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残宵肃肃 征途险阻(4)
作品:《琉璃阙》 此间高台,清风更清,明月更明,那所谓的“谦谦君子”正凭栏远眺,月下一袭瘦影孤绝幽然,衣袂飘逸仿若世外仙人。
夜玄有那么一刻怔疑——此前是与他争?如何自己竟不觉得!此样看去他分明只影孑然,袖手无依,倒也不似坐拥江山万里又有美人在怀的人啊!蔚璃于他,当不是美人罢?亦不比江山?或许只是这台上清风,天上明月,赏之而不系之,慕之而不困之……那么自己倒底在争甚么?又如何争得来?是与他争?
凌霄君闻见声响,回身来看,倦意容颜撑起一丝浅笑,正待言说,夜玄已自痴梦中醒来,撇开夜兰搀扶,上前几步倾身跪倒,叩首一礼,口中颂道,“罪臣夜玄,参见殿下。”
礼术之周,行止之端,可是向来罕见!凌霄君微有讶疑,继而笑意又浓一分,看着夜兰也在他身边拜下,愈发要摇头笑叹,“尔等……来唱苦肉计吗?我一早说过,此样虚礼不适玄公子真情,你心意不在,本君又岂会稀罕!”说着指令元鹤亲往前去搀扶他二人起身。
偏夜玄是个执拗的,他虽非真心,可总是双膝落地,不达目的又岂会甘心,一时推开元鹤,仍跪在地上昂首应道,“夜玄诚意悔罪,知殿下欲寻帝姬下落,心急如焚!夜玄虽不能告知白露马来处,但惟愿以此为线索,尽我全力为殿下寻回帝姬,以成天家团圆!”
夜兰将被元鹤扶起,闻此言又重新跪下,附和着言,“罪臣夜兰愿入帝都为质,替二哥做保!请殿下恩赐我等一个戴罪立功之机!”
凌霄君微微一怔,心下虽有讶疑,面上仍旧回以浅笑,“你们——当真是商量好的!玄公子的意思是为我寻到皇妹再来帝都接回亲弟还是就此一去渺无消息定要累我发兵来问?”
夜玄也是又气又笑,不知该骂他多疑还是该赞他机警,只是经他这样一说那“一去渺无消息”之策便也只能就此作罢了!何敢累他发兵来问!
“罪臣岂敢欺君!”这可是夜玄的大实话了,他也惟有自叹一声:这天底下还有谁人能欺瞒得了这位玉氏皇子!
凌霄君对他所答也只是无谓笑笑,上前来亲自将他扶起,又关切问说,“玄公子身上的伤,可还受得住?”
夜玄极力镇定心神,务求不露一丝怨气恼恨,可倒底还是做不到玉氏皇子那等云淡风轻气定神闲,未待开言其眉眼间隐隐仍有怒气泄露。
凌霄君看在眼里,淡漠一笑,“公子今时所受之伤痛尚不及她所受之万一。公子自己也说过:她若死了,你以命相抵!好在本君已为她寻得良药,公子也可暂保性命无忧。至于身上这一点点痛……全当是小小惩戒罢!你若要为此恨我……”他幽目寒光,看住夜玄怒目眈眈,依旧浅淡言说,“我亦无可言说。只是如果哪一天你晓然她受了怎样苦痛,便会知道我纵然杀了你亦不为过!”
夜玄仍有忿忿,可也添了满心愧疚,想到他在蔚璃画像后面的那些题诗,大约他也曾经万念俱灰罢,毕竟是他悉心看护多年的人儿,经自己那样一闹险些一命呜呼,若然此事临到自己头上,只怕早已铲平作恶者的三亲九族了!
“殿下这是认了替东越蔚璃行报复之举了?!”他半是质问半是嘲讽,“她若能知道,我这些痛处便也不是白受的!总算还了她!”
“她不会知道。”凌霄君坦言答说,又添浅笑一缕,“解我心头之恨罢了。”
“哈哈哈哈!”夜玄不由大笑,牵扯得肩背皮肉撕痛,急吁了一声,镇定了才言,“殿下便是殿下!生杀予夺,翻手覆掌而已!我等草芥,岂敢有恨!”
凌霄君重温笑意,“公子并非草芥。公子掩护盛奕之厚义着实令本君侧目。”
夜玄微微一怔,原来早已被他窥破,自己却还在自以为是胡乱应对,那么追寻帝姬之策他应该也早有算计罢!
“玄公子若当真能为我寻回皇妹,于天家而言便是奇功一件,我当奏请帝君,或可将熙儿许你为妻。”凌霄君淡淡言说。
夜玄一时心念彷徨,难以应答,又听凌霄君笑言,“如今东越蔚璃已许婚召国世子,我于无意间坏了公子娶妻大事,又怎能不赔你一位贤妻给你!”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见夜玄苦皱眉头,又佯装不悦,“莫非皇家女儿还比不得王室公主?玄公子另有远志不成?”
夜玄受背上刑伤之痛折磨,早已心力憔悴,对他这样无稽之谈更是惊叹无措,只是听他议到蔚璃之婚倒似言说陌路,好似那嫁去召国的女子并非那日困睡他房里睡醒还要讨水喝受他多年珍护的人儿,也并非那书房桌案上他一幅幅描就又惜之若宝的纤姿丽影,更非天下间传言的他凌霄君属意之人……他当真舍得!?为了他玉氏江山可以狠心割爱?——那这位储君当真不易!玉家仍不可小觑矣!
“寻回帝姬之先……罪臣,无意婚娶……”夜玄也不知此生此世是否还有意婚娶。
凌霄君笑了,“此是后话,总要先把人找回来……再做他议。公子总还记得玉熙容貌罢?”
记得否?夜玄又怔了怔,他记得的是天家藏书阁里那个冒充帝姬去偷书的东越蔚璃,以致后来再有幸晋见帝姬时他眼前心头所念都是蔚璃模样……“应该记得。”他简言答说,既然事已至此便不想再在此处多耗一分时光。
“如此便好!”凌霄君似乎也无意与他多言,回身展望东方晨曦微现,抚眉嘱道,“盛奕等人已在西门等候公子了,兰儿也要随本君往帝都恭候公子,还望公子此去——好自珍重!”
算是临危受命,还是放逐天涯?夜玄心下哼笑,这位玉氏皇子的手段也算真真见识了!好在此去再不必与他争甚么了!一别两宽罢!
转身去,惟在与夜兰擦肩时又切切嘱告一言,“定要候我至立冬时节!我必来接兰弟还家!”言罢下了观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