?上楼洗洗睡吧,有什么话等休息好了再慢慢聊。”叶夫人说。
    叶知梦也确实有点困了,飞机上她都没睡着,这下到家了,困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打了声招呼后,便上楼准备洗个澡,躺下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