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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邀宠

    弄弄走得洒脱——
    压根不知在她转身的一瞬,文锦看着她,眸光就有多么的明亮欢喜——他不出声,不代表不在乎;正因为熟知晏薇的性子,他才沉默。沉默比言语,有时候更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让他没有想到的,还是弄弄。
    这姑娘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从容、锋锐。
    让他禁不住在心中一声喝彩。
    文锦的目光追随着弄弄的背影,那样的纯粹而满足,似明月江风,岁月不移,永载着一个清淡剪影。
    然而这样的目光,让晏薇心中嫉妒的毒液,一点点流淌到全身——
    这让她第一次,如此痛恨着某人的存在。大坝上河风阵阵。
    高地远眺,夜间的H市灯火渐起,恢复了灾后的一点儿生机。
    哨兵们站得笔挺,丝毫没半点松懈。
    帐篷内,兵们睡得很警觉。
    老丁今儿个吃坏肚子,已经起了七八趟了。每次从帐篷里冲出,腹内翻滚肠子,不想拉也得蹲上一阵。有相熟守夜的哨兵,禁不住打趣:“老丁啊,你干脆搬厕所住得了,多方便啊。”“我倒是想。”他苦着脸,应道。
    正奔着,不远处忽的闪了一星子光儿。
    那哨兵遁他目光看去,劝道:“那边是野战医院,要不你找个卫生员去看看?”
    “得了吧,这年头卫生员可娇贵着,我可不敢麻烦人家。”
    野战部队,几顶帐篷在夜色下,宛如一个个小小的金字塔,庄严肃穆,风一吹,偏鼓着黑色的浪,猎猎作响。
    蹲在简易的茅房,风吹屁屁凉。
    老丁同志一边拉,口中一边唱着军歌,忽的,一个光点模糊的刺了下眼帘。
    他眯着眼,遁光望去,眼神倏的一亮——
    那是军医文锦的帐篷。
    作为侦察兵,野战医院派来多少个人,这些人都什么背景,他早打听的一清二楚——却唯独文锦,就跟个谜似的。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拿着手电筒乱照。
    文军医可犯了纪律啊。
    狼血沸腾。
    腹内翻滚的不适,在巨大的八卦下,烟消云散。这位侦查连的老兵整个人都燃起来了,提了裤子,两眼冒光,绕过哨兵的眼线,沿着死角,一路小跑,三下五除二,就爬文锦帐篷外边,埋好身子。
    耳廓往帐篷上贴了贴。
    里面没声音。
    搞侦查的,首先一点,心得沉!
    某侦查员同志压根就不急,蹲好了位置,徐徐的吐上一口气,刚准备埋伏好,潜上三五个小时——
    里面蓦然传来个清淡好听的嗓音:“衣服拉开,我看不见。”
    “啪”,某个窃听墙角的家伙,狠狠跌倒,摔了个狗啃屎。
    “谁在外面?”
    帐篷里,一声清呵。
    晃晃的手电光,隐约打在篷面上,露出一点儿昏黄的小光点。
    一阵河风,从后脊窜过,窃听的某人整个人都凉了:靠,文锦带了女人回部队?在军营里……这可不是犯纪律这么简单啊。
    老丁按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
    这可是兄弟部队的战友!
    人家犯了错误,他应该揭发,举报,还是……老同志抓心挠肺,急得满头大汗:就在他鼓足勇气,准备勇敢检举的时候——军绿色的帐篷帘子倏的从里面倏的拉开了。老同志吓得拔脚就跑。“那位同志,你等等。”
    后面还叫着。
    叫谁呢?那位同志!
    对对。
    叫的不是自己。
    地上黑一块、白一块,反光的又一块。
    划拉一下,整个人都差点被白色的那块给摔飞出去。
    特么的尽想好事儿!
    黑灯瞎火的,这儿除了自己,还有谁?
    老丁同志紧张的肚子又疼了,脚步却分毫不敢停顿。
    “啪!”
    也不知他磕到个什么,整个人狼狈的栽地儿了,一个悠长的屁放了出来,愁得他红着脸,一时不知是捂紧屁股,还是捂紧肚子。
    “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呢?”
    好听的声音揶揄着,手电筒光亮往这边打过来。
    一张清俊漂亮的脸蛋,在黑夜中宛如寂静绽放的兰花,可不就是文锦军医?!老丁忽然间,好像被钉子戳了一下,愣愣看着那张干净清美的脸,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中学课本上一句诗:“空山新雨后”。
    嘿!
    别说。
    别看这年纪不大的文锦军医违反纪律。
    是。
    人家是带了个女人回来。
    可这鸟不拉屎,艰苦的一塌糊涂的地儿,那也得有女人愿意跟着来!
    平常都没仔细看。
    如今在这么个情形下见着,老丁整个人都被锤子敲了下后脑勺。
    为啥?
    惊艳着!
    文锦清远淡然的气质,像是空山新雨后,那一颗被清泉冲洗的剔透干净的雪白石头。月下,透着玉质的光华,看似温润,也格外冷清。
    “不是说必须敷药?不敷我先回去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清冷的嗓音,淡淡的传入耳中。帐篷里帘子一拉,走出个一身夏季作训衣的女兵,薄短的黑色发梢,从额上跃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呢,一身的稚气。
    哎呀,不是失足妇女?
    原来是个女兵!
    老丁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全连就孙弄弄一个女兵,这女兵的家庭背景可不一般,她性格可淡着呢,谁敢强她?大好的前途不想要了。
    “别别,文主任你帮她敷药,我回去了,回去了。”
    尴尬的笑着,多不好意思啊,闹了这么一茬,万一耽误了小姑娘的敷药,咋整啊。老同志口中连忙拒着,摆着手,刚准备走,一个悠长的屁,一拐三弯的放了出来。
    这屁……来得真不是时候。
    一张老脸刷的红到了耳根,他下意识就要疾奔。
    “你等等。”
    这时,身后文锦的声音带着审视似的探究,冷不丁唤住他。
    那天晚上,老丁晕晕乎乎,模糊的记得,自个儿是优先得了文主任的医诊。他记不清自个儿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吃了文主任开的药,肚子果然不闹腾了,黑甜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神马野战医院纪律不严明、哨兵偷懒,纷纷丢到九霄云外——
    野战医院好啊!
    大半夜还给人治病。
    老同志感动的眼泪哗啦啦的,却不知当晚待他走后,小小的帐篷中,透明玻璃笼着一盏晃晃的油灯,医药箱边,修长有力的手指沾了晶莹的药膏,轻轻的抹上女孩白净的肌肤上。逼仄的空间内,湿热的呼吸,纠缠成暧昧的氛围——
    孤男寡女,在煤油灯下,两具温软细腻的年轻胴体……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还真没白瞎老同志那双身为侦察兵的眼!拆了包檀香,点上。
    室内登时袅袅燃起了神秘的芳香。帮弄弄敷药,揉开淤青的时候,文锦就发现小姑娘的神色有些烦恼,总是不时的用手去抓手臂、脚踝。他起身,把油灯的火焰拨了下,火光倏然大亮,在那炸开的焰光中,赫然照亮了弄弄赤裸在外的胳膊。
    原本只是一小点的红痕。
    被她抓的,竟呈现出大片的红迹。
    一股热血轰的一下就冲上脑了。
    “孙弄弄,你手往哪儿抓呢?”疾言,厉色。
    被吓大发了。
    周遭暗着的时候,看不清晰,如今看见了,才她这点儿小动作。
    “痒。”
    她也不舒服,手指继续往胳膊上挠着。
    文锦这么一看,惊心动魄呐。
    “别动。”想也不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还不敢用劲儿,轻轻的,教她挠不到被叮咬上的地儿。
    文锦抓着她的手。
    不让抓,她还真不抓了。
    也知道抓了不好——
    从前在家时,夏天一旦出游,被蚊子咬了,孙家倒有三个护犊子的,小心翼翼的护着,不让她挠,嘘口气,凉凉的吹着,上药,实在看她忍不了,手指屈起,弹弹被咬着的地儿,口中哄着,笑嘻嘻的道:
    “弄弄啊,我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一个蚊子,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哎呀,嫌这个故事太长?那咱们说个短点的。从前有一个蚊子,‘啪’,打死了!”
    趁着她笑的空儿,被叮到的地方,也不那么痒了。
    如今。
    这可这是在部队,被咬了还能怎样?
    越抓越痒。
    抓破了,还是痒。
    文锦心疼的。
    三下五除二,把她裤腿掀了起来,再一看——咝,狠狠倒抽了口冷气,眼底倏的掠过一抹凉意,“这玩意不能抓,不知道吗……”
    小声的训,又不舍得训重了。
    一边从药箱中翻出风油精,一边用棉签沾着抹上。
    她还凉凉的,咝咝的吸冷气。
    红唇贝齿,那雪白的、小贝壳般整整齐齐的牙儿,从唇缝中露出一点儿白,亮晶晶的,更衬得她眼眸儿亮得不可思议。
    文锦抹着药,抹着抹着,眼神就幽黯下来。
    “弄弄。”
    他轻声含着她的名字,唤了一声,声音低哑。
    “嗯。”
    她还没觉察觉。
    一抬头,嗯了一声。
    这可好!
    小白兔嫩软的红唇,一下就被守株待兔的大灰狼给衔住了——等等,文主任,上药,不是还要上药吗?还痒着呢。
    女娃无辜的睇着他——
    可所有的疑问,都被吞吃入腹。
    啊。
    咬着唇了,疼。
    眼底倏的溅出一丝儿水光,她无辜的睇着他。
    “弄弄,我教你一个不痒的办法,好不好?”薄唇流连忘返的碾磨在她水嫩的红唇上,年轻军医低沉好听的嗓音,如珠玉般,一颗颗滚落在暗沉暧昧的帐篷里,清越而美丽,透着说不出的引诱与欢喜。暗夜中,衣服悉悉索索的褪去。
    从两人紧紧贴着的旁侧升起,袅绕出一段诱人的檀香。
    “文主任,你骗人……”
    委屈的嗓儿,不满的控诉着。
    十指相扣,紧密无隙的两具赤裸的年轻胴体,肌肤上蒸出了细密的水雾儿,在男子舒心得意的地笑声中,一次次的湿润了身下的毯子。
    ……
    弄弄平常不显山露水,却绝对不蠢。
    她早看出晏薇对自己不满。
    那刀子似的目光,扎身上都能戳出窟窿。
    虽然不喜欢麻烦,不过麻烦既然有苗头,要找上门,她自然也不怕。以她的计算,约莫着救灾收尾时候,晏薇就得找过来。
    可让她有些小不适应的是……
    晏薇没来。
    也许是晏薇看到文锦看弄弄的专注眼神,受到的打击太大,也或者是陆展眉对晏薇的示好,让她来不及来找自己麻烦。总之,打从那晚以后,晏薇这个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有时候,弄弄甚至忍不住想,也许这世上没有一个叫晏薇的主儿,是自己活的太无聊,于是假想了个敌人出来。
    不管是好苗头也罢,坏苗头也罢,总之……
    救灾收尾了。
    大坝上的兵们,陆陆续续的撤回原部队。
    要么说,苦难是心性的磨刀石。
    打从这次以后,红一区三班的面貌发生巨大改变。平素一个个鬼得和人精儿似的新军阀们,回来以后,再没谁使些小聪明,逃训练。洪水过后,这些大男孩并没有被洪水泡得表皮坏死,个个瘦了一大圈,人也精神许多。
    当然。
    这只是看上去,驯服安良了。
    红一区三班就是由一群暴烈的野马组成的小群体,要真那么容易被压下来,还真白瞎了组织把秦骁调来当教员。
    新军阀三大敌人。
    一,秦骁。
    二,文锦。
    三,孙弄弄。
    说秦骁是“新军阀”取得胜利的抗争对象,那还有情可原,谁叫这丫带兵没点儿人性,摔打三班的兵们,从不心慈手软。
    文锦嘛。
    打从他进野战医院,“助纣为虐”,成了三班的“御用军医”以后,三班的狼崽子们哪个不恨他恨得牙痒痒啊。
    这谁要有个“头疼脑热肚子疼”的,装都没法儿装啊!
    你再牛逼,能逃得过军医的火眼金睛吗?
    连他亲弟文霆,看着他,都郁卒的想哭。
    三大敌人最后一枚——作为躺着也中枪的典范孙弄弄同志,她成为新军阀的抗争目标,没别个,还是因为性别歧视。
    有本事你投胎当个男人啊。
    你要能站着尿尿,大伙儿自然得鼓着掌儿欢迎你!
    当然,这些都是虚的。
    除此之外,孙弄弄同志自身的“不检点”,也是新军阀咬牙切齿的根源——孙弄弄啊孙弄弄,你要谈恋爱,来个SEX伴侣,没人有意见,可你别把狼爪伸向秦骁啊!你不知道秦骁是大伙共同的敌人吗?!
    据老兵沉郁的目击。
    某年某月某日,孙弄弄朝着秦骁傻笑一次。
    呕。
    有点追求好不好,追也追一帅哥去啊!老子就算遮着脸,都比秦骁帅!新军阀全体成员,愤怒的心思,如上。
    别看新军阀的眼神飞着刀子,可弄弄一点儿也不在乎。
    小姑娘发挥了父辈们吃苦耐劳的精神。
    这集中表现在,该吃吃,该睡睡,该训练的时候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就训练态度而言,她的确甩了新军阀们几条街。
    平常新军阀们训练完了,回去都琢磨着“邪门歪道”:譬如从哪儿可以翻墙出军营,许久没去三里屯的酒吧了,四九城的尖果儿都在哪儿出没,又譬如13分钟跑完整个2环……什么什么的。
    可弄弄觉着无聊!
    训练完了,回寝室,端端正正的坐好,取出纸和笔。
    这种纸,蘸着清水就可以写字。
    搁以往,弄弄不喜欢写这样的字,写的快,清水一干,墨迹也就干了,很没意思。可军营里要真弄来纸墨,墨汁儿乱溅的,秦骁还不得把自己生剥了。
    条件艰苦,将就着吧。
    弄弄把《毛主席语录》从头到尾的抄了一遍,抄到“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弄弄没抬头。
    偌大的宿舍,空荡荡的。
    她没有室友,干什么,都是一个人的事儿。
    这个军区招募,就她一个女兵。大凡女孩当兵,都是冲着海军、空军去的,像是这种陆军作战部队,嫌少有人——
    这届更有趣,陆军作战部队招了个大零蛋。
    本来过了征兵时间,加上这届作战部队没有女兵,武装部连弄弄都不想要,可孙家的老爷子出面了。
    呵。这会儿好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兵各方面没什么问题,能不要吗?
    当时,弄弄一来,接兵干部们看见弄弄,都有点儿傻眼。
    您说,孙弄弄这个女孩子,条子顺得很,长得也不差,这要是想当空军,海军,在部队里也不会吃什么苦,老爷子出面给孩子找个好差事,那也就罢了,那十个女兵名额,的确值得竞争一下——
    可孙弄弄来的是陆军作战部队啊!
    在作战部队,苦的一塌糊涂,一点优势都没有了。从来见着火烧眉毛似的“避兵役”,孙家的老爷子可有趣了,竟然利用军营里的关系,把个娇养到这么大的孩子丢兵营里吃苦——多古怪!
    就在弄弄捏着毛笔杆子,把最后一撇给压下去的时候,宿舍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哎,孙弄弄,你在这儿怎么不吱声啊。”
    卫生员陈可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弄弄吁了口气,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个平素从来没往这边跑过的卫生员,“哦”了一声,开始收拾笔墨。
    这个卫生员姓陈,叫陈可,是个长得挺不错的妞儿。
    打从一开始起,陈可就看不起弄弄。要说连长、班长、副班长给新兵穿小鞋,那也就罢了。陈可是军营医务室的卫生员,按道理应该向春天一般温暖的对待军营里的新同志……可她就是看孙弄弄不顺眼,这怎么说?
    如果陈可是一个心地狭隘,并不受人欢迎的卫生员也就罢了,偏偏她人缘还忒好。打从医务室,一直排到连里,谁不喜欢这个细眉大眼的漂亮姑娘。
    一开始,弄弄还真不知道陈可对自己有偏见。
    牙痛那阵儿,她天天往医务室跑,可每天都看不了牙,医务室的卫生员们个个商量好了一样,躲着她,总之就是不给她看牙。
    别说治了,就连止痛片,都不给开一个。
    弄弄有次路过,听那些卫生员们在说话,“哎,陈可啊,那个孙弄弄又来看牙了。”
    “你给治了?”
    “哪能。打发回去了,估计得去外面看了。不过我看她也挺可怜的,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你要觉得过分你就去给她开个止痛片,别在我面前说,听着这名字就烦。”
    “得嘞。我这不就一说。像孙弄弄这种靠着家庭关系,塞部队里的,处处搞特权的军二代、军三代,别说是你,就连我也看不过眼。我也最烦这些仗着家里有人当官,眼睛就长头顶,没点礼貌的丫头片子了!”
    军营这种地方,等级制度鲜明。
    但这样的鲜明,是用实力换来的,倘若你军事素质好,自然有资格享受优待。
    靠着父辈的庇护,得到优待,兵们最厌烦这种情况。
    其实真要说起来,孙弄弄恪守规矩,从训练到就寝,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儿。她绝对不像新军阀那样张牙舞爪,横着走路——被人这么冤枉,一般人早就跳脚了。可弄弄听过也罢,并没有放在心里。
    可你不找麻烦,麻烦自然来找你。
    某日,弄弄洗好的衣服,晾好,前脚一走,后脚就被人跟着过来,刚洗好、湿哒哒的军装被丢地上。
    头一次,弄弄没多想,只当意外。
    可几次三番都是这样,一连2个礼拜都没换衣裳,小姑娘这才动了肝火。
    当时,面对弄弄的责难,陈可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慌不忙的把钢笔插到笔筒里,白净的脸蛋上透着一股子讥诮,嘴角一撇,不屑的瞅着弄弄,道:“孙弄弄,你说什么笑话呢?说是我干的,你拿出证据啊。拿不出证据少往我这泼脏水。”
    弄弄自然有证据。
    衣服上消毒水的气味淡了,可那阵子陈可不管走哪儿,都喜欢扯包零食吃。
    部队不允许这样吃,但陈可身世怎么说呢……嗯,也有点悬乎。她不像是弄弄那样,明明白白的军二代、军三代,血统纯正,往上一瞅,甭管是瓜蔓子、还是葡萄架子,那藤子都明明白白的,没悬念。
    陈可的外公曾任外交部副部长,常驻联合国代表。
    再往上追溯,陈可的太公参加过辛亥革命,曾任革命委员会副主席,在国内享有很高的声望。
    陈可的背景,响当当的。
    可她爹是谁,多大年纪,长啥样儿,一概不知。
    为啥?
    陈可的妈妈年轻的时候特会玩,盘正条顺,胆大够劲,在大院里,特招人喜欢。玩着玩着,就玩出娃了。怀孕以后,陈可的妈妈仔细想了想父亲是谁,可想不明白啊,那么多人,谁知道哪个是她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总之脱不开军区大院一起玩到大的那帮发小。
    这一帮发小,如今不是这个首长,就是那个领导。
    他们也知道陈可的存在——在陈可到红一区以后,一个个偷偷跑过来,装模作样的,都和基础干部们打好了招呼:陈可这孩子可怜,打小就没爹,大伙儿多帮衬一下。部队里这些干部,一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听不出弦外音啊。
    陈可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被人一路保驾护航。
    她想要吃零食,那就吃呗。指导员心想:反正就一卫生员,平常也不跟着一起训练,有什么要求,一并满足了吧。
    陈可在部队的小日子,过得有些滋润。
    弄弄拿出来的证据,是一颗糖果。陈可脸一黑,手往口袋里一摸,糟了,裤袋上有一个口儿,大白兔奶糖就从那掉的。
    她还镇定呢,面无表情的说:“不就一颗糖,没准是你自己吃的呢。”
    围观看热闹的卫生员一大堆,一个个面色微妙。
    弄弄撇了她一眼,有点同情她的智商:“你是卫生员,应该知道我牙不好。”
    “牙不好就不能吃糖了啊?有些嗜甜如命的人,牙齿烂的越厉害,还越想吃……”
    说你自己吧?弄弄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的看她不服气的嚷嚷着。一句话,打消她所有的狡辩:“你可以问问周围左右,除了你,谁还能享受吃零食的待遇。”
    好家伙。
    一句话,比针还尖,狠狠戳中死穴。
    陈可脸都黑了,周围来看热闹的新兵们轰然大笑。愤怒的把人群扒开,拔脚就走,原本就看孙弄弄各种不顺眼,如今被她逮着现行,在全连队出了这么大个丑,还被罚着抄了几遍条例条令,气得更厉害了。
    ——当初,她背后讥笑弄弄是“军三代”、“耍特权”那些话,如今全部打包甩回来,甩了自己一脸。
    两人的梁子结大发了。
    “孙弄弄,别人和你说话,你好歹有点反应好不好?”几步夺到弄弄的身前,陈可抢过弄弄手中拿着的清水毛笔,满脸不快的盯着她。
    弄弄也烦。
    这人怎么跟这来了?
    她不来不行吗?
    弄弄很少这么烦一个人。
    平常你不惹到弄弄,随便你怎样,哪怕骂她几句,她也许都不在乎。
    可你说了。
    弄弄就这么点洁癖。
    陈可害的她穿了2个礼拜的脏衣服,她能不烦吗?
    弄弄看了眼被她夺走的清水毛笔,也不收了,直接把水写纸晒好,一边收拾纸镇、笔架,一边小声的嘟哝起来。
    “人和我说话,我要回答。可这儿又没有东西和我说话……”
    陈可一听,气了,下意识反驳:“我不就是?”
    弄弄的眼睛黑亮亮的,嘴角翘起一个微笑,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她,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东西啊。”
    “你少骂人,我才不是东西!”
    弄弄皱了皱眉毛,忍不住埋怨:“知道了,别说那么大声,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陈可身后,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可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弄弄大度的叹了口气,不为难她了,慈悲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你当我愿意找你,有人找。”
    骂她不是东西这笔帐,陈可记下了,气恼的瞪了弄弄一眼,让出位置,露出身后跟着的人。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脸蛋雪白,五官俊秀,笑的时候,灿烂的宛如晕出了一层微光,清雅的仿佛连夏日都凉爽起来。
    “我才回国,就听老爷子把你送来当兵?怎么,咱们弄弄学习那么努力,高考竟然失利了?哪个老师批的卷儿?回头咱们找他去。”青年微笑的走进来,熟稔的揉了揉弄弄的头发,打趣。
    “二哥!”
    见着来人,弄弄眼底溅出一丝清凉,惊喜的叫了起来,一下扑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陈可在一边,酸着呢,小声嘀咕:“没准本来成绩就不好,和人阅卷老师有什么关系。”
    她没敢大声:不是给弄弄面子,是冲着孙允瓷呢。
    她对弄弄的意见,天地不改。
    可某种情况下,陈姑娘还是愿意退上一小步。这个某种情况,说的就是弄弄的二哥——孙允瓷。
    那天,陈可去买零食,回来顺便要买个镯子,可她逛街时候,钱包、手机被小偷偷了……要是在兰州也就罢了,地头儿熟着,陈可姑娘的脸,就是一张信用无限刷的白金卡。可这是在四九城啊。
    陈可掏不出钱,被人围个水泄不通,和围观猴子似的。
    是孙允瓷,帮她解的围。
    倘若孙允瓷是个徒有钱、没长相没气质的青年,那也就罢了,顶多陈姑娘还了人情,事儿搁下。可孙允瓷长得多惹人啊,漂漂亮亮,举手投足都是风流。
    陈姑娘立马下定决心:这个男人,我一定要睡他!
    孙允瓷有女朋友,哪那么容易被陈可睡了。
    别说滚床单,就连说几句话,都没机会。
    陈可做了点功课,查到孙允瓷原来是弄弄的哥哥,于是,就这么自告奋勇,借着弄弄搭条线儿,总算把孙允瓷勾搭上了。“你们兄妹见面,还有聊的,我先走了。”
    “可可别介,都是自家人,一块儿聊聊吧。”孙允瓷笑着,唤住了她。
    弄弄奇怪的看着自家二哥。
    他们聊他们的,为什么还要搭上个陈可?
    孙允瓷笑而不语,只是眼底的亮光闪闪的,让弄弄一下子恍然大悟。她这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就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她平常要是看谁不顺眼,自个儿还没动手,哥哥姐姐们先得站出来。
    如今,她冷嘲热讽着陈可,被二哥听见了。
    二哥一准要拿陈可开涮了。
    “自己人吗?”陈可眼中一喜,看着孙允瓷微笑的模样,心中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刚要说什么,只听弄弄冷然道:“我和我二哥是自己你,难道你要做我二嫂了吗?别往自己脸上贴近,贴不住的。”
    陈可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孙弄弄,你!”
    “我什么我,好了,没你的事,二哥客气的话,你还当真了。”
    “你……”
    陈可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哪还说的出话,大门一摔,怒气冲冲的跑了。
    直到她跑远了,孙允瓷幽幽叹了口气,宠溺的揉揉弄弄被削的利落的短发,叹息道:“我们家弄弄啊,还是个好心肠的。”
    弄弄这么和陈可说话,孙允瓷居然夸她是好心肠的,倘若是这儿有另外一个人,一准会忍不住撬开孙允瓷的脑子,看看是不是那根神经错乱了。
    然而,弄弄却一下听明白了二哥的意思。
    她雪白的面皮一红,倒了一杯茶,递到二哥手中,知道二哥看穿自己气跑陈可,是打着怎么样的心思。
    她也不反驳,只淡淡道:“不管我被人欺负也好,挤兑也罢,那都是我的事。二哥你一个大男人,和陈可一个小姑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你又知道我要计较了?”孙允瓷无辜的耸耸肩。
    弄弄好笑道:“我小学的时候,有男生欺负我,你们把人打一顿,让人家穿花裙子,绕着广场跳芭蕾。我中学的时候,有女生欺负我,你们编了好多坏话告诉她的男朋友,害的人家被男朋友甩。我高中时候……算了,不说也罢。陈可怎么对付我,我还应付的来,二哥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还准备当一个帮公主妹妹斗败格格巫的英勇骑士呢,看来,我妹妹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孙允瓷大惊小怪的说着,这样夸张的动作,若是其他人做来,一准有轻佻的感觉,偏偏他做出来,却格外帅气。
    傍晚的阳光照在兄妹二人的脸上,镀上了浅浅的金色,格外神气。
    弄弄笑:“二哥,你都有女朋友的人了,别拿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当游戏。”
    “遵命,我的妹妹公主。不过弄弄啊,二哥劝你,你帮她着想,她未必会领你的情。那个陈可你小心点,我觉得她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知道了,咦,二哥你这拿的是什么?”打开孙允瓷带来的带子,弄弄疑惑的问。“知道我们家弄弄喜欢字。”
    “哎呀,是蔡襄的。”
    展开轴,眼底溅出一丝清凉,惊喜。
    弄弄笑的眼睛眯眯的,可快活了,连身边孙允瓷一连喊她好几声都没听见。“有那么喜欢吗?”孙允瓷口中嗔怪着,可看她这么高兴,心里也欢喜。“嗯嗯,喜欢。”她呢?终于听见了,抬起头,惊喜的点头,笑应,又忍不住往下看,一边还啧啧吸着气,叹:“这副《虹县帖》,清丽蕴藉,行笔干净利落……”
    她是个爱字的。
    一拿到喜欢的字,神魂颠倒。
    某种时候,和文锦一个德行。
    孙允瓷也想起来了,笑着叹道:“你这样,还真和一个人挺像。”啊呀,看字都看忘了正事儿,终于想起哥哥大老远的来看自己,听进了几句话,口里就追着问了句,“谁啊?”
    “文……呃,不提了,反正是不相干的人。”
    孙允瓷漫不经心的说着,刚说到一半,猛的想起文锦那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当年,军区大院那一帮主儿个个胡闹,尤其文锦,玩得可疯了。
    这会了,醒了。藏着,掖着,可不敢把文锦的名字抖出来,谁知道那人会不会来搅了弄弄的清净。可孙家这个鬼千算万算,总以为把弄弄藏严实了,却不知道弄弄就搁文锦眼皮底下。
    喏。早被吃干抹净,连个渣儿都不剩下了。
    弄弄听见个“文”,倒是眼前一亮,倒是和哥哥想一处了,都想到文锦了。
    孙允瓷这次来,其实也待不了多久。
    主要是拿到这幅字,想着弄弄,于是送过来了。兄妹俩又寒暄几句,他那边几个会还要开呢,也没多停留,走了。
    弄弄拿着字,赏玩了许久,可总不过瘾。
    她对文锦那字,算是着迷——人要迷上了什么,那就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可害人了——可也没法儿,就那么点豆丁大的爱好——想了许久,弄弄还是决定去找文锦,拧着纸、墨,二话不说就去闯野战医院。
    找到文锦的时候,文锦正在看书。
    他这几天没去找弄弄,觉着弄弄训练太累,见着了,总忍不住把弄弄压床上办那事儿……
    可真要办了,训练怎么办?
    他舍不得累着弄弄。
    于是忍着性儿,没事就下下围棋,养养心。
    弄弄来了。
    他眼底倏的一亮,潜在心底的那点儿坏心思又蠢蠢欲动, 他眼底倏的一亮,潜在心底的那点儿坏心思又蠢蠢欲动。文锦这里,是军营里特意划拉过来的一块地。建筑面积也蛮大的,从外面看,不显山露水,只当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楼,外面也有哨兵守着,满正常的。
    进来了,推了门,先得惊艳的吹一个口哨。
    装修得真不错。
    还开着空调,凉凉吹着,将外面的燥热隔了。
    下面,先是个小型篮球场。
    然后上二楼,分桌球室、乒乓球室……
    人也不多,各玩各的,气氛真不错。
    有几个年轻军官在桌球室里打桌球,有几个在楼下打牌,还有几个是带了漂亮女孩来的。情到浓时,熟稔的把女孩的裤子解开,胸衣撩高,露出高耸耸、白嫩嫩的一对胸,一边揉着,把人压在墙壁上,直接就擦过内裤边缘,全根没入。
    “啊……嗯……”
    那一声声水声扑簌,啪啪啪,和着桌球叮当声,满有意思的。
    文锦呢,就在后面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