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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邀宠

    第一章
    孙弄弄手中拿着病历本,站在角落,腰杆儿挺的倍直。
    才三天,已经跑了三趟医院了。
    真不知道与医院犯冲还是怎么着,总能让她无功而返。
    她打定了主意,这次至少得见着医生的面——
    不说拔掉那颗害肿的大牙,至少得拿几盒药回去消消肿,现在鼓着腮帮子出门,任谁见着都是一句:“弄弄啊,嘴里含的东西吐出来。”“没含。”“没含能鼓那么高啊?小丫头扯谎啊!过来过来……哎,这还真没含——肿成这样,去医院看过没?”“没。”“那怎么成,去看!小病不医成大事儿……”
    她素来对肉体上的疼痛,后知后觉。
    疼得再厉害点儿也一样。
    一开始来医院看,其实也就过过程序,可后来发现腮帮子肿着,也不妥当。
    ——主要是她怕麻烦。
    原本大院里那么多孩子,都挑漂亮的、惹事儿的、优秀的去“关心”。可现在,无论是谁,见着她家的人都会关切的来一句:“你家弄弄牙好了没?”
    弄弄家庭组成分子也不简单!
    老爷子下面是爸爸,妈妈。再下面才轮到孙允瓷、孙允晋、孙琇、孙弄弄。俩女孩,俩男孩。按照一般的想法,女孩和女孩玩,男孩和男孩玩。
    她家可不,两个男孩喜欢和孙琇玩儿。
    孙琇从小就展露出和其他孩子不一般的漂亮和聪明,雪白一团,软软绵绵,可招人了。
    大院里面的孩子,骨子里就有优越感,带着孙琇在一帮男孩子里面亮一圈,立马有一群人眼睛发光。啧!这才叫长脸呀!
    至于孙弄弄嘛……倒不是他们不带她玩。举个关于爱好的例子。孙琇喜欢《红楼》。孙弄弄喜欢的是啥?《道德经》!又不是七老八十,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花一样的年岁,怎么就爱上了道德经?
    她自小就和别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去。秉着中庸之道——凡事儿不出挑,不扎眼,日子才能过的瓷实!
    真要和孙琇一样整成了妖孽,别说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睡觉都睡不踏实。
    可如今,为这腮帮子的问题,弄弄引火烧身了。
    别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长大牙了,没多大事,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看牙的是个男医生,年纪轻轻,竟是主任医师,弄弄瞄了一眼牌子——他就是“文锦”呀。
    这名儿不陌生。
    早被家里三个妖精赞了无数次,能与三个妖精玩得好的,绝不会是普通人。孙家那三个,原本就是大院那一批孩子里最拔尘的几个了——和他们玩到一起的,背景能耐都不会小。然而,都知道那三个嘴毒——贼毒呀!
    随便挑一个开口,上下掠过你一眼,说话能把你气死过去,再好的都能挑出岔儿,说得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叫眼。可这三个在不同的时段,说到文锦,都是赞不绝口。能让三个妖精有口皆碑一致赞着,那得有多大能耐啊!
    弄弄暗暗咋舌——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了主任医师,有能耐、背景又不简单——这还叫稳打稳扎,走得踏实,要么至少副院级!
    文锦态度有些冷淡,统共没抬几次眼。
    第一次,拿着棒子,让她张口,棒子在口腔里面搅和了一通,应该是看牙齿的情况。
    然后,拿东西敲了敲,问了她疼不疼。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方直接在处方笺上写字。他写的是小草,难得的是不颠不狂、不急不躁,字体清逸中透出几许风流。
    弄弄也是个好学的。
    忍不住凑头去看,看得仔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松松的握着笔,很好看的一双手,莫名就让人想到了“竹外疏花”,丁点儿冷香入怀。弄弄很喜欢这个调儿,对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几分笑意:“看得懂?”
    “还好。”
    她笑着抬头,香腮清明雪,柔中透着浅浅的媚——
    孙允晋说他有个妹妹,叫孙弄弄,最没劲儿了!你和她说软玉温香春意好,她能给你拧到色既是空;你和她说男儿当建百世功业,她能给你扭到清净无为……那脑子里装着的非佛即道,无聊透顶。
    孙家的几个孩子,除了弄弄,他都熟。
    孙允瓷是个文性的。孙允晋莽性儿。孙琇嘛……人人都爱盘正条顺又聪明的姑娘,在一群人中倍讨喜了。
    他们说到孙弄弄,都在说:“你别招惹她,脾气怪,性子板,还是个俗人,缠上了一准脱不了身,特麻烦。”这话不止是跟他说,跟所有人都这么说……大院那么群孩子,胡天海地,花的花、闹的闹,如今各奔东西,自有前程——却都不怎么熟悉孙弄弄。都知有这么个人,也听父母提过,可谁都没心情去瞧一眼。
    今天,他翻着病历,看见孙弄弄的名字,第一个反应就是孙家那古怪孩子。
    先入为主,不想多沾惹。
    可此时,她开口,清清淡淡的嗓,清亮的眸子,开口就露出了一截媚色,他眼前乍的一亮——紧接着,在心里将孙家那三个混主儿骂个狗血淋头。
    什么“脾气怪,性子板,还是俗人”!
    都藏着私呢。
    怕他们心血来潮,没个分寸,招惹了孙家的宝贝——宝贝?没错,可不是当宝似的藏着,谁都不说,都怕扰了弄弄的清净,都疼着她,疼到了骨子里去。
    文锦额前有一根筋——犟。
    他这个犟,与旁人不大一样,若落在孙允晋的身上,一准是火炮筒子,蛮干了。他不!《孙子兵法?谋攻》说过,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灭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儿,他不屑看。
    他这性子,是要你柔着性儿,莫名就便做他口中餐,腹中欲。
    孙家那三个不许他沾惹上弄弄。可馋劲儿上来了,一盘好食,能不上手吗?不仅要吃,还要吃得尽兴——当然,也得让弄弄被吃的没脾气。“牙肿成这样才来看,你倒是耐得住疼。”不得不说,大院那一帮男孩里面,就属文锦最沉的下来,心里起了澜儿,像是人用羽毛挠着,嘴角却依然翘着一丝儿弧,清清淡淡写着处方,连头都没抬一下。
    “嘿嘿。”她还笑,傻笑,眼里还盯着他那笔字儿,这是得多喜欢呀,目光欢喜能滴出水来。
    “好了,拿去开药吧。”
    处方笺一扯。
    她捧在手里,如获至宝,傻兮兮的看着这一笔字儿,就是舍不得拿去交给护士,别扭着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毕竟不熟,脸皮儿薄呀;要让她走,又是万万不甘心!
    “怎么了?”
    “哦……没。”得,甭指望她能开口了。
    恹恹的往外走,眼神又懊,又无辜。
    都怪孙家那三个——保护得忒严实了,一点儿脏都不让沾着,半点儿委屈都不能有。
    瞧瞧瞧瞧,难得有个这么清净如水的,都叫文家这个坏家伙搅了。
    “不舒服一定要说。”
    弄弄一惊,抬头惊讶的看着他,额前覆上的那只手冰凉凉的——虽然是行医,但是不说声就这么贴上来,还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她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退后一点,“没事儿……那我先抓药了,谢谢您呀。”
    粉唇软软,露水似的,清凉着呢!
    他看着,心中一下就如同无数只小手挠着,越发痒痒了,手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抚过她耳根。起歪心了不是!
    弄弄可不知道,揣着小脸,诚心诚意的点头道谢。
    这时,大门“啪”的一声打开了,“哎,累死我了,哥,帮我开一沓病假条吧,十万火急,救命的大事儿……”一个穿军装的男孩儿大大咧咧的军帽一摘,窜进来了。话说到一半,看见弄弄——
    一丝惊愕与讽刺同时从眼里掠过。
    话音一顿,一个响亮的口哨,当即揶揄起来:“呦,我当是谁,孙弄弄你在这里干嘛?”
    “看牙。”
    “我还当您铁打的身子骨儿,瓷实的从来没病没疼呢。”
    “……”
    对方yīn阳怪气的挤兑,弄弄没理他,礼貌性的朝文锦点点头。
    她不是傻子,知道某些同志被家里塞进部队就是混日子——她听别的班说了,寻常人入伍,都是被卡车拉过来,乱哄哄的跳下车,土包子似的惊叹……可这几个,都是顶厉害的军牌照车子开进来,丢部队的。
    作为班上唯一的女生,这批人蛮讨厌自己的——
    你想了,军事训练,一水儿军姿笔挺的男孩儿就像是身后撑着一杆枪。
    无论做什么,看上去特精神……可有女生比他们还要精神笔挺——
    文霆他们那个班,背景都不简单,各大军区的首长们把家里的孩子丢部队磨练,其目的就是磨掉他们的骄气、奢心、懒劲儿!
    可真丢进去了,哪个敢磨?
    谁特么拼着前程毁尽去得罪这帮事主儿?弄弄真是开了个好头!
    作为班上唯一的女兵,她聪明伶俐接受能力强,对文霆他们那帮子约好了混吃等死的新军阀而言,这不就是打脸的事儿啊!
    “孙弄弄的跃进动作太漂亮了,我们给她鼓掌!”
    “孙弄弄的敌火力压制太好了,鼓掌!”
    “孙弄弄的侧倒非常标准……”
    好叻。
    就光顾着鼓掌了。
    说起来,排长也想夸夸文霆这帮事主儿啊,可那也得有话夸。人家孙弄弄做得的确标准又漂亮,综合素质非常棒!
    文霆试了试侧倒,胯骨处摔得一片淤青,疼得龇牙咧嘴呀。
    看见弄弄,倒不相信她真有这么厉害。
    都是混主儿,他们也真敢!
    扒了弄弄的衣服——少女的腰肢柔软而纤细,大腿修长而粉嫩——细皮嫩肉的,饱满泛着淡淡的光晕,美得令人心颤。
    可文霆那帮男孩,没一个把眼光放在别处。
    “你他妈摔成这样不疼啊?”
    对。
    淤青。
    一身的淤青,都是训练折腾的。
    弄弄也是个没心的,淡淡捡着衣服,淡淡道:“不疼。”
    一帮男孩气的脸都青了。
    “你丫神经里是不是跑过坦克啊,怎么这么耐得住疼!”瞧瞧,一个个恨到极点,眼神yīn戾透着一股子狠,口无遮拦都骂上了。
    你丫的——这在北京话的方言,就一句俗鄙到极点的骂人话,骂到哪儿直接撂拳头揍人!骂的贼狠了!弄弄是谁养大的,不牢您记挂。您这时候过了嘴瘾,骂得痛快,解了心头大恨——
    红一区三班也就八个人,这几个坏小子互相交换个眼神,都是yīn坏的主儿,心里笑着,暗暗较劲,没做声。
    当天晚上从北京军区打来的一通电话,直接把肇事者骂得狗血淋头——
    那是他爸打过来的,搁旁人,谁敢骂这祖宗!
    从此,新军阀见着弄弄——一个个腿脚绕个弯儿,直接避走。
    如今避不开了不是。
    大门关上,男孩鼻腔中透出一声冷哼,极不屑的样子:“哼,看牙?她也知道牙疼啊,疼死得了,还看什么医啊!”
    “熟人?”文锦问。
    “能不熟吗,军校那么多人,就没遇着像她一样惹人厌的!”
    “我瞧那孩子挺好的……”
    “她那叫好,天下没好的!”话音说到这,陡然一转,文霆狐疑的看着天光下一身磊落,满目清淡的文锦,道:“哎,这不对啊。没瞧你夸过谁,今天怎么对孙弄弄这么有兴趣啊?哥,你兄弟我这是实心实意的劝你,孙弄弄就一疯子,你可千万别招惹,不过……你如果想尝个鲜嘛……”
    文霆眼底掠过一抹笑。
    他们虽然对孙弄弄没兴趣,却不代表他们真不敢动她。
    对这帮坏小子而言,孙弄弄妨碍到班级稳定,有她在,部队这三年不好混,不过如果造点儿事,让她身心受挫,他们都是很乐意的!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文锦往后一靠,气质优淡的看着他,清美宛如神祗的面容在天光下泛着莹莹光华——美如冠玉。
    文霆心里打定了主意,不提其他,嬉皮笑脸道:“不说她了,哥,病假条!”
    “这又是怎么了?”搁笔,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男孩回头确定门关紧了,这才撇嘴,急急道:“还能怎么着。实兵演习,以师为单位,红蓝方对战……这么个苦差儿,我可不想去!”
    “演习的事儿,是谁泄的密?”指尖轻轻点了下桌案,文锦宛如钻石般璀璨的眼底掠过一抹深究。
    一看他这态度,男孩儿心下一凉,急了:“真有演习!”旋即,越发火烧眉毛,“哥哥哎,您甭管料儿是从哪儿抖出来的——我就问了,您还是我亲哥不……”他这也是硬着头皮。实兵演习不是说着玩的,保不准一条小命真交代了,他才十八岁!
    文锦清润润眼眸儿往他身上淡淡一瞟,好笑道:“我也在想,这是亲的不?当年我可没这么孬。”清冷冷的嗓,淡漠如水。
    文霆的脸都白了,“哥……”
    “别凑过来,那套搁我身上没用。见你这模样就闹心——哎,我也在想,咱们文霆真长大了,知道拿‘好东西’孝敬哥哥——”话音骤然一转,“呵,上回送我那副字——小草千金帖,高仿的哟……”
    嫣润的薄唇,水光一般的柔软,淡淡一掀,半讥半讽的笑着。
    这也是个妖精!
    眉目清艳,水意流波——
    多勾人呐!
    越想越好笑,手中的笔划拉一个弧度,朝着男孩的身上就飞了过去。
    文霆的脸色霎时间尴尬起来,“对不住了哥,我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我先回部队了,回头来说……”他当时送高仿字帖只想捉弄下文锦,哪想到报应得这么快——一个侧身狼狈的避过了那只丢掷过来的笔,愁苦着脸,慌忙不迭的逃了。
    一回部队,文霆立马被围了起来。
    一水儿男孩,在部队上好歹训练了两年,一个个俊得让人心下小鹿乱撞,“我说文霆,你捉弄你哥什么时候不能,偏逮着这个关键时刻——”
    “可不是,这会儿连病假条都没了!”有人埋怨,有人叹气。
    新军阀的这群坏小子们苦着脸,又有人冷笑:“实兵演习——真逼急了,他们还能逼死咱们不成!了不起不去!顶多不过是违抗命令嘛……了不起脱了这身军装,他还能把咱们送上军事法庭不成!他敢!”
    话一说出,立刻有人掠去一眼,讽笑道:“许春你消停点吧,你不要脸,你家老爷子还要着呢,真要闹出这事儿来,全军上下可喜欢看笑话了!”
    知了在树上叫着,热浪一层层滚过来。
    商量了许久都没商量出主意,坏小子们叹着气。
    远点儿的空地,老兵们训练的口号声一阵阵传入耳中——绿色迷彩装浸透了汗,一边跑,一边水淋淋的滴汗,所过之处,浸出了一片湿地儿。
    弄弄低着个头,正抱着一包药往宿舍走。牙疼不是顶大的事儿。指导员却硬给她放了半天的假——特意让她去部队医院,点名了文锦看的好——
    去了三趟,前两次被事儿缠住了,今天终于看好了,又拿了许多药回来——她倒是能忍,反正肉体疼感不是很强烈,可再不看看这牙——每天指导员过问几次,连长、排长过问几次,再这么下去,首长们恐怕都要来亲自慰问了。
    弄弄只想过安静日子!真怕这些麻烦!
    一看见她,文霆禁不住唾了口“晦气”。
    可刚唾出来,骤然想到文锦对弄弄那点儿不一样的关注,坏小子的眼神登时一亮,“我有主意了。”
    参谋长陈卫国坐在办公室里,摸出一支烟,再次研究起资料——部队里,像这种大型实兵演习两年一次。这去年就没弄出来。现在全军训练得差不多,再不出次大演习,他参谋的位置也要换人当了。
    其余倒还好说,主要是红一军三班那群狼崽!
    ——上级首长特意来指示了,旁敲侧击问了问三班的情况。
    东拉西扯,说了一堆——说到底一句话:红一军三班只要军事训练、相应课目过关了,必须参加大演习。
    这些首长们上下嘴皮一掀,说得简单,可实兵演习哪能没个磕磕碰碰,早些年,也不乏出现我们的战士在山洼洼里迷了路,被狼吃了的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么金贵的主儿,真要发生点儿意外,追究下来他这身军装立马脱掉。
    “报告——”门口忽然传来个响亮的声音。
    陈卫国狠狠吸了一口烟。
    “进来。”顺手一掐,将烟丝掐灭了,狼崽子们心里愁,他这也烦着。
    “红一区三班的孙弄弄要请病假……”
    “怎么回事?”陈卫国的脑子一下就炸了,真是怕啥来啥——真是个祖宗哎,这个节骨眼生病了?!
    他拿着军帽,折身要走,指导员尴尬的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还是牙疼得厉害,要去部队医院看看,也就……请一晚上的假……”
    陈卫国一下泄了气。
    他坐在椅子上,狠狠瞪了指导员一眼:“胡闹!一天以内的假,指导员有权批!”
    想了想,又搁不下心:“那丫头的牙没事吧,最近看着腮帮子鼓得厉害……”说着,又站起来,准备亲自慰问一下。
    “甭去了,疼得都直不起腰,还是文霆送过去的!”
    “小丫头一向扛得住疼,这回儿怎么……”
    “牙疼不是什么问题,估摸着还是憋坏了,想要出去透几口新鲜空气!”
    “确定真去了部队医院?”陈卫国还不放心,别在路上出什么事,谁担得起!
    “去了,部队医院来过了电话,说人到了,刚才文霆也回来了——”你说指导员多精!原来早就准了假——担心出什么意外,特意把参谋长也拉下水。也是——那么金贵的主儿,哪磕碰得起!弄弄抱着双臂,浑身热得难受——
    那感觉太古怪了,身体里好像爬了无数只小蚂蚁,心里发痒,难受极了。不知身上撞到哪儿了,轰的一声,那酥痒仿佛小虫子从小腹一直啃上了五脏六腑。燥热袭上,惹得她小脸红扑扑的,蜜似的,针一扎,能淌出汁儿。
    六月的天,她还穿了一身军装——
    当时就觉着文霆没事请自己什么喝水,这事儿无论哪里都透着怪异——可不喝也不成,周围训练回营休息的战士们都往这边瞟了。
    那么俊俏英挺的迷彩服战士,拦着她。
    多惹眼呀!
    文霆闪着一双晶亮的眼,实心实意的说:“弄弄,我们原先对你有误会,可后来想想,真不该,你就算原谅我们,喝了这杯水。”
    “我没生气。”
    她想要走,文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漂亮的眸子可怜兮兮,闪着莹莹的光:“别介,弄弄,你不喝这瓶水,就是不原谅我!他们特意选我来和你赔礼道歉呢,你可不能让我完不成任务……”
    可怜兮兮的睇着,软声求着。
    弄弄被缠着没法儿,拧开瓶盖,意思意思抿了一口。
    文霆撇着嘴,批评道:“就抿那么一小口你糊谁呢?弄弄!至少要多喝几口吧,部队干事都是雷厉风行,哪有这样小打小闹……”好家伙,一大口喝了。
    她难受。
    文霆把她往部队医院弄的时候,一边扶着,一边笑说:“一笑泯恩仇,弄弄你千万别怪我。”
    ***
    台灯拧开,散出昏黄的光晕。
    打在雪白的壁面上,壁面只有一副字,字体是小篆,仅一个字,篆书素来曲折奇古,直圆有距。可墙体上的字,却不知运笔人当时想着什么,字体中透着诡异的端方严正——
    这是一个“平”字。
    《说文?亏部》对“平”有这样的注解:“平,语平舒也。从亏,从八。八,分也。爰礼说。”
    这应该是平心静气呀,可弄弄越看越热,她这是怎么了?
    她中的是春药!
    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团火,又看见了这个——这丫头原本就好着书法,最喜欢清逸风流的小草。可这五笔——
    行笔如此奇诡!
    她也喜欢!
    越看越欢喜,心中越发被羽毛挠着,痒痒的,偏又提不上劲儿,整颗心都要融成了水……却又看着,摸不得,可怜兮兮瞅着,叹口气,委屈到眼泪汪汪。
    文锦开门一进卧室,就看见小丫头跪坐床头,双手交握着靠着床头的一幕——她眼神尨茸,脸颊微润,带着婴儿肥,嘟着蜜儿似的唇,似在邀吻。回眸那一刹那,好家伙!那似有清润润的水丝儿迎面扑来——
    “弄弄?”文锦倒吸一口冷气,心下重重一跳。
    “嗯……”轻轻呢喃了一声。
    这是着了迷儿,还没缓过神儿。
    她抬着头,水汪汪的眼眸儿无意识的睇着他,手指还无邪的紧紧按着胸腔,生怕那里面的一颗心蹦出来——睇了一会儿,想到那一笔清逸小草出自他手,潋滟眸光乍然一亮,越发水润清透了——
    半娇半嗔,委屈的睇着……
    这景儿,哪个男人受得了。
    文锦觉得下面的命根子绷得有点儿发疼了——总算明白文霆那小子为什么急急忙忙的催他回来——这可真是份大礼呐!
    男人的眼神幽昧下来。
    然而,目光冷不丁撞见墙壁上那个小篆书写的“平”,一泼冷水骤然泼凉了心——
    他的确想吃掉弄弄。
    可不是现在!
    男人绷着欲望,收了心,关好门,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但是手指触碰到的水润肌肤让他的自控力几近崩溃——
    文霆那小子到底在哪儿搞到的药!?
    他又好气,又好笑,心中狠狠骂着,分散了下注意力,终于在抽屉底层中翻找出解药,再倒了杯水,端了过去。
    比夜色还要漆黑、幽昧暗沉的眼神儿却不经意间掠上被弄弄自己扯开的几抹雪白——
    这女娃儿发育真不错!
    胸部饱满而高耸,并不算特别大,却恰到好处,宛如水滴一般,颤巍巍的从扯开的白衬衫中挣出一颗雪白的乳房——不知道抓到哪儿了,白色的胸罩也扯开了一颗扣子,半露半掩着半颗坚挺浑圆,被胸罩挤压着——露着丁点儿羞涩清嫩的粉红色——
    这么艳丽靡丽的刺激!
    文锦的眼瞳狠狠缩紧了,下身紧紧绷着,忍得他眼神都染了丁点儿血色。
    “好热……”
    偏偏小东西还不知危险,粉嫩的手指想要扯开压着清嫩乳尖的薄薄一层布料,又难受、又委屈,急的都快哭了。“弄弄乖,喝点水就不热了。”
    目光别开,轻轻扶着她的胳膊。
    “你是……文锦医生?”
    女娃儿歪着头,微微思考了一下,菱唇轻轻吐出个名字——
    这还是个孩子啊!
    造孽啊!文霆那小子真是什么人都敢喂春药!
    文锦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帮她扣好胸罩,好声好气的哄着:“是,我是文锦。”
    “文锦医生,我胸口好烫……”
    小姑娘抬着水眸,认真道——她这是在求医呐!
    清嫩嫩的嗓音,青稚的快滴出水儿。
    纤嫩的手指也不自觉的想要将“罪魁祸首”的衣物扯到一边——文锦才帮她穿好的衣裳,又被她扯开了,一整颗雪白鲜嫩的小兔儿活蹦乱跳,挣出布料,大胆而畅快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
    文锦闪避不及,一把握实了那团柔软……
    男人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
    眼底方才褪下的血红禁不住又冲了上来。
    几乎被这样香艳的景象逼疯。
    他别开眼,分明知道应该收回手掌,身体却仿佛脱缰野马一般,不受控制的收紧,捏了捏那一颗饱满鲜嫩的洁白。
    喝!
    温软的触感就这么透过指腹,颤入心尖——那丁点儿柔嫩的嫣红乳尖甚至在他的掌心渐渐肿胀发硬,调皮的抵着他的掌心。
    那么的温暖,让他整颗心都仿佛被甘霖滋润过一般。
    又似——
    除却一身寒风冷雨,投入万丈温暖海洋。
    深含,浅荡,沉醉,飞翔。
    “文锦医生,你的字写的真好看。”她呢,还在笑啊,诚心诚意的赞着,满心都是那几笔让她欢喜的小草。
    “你喜欢我以后天天写给你看……”
    “嗯!”
    女娃儿欣喜的用力点头,意识早就乱了,眼神儿轻轻一撇,又落到了墙壁上的那几笔小篆书写的“平”字上面,欢喜的叹了一口气。
    轻轻的,幽兰芬芳。
    文锦长这么大,头遭走上如此挣扎的境地。
    “文锦医生,我们班马上要实兵演习了……”
    “你不想去?”
    “才不是,我想……学无以致用,多没趣啊!”
    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她扯着被单,乱七八糟的念叨着,她这也在委屈啊——她委屈,平常看着清清淡淡的,也不会和你说。
    “既然喜欢,还叹什么气?”
    文锦漫不经心应着,也顾不上帮她穿好衣裳了,直接用毯子往她身上一围,像抱小宝宝一样将她哄着,半哄半骗喂着吃了解药——
    “啊,张嘴,嗯,好嘞,弄弄真乖……”
    女娃儿吞了药,掀了眼皮,乍见一泓秋水,委屈着:“有文霆那帮人,指导员肯定不会让我们班去……排长连长都怕担责任,可当了兵,就该有吃苦受罪的觉悟,这才只是演习,他们就怕成这样。”
    顿了顿,她歪着头,认真道:“当兵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谁还怕死啊。”
    这么轻描淡写一句反问。
    文锦心中狠狠一撞——
    他忽然知道孙家那三个造孽的主儿,为什么会将她当做宝贝,酷爱老庄之道的严肃少女不是弄弄,脖间一截媚色若隐若现不是弄弄,好书喜画……这些都不是弄弄——眼前这个,这才是真正的孙弄弄!待弄弄睡下,文锦揉了揉隐约抽动的额角——
    他也委屈呀。
    忒好的肉,看的,吃不得。
    一把火压着,冲了几次凉,才堪堪压下去。
    趁着她睡下,又仔细的给她把胸罩扣好,衣服裤子穿好整理好,又是一把火压在腹下,来来回回冲了几次凉水澡,那张雪白清美的脸皮尚滴这露水儿,水漾漾的眸光都绽着清亮的媚色。
    “真是个妖精!”
    他笑着骂了一声,将弄弄毫发无损的送回部队。
    送过了弄弄,恰好遇上熟人,又过去喝了一壶茶,聊了点事儿。
    文霆那天晚上睡得就不安生。
    说不出什么事儿,就是堵着心。
    一有动静,他鬼使神差跑过去看了下,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哥真是爷们!竟然把孙弄弄给送回来了。纠察还在外面晃悠着,他看了几眼,一脸沮丧的爬回床上,心里、脑里就一个念头——完了,这会儿麻烦了。
    果然!
    实兵演习的部署还没敲定,指导员已经和颜悦色的将他“请”进办公室:“文霆你来一下,我们聊聊。”
    干什么去?
    没人知道。
    出来的时候,文霆脸都黑了。
    一个处分就这么给他背着出来了。
    指导员对外宣称——文霆同志“没经过请假私自外出,违反纪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必须处罚”,可究竟是为了什么背的处分?
    聪明人心知肚明!
    ——终日打雁,竟叫雁儿啄瞎了眼。
    文霆一股子邪火憋着。
    红一区三班的“新军阀”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面上带笑,拍着文霆的肩,好声好气的劝:“文霆你就消停点吧,你哥真是条汉子啊,啧,活色生香的往外面推,该不会是……呵呵……”
    眼神儿直接在裤裆那话儿转悠了一圈。
    什么意思不用再说。
    文霆火了,一双与文锦格外相似的漂亮眼眸冷冷一眼掠去。
    “我哥什么样的人和你没关系,陆怀微你特么少在这儿甩片儿汤(北京话“甩闲话”的意思)。”
    “哈哈,对,也怨不得你哥,主要还是你送错了人,就孙弄弄那模样,跟个木头似的,就算是盘菜,谁敢下口!”
    新军阀们轰的一声笑了起来。
    这一帮人,谁也不服谁,表面上一团和气,个个没安好心,都等着看笑话。
    文霆同志把孙弄弄当祭品这事儿,办得太搓火儿,孙弄弄的价值已经和他送的那副高仿怀素“千金帖”划上了等号——
    赝品呐!
    文霆被那几个轮番激将,一双漆黑的眸冰冷冷,野狼似的,心中已狠狠的骂上了:“好你个孙弄弄,行啊!不吭不响的,跑指导员那儿告状,和老子玩儿这手,你等着!”
    坏小子憋着一口气,还琢磨着打击报复,文锦一通电话也过来了。
    也不知文锦怎么说的。
    总之,打那儿以后,文霆真消停了。
    然而,随着文霆的沉默,红一区三班的划分也更加明显了——
    弄弄被新军阀们彻底晾着了。
    男孩们话不说、眼不瞄,这可把“对待敌人”的那一招“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给她使上了。
    对这样的情况,指导员暗暗着急。
    红军团向来秉持着“战友兄弟”的优良作风。上了战场,不管演习还是实战,正面对敌严守防范,可背后呢?致命的软肋全部都是交给战友的!就红一区三班这种“不服管”的情况——倘若在实枪实弹的战场里,几个狼崽子发生冲突,还没等开战,先得被自己人背后的枪子儿给干掉。
    再看弄弄!
    喝!好家伙!人家不理她,她照样好活好过。
    什么战友,什么兄弟!这一班十人没一个放在心上。
    指导员越发的头大。
    “就三班这个情况,只有拧出来讨论。”
    特别讨论小组成立的仓促。
    参谋长陈卫国脸色漆黑的,又准备摸烟——
    糟心啊。
    太特么糟心。
    “管!必须得管了!文霆那个处分已经出来了,再不管管,天都要掀了,北京城还不是他们撒野的地儿,真出问题,人家不会说这是哪个首长的孩子,人家说的是咱们红军团出去的兵怎么这样!”
    “不是你带的兵,猛敲狠打,孩子们受的了吗?万一管出毛病,敲打坏了,谁负责?”
    “可也不能看着,让他们坏了红军团的一面旗!”
    “……”
    文霆那帮子人愁,弄弄愁,你当上面这群真没心,让你们胡闹丁点儿不愁?
    哪能!
    就在讨论会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yīn沉冷漠的嗓音淡淡丢了出去:“都快二十的人,还能叫孩子?”
    轻笑的嗓音,淡淡的讽意。
    说话的人一身军装笔挺利落,少校军衔,剑眉星目,肤色白如细瓷——看上去文弱纤细,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冷冷一掠,却透着金戈铁马的锋锐戾气。
    领导们的眉头一下拧了起来。
    “秦骁同志,你这是不了解情况。”对领导们而言,秦骁也是个孩子——这小子刚从军校分出来,博士文凭,少校军衔,平时yīn冷沉默的一个人,都当他是木头,可谁知道——练兵时候,他小露一手。
    所有人惊的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这么文弱纤细的男人,竟能爆发出铁血的意志力与行动力。
    ——徒手攀登。
    二十多层的高楼,他60秒内就可以攀上。
    ——武装泅渡。
    背着五十公斤负重游泳,他就跟玩儿似的。
    ……
    军校出来的大多斯斯文文,大伙儿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敏似豹、力如虎”的毕业生!
    他平素不说话。
    都当他是个闷葫芦,可开着会儿,竟给他反了水了。
    “再了解下去,红军团就得被兄弟部队给看笑话了。”顿了顿,秦骁搁下手中的笔,薄唇一掀,“我可不想被老同学笑话。”
    “你……”
    “你们不愿意敲打,丢给我。”
    “呵呵……”
    领导们又笑了。交给你?谁敢!手里没个轻重。
    “你们是为了什么来当兵?”
    面对一屋子和和气气的笑声,秦骁惜字如金。
    这么yīn柔冰冷的嗓音,却听着人如着雷击,直吸冷气——
    是啊,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为什么当兵的?
    “秦骁同志,组织上决定,红一区三班交给你了。”
    “是。”
    “带出一帮好兵,我向上级反应,给你个嘉奖!”
    “保证完成任务。”
    雷厉风行间,有什么悄无声息的在改变,一个少校军衔的营长,被指派着训练一群不服管教的兵们,给这群兵们的份面儿——倍儿足!
    六月天,昨儿个才下了场雨。
    小喇叭炸雷似的响起,随着教员高呼的一声“紧急集合”,楼上骤然窜出一道道人影,经过短暂的慌乱,蜂拥而下,踏碎了清晨初透的一点儿朝阳碎落在水洼儿的丽影,各自朝着团部集合场分奔而去。
    “擦,集合!又特么集合!秦骁当我们是驴啊,就算是驴,也经不起这样的练法儿!”
    “哎,怀微同志,你有本事搁那儿别动,看他敢不敢弄死你!”
    “我的裤子——”
    新军阀们手忙脚乱打着07式背囊,一边气哼哼的瞪着门口那个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的年轻教员。
    “都不许说话!”
    男人yīn冷锐利的目光不动声色掠了过来,诸人噤若寒蝉。
    秦骁来带兵,不过是三天的事儿。然而,没一个敢磨蹭。新军阀们昨晚上训练到凌晨两点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