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佛跳墙

作品:《山上青松陌上尘

    趁着厨房里所有人都没注意,蓝兰牵着夏翩跹从地道里偷偷溜进了来。
    位于中天峰的厨房硕大宽敞,中间还有一条过道,此时正到午间,又逢大年初一,屋内不免一派繁忙的景象,男男女女都穿着新衣服,进进出出足有十多名弟子,有的专门切菜栽葱,有的专管配料盐巴,一切井井有序,忙而不乱。
    离她们最近的一人正是姜子洲,蹲在地上正在埋头切着一大盆洗好的番茄,根本就没发觉不速之客的闯入。看着那前些年才传到大明朝的红色六月柿,夏翩跹心道:“别说佛跳墙了,就是那最简单的番茄炒鸡蛋小姑奶奶也做不出来啊”
    “姐姐,这佛跳墙都要什么材料?”
    夏翩跹摇头苦笑:“这里人多眼杂,姐姐的手艺免不了被偷师,还是回头再来吧。”
    拽着蓝兰正要出门,身后蓦然一声吼喝:“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正月十五蓬莱少主就要访山,不知道过年这阵子有多少事情要忙吗?”
    蓝兰回身道:“访山?蓬莱少主?我怎么不知道。”
    先前说话的人正是姜子洲,一见了蓝兰他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呦!小师妹怎么到厨房来了。”
    听到姜子洲这么说,厨房中忙乎的众人不免都停了手,向这边瞧来。
    “呵哈!山大王今天是要亲自掌勺?”
    “哎呦那咱们可有口福了!”
    “口福?小师妹做的菜谁敢吃啊!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蓝兰冲着七嘴八舌的众人得意道:“你们都出去,夏姐姐要教我做佛跳墙!”
    看着背对着众人的女子,姜子洲疑惑道:“哪个夏姐姐?”
    知道这下溜不出去了,夏翩跹转过身,抿嘴苦笑,“是我”
    偌大的厨房静了一瞬,唯独能听见没人照看的食材在煎锅里“呲啦呲啦”的声音。
    她这一来不要紧,菜全糊了!
    屋子里的人除去姜子洲和蓝兰外没人知道这叫做夏翩跹的女子是谁,他们的静完全出于对眼前那份美貌的震惊。
    无情苍天!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俏佳人啊!
    但见两叶柳眉修长修长,渐细渐淡隐进黑鬓。那双顾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便会跟着扑朔迷离地上下扇动。俏皮秀气的小鼻子下面,是那色泽红润、菱角分明的嘴,随着微微浅笑,两腮便会现出不深不浅的酒窝;柔唇微启,露出那一口洁白如玉的贝齿;雪肤上还带着柔美细小的汗毛,就像那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
    再看那轻尧尧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窄星星尖翘脚儿虽然粗衣粗布,可穿在身上却更添风情,真是观不尽的倾国姿色,看不够的绝代佳人。
    “刘师弟,这位姑娘是谁啊?”
    “刘师弟?”
    “刘大傻子!”
    那姓刘的弟子被问话的师兄推到了第三把,才回过神来小声道:“知不道哇!生的当真俏啊!你看小师妹站在她身后边,像不像跟在彩凤凰身边的杂毛鸡!”
    ※※※
    “夏夏翩跹!”姜子洲咬着牙恨恨地道。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近,显然是被自己挑断筋的那只脚已经落下了毛病,夏翩跹不好意思的一笑:“奴家见过这位公子”
    厨房中的弟子们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姜大牙什么时候藏了个这么好的妹子!
    却见姜子洲双眼瞪得通红:“少跟我来这套,你这笑里藏刀的贱人!”
    这句话听的众人一愣,这姜大牙是眼瞎了还是偷摸把自己阉了?
    若在平时,夏翩跹早已发作,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听她陪着笑道:“公子的脚,奴家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可当日奴家也是身不由己”
    “谁要听你胡说!刘师弟,取我的宝剑来!”
    夏翩跹强自忍着嘲讽之意笑道:“大过年的公子何必要动刀动枪呢?”
    “姜子洲不才,今天却要替谭师弟报仇!”
    夏翩跹冲口道:“就凭你啊不你那个眼看见他是我杀的了?”
    蓝兰忙帮着劝道:“是啊!四师哥的死又不干姐姐的事!”
    夏翩跹:“没看清杀人的是谁,便要往小姑往人家头上栽赃!”
    一旁在场的人这时听得明白,原来姜师兄是误认为眼前这貌美女子杀了四师兄。众人正要劝说的当口,只见前去取剑的姓刘的弟子抱着一把长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唰的一声,姜子洲抽出长剑,直把夏翩跹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向蓝兰身后躲去,尖叫中竟是带了上哭腔。
    此情此景,任谁都已看的分明,要说人家姑娘进厨房是来教小师妹做菜的,再说这般娇滴滴的人儿,别说杀人了,单从那双嫩生生的小手就能看出,刀枪棍棒之类,人家姑娘怕是连碰都没碰过。
    误会!这是天大的误会!
    定是他姜子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是追求不成恼羞成怒!
    夏翩跹:“我如今一个阶下囚,姜公子何必”
    “贱人休再妖言惑众!看剑!”姜子洲扯过蓝兰,一剑递去。
    平日里姜子洲性情颇为傲慢,在山宫中人缘不佳,除了蓝正然外,只有大师兄姜午阳的话他勉强能听的进去;那一剑,他刺的纵然痛快,可心中只记得什么叫虎落平阳龙临浅滩,却忘了什么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厨房七八个男弟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唉!你要干什么!”
    “臭不要脸的玩应!把剑给我放下!”
    最后,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弟子伸出双手将那如花美娟挡在身后:“姑娘别怕!有额在!额叫王佳信”
    看他那铁骨铮铮的架势,若不是怕疼,他恨不得上去将那长剑撰住,让手中流出鲜血才方能显出自己英雄气概。
    万没想到众人直是把这夏翩跹当作了宝贝疙瘩来护,姜子洲看着她,只见她满是惊恐的眼中流露着戏谑,姜子洲气急,“你们你们怎么胳膊肘外拐呢!”
    拉拉扯扯中,手中长剑不知被谁夺下,连人也被几个弟子推来搡去,盛怒下他猛然间在灶台上,看到了一大碗白面。
    眼疾手快,姜子洲伸手、抓碗、找人、扬面四个动作一气呵成,中间不带任何含糊。
    说时迟那时快,前一刻还在看笑话的夏翩跹突见铺天盖地的面粉迎面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去你娘的吧!”
    随着他这一声喝骂,厨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待到尘埃落地,满身满脸白面的夏翩跹刚刚睁开眼睛,便见眼前一碗黑水朝着自己泼来,还伴着一股浓郁的酱香。
    哗!
    那是一碗酱油。
    整个人瞬间呆住了,面粉和着酱油在脸上身上混成了一团,粘粘糊糊中带着一股腥咸,眼睛被酱油杀的生疼,夏翩跹五官难辨狼狈至极。
    此刻看上去,她就像是唱戏班子里装卸到一半突然没水用了的花脸,夏翩跹揉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子洲,气的连着身体也开始颤抖。
    推开一旁递来抹布的蓝兰,她左顾右盼,抄起了案板上的一把剁骨刀:“姜子洲是吧?大过年的敢给你小姑奶奶添堵,是条汉子!”
    再也不顾对方是否人多势众,迎上一步,夏翩跹举刀就砍。
    “谁拿了我的剑,快给我!快哎呦!”
    ※※※
    正月初五,宜结网取渔,忌畋猎。
    涿鹿山,旭日峰。
    冬天的严寒虽然统治着大地,却也有它达不到的角落。午后的太阳,暖和和的照在山峰上,山谷中百鸟争鸣,没有一丝冷风。
    几个金黄的玉米挂在屋檐下,闪闪发光;屋顶上的积雪在慢慢融化,雪水顺着瓦片一滴滴落下,打击着扣在墙根下的木水桶的底子,发出均匀的嗒嗒声。
    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说话的正是蓝正然,“那妮子最近可还安生?”
    姜午阳迟疑了一下道:“最近她总和小师妹混在厨房”
    “哦?”蓝正然这当口正在用饭,他差异一声停了筷子,显然颇为惊讶。
    姜午阳点头:“听小师妹的口气,最近这两人似是有点小姐妹的意思。”
    “厨房不是子洲一直在管吗?”
    姜午阳慎道:“初一那日,子洲惹了她,被她用菜刀砍伤我若去的晚,怕是手都保不住了”
    蓝正然冷哼一声,“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回头等年过了让他到悔过峰伤蹲上一个月”
    “听说这几日,她是在教小师妹做菜。”
    蓝正然听的一乐:“那妮子可比鬼还精明,兰儿若是真跟她学些本事,倒也不错!”他夹了口鱼头肉吃进去,“这是兰儿做的?”
    姜午阳道:“师父,自打徒儿上山,你吃我这道糖醋鱼都吃了二十多年,这鱼是谁做的你还辨不出来吗?”
    往嘴里填了口饭,蓝正然边吃边道:“呵呵年岁大了,往前不说,就说从回音岛回来这些日子,为师就总觉得身体乏力,食不知味才跟那韩伟庭对了几招老胳膊老腿就不中用了。”
    姜午阳闻言叹气,似是怕蓝正然堵心,他故意岔开话题道:“师父整日住在旭日峰,对山中的大事小情知道不多,就过年这几日山上被她们两个闹的不像话,单说咱们池塘里的白鹅和鸭子全被她俩抓尽了”
    眉头一皱,蓝正然道:“抓来作甚?”
    “剁脚,炖掌儿”
    蓝正然:“胡闹!你怎么不管?”
    姜午阳道:“师父你也知道小师妹那脾气,只要深说一句,就哭、就闹、就走不动道”
    蓝正然无奈:“兰儿虽非为师亲生,但却是被为师宠坏,”伸手一律长髯,只听蓝正然又道:“那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如何?”
    姜午阳苦着脸,摆了摆手。
    “唉”蓝正然长叹一声。
    对着坐了一会,姜午阳轻咳一声,道:“师父,徒儿不明白,我们为何还留留她在此?”
    又是一声轻叹,蓝正然道:“为师本想成全了你的心事,衬着过年一起把喜事办了”看着姜午阳低下了头,蓝正然停了一会又道:“可现如今来看你这心思远不及她,丑妻近地家中宝,她真若过了门,那还不有你受的,为师如今只能用她来谋取姓叶那小子的鬼皮。”
    姜午阳差异道:“他的皮?”
    “没错,那日在回音岛留下你们,为师独自寻回那黑熊洞口时,正巧瞧见”蓝正然将那日所见详细的讲诉了一番,末了他又道:“直到见了那鬼上身的小子徒手杀人,为师才知徐鸿儒的雄才大略”
    “不简单啊你也看见了,放下白莲闻香二教不提,单是那蓬莱少主左丘辰,也似是比方子天还胜出一分,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犯他,他来动你,再不做点什么,单靠为师手中这把残剑,观云宫真可谓是四面楚歌”
    姜午阳道:“都怪弟子无能,给师父撑不起场面”
    蓝正然笑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前阵子左丘辰飞鸽传书,过几日就要来访山,这事你也是知道的,虽然你和那左丘家的小子打小就认识,可去蓬莱岛接人的时候也莫要失了礼数。兰儿单纯任性你休要在让她胡闹,另外安排人把夏翩跹那鬼妮子看紧了,别在这当口再惹出什么事端。”
    姜午阳心绪烦乱,没有答话。
    推开窗子,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蓝正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蓬莱少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石佛口,雷谷庄。
    屋室中弥漫着浓浓的檀木香,东首放着一张大供桌,上面供奉的水果糕点摆满了桌子,正中是一个大香炉。
    韩伟庭面带恭敬,缓步走到供桌之前,看了看笼罩在阴影中的燃灯、释迦、未来三尊佛像,他深深吸气,随后从桌上的香袋中,抽了三根粗香出来,小心地借着立在旁边的烛火点燃了,退后一步,站在供桌前三尺处,韩伟庭恭恭敬敬举香拜了三拜,才将香插了进去。
    室中甚是安静,听不到一点动静,只有他踏出的脚步声,回荡在屋内寂静的阴影中。
    闻香教主王好贤手中抚摸着白狐尾,在他身后冷笑:“这里没有外人,韩教主何须如此劳神。”
    韩伟庭回身坐下,不答反问:“不知王兄如何打算,是否愿意忍痛割爱。”
    将手中的狐尾往桌上一扔,王好贤道:“自家人不说诳语,若真如韩教主所言,七杀星使在回音岛将到手的水雷符拿去救锦衣卫青龙使,那实是叛教之举,闻香教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亦不会姑息养奸,不过七杀在我教三位星使之中虽然身手稍逊,但心思机敏、手段狠辣,算起来倒是最为得力的一个韩教主这次要人,是要卸王某的胳膊啊。”
    韩伟庭一笑,自怀中取出白莲宝鉴撕下一张泛黄白纸,放在桌上用手指抵住,“呵呵跟心思手段比起来,本座倒是更看好她的皮相不过自是不能让王兄吃亏,本座用千香丸的方子来换她。”
    王好贤伸手拿过药方,看着韩伟庭手中的整本白莲宝鉴,面上略一迟疑。
    “如今她人在涿鹿山,韩教主自便吧。”
    “哦?”韩伟庭语气中带着质疑,那日他抓人时,蓝正然插了一手,可他却不想蓝正然都七老八十了竟还有心思将她其带回了观云宫。
    王好贤笑着收起千香丸的方子,道:“韩教主是信不过王某人?还是信不过敝教鸿儒先生?”
    韩伟庭释然,道:“徐老先生静坐茅庐能断三分天下,本座向来敬佩的紧,即是他老人算出来的本座自然深信不疑,本座开句玩笑话,如是王兄能将徐老先生忍痛割爱,本座恨不得拿正本白莲宝鉴拜谢王兄。”
    二人相对而笑,末了王好贤道:“另外门外那两个这趟就给韩教主做个马前卒。”
    韩伟庭:“王兄想得周到。”
    屋外,四个人两男两女守在门口,两两凑在一起。
    叶声闻顶着黑眼圈靠着墙壁正在闭目养神,而一旁的贪狼则截然相反,她焦躁地围着叶声闻转来转去。
    “这都进去多久,难不成聊上家常了?不就是要围剿个观云宫嘛,怎地这般墨迹过年都不得消停!”
    看着叶声闻闭着眼睛不说话,贪狼不耐烦的凑近捅了捅他:“我说什么你听见没有,是不是不管是谁只要当上破军,舌头就都变得不灵光了?”
    “我困”
    叶声闻敷衍了一句,依旧头不抬眼不睁。
    看着他大大的黑眼圈,贪狼伸手摸摸叶声闻的肚子,笑道:“只是困?撑不撑啊?”
    “别来烦我。”
    抬手将贪狼打开。
    对面是白莲教左右二使,女的蹲在地上画圈圈,而男的则饶有兴趣地瞧着这边,贪狼觉得失了颜面,收笑瞪眼,对着一身黑衣的右使道:“丑汉子你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娘扣了你的招子?”
    白莲右使范洪泽,高大细瘦眼泛精光,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贪狼一晃身,双手各执了一大一小两柄弯刀。
    她扬起下巴傲慢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范洪泽刚要动作,却被贪狼身后突然睁开眼睛的叶声闻吓了一跳。
    “这位姑娘容貌倾国倾城,天生便是摄人心神,引人侧目,别说是男子,就是小女方才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姑娘何必动气。”蹲在一旁的白莲左使口中这般说着,却不曾抬眼,依旧低头玩弄着地上的土灰。
    一番话听的顺耳受用,贪狼就坡下驴收了刀。
    靠着墙角的叶声闻,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
    初六这日,吃罢中饭,蓝兰对着桌旁的夏翩跹道:“姐姐,什么时候开始佛跳墙啊?”
    “跳什么墙啊!不是说了要先学炖鸭掌儿嘛,没会走就想骑马了?”夏翩跹一脸不耐烦。
    蓝兰急道:“鸭掌都顿了五六天了?也该换别的来炖了嘛”
    夏翩跹回味着方才鸭掌的滋味,本想说还欠点火候,可她对厨艺一窍不通,这几日蓝兰这丫头又把这鸭掌炖的咸淡正好滋味十足,她实是说不出这火候具体还欠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夏翩跹心中甚是不舍,嘴上勉强道:“我看着鸭掌儿也差不多了,今晚上开始炖鸭脖子吧。”
    蓝兰一听,兴奋地拍手叫好:“我这就收拾鸭脖子去,姐姐晚上就瞧好吧!”
    撇下蓝兰,夏翩跹觉得百无聊赖,便独自下了揽月峰。
    这阵子跟着蓝兰那山大王整日厮混,逃跑的法子没想出来,倒是把偌大个观云宫转的熟门熟路。
    她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转悠到了少阳峰,这里是观云宫给年少弟子起居习武的地界,蓝兰也住在这里。
    顺着回廊向前走去,经过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拱门,每一个拱门里,都是或大或小的庭院,窗门上都贴着对联喜字,正是观云宫弟子平日生活起居之处。
    走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具体哪个小院是蓝兰的,到了这条回廊的尽头,眼前是一片大大的广场,地面用方砖铺成,一眼望去平整洁净。
    广场上,几十个年少弟子由成年弟子带着,分成四拨站在东西南北各处,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有男有女,个个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血气方刚,身穿劲装,看上去颇有英气。
    站在这里,夏翩跹触景生情,不禁回想起那些匆匆而过的年少时光。
    七岁那年从那富贵老爷家逃出来,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当初若非走投无路入了闻香教,如今自己怕是也已经相夫教子了。
    找了个僻静处坐下,遥望远方,但见天边积云片片,厚如棉絮。夏翩跹一时间心境恍然,“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断断续续的夏翩跹正吟着,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接道:“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关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出自唐代刘希夷的白头吟。”
    闻声回头,站在的眼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挽起两个发揪,看上去青春可人。
    小姑娘也不认生,走上前道:“这位师姐好生貌美,莲儿以前可不曾见过。”
    夏翩跹一声冷笑,“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平白扫了小姑奶奶的雅兴,一边练你的功去!”
    那叫莲儿的小姑娘被她一说,也不见恼怒,反倒微微一笑,道:“孔夫子说唯貌美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夏翩跹整日呆着揽月峰,除去蓝兰外便是那打扫屋子的哑巴下人,她嫌弃蓝兰呆笨,抛去骗吃骗喝外便懒得与其多说一句话,眼前这小姑娘人小鬼大,一见之下真是打心眼里喜欢。
    “孔老二是这么说的吗?”夏翩跹笑着瞪眼。
    “听师姐话里的意思,师姐是搞老庄的?”莲儿翻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坏笑道。
    夏翩跹心思何等机敏,脑筋微微一转便听出这小姑娘话里有话:“高老庄?小姑奶奶是白骨洞的!”
    站在她身边的莲儿小姑娘见把戏被识破,笑吟吟赞道:“这位师姐不关人长得美,心思也真灵活,秦师兄这话除去大师兄姜午阳,还没人听辩的出来呢!”
    夏翩跹心中暗笑,嘴上问:“你的秦师兄是那个?”
    小姑娘面上一红,却也不见害羞,她伸手指向广场西面:“他们今天在练封喉一剑。”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夏翩跹忍着笑意伸长脖子细看。
    只见那边方阵中一个手持木剑,略显单薄眉却清目秀的少年正在专心练剑,一削一刺间略带少年英才的意思。
    揣摩着少年人懵懂的心思,夏翩跹心里好笑,嘴上不吐不快:“姐姐来问你,是你这秦师兄厉害还是姜午阳,姜大师兄厉害?”
    被夏翩跹一说,小姑娘面红耳赤道:“大师兄一代少侠自是强过百倍,可秦师兄练功可苦一丝不苟,假以时日也必定功成名就”
    “哈哈哈哈”
    夏翩跹听有趣,忍不住站起身来拍手狂笑,她这一笑引得广场上练功的年少弟子纷纷侧目。
    真不知这是哪个院里的师姐笑的这般飞扬跋扈,简直就是粗俗至极。
    “功成名就你怎么你怎么不说你的秦师兄威震武林将来还要一统江湖啊?!!哈哈哈”
    这当口,夏翩跹忽闻身后一声历喝:“夏莲!我让你们自己练习‘踏雪寻梅’?不去用功,你们两个反倒在这偷懒,这又是谁?给我转过来!”
    “我已经练好”
    夏莲话说到一半,只见这位方才还捧腹大笑的漂亮师姐在转身之前面上突然一冷,阴狠毒辣的神情摆在脸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看的她不禁心里猛打了个寒颤。
    夏翩跹见来人面熟,可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瞥眼一扫,只见这人吊着一只胳膊,腋下有伤。
    “我当时是谁,原来是你!你叫什么!”
    夏莲看的糊涂,这位师姐好生大胆,怎么敢说连王俊杰王师兄都不认得,而且竟然还对他这般无礼!
    王俊杰一眯眼看清了对面的女子,顿时没了之前的劲头:“你你是夏你怎么到少阳峰来了?”
    “管得着吗?小姑奶奶问你叫什么呢!”夏翩跹显然没有跟他废话的耐心。
    不愿在小弟子面前失了脸面,可又不敢不答,只听他小声道:“王俊杰”
    夏翩跹逼上一步:“大点声!”
    “王俊杰!我叫王俊杰!”
    看着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夏翩跹笑:“你刚才说什么?”
    “我叫王俊杰!”
    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夏翩跹冷道:“听不懂话吗!之前那句,让她练什么马踏飞燕?”
    夏莲接道:“是踏雪寻梅”
    夏翩跹:“啊寻梅寻梅练给他看看!”
    夏莲倒也听话,只见她解下腰间木剑,脚下连踏三步一跃而起,手上木剑一拖一带,自半空中在周身挽出一个剑花后,身形翩然下落,生涩中也算颇有清华之气。
    夏翩跹冲着王俊杰道:“怎么样?好是不好?”
    王俊杰窘迫的点点头:“挺好!”
    夏翩跹:“还有别的没?”
    王俊杰:“没了”
    夏翩跹惊讶:“你一天就教这么点东西?”
    王俊杰:“贪多嚼不烂”
    夏翩跹:“你观云宫就这般误人子弟,人家孩子要等多少年才能功成名就、一统江湖啊!滚滚滚!少在这碍眼!”
    王俊杰:“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说起来这里毕竟是观云宫吧”
    伸手夺过夏莲手中的木剑,夏翩跹道:“不服气?用不用小姑奶奶来给你使使这马踏飞燕啊?”
    王俊杰小心地看看了四周,发现并没有几个弟子看着这边。
    这简直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懒得和你理论!”王俊杰撇下一句话,疾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目送着夹着尾巴的王俊杰快速消失在眼前,夏莲不解地问道,“这位姐姐,你是什么人啊?”
    夏翩跹一笑,报了自己的名号。
    夏莲面上突地生出了一层细汗,不由得退了一步,闻香七杀!
    她年纪太小不知道嘴上要有个把门:“你你就是那邪教妖女”
    没想到她竟然听说过自己,夏翩跹冷笑:“这回知道怕了?”
    不知该如何作答,夏莲想走,却不敢动步。
    夏翩跹的笑意中带着自嘲带着失落,就在方才她还亲热的叫自己师姐来着;自己刚刚还帮她出了头
    邪教妖女!
    四个字一遍遍反复的在心里翻腾。
    既然世人都觉得你应该作恶,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欺负他们?
    劈手折了手中的木剑,夏翩跹声音一冷:“滚吧!”
    夏莲一愣。
    “再不滚,小姑奶奶就掏了你心!”
    接着,小姑娘如蒙大赦,捡起地上的两截断剑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