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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玉石非玉

    第七十六章算我求你
    喻年的家也是搬过的,堂哥还在的时候,他们都住在老街。那儿算是镇上最繁华的的地方了,早上有集市,晚上有庙会,极具乡土气息。
    喻年还记得小时候,和堂哥家仅隔了两户,十几部步路就到了。
    每天晚上放学,自己就会跑到堂哥家里去写作业。大伯母在织布厂工作,上中班,晚上八点钟才能回来,每天傍晚大伯父都会煮方便面给他俩垫胃。
    用小锡锅烧开水,放一盘统一红烧牛肉味的面,再放半包调料包(另外半包做菜的时候用),快煮透的时候下个**蛋,最后一人装上一碗,碗面上飘着红红的油,又香又辣,怎么吃都不腻。
    ……
    堂哥离开后没几年,老街的房子就拆迁了,喻年家搬到了新街的公寓楼。
    如果说躯干只是灵魂的载体,那么住处环境就是生命的依借物。人是植物,房子是土,每换一次住处就如同移植一次灵魂,想象植物被拔根而起的痛楚,即使再被种到新的土壤里,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恢复元神。难怪说人是安土重迁的,逝去的终不复来。
    旧的、甜蜜的回忆随着搬迁消失,新的、寂寞的时光填补起记忆模块的缺失,让生命得以延续……
    杨嘉跃不知道他们搬过家,印象中老房的模样已经相当模糊,只依稀记得小时候流着鼻涕的喻年每天晚上都会跟自己回家,和自己挤在一张小桌子上写作业。那时候写作业都还是用铅笔的,父亲在微弱的灯光下为他们削笔,眼神专注,如做一件极其细致的手艺活。
    一年级的喻年作业很少,但为了能跟自己同步,就写得很慢,有时候还故意拖时间偷偷把写好的答案擦掉,重新做一遍。这家伙从小就是那么认真,杨嘉跃不由微来,可没几分钟又敛起笑容,担心一会儿会被伯母认出自己来。虽然已经十几年了,但大人的眼力总是比孩子的要犀利。
    公交车驶向陌生的街道,杨嘉跃只当是老家的相貌变了不少,直到喻年拉着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拐角下车。
    喻年把礼包塞给杨嘉跃,叮嘱道:“一会儿上去你给我妈。”
    杨嘉跃:“嗯,回头给你钱。”
    喻年瞪他,杨嘉跃道:“我们是没必要分那么清,但我不想骗阿姨,你别生气。”
    喻年:“……”
    杨嘉跃倒是很希望自己只是杨嘉跃,这样就能坦然地叫出“伯母”甚至是“岳母”。但无论自己如何做心理建设,都无法消除对这个女人的偏见,之所以抗拒“喻悦”这个身份,追溯其根源,也是因为她吧……
    两人到一幢老公寓楼前,喻年边往上走边用家乡话喊:“妈,我回来了!”
    杨嘉跃压下环境变迁的疑惑,跟着喻年上楼,还未到门口,就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人站在楼梯口往下张望,见到他们,亲切道:“诶,来了……”
    四十出头的女人,看起来像才三十几岁,走近了才发现她只有眼角有些鱼尾纹。喻年的鼻子和嘴长得都像他妈妈,美人胚子一个模子。
    “这位是同学吧?”喻妈妈和蔼地问着。
    “嗯,北京来的。”喻年脱了鞋袜,换上棉拖道。
    杨嘉跃特地用了纯京音:“阿姨您好。”
    喻妈妈点点头,落在杨嘉跃身上的眼神有些涣散。
    房子虽老,打扫得却极干净,透着一丝佛堂里的檀香味,肉眼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纤尘不染,估计鞋底比鞋面还干净……
    喻年眼尖发现了杨嘉跃的棉拖不合脚,后跟都踩在地板上去了,忙问:“妈,有大点的棉拖么?”
    喻妈妈刚趁两个孩子不注意把行李箱拉近门,听到喻年喊她,忙赶过来,蹲□打量杨嘉跃的脚,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是小了些。”然后急着翻箱倒柜,一边嘀咕:“家里大的拖鞋都叫我给收起来了,没人来,放着也沾灰……”
    喻年看母亲捧着一个盒子出来,打开后里面是一双浅灰色的棉鞋,塞着取出布团和樟脑丸,道,“柜子里闷久了,不知道能不能暖脚,明儿你们出去玩,我再拿到阳台晒晒。”
    喻妈妈蹲在地上,殷勤地把拖鞋推到杨嘉跃脚前。
    “快穿上吧。”喻年催他。
    喻妈妈笑着起身,软声道:“要看电视吗,我把汤给你们热热,就来。”
    杨嘉跃:“阿姨您忙着。”
    喻年拉杨嘉跃坐沙发上,道:“我妈眼睛有青光,距离很近才能看清楚。”
    杨嘉跃愣愣地坐着,心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电视里在放不知几几年的春晚,听着喜气洋洋的,喻年看着沙发上的礼包,怪道:“你怎么没把礼包给我妈!”
    杨嘉跃歉疚道:“阿姨太漂亮,我看着看着就忘了……”
    喻年撇撇嘴:“给你机会表现你都不珍惜。”
    很快喻妈妈就端了两碗牛肉汤来,问:“同学叫什么?”
    喻年:“杨嘉跃。”
    “就叫你小杨吧。”除此之外喻妈妈什么都没多问,他自顾自摆好鞋子,擦干净门口的灰,像一只快乐的鸟儿忙里忙外。
    厨房里传出一阵阵香气和炒菜声,喻妈妈在准备午饭,喻年关掉电视带杨嘉跃参观自己的房间:“这里我就寒暑假住住,以前读书的时候都住校。”
    书桌很旧了,桌面玻璃却光可鉴人。桌角还隔着几本书《中国古代史纲要》,《语文基础知识手册》,杨嘉跃翻了翻,道:“你也读文科。”
    “嗯,数理化学不好。”喻年道。
    杨嘉跃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翻看喻年以前记的笔记,不时发笑,喻年凑过去问:“你笑什么。”
    杨嘉跃:“你那时候的字比现在的幼稚。”
    喻年:“哪里幼稚了!”
    杨嘉跃:“感觉。”
    喻年:“去你的!……诶,我还没看过你写得字呢!”
    杨嘉跃笑问:“想看?”
    喻年在抽屉里翻出一支笔递给杨嘉跃道:“嗯,写给我看看。”
    中性笔很久没用,笔头干了,杨嘉跃在笔记本的后面空白页划拉了几下才出油。接着,他在空白处写下“喻年”的名字。落笔似轻烟,出字如行云,飘逸潇洒。
    书上有人言,字如人心,与杨嘉跃相反,喻年的字却是苍劲有力,横折竖提皆铁划银钩,力透纸背。
    看他写完那两个字,喻年眸色幽暗了不少,“还有呢,”他小声要求。
    杨嘉跃继续写:喻年喻年喻年喻年……
    喻妈妈去叫两个孩子吃饭,在门口止住了脚步,静静地站着看那明明窗台前,昏昏浮光下,自己的儿子半趴在那个身形脚形都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身上,两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你可不可以别老写我的名字?”
    “那写什么?”
    “随便什么。”
    “可是我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
    “吃饭了。”她唤道,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是怕惊扰到他们。
    杨嘉跃警觉地回过头,见喻妈妈微笑地站在门口,笑容一如刚到家时他所看到的。
    晚上在狭窄的浴室里洗了澡,家里没装热水器,喻妈妈烧了好几壶热水,说:“尽管用吧,我还在烧,用完了还有。”
    杨嘉跃不好意思洗太久,匆匆淋了下就抖着身子穿衣服,没有空调没有暖气的城市,冬天几乎要把人冷死。穿内裤时浴室门被叩了两下,接着门就开了一条缝,杨嘉跃吓得差点滑倒……
    一件棉睡衣挨着门缝被递进来,外头女人温和道:“小杨,洗好了穿着这个,别凉着。”
    杨嘉跃接过衣服,闷闷的在里头说了声谢谢。
    睡衣是旧的,但看起来很新,有一股樟脑丸熏过的味道,料很软,穿在身上大小正好。
    杨嘉跃换好衣服拉开门,见喻妈妈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挺合身的呢。”
    杨嘉跃不知道说什么,一时脸有些发烫:“……是喻年爸爸的衣服么?”他问。
    喻妈妈摇摇头,缓缓道:“是他大伯的。”
    杨嘉跃:“……”
    喻年接着去洗澡,杨嘉跃先他一步钻进了被窝。被子入口是冰凉的,脚伸下去却触到一股暖意,杨嘉跃探了探,找到一只裹了布的热水袋。
    一点一滴的贴心让他眼眶发酸,头一次体会到来自一个母亲的细心,和任何一个追过自己的年长女人、亦或是生母都不同。
    他恍惚地想: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些yīn差阳错的事情呢?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会怨恨就好了,自己肯定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小伯母……
    床很小,喻妈妈安排他俩分头睡,喻年的被子铺在杨嘉跃边上。他洗完回来,咝咝叫着钻进被窝,问杨嘉跃:“睡着了吗?”
    杨嘉跃:“没。”
    听到妈妈进房间睡觉的声音,喻年赶紧换方向,和杨嘉跃头靠头:“挤不挤?”
    杨嘉跃摇摇头,说:“很暖和。”
    喻年:“小地方,委屈你了。”
    杨嘉跃:“我想抱着你睡。”
    喻年:“……”
    杨嘉跃从被子底下伸手过去,找到喻年的手握着,然后闭上眼睛。
    喻年叫他:“杨嘉跃。”杨嘉跃没出声,喻年又叫:“哥。”杨嘉跃应了一声,喻年说:“真好。”
    杨嘉跃:“嗯?”
    喻年:“你能回来,真好,哥……”
    如果以往的怀疑什么都证明不了,那么至少还有字,我不是笔迹鉴定专家,却能一眼认出你写的字。你忘了你给我寄的圣诞明信片吗?我亲爱的堂哥。
    ……
    空气中激流暗涌,喻年在等杨嘉跃的回应,杨嘉跃却缩了一下手,喻年紧紧反握住,气急,“你!”
    “小年,”杨嘉跃打断他,颤着声音道,“不要说……”
    两人就这样各藏心思地沉默了许久,喻年才忍不住又道:“就算你真的是他,我也不会放手的……”少年的声音因委屈而透着些鼻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瞒着我,但我不会逼你,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喜欢我,你别再逃走了好吗,哥?”
    杨嘉跃:“……”
    喻年:“算我求你……!”
    被子微微掀起,灌进不少冷空气,杨嘉跃把喻年拖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吻他的额头,发际,充满疼惜。
    他闻到了一丝咸咸的味道,嘴唇立即向下舔去少年眼角溢出的眼泪。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个屁用!……”(抽泣)
    “对不起……”
    “你告诉我原因我就既往不咎……”(抽泣)
    “对不起……”(=_=)
    “……”尼奏凯!
    第七十七章我们分手吧
    喻年的心情很复杂,对于杨嘉跃可能是喻悦的这个猜想,并不是回老家后才有的。
    第一次见到阿思时,那双和记忆中相似的眼眸,以及那人身上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好感就曾让喻年期望——如果他是喻悦就好了。
    他听自己谈及过去时会感伤流泪,他曾说想当自己的哥哥,他父母离异,跟着母亲,却一个人生活,他喜欢吃辣,爱吃年糕,他叫自己小年,问自己如果找到哥哥,最想跟他说什么……
    不止一次冲动地喊杨嘉跃“哥”,其实已经下意识地把他当成喻悦了吧?
    可喜欢上堂哥这个事实又让喻年难以接受,所以本能地倾向于相信喻悦另有其人,那些相似之处只是巧合。然而,墨菲定律再一次证实事情往往会向我们避免的那个方向发展。
    杨嘉跃的道歉已算是默认——原来他不止知道自己喜欢他,还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他的堂弟。难怪他从来不跟自己进一步亲热,难怪他总是忍耐,总是浅尝辄止,总是不太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情……
    在确认真相的那一瞬间,喻年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下。他应该是高兴的,因为多年的愿望落实。
    可那心情竟被巨大的气闷所掩盖——自己被蒙在鼓里那么久,甚至到现在杨嘉跃都不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他很大声问为什么,或对杨嘉跃拳打脚踢来发泄怒气……可母亲就在隔了一度墙的主卧室睡觉,除了默默难受,他什么都做不了。
    喻年也很失望杨嘉跃的沉默,他背着他兀自睡了。
    次日醒来,喻年精神不大好,杨嘉跃看上去也很憔悴,他整晚都没怎么睡着。
    气氛挺尴尬,杨嘉跃问:“阿姨呢?”
    杨嘉跃初醒时沙哑的嗓音,性感的眼神是喻年最喜欢的,可他并不打算轻易原谅对方,只冷声道:“上班去了。”
    喻妈妈一早就走了,为两个孩子熬了八宝粥在锅里温着,两人洗了脸,默默无言地面对面吃早饭。
    杨嘉跃问:“阿姨现在在做什么?”
    喻年:“在服装厂。”
    杨嘉跃想起来了,喻妈妈是裁缝,客厅角落还摆着一台缝纫机呢。小时候家里衣服掉了口子,破了边角,或是裤子长了,都会拿去让喻年的妈妈修。
    不过喻妈妈现在眼睛不能识物,还能做那些细致活么?
    “她在后勤帮管理。”喻年补了一句,解了杨嘉跃的疑惑。
    杨嘉跃又问:“收入怎么样,家里会不会困难?”
    喻年道:“凑合吧,熬到我毕业应该可以。”……但要继续读硕士就可能有点困难了。
    杨嘉跃心道难怪喻年要拼命打工做兼职,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实在难得,自己还曾觉得他不成熟,可当他不再只是弟弟,还是爱人的时候,就成了心疼了。
    杨嘉跃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一会儿带我去看看爸爸吧。”
    喻年:“嗯。”
    下午,杨嘉跃买了一束花,还有扫墓用的金箔纸、香等,跟喻年坐公交车到墓地,又爬了近半个小时的山坡才到喻年大伯的葬位。
    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名字。“大伯,悦哥来看你。”随着喻年的问候,杨嘉跃的眼泪应声而落。
    献花,上香,磕头,叠金元宝,再堆成一堆烧掉,全过程杨嘉跃一句话都没有说,连“爸爸”都没有叫。喻年怨杨嘉跃心狠,可对方的表情又悲痛得让人深觉戚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的芥蒂那么深?
    当年一个家庭离婚是相当不光彩的事,大伯和大伯母分离的原因喻年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对堂哥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可还未等自己有安慰哥哥的机会,伯母就带着愉悦走了。
    后来伯父和妈妈再婚,喻年还打心里反对过,因为街坊邻居都传伯母和大伯离婚是因为自己母亲的插足,那时伯父还一脸慈祥地开导喻年“人言不可轻信”,可若不是这个原因,杨嘉跃又为何不肯承认自己是喻家人?
    回去路上,杨嘉跃忽说:“小年,晚上我还是不去你家住了。”
    喻年哑然,“随你吧。”这一次他没再挽留。
    在镇中心找了一家招待所,果真环境卫生都很差,房间常年没人住,充斥着一股霉菌味。
    晚上回喻年家吃了晚饭,喻妈妈一听杨嘉跃要走,紧张地问:“是昨晚睡冷了吗?床小了?也是,你们两个大男孩睡一张小床,肯定很挤,要不晚上年年和妈睡吧,叫你朋友一个人睡你的房间。”
    女人温柔的嗓音,紧张的表情,都让杨嘉跃不忍直视。
    “算了,妈,他都在外面开好房间了。”喻年冷冷地说。
    喻妈妈不说话了,委屈地垂着眉毛,好像做了大错事。
    杨嘉跃走的时候,喻妈妈从房里抱出一条毛毯,蹙眉道:“外面住,被子不晒,潮,拿着盖。”
    杨嘉跃百般感谢,拒绝了喻妈妈的好意。喻年想送送他,他也没答应,只说明天电话联系,就离开了。
    喻年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拉不下面子去热恋贴冷屁股,人都不知好歹,他何必再献殷勤。
    又是一个未眠夜,早上天蒙蒙亮,喻年想着杨嘉跃可能也没睡好,便多躺会儿,下午带他去老街转转。就这一躺,醒来已是早上十点,喻年是被手机的短信铃声吵醒的。
    他心中一紧,抓起手机一看,一下子懵了。
    那是杨嘉跃发来的,短短五个字:“我回北京了。”
    什么意思?喻年整颗心一阵阵绞痛,眼前发黑……
    我说喜欢他,他不忍心拒绝我,我跟他在一起,他不忍心伤害我,只因为我是他弟弟……
    原来从一开始,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什么吃醋,什么不适应,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呵呵。你道歉,不解释,你这么做,无非是想逼我说那句话。
    杨嘉跃,你连分手都逼我先提,你让我甩你,好少一点愧疚,你真的好狠,好残忍……
    喻年抖着手指回复:“我们分手吧。”
    看着短信提示发送成功,喻年关掉手机,拔掉SIM卡,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任由咸涩的泪水浸湿枕头……
    头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感觉,十几年来的精神支柱,在一瞬间崩塌。
    这就是活着啊,活着简直太痛苦了,不如去死吧……
    晚上喻妈妈回家,见早上做好的菜一个都没动。唤了几声喻年的小名,都没得到回应。直到推开喻年的房门,才发现儿子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
    感觉到光线的摄入,喻年在被子里大声呻吟。
    “年年,怎么了?”喻妈妈轻拍着被子问。
    “没什么……”喻年声音嘶哑。
    喻妈妈:“怎么都没吃饭,你朋友呢?”
    喻年嘶吼道:“你走开……不要管我……”
    喻妈妈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喻年床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轻轻抚摸拱起的被子。
    喻年不住抽泣,不止心痛,肚子也好痛。
    喻妈妈安抚了他一会儿,一点点剥开被子,帅气的儿子哭得满面通红,眼睛肿成了核桃。微凉的手掌覆上潮热的额头,喻妈妈皱了皱眉,起身去给喻年倒水拿药。
    喻年恹恹的不肯吃,喻妈妈坚持端着杯子看着他,满眼担忧之色。那是一种温柔的力量,喻年抵抗不了。
    他被灌了退烧药,又被强迫吃了几口饭,才再次躺下来。
    “妈,我想吃安眠药。” 他虚弱地说。
    喻妈妈:“不行。”
    “妈,求你,我好难受,我想睡一会。” 喻年哀求道。
    好一会儿,喻妈妈才妥协取了半颗让喻年吃下,又把药瓶细细藏好。
    接着,她又用温热的毛巾替儿子汗,给他盖紧了被子,怔怔地坐在床边,手执佛珠,一边轻抚喻年的额发,一边默念“南无观世音菩萨”……
    喻年平时几乎不吃这类药片,一天心力交猝的痛苦,让他服药后没多久后就昏昏欲睡,再有那一声一声让人心安的佛音,他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喻年噩梦惊醒,裹着毯子到客厅里看电视。
    他把自己团团围起来,重填了热水袋抱在怀里,还是觉得冷。
    电视里在放喻年最不屑的肥皂剧,可他却没有换台,只是听着戏里的人哭哭笑笑,吵吵闹闹……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男女主角总是为芝麻点的小事又吵又闹,此刻女主正把锅碗瓢盆通通砸在男主身上,歇斯底里地喊:“你给我滚!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爱上你!”男主一身西装上挂满了紫菜**蛋丝,狼狈不堪,他默默地打开门,留下一句“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而离开。女主又哭又笑,发了会儿疯后冲向阳台,朝离开的西装男吼:“XXX,我从今天开始不爱你了!你***别假装没听到!”
    ……
    喻年想:真好,自己也算演了回肥皂剧,总算不再是冷血动物。
    原来爱情真的是这样,让人疯疯癫癫哭了又笑,原来不是他们矫情,而是我经历浅薄……
    眼泪已干涸,可眼眶还在发酸,喻年想到自己曾看一篇小短文,说老泪纵横是一种幸福。因为年纪大了,连流泪也是一种奢侈。
    呵呵,原来真是如此。
    ***
    杨嘉跃给喻年发短信的时候已经上了火车,因为没有提前买票,卧铺已经没有了,只买到了软座。
    上车后,他给喻年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告诉喻年自己先回北京去了,第二条,他打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解释:“小年,我这一次回来,受了太多刺激,想先回去自己静一静,调整一下心情……对不起,我不敢在冲动的时候许下诺言,也不想在悲伤的时候伤害你,也许跟你比起来,我真的是个很懦弱的人……小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火车开了两个小时,杨嘉跃心想,他肯定又要怪我逃走了吧,拿出手机又打:“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好?”
    ……好想抱着你,贪婪地听你说喜欢我,说会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这是你给我下的毒么,我的小年?
    杨嘉跃看着手机屏幕傻笑,直到手机提示发送失败,他才发现不止这一条,刚才第二条短信也没发送成功!打10086,才知道自己欠费了……也就是说,喻年只收到了自己说回北京的那条信息!
    杨嘉跃暗骂该死的移动,一边急着问邻座的借手机联系喻年。
    可电话拨过去,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杨嘉跃不甘心的尝试了两次,担心打太多次浪费人家的手机电量,才无奈转联系自己北京的朋友,让对方先替自己冲点话费。
    手机恢复信号后,杨嘉跃迫不及待地再次拨通喻年的号码,焦急地想知道他回了什么,有没有给自己打电话。
    这么长时间,喻年会不会认为自己不要他了?他会伤心吧,会哭吧……
    随着那一声声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杨嘉跃的理智渐渐丧失,脑海中一个念头——回到他身边去!
    “大姐请问一下,这车下一站是在哪里停?”
    “下一站?该是N市了吧,还要三小时呢!”
    “不经过U市?”
    “这是特快车,只在大站停,咋了?这么着急!”
    “呵呵,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我朋友那儿了。”
    “我记得你是X市上车的吧?就是回去也要等明天凌晨的车了,那不着急,到N市才下午。”
    “……嗯,谢谢。”
    火车开了,还有停下的时刻;心丢了,不一定能再找回来。
    杨嘉跃熬着一分一秒,归心似箭,现实却正与愿望背道而驰。
    也许只有这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心,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小年,不要哭,等我回去……
    第七十八章因果报应
    凌晨五点,喻妈妈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音,她披上棉袄出去,见儿子蜷缩在沙发一角,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年年……”
    喻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不管是电视,还是母亲的声音。
    他的视线就那样定定地锁住空气中的一个点,看起来像是灵魂出了窍。
    喻妈妈略加猜测便知道,造成儿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她介怀的并非那人长得像“他”,而是那孩子,是个男的。
    自古情结最难解,古语有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喻年聪慧肖他伯父,情深亦似他伯父……他对待感情,必定精诚至之,若找到了想要的人,就会像飞蛾扑火,一心一意。
    身材娇小的喻妈妈坐到沙发上,抱过儿子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妈妈从来没和你提过自己的感情故事,你也从来没有好奇问过我……以前觉得你还小,这些事情无需跟你说,可是啊,我一不留神,你就长这么大了,上了大学,也到了恋爱的年纪了……” 喻妈妈还是和平时一样,一脸慈祥温柔。
    喻年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有了点反应。
    “妈妈年轻的时候,是镇上远近闻名的美人,”喻妈妈微笑着,不像自夸,倒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我十六岁的时候,来找你姥爷约亲的媒人几乎踏烂了家里门槛。你姥爷是个很开明的人,不赞同我早婚,他说,女人啊,无论到了哪里都不能光靠脸面吃饭,女人的美丽,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时间到了,才能等到对的人。
    “我念完初中,你姥爷就让我拜镇上的一位缝纫师父学手艺,那时不像现在,处处有时装店,我们那会儿只有布店,想穿新衣服,就要扯了布请裁缝师傅上门量身定做,我十九岁出师,开始赚钱,那个时候,镇上好些同龄女人都已结婚嫁人,来我家提亲的依旧数不过来,但看中的不仅仅是我的外貌了,还有我的手艺。”
    喻年听着,仿佛可以看见当年母亲的风光。
    “你姥爷说,是可以考虑嫁人的时候了,可妈妈却已把一颗芳心,暗许给了一个以前同校的学长……他很聪明,念书念得极好,呵,我二十岁那年,他考上了市里的师范学校,临走之前来见我,因为不敢敲我家的门,在我家后院门口蹲了一夜,直到我早上起来喂**,才看到他……”喻妈妈回忆着,双眸流光似星,“他傻傻地站在那里,光顾着看我,连话都忘了说,我问他,‘你来找我干什么’,他道,‘我要走了’,我说,‘那你何时回来’,他道,‘你想我回来么’,说完他脸就红了,我应他,‘我等你’……”
    喻年抱着妈妈的腰,听得入神:“后来呢。”
    喻妈妈:“我等了他三年,无论谁来都不嫁,可二十岁不嫁还能撑一撑,二十三岁却已是老姑娘了。你姥爷和姥姥开始着急张罗我的婚事,就在我快没耐心的时候,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男人来到了我的面前,他就是是你的爸爸,也是那人的亲弟弟……
    “他说会让我幸福一辈子,给我家里送**蛋,送给我最漂亮的花边(制衣用的高级材料),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假装好奇问到了他哥,他骄傲地说,‘我哥去年毕业,被市里的事业单位录取了’……”
    喻年:“……”
    “我傻傻地等着他,他却已在外地生根……”喻妈妈叹息道,“你爸爸锲而不舍地追了我几个月,我被他打动,想到了你姥爷的话,‘时间会让我等来对的人’,于是,我和你爸结了婚。结婚那天,他回来了,看上去很伤心,他问我爱不爱你爸,我说爱,他问,‘那我呢’,我说,‘不能再爱了’……”
    不能再爱了。
    一语双关的五个字,展示着这个女人的成熟睿智。
    喻妈妈:“那晚,他一直给我们敬酒,祝我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后来他喝得酩酊大醉,稀里糊涂地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
    喻年问:“……伯母?”
    喻妈妈无奈地点了点头:“她是你伯伯的高中同学。”
    喻年望着妈妈,眼神复杂:“伯伯和伯母离婚,是因为你么?”
    喻妈妈叹了口气,并未直接回答喻年的问题,而是道:“妈妈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爸的事,你伯伯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喻年撇撇嘴:“什么责任心,有责任心还让你干等那么多年,有责任心还和别的女人上床!”
    “傻瓜,别胡说,那个时候上大学不能搞对象,被发现了会被开除,而且工作分配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分配到哪里,就必须去哪里工作。你大伯当年已向上级请示,工作三年后回老家任教……只可惜,时间不等人……你伯母的事,也是我们的错,我们那天太忙,没顾及到他喝的人事不清……”
    喻年想听重点,催促妈妈继续说。
    “他和你伯母结婚后没多久,就生下了悦悦,三年后,我也有了你,” 喻妈妈宠溺地轻拍喻年的背,像是拍沉睡中的婴孩,“你爸爸婚后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只是,如果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或一辈子只被一个人爱,那该有多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喻妈妈的眼神满怀悲伤。
    喻年知道,既然伯伯跟伯母会离婚,那故事必定还有后续。
    “你伯母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很有想法,她当时有什么话都跟我说,包括她和你伯伯之间的事。”这一段说起来尴尬,喻妈妈简单几句带过,是说喻年的伯伯和伯母结婚后,就再没有过房第之事,喻妈妈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意,既难受又不安,也觉得对不起喻悦的母亲。
    “他们离婚,是因为你伯母发现了一盒信,那是他大学时写给我的情书……”
    “……”喻年算是明白了,伯母被欺骗了那么多年,还把情敌当知心姐妹互诉衷肠,再联系自己和丈夫的第一次性-关系也发生在弟弟弟媳的新婚那晚……
    恼羞成怒怕还算是小事,离婚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要离婚,要带走悦悦,你伯父自知对不起她,凡事都依她,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只是他舍不得悦悦,嘴上虽不说,可心里痛苦得很……”
    喻年恍惚,这当中受伤最深的,不是伯母,也不是伯父,而是喻悦。
    当他知道自己父母的事,要如何才能接受?他是不被期望的出生,他被母亲带走,以为父亲不爱他,又不知被母亲灌输了什么观念,以至于这般逃避“喻悦”这个身份……站在杨嘉跃的角度思考,喻年不由替他觉得辛酸。
    喻妈妈:“后来你爸爸去世,他怕妈妈孤单,就来陪妈妈。”
    与其说是伯父来陪妈妈,不如说是妈妈在照顾伯父,喻年知道,对这样一个深爱自己数十年的男人,又因为自己妻离子散,任何人都无法狠下心来对他不闻不问。
    伯父最后那段日子,妈妈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汤水亲喂,无微不至。伯父走了,妈妈也瘦了一大圈,眼睛也出了毛病。
    “年年……”喻妈妈轻柔地抚摸喻年的头发,缓缓道, “你伯父临终前的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见悦悦一面。但是,那不是你的责任……妈妈知道你一直想要找到你堂哥,但万事不可强求,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学着过自己的日子,去寻找快乐。”
    “嗯……”喻年难受地把脸埋在母亲的腹部,他开始后悔说了“分手”……
    他不爱我又怎么样呢?即使不爱,我也可以替他分忧解难,也可以陪伴着他。
    “你带回来的那个男孩,是悦悦吧?”喻妈妈忽然问。
    喻年闷闷的“嗯”了一声,唤道:“妈妈,”所有的感情,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融汇在这一声呼唤里了,喻年哽咽着,说:“我喜欢他……”
    喻妈妈身体一僵,许久才回过神来,果然,自己的直觉没有出偏差。
    看着儿子微微颤抖的脊背,他才十九岁,他是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多少悲伤,才能对自己坦白这样的话。
    偈语说,有因必有果,凡事皆源于因果报应——这债,是自己欠下的。
    “悦悦那孩子,有这样的经历,不是容易对人敞开心扉的性格,”喻妈妈抚着喻年的背,柔声说,“若你喜欢他,定会在他那吃不少苦头,妈妈舍不得……”
    喻年:“妈!”
    喻妈妈:“我知道,感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件事,妈妈不阻拦你,也不支持你,记住,妈妈只希望你快乐。
    喻年:“嗯……”
    在母亲有节奏的轻轻拍打中,喻年睡着了。
    他想着,等醒了,就去找杨嘉跃,告诉他,一定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情……结果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猛然惊醒,喻年跳到卧室里找出手机,装上SIM卡,心急如焚地按下开机键!
    随着信号的启动,手机就开始止不住地震动提示未接电话和短信,喻年看着心里一阵阵得发麻,眼眶发酸——全是杨嘉跃的!他在意!他在意、他在意他在意……!!!
    我真傻,我真是天底下最矫情的笨蛋!喻年狠狠骂着自己,一边给杨嘉跃回电,他还未看杨嘉跃短信发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如果杨嘉跃不在乎自己,根本不会打那么多电话!
    “喂……”电话里杨嘉跃的声音深沉又疲惫。
    喻年:“你……给我打电话了?”
    杨嘉跃:“笨蛋,为什么关机!”
    喻年:“我……”
    杨嘉跃打断他:“一会给我开门。”
    喻年:“啊?你没走?”
    杨嘉跃:“我回来了,快到你家了。”
    喻年手抖,差点没握住手机,他打开门疯了似的往下冲……
    冷风灌进脖子,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直到视野里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害自己绝望到想轻生的人还穿着前几日来时的风衣,他立在路边,嘴唇因为干裂而苍白,长长的睫毛遮盖不住充漫着血丝的眼睛,他憔悴不堪,却依旧帅气无比。
    喻年扑上去狠狠抱住他,杨嘉跃反手搂住他的腰,另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不顾场合地吻了下去。
    深深的吸吮,换来的却是泄愤般的啃咬,疼痛感勾起了杨嘉跃心底最深的渴-望,反客为主地撷取对方的舌,用丰富的吻技攻陷这个企图报复的傻瓜……把来不及说出口的爱,和所有的紧张、担心、愧疚,都化为拥抱的力量,亲吻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爱情,果然都是冲动的,激烈的,能迸发出火花的东西。
    从分开到再次相聚的短短三十个小时,这一次的失去让两人更加懂得珍惜对方。一个吻吻得难舍难分,吻得欲-望贲张。
    “……回家……”喻年扯了一下杨嘉跃的手臂,残留的理智让他警觉这里是小区的主街道,而不是异次元,要是被街坊邻里见到了,那不是他们丢脸,而是喻妈妈丢脸!
    杨嘉跃松开喻年,眼神却直勾勾地一直盯着他,一刻都不想移开。
    上楼,关门,仅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两人急不可耐地去卧室,杨嘉跃把包甩在地上,一手解自己的风衣扣子,另一手拽着喻年往床上倒去——顾不上精神的疲惫,顾不上饥肠辘辘的胃,这一刻,只想和眼前的人紧紧相拥……激烈的动作,赤裸裸的眼神,无一不昭示着他的渴望。
    从来没有做过,却本能知道该怎么来,因为这人是跟自己有一样生理构造的男性,自己有的他也有,杨嘉跃知道如何挑逗能让一个男人快乐。
    微凉的手隔着棉内裤抚弄喻年的性器,喻年眯着眼睛呻吟出声,也去寻找杨嘉跃下身那物。杨嘉跃却扣住他的手往上压,不让他碰自己。
    ——让我服侍你,让我看你的表情,失控尖叫也好,泫然欲泣也好,什么都想看……
    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但有足够的欲望的热量从两人的身体中散发出来,萦绕周围。
    舌吻,爱抚,手yín,口交……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情事!一想到他曾经跟别的女人做过这些,因此才有如此丰富的经验,喻年就无比嫉妒……
    不多时,喻年就没空想其它,他在杨嘉跃的口中颤抖着释放出来,高氵朝的余韵过后,他窘迫地看向杨嘉跃:“吐出来……”
    杨嘉跃探出舌头,浓浓的眼圈,血红的舌,舌尖白色的液体,让这个人看上去妖魅又yín荡。此时此刻,他就像西方画册里勾引贵妇淑女堕落的吸血鬼,仿佛下一刻,口中就会伸出两根尖尖的獠牙……
    杨嘉跃覆在他身上,舔着喻年的耳廓柔声说:“要润滑的……有么?”
    喻年红了耳根,问:“……护手霜……可以么?”
    按着喻年的指示,杨嘉跃在卫生间的化妆台上找到一小支蛇胆护手霜,瑟瑟发抖地回到卧室。
    喻年笑看着他,问:“要是我妈刚才一下子进门来,看到你偷她护手霜的样子……”
    杨嘉跃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这么吓人的话。
    喻年趴在杨嘉跃身下,被子盖着浑身赤裸的两个少年……
    杨嘉跃的手指沿着喻年的脊背,股沟,一直向下,反复触摸那禁忌的部位……比起女人的柔软湿润,男人的那个地方就像是紧闭的门,拒绝着任何事物的侵入。
    手指强行的挤入已换来喻年的痛吟和颤抖,他虽然期待,但也害怕。
    润滑腻的护手油被抹在股间,跟着手指一点一点扩张到内部。
    喻年放松自己,轻轻呻吟着抱住枕头,偶尔杨嘉跃的手指深深插入自己的身体,让他有一种不由产生一种羞耻感。
    身前的那物在这种羞耻中盎然挺立,等待更加刺激的动作……
    杨嘉跃抹了一些润滑剂在自己阳根上,尝试着插入。
    反复几次后,终于达成……兄弟乱伦,同性相交,光是这两个罪名,已能让过去的他死不足惜。可是现在,除了不可避免的罪恶感,杨嘉跃体会到的却是满满的幸福……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杨嘉跃亲吻喻年的脖颈,直到喻年停止颤抖,放松僵硬的肌肉。
    他适应了杨嘉跃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满满的,涨涨的,这种温馨气氛下他真不想说和“那啥”有点像,本能想把对方从体内排泄出去……
    “啊……”杨嘉跃动了一下,引起喻年陡然拔高的呻吟。
    好吧,这下他知道跟“那啥”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
    “能承受么?”杨嘉跃温柔地问。
    喻年点点头:“嗯,来吧……”
    杨嘉跃轻笑一声,抱着喻年的腰开始缓缓抽动,有节奏的抽插和有节奏的回音,嗯嗯啊啊不可控制得呻吟让喻年满脸通红……
    “疼么?”
    “不、不疼……嗯……很舒服……啊……”
    “呵呵……”
    “让……让我看着你……”喻年抓住杨嘉跃的手臂,想要翻身,杨嘉跃抽出下体,让喻年面对自己,然后抬高他的脚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就着这个姿势一下子插入到底……
    “啊——!”高亢的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杨嘉跃好笑地俯身吻了吻他的唇,道:“小声点。”
    喻年:“……”
    不同于平时的冷静,羞愧放荡的喻年别有一番风情,杨嘉跃发现自己更爱他这个样子……他把喻年拉起来,让他看自己与他结合的模样。
    喻年又羞涩又惊讶,没想到那么小的入口竟然能容忍它,除了入口处有些紧绷,那物在自己体内,也不觉得疼。
    它是活的,它好像在呼吸,在动……
    杨嘉跃真的轻轻抽动了一下,喻年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体内酥麻的让人心跳加速,血液灼灼。
    “什么感觉……?”喻年问杨嘉跃。
    “很热,很紧,很软,很舒服……”杨嘉跃抱紧他说,“觉得很安全,好想一直呆在里面……”
    喻年:“……”
    杨嘉跃:“小年,不要离开我……”
    喻年:“是你先走的!”
    杨嘉跃:“对不起。”
    喻年:“……”又是道歉,有没有搞错!
    “以后都不会了……”杨嘉跃说着,开始由慢到快地动起来,喻年神志不清地沉浸在做爱的欢愉中,再没心思追问他刚才的诺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场大白天的欢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
    (以下内容与晋江有异,晋江是清水版本的,下面杨嘉跃说了“一会儿再收拾你”,就没后续了,其实H是发生在这边=w=)
    杨嘉跃睡在喻年床上补眠,喻年被他抱着,看手机里未读的短信。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刚才欠费,短信没有发出去,现在收到么?”
    “怎么关机了,手机没电了么?”
    “傻瓜,别胡思乱想,我不走了,我回来找你。”
    “我现在在N市了,半夜等火车,好冷。”
    “好想你,希望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你……”
    “Love you, fancy you…”
    喻年被最后一句羞红了脸,曾几何时,那家伙说,“fancy you”更倾向于“性”的喜欢,照这么说,这句话就翻译为“我爱你,想要你”~
    “……”混蛋!
    睡着的杨嘉跃不知梦到了什么,一直皱着眉,喻年亲他,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一刻,喻年觉得比第一次告白后还欢喜感动,并不是他知道了喻悦的苦衷,而是他得到了杨嘉跃真实的回应。
    杨嘉跃被喻年的舔啃搅乱了呼吸,不爽地狠嘬了一下某人使坏的舌,而后用力把某人往怀里一搂,喃喃道:“别闹,睡觉。”
    “……”逃跑者竟然还有脸说这么理直气壮的话,喻年真服了他。
    【插花】手机欠费,短信会被吃掉,如果是关机,开机以后照样能收到信息。
    第七十九章我又回来了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极不踏实,总时不时抬起眼皮看看怀里的人还在不在,像是怕在做梦。
    醒来后的喻年不比之前冲动时的无所顾忌,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杨嘉跃在被子底下找到喻年的手掌握住,柔声问:“愁眉苦脸的,想什么呢?”
    喻年不敢看他,只担忧地问:“你的手机啥时候欠费的,有没有收到我给你发的短信?”
    杨嘉跃问:“你发了什么?”
    喻年心中暗喜,谢天谢地!“没什么。”
    “……”杨嘉跃没多追问,既然喻年不想说,那就不说。
    喻年弱弱地问:“你会觉得恶心吗,刚才那种事……”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候,喻年很害怕杨嘉跃中途因为接受不了而停下来。
    的确,男人很容易被挑逗,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这种事情的前提是“心理关”,过不去心理上的高墙,任是女神尤物在怀,也如人鬼殊途。
    而杨嘉跃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从接受自己,到喜欢自己,再到发生关系,要经过多少的心理斗争?
    “你呢,”杨嘉跃没有回答喻年的问题,而是反问,“会后悔吗?”
    喻年脱口而出:“不后悔。”
    杨嘉跃勾起嘴角,轻拍喻年的背,像是安抚小宝宝,也就这一刻,他有些兄长宠弟弟的样子。
    如果说,以前的他还在为这段感情迷茫、彷徨,那么此时,喻年的回答坚定了他的心,让他不再忧郁,不再害怕。
    如果说,以前的磨难都是为了让他得到怀里这个人的心,那么再经历一次,他也在所不惜。
    如果说,以前的他还在用对待远亲弟弟的态度对待喻年,那么这一刻开始,他会用对待爱人的方式对待他,他的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一举一动,都是承诺,会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1
    杨嘉跃搂着喻年,与他耳鬓厮磨,亲吻他的耳朵。
    他不再用安慰女孩的方式安慰喻年,任何行为,都发自内心,出于本能。
    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连最容易的情话都不会说了,看来传说是真的,爱情会让人变成一个傻瓜。
    ……
    一阵“咕噜噜”声不合时宜的从被窝里传出来,杨嘉跃笑出声,问喻年:“饿了?”
    喻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嗯,一天没吃饭,你不饿?”
    杨嘉跃亲了亲他的鼻子,说:“吃年糕吃得很饱。”
    喻年:“……”
    杨嘉跃抓起手机看看时间,快下午四点了:“我给你做饭。”
    喻年道:“妈做了饭,在厨房呢,热热就能吃。”
    杨嘉跃:“好,那先吃点,一会儿我下厨,给伯母做俩菜。”
    喻年喜逐颜开:“嗯,让妈妈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喻妈妈回到家,除了闻到一阵菜香,还有一股陌生的味道,自从她眼睛看不清东西后,鼻子就对气味特别灵敏。
    她寻味而去,厨房开着吸油烟机,轰轰的,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两个少年正在厨房里忙乎,稍高的那个有着和她初恋情人一样的背影,拿着锅铲姿势熟练地炒菜,另外一个端着盘子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那人的侧脸,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那人微微侧头,亲了亲凑上来的少年的唇。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如此自然;那两个并肩而立,如此赏心悦目……
    喻妈妈站在厨房门口,被那个亲吻怔得忘记了说话,她退到一边,用冰凉的手捂住自己发热的脸。
    ……哎呀呀,都多大年纪了,还被小孩子的爱情惊得脸红心跳……
    喻妈妈责备着自己,又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
    ……哎呀呀,真是的,如果刚才能看得再清楚一点就好了……
    “妈?你回来了!”喻年端着一盆炒猪头肉出来,见母亲已经下班到家了,自己却没发现,怪道,“怎么也不出声!”
    喻妈妈:“我也是才刚到……悦悦回来了?”
    喻年脸一红:“嗯。”
    喻妈妈笑道:“来了好,晚上住家里吧?”
    “嗯,住这儿,”仿佛奸-情被发现的心虚感让喻年赶紧偏过头,道,“妈你先坐会儿,悦哥做菜呢。”
    “怎么让他做呢,”喻妈妈瞪了一眼儿子,“还有几个菜?你们看会儿电视,妈妈来做!”说着,喻妈妈就往厨房去了。
    喻年拉住她道:“都快做好了!”
    ……
    晚上饭桌上其乐融融,杨嘉跃也没有了第一次来时那么拘束,盛饭吃菜,大快朵颐。他饿了一天一夜,期间只在火车上买了个面包,之后说“吃年糕”也是逗喻年,那种事哪能果腹……
    喻妈妈对杨嘉跃的手艺赞不绝口,饭间她又关心地问了不少问题,如在哪里上学,学什么专业,平时自己做不做菜之类。
    两人都聪明地对过去心照不宣,他们没有进行过任何猜测,就已突破了那道疑问。
    饭后,喻年和杨嘉跃早早躲进了卧室。
    喻妈妈依旧贴心地为两人冲上热水袋,只待要进房间帮他们理被子的时候,被喻年拦在门口。
    喻年紧张道:“给我给我,被子我们自己会叠!”
    喻妈妈把热水到塞进喻年怀里,道:“诶,好,你们自己弄。”
    总觉得刚才母亲的眼睛精光一闪……(额,别胡思乱想了喻年!你以为那种事是全国同步直播嘛!)
    把门关好,喻年松了一口气。(开玩笑!要是刚才妈妈真的进来,看到乱七八糟的被子和床单,还有床头柜上的护手霜……)
    QAQ护手霜!
    喻年飞快地把护手霜送回浴室,并洗了一遍外壳,不过,好像扁了很多……
    俗话说,饱暖思yín-欲。
    喻年一个十九岁的大男孩,第一次体会到性-爱的快乐,爱人就在边上,他能忍得住那就真是圣人了!杨嘉跃也不老实,他晚上吃了三碗大米饭,体力精力都大大的有。
    当晚,喻年就光着屁股跑了一趟洗手间……
    兴致上来了,还管他那么多呢——早知道刚才就不多此一举把护手霜放回去了!
    两人这几天当真过起了你侬我侬的情侣生活,白天看看电视电影,晚上偷偷摸摸地做做-爱。
    小镇上没什么娱乐设施,大冷天的两人也不愿意出去,真中了杨嘉跃之前的预言——他就是来“玩”喻年的。
    眼看春运期到了,这一次杨嘉跃真要回去了。
    喻年陪杨嘉跃去车站买票,路上他紧紧地握着杨嘉跃的手,不舍道:“在我家过年不行么?”
    “还是要回去的。”杨嘉跃拍拍喻年的肩,安慰他道,“我会给你打电话,发短信,这回可别再关机了啊。”
    喻年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却默默祈祷出点什么意外让杨嘉跃买不到票。
    其实去往北京的火车首发站并非喻年老家的小镇,而是更南方的一个大城市,铁路贯穿南北,春节期间,从南方北上回家的人不少,杨嘉跃是中途上车,所以就算有票,也很有可能是无座的。
    两人到窗口一问,能买到的座票是大后天的,年二十九,而且还是加班车的硬座。
    “得,到站就过年了!”喻年郁闷道,“真要回去么?不能跟大伯母说一声?”
    杨嘉跃揉了揉他的头发。
    喻年:“……”
    杨嘉跃抱抱喻年,道:“好了,就几天功夫,我在北京等你。”
    在售票人员好奇的目光下,杨嘉跃买下了二十九日回北京的硬座票。
    分别前几天,时间显得尤为可贵,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连喻妈妈刻意无视,都免不了见两个孩子黏在一起,有事脑袋挨着脑袋,有事手牵着手,跟连体婴儿似的。
    大年二十八日,喻妈妈的工厂放假了。她带着孩子们去超市里买了年货,**鸭鱼肉汤圆大米……两个帅气的男孩跟在她身后,给她拎东西提篮子,回头率倍儿高。
    喻妈妈满脸藏不住的喜色,连眼睛看东西也清楚起来了。
    她知道喻悦要回去,忙碌了一晚上准备东西让他带走。
    粽子,烧**,干木耳,家乡特产等等,整整一大包。晚上睡了两小时,五点起床做了一大碗辣炒年糕,一半用方便面盒装着包好,让喻悦在火车上吃,另一半合着小米粥当早饭。
    七点,喻年陪杨嘉跃去火车站,喻妈妈在客厅里悉悉索索一晚上,他俩什么都不敢做,只敢抱在一起亲亲嘴……
    八点半,KX92次列车开始检票,杨嘉跃拎着东西走过冷清的检票口。
    出去前,他回头看喻年一眼,见他傻愣愣地望着自己,一脸不舍,身体微微前倾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扑过来跟自己一起走……
    杨嘉跃朝他挥了挥手,口型说了三个字。
    火车带着铁轮与轨道的摩擦声轰隆隆地驶入小站,三三两两的旅客风尘仆仆地回到久别的家乡,杨嘉跃却准备离开。
    他拎着行李找到票子上印的车厢号,透过车窗,里面是陌生的乘客,拥挤的空间,狭窄的走道。
    还没有上去,杨嘉跃似乎就闻到了那一股让人窒息的味道。他站在车厢入口处,却步不前。
    列车员催他:“上车不!还有一分钟就开了!”
    仿佛又回到十岁,自己跟着母亲北上,为了少买一张票,他和母亲挤在一个座位上。身边是一个身上有猪粪味的中年妇女,很胖,她和母亲把自己挤在中间二十来个小时,挤的他透不过气。
    但他什么多不敢说,因为母亲自从上了车就眼眶发红地看着窗外。
    那时候,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他学会了沉默。
    ……
    邻居和老师们问,悦悦,你爸妈离婚了你跟谁啊?
    离婚?什么是离婚?爸爸妈妈当中,一定要选一个的话,当然是跟爸爸!爸爸慈爱的笑容,温柔的眼神,每天亲力亲为地辅导功课,为自己洗手作羹汤……而妈妈,那是一个略显陌生的亲人,晚上很晚回家,早上爸爸带自己上学,妈妈还在家里睡觉……
    可就在那天晚上,爸爸却摸着自己的头发,说:“悦悦,以后跟着妈妈,要听话,你是大人了,是个男子汉了,要好好保护妈妈,知道吗?”
    他从小就乖,成绩好又听话,是孩子中的楷模,弟弟的崇拜对象,全校女孩子的白马王子。
    他爱装酷,学爸爸装深沉,所以听到爸爸的叮嘱,他言简意赅地回答:“知道。”
    他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和爸爸撒娇,哭着说“爸爸你不要我了吗”,他只知道,他是男孩子,他要坚强,爸爸从小教他,男儿流血不流泪……
    “想爸爸的话,给爸爸写信,爸爸去北京看你……”慈父最后的表情一直停留在记忆深处,那一年,父亲还很年轻,没有白头发。
    他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开,他坚信爸爸说的那句话,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
    之后,母亲改嫁,被迫改名,来自父亲的信件通通被撕毁。
    她说:“你没有爸爸,你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孩子!”
    她说:“我跟你爸离婚,就是因为你弟的妈!你还天天念叨着他,你的心都叫狼崽给吃了吗!”
    她打他,若不听话,就把他关在漆黑的储藏室里一整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敢再想,不敢再期望,只想赶快长大,把过去忘了,童年的岁月那是一场梦吧……?
    爸爸……
    杨嘉跃茫然地站在火车前,嘴唇张颌。
    天色皑皑,山野苍苍,何处才是的归宿?
    前方响起了列车即将关门的打铃声,远处的管理员朝这边急促地吹着口哨,列车员已毫无耐心地吼他:“你还上不上车啊!”
    杨嘉跃往后退了一步,朝列车员道:“对不起。”
    那列车员一怔,骂了句“有病”,然后朝哨声的方向挥了一下小红旗帜。
    火车来了,又走了。
    杨嘉跃站在空空的站台,仰头问天:爸爸,是你让小年来继续爱我的吗?
    工作人员由远及近,像是看怪物一样打量杨嘉跃:“年轻人,你玩儿啊?买了票不上车!想什么那?不会是魂出窍了吧?”
    杨嘉跃歉意地一笑,跟着他出了站。
    “小伙儿还挺帅,做什么工作的?还是上大学?我跟你说啊,票检过了就不能退的哦……”工作人员还在前头絮絮叨叨,杨嘉跃就被候车室里的那个身影吸去了所有的神智。
    喻年站在同一个地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望着自己离开时方向。
    他全身都被寂寞笼罩着,眼神灰暗,又似乎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期待,看上去单薄又可怜。
    由于车站小,出站和进站都是一个厅,口子却在不同两个角落。
    杨嘉跃绕过去,从喻年背后一步步靠近他,只剩下两步的距离,喻年猛然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又回来了。”杨嘉跃无奈看着他笑。
    注1:“一举一动,都是承诺,会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出自宫崎俊动画电影《悬崖上的金鱼姬》(PONYO)
    第八十章前途抉择
    车站是一个聚集故事的地方。
    古人说“悲欢离合”,有离合方有悲欢,分别和相聚总是最能激发人的情感。
    你瞧瞧,那两个青年才刚分开不久呢,又抱在一起了,浪费车票钱不去说,还激动得跟中了彩票似的,哎哟哟,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想不透!……车站工作人员端着水杯,摇头晃脑地进办公室去了。
    售票员透过小玻璃窗,好奇地瞅着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小伙子:咋的了这是?咋俩男的抱一块儿了?哎~唷!这不是前两天来买票的帅小伙儿么?俩人长的真像,该是兄弟吧,看来生娃还是得生两个,感情好,看着也叫人高兴……
    喻年眼睛红红的,因为杨嘉跃的出现,脸上再次焕发光彩。
    “你说你这一来一去的,都折腾几次了!”他嘴上嘟囔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高兴,“还是一开始就不走好,还省下一百块钱车费呢!诶,你上次买的是什么票?”
    杨嘉跃:“软座。”
    “那也要一百七八十吧!”尽管杨嘉跃已经回来了,可喻年还像是担心他会跑掉似的,牢牢地牵着他的手。
    杨嘉跃淡淡地笑着,任身边的人唠唠叨叨,可能喻年这近二十年都没有那么啰嗦过。
    两人坐上公交车,喻年道:“一会儿妈也要奇怪了,我猜她会以为是我不让你走的!”
    “阿姨嫌弃我怎么办?”杨嘉跃问。
    “瞎想啥呢你,我妈高兴都来不及,我觉得他看你比看我还喜欢。”喻年轻哼了一声。
    “吃醋了?”杨嘉跃忍不住笑。
    喻年:“我吃啥醋啊!她要是喜欢你,那只说明我的眼光好。”
    杨嘉跃反握住喻年的手,笑道:“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喻年:“……”
    回家后喻妈妈果然大吃一惊,待弄清来龙去脉,也没多说什么,就喜滋滋地忙活去了。
    已近五十的女人,盘着头发,哼着黄梅小调,因为远方归来的故人,快乐得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除夕夜,喻年和杨嘉跃一左一右地陪在喻妈妈身边看春晚。
    她喜欢看唱歌跳舞类的节目,等一放相声小品,就坐不住,想起身去做点什么,给两个孩子切点水果,倒点热茶……喻年捧着鼓鼓的肚子抱怨:“妈你别忙了,我吃的胃都撑了!”
    喻妈妈笑着坐下,小声嘀咕:“你不吃,悦悦吃,喝杯普洱茶助消化~”
    杨嘉跃:“……”
    今年春晚新上了个年轻主持人,喻妈妈开玩笑说:“是该换点新人来了,年年都是李咏朱军,都看腻了,何况李咏还不好看~”
    喻年道:“你多大年纪了还花痴,人家可是著名主持人,靠口才吃饭,不靠长相吃饭~!”
    喻妈妈嗤笑:“他们都没我儿子和侄子帅,我花痴他们做什么?”转而看向杨嘉跃,笑问,“悦悦你说是吧?”
    杨嘉跃:“……”
    喻年叹气,哎,他妈看老情人的儿子,越看越中意!
    喻妈妈拍着杨嘉跃的手,道:“我看啊,你上去也不比那个小年轻差,估计还更胜一筹。”
    喻年奇怪妈妈怎么会提这个,自己似乎从没在她面前提过杨嘉跃主持方面的优势吧。
    喻妈妈扭过头,笑问喻年:“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和悦悦一起上台主持新年晚会?”
    啊……!
    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唯一一次和杨嘉跃同台主持,当年因为缺少和喻悦搭档的女主持人,学校老师拉长相粉嫩的喻年扮女装充数。
    喻妈妈回想当年,笑意盈面:“悦悦站在台上的样子,让我们这些已经当妈妈的人都心动,姐妹们都说,悦悦长大后肯定是个翩翩公子,桃花不断……还有你,妈都想不到你穿裙子竟然那么可爱,当时还跟你爸开玩笑说,你要是个女孩儿也不错。”
    喻年:“……”
    杨嘉跃忍不住在一旁偷笑,喻年瞪他一眼,道:“悦哥有没有桃花不好说,主持倒是真行,他往台上一站,下面一群女孩‘吖吖’尖叫。”
    喻妈妈:“是嘛?”
    喻年显摆似的炫耀起堂哥在学校里受追捧的事例,喻妈妈听得直点头,笑眯眯地总结说:“就是文军(喻年大伯的名)的孩子是不会差的。”
    “……”杨嘉跃被这对母子一唱一和地捧上了天,快难为情地坐不下去了。
    晚上十点,喻妈妈撑不住先去睡了,喻年和杨嘉跃换台看其他的。不久,手机响起,陆续有人发来新年祝福的短信。
    杨嘉跃想了想,说:“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
    喻年:“嗯。”
    杨嘉跃去喻年的房间打,不过没几分钟就出来了,神色落寞。
    喻年担心地问:“怎么样?”
    杨嘉跃坐回他身边,道:“别往心里去,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我回不回,她都不太在意的。”
    喻年:“……为什么?”
    杨嘉跃道:“她现在有新的家庭,他们一家三口过得也很幸福。我原本以为,因为她,那里至少还是个归宿,就算除夕回去吃个饭睡一晚,也当是回家过了年了……呵呵,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安慰自己,刚才我打电话给她,她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我的声音,我的存在总会提醒她那一段不好的过去,所以她并不喜欢我,下意识想把我忘记……有一年,是我在北京上初中的一年,妈妈再婚,我跟她,去妹妹的奶奶家吃年夜饭,她当时给我装了点菜,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吃,因为我是外人……对她来说,我是一个累赘,我是多余的。”
    “你不是!”喻年伸手紧紧地抱住杨嘉跃,为他的经历感到心痛。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几年杨嘉跃是怎么过来的,如同浪子游荡在外,没有爸爸,妈妈也不爱他……难怪他之后会寄宿在高中老师家里,难怪他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母亲,难怪他会周旋于不同的女人之间,掌玩暧昧的游戏——因为他寂寞,孤独,他没有安全感,他缺爱!
    杨嘉跃淡淡道:“好在我现在看透了,这些都是因为我自己,是我自己给自己加压力,给自己固枷锁,呵呵……既然她能放开,忘记过去,为什么我不能呢?小年,谢谢你把我带回来……”
    “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一辈子的家人,我们可以回来过年,妈妈也很喜欢你!”喻年急着表白。
    杨嘉跃亲喻年的额头:“我知道。”
    正温情着,手机又响了,杨嘉跃捞起来一看,笑道:“肖泷发来的,祝我们新年快乐……”他递给喻年让他自己看——
    “杨学长!新年快乐!大吉大利!过年记得吃年糕喔[坏笑]~”
    喻年嘴角抽搐,自己的手机也紧接着响起,一下收到两条短信。
    王珉:“喻年,祝你新春快乐,和爱人白头偕老。——王珉”
    肖泷:“年糕~新年快乐,祝你和杨学长幸福美满一辈子[吐舌头]~”
    杨嘉跃等了一会儿,奇怪道:“王珉怎么没给我发?”
    喻年嗤笑一声:“说不定还在为之前你和肖泷的PS照耿耿于怀呢。”
    杨嘉跃:“……”
    年初一,喻妈妈给两个孩子各包了一个红包。
    杨嘉跃不敢收,强调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不能要红包,喻妈妈坚持:“不管你赚多少钱,在我眼里都是孩子,在我家过年,我就要给你红包,你一定要收的。”
    喻年在一边打岔道:“她也就发红包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点存在感了,回头我还不是换个样儿塞给她的,礼数而已。”
    喻妈妈笑骂:“小兔崽子!”
    杨嘉跃只好收下,一会儿,喻妈妈又从房间里取了一个大厚信封出来,塞给他道:“这是你爸每年给你包的,一直到他离开,一个不少,来,都拿着吧。”
    杨嘉跃抖着手接过,瞬间红了眼眶。除了那次听喻年提及父亲的逝去,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落泪。
    喻妈妈手足无措地拍他的手臂:“原本你要回去,我就想啊,叫年年给你带去的,红包一定要过了年才能给,代表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健健康康,万事如意。这些年,我一直守着这些它们,就是要等你回来,现在你来了,我也舒坦了,总算是了了你爸的心愿……”
    杨嘉跃怎么也忍不住,抱着喻妈妈哭得像个孩子。
    喻妈妈安慰着他,柔声道:“不要哭,乖乖,刚刚谁还说自己是大人的?再落泪就要叫伯母笑话了哟……”
    这个曾被母亲称“不安好心”的女人,看上去是那么柔弱,那么娇小。可她的怀抱却那么温暖,掌心那么有力……
    杨嘉跃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父亲宁可牺牲自己的一切去爱这个女人。
    ——上善若水,柔能克刚;大爱至朴,不争致胜。
    ***
    三月阳春,百花初绽。
    换上春装的学生们穿梭在绿树荫下,走在羊肠道里。
    万树一岁一枯荣,唯有青春的朝气不变。
    象牙塔里的孩子大都还以书为枕,悠然自在,高谈国事,畅想梦想。也许只有即将面临毕业的学生会担心真正的未来。
    出国,留校读研,工作……选择太多。但千万别以为高材生们就对前途无忧无虑,随着大学生产量年复一年地增加,即使是全国最高学府的文凭,也在首都这个高级人才市场中显得廉价起来。
    即将以优异成绩从科大毕业的杨嘉跃,并不如别人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写字台上摊着一纸保研意向书,如果在上头签了字,就等于签下未来三年的卖身契。而美国那边不少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也纷至沓来。杨嘉跃的专业很难申请到全奖,却有几个不错的学校许他优厚条件,让人心动不已。
    从长远角度来说,出国对他和喻年日后的发展比较有利。但这也意味着他要先于喻年离开。
    “去美国吧。”喻年替他下了决定,“我明年来找你。”
    杨嘉跃:“你舍得我走么?”
    喻年:“明知故问。”
    杨嘉跃长叹了一口气:“我再考虑考虑。”
    两人才刚刚开始毫无隔阂地相爱,这个决定无异于酷刑……
    “考虑什么?”喻年反问。
    结果已经很明确了。有交换经历的喻年都知道,去国外名校读硕士要远远强于国内虚无内在的研究生学位。
    科大和京大的确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院校,但仅仅是在“国内”,而且只限于“本科教育”。近几年研究生扩招,还不是为了缓解就业压力,出来的硕士生含金量很少。
    相比而言,去国外不但能接受高端教育,还能体会不同国家以及民族文化,拓宽视野。无论是对杨嘉跃的专业发展还是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唯一需要担心的也许是异地的物价,经济是否能承担,以及可能产生的无归属感和思乡情绪。
    “又不是没分开过,十年都过去了,还少这么一年?”尽管喻年也舍不得杨嘉跃,但他毕竟还是理智的。
    他俩都是有主见又有智慧的男孩,不能像其余小情侣那般贪恋眼前短暂的美好。有些决定必须去做;有些分离必须去煎熬;有些感情必须去思念,才能让未来的守候更加坚实长久。
    杨嘉跃的手抚上喻年的眼睛,继而到眉毛、额发……
    他的眼神温柔如水,好像要将眼前这个人溺毙:“为什么你总是能说出让我感动的话,还是说我已经对你没有一点抵抗力了?”
    第一次分开是因为不懂,以为还能轻易相聚,却不想一晃十年,物是人非。所以这一次才会如此害怕,就算只有一年也不敢冒险,怕出什么意外,怕他申请不到离自己较近的学校,或是他有了更好的选择,留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何况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年轻,会不会在分离的一年里想明白,只因为找哥哥的执念才对自己如此,而并非因为爱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杨嘉跃想到自己不久前还无视喻年暗恋自己,仿佛置身事外。不由苦笑。
    原来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丢了这颗心,原来这就是为一个人沉沦的感觉。
    喻年被杨嘉跃的深情款款肉麻得说不出话,又听他道:“以后我不会再去酒吧见她们了。”
    “嗯?”
    “我只做你一个人的阿思。”
    ……
    杨嘉跃的前途抉择也影响了隔壁的王珉和肖泷。
    科大的保研项目是从大三开始启动的,理工科类一般会在大三下半学期拟定名额,并于大四签订保研协议。
    像肖泷这种专业的人才,不止科大,连国家都会想办法尽力留住。
    按成绩分配,有的进国家科研单位搞研究,有的被选入军队继续深造,还有拿到高等学历后去各地任教。成绩普通一点的,也能去航空公司混个高级顾问。
    如果说高中成绩显示的是体力和苦力压榨完后的智力水平,那么大学里的成绩更多考验的是持之以恒的自律自学能力。
    当走过高考这座独木桥,前头还有个指向灯在继续引领自己时,学习对肖泷来说,已经根本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基础打好了,看书就容易理解。知识是网,相互连通。复习巩固多看几遍毫不费力,考试也只需要花几天突击一下。
    当肖泷还在优哉游哉边吃零食边看书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提上了今年国家一等奖学金的入选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