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面包会有的
    “等着吧,看过《列宁在十月》吗?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老爷子在安慰他:“不是说知足者常乐吗?不是说寄希望于未来吗?在你田姨退下来之后,我们才能做长远打算,人家现在毕竟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又有家庭和儿女,国事家事天下事,干什么都不太方便。”
    “我当然会看到那一天的。”王大为顺利的把雪佛兰赛欧开下了江城长江二桥,转弯拐到中北路,稍稍提高了车速:“老爷子,说点高兴的事,能给我讲讲对田姨的第一印象吗?”
    “一级机密。”老爷子拒绝了,他在好奇地望着江滩上如织的游人:“小朋友不该打听这些大人的事。”
    “怪不得田姨说您是个老古董呢,怪不得连妖精也说只有田姨才会喜欢您呢。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王大为不以为然的在嘲笑老爷子:“现在有多少大人物都在回忆录或者公开场合里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添油加醋的对过去的经历胡编乱造,您就不能说给我一个人听听?要知道,我可是一个守口如瓶的特种兵,也是您和田姨信任的人,再说,倾诉也是一种愉悦嘛。”
    老爷子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汽车副座上一动不动,深邃的目光一直望得很远,没有说话,王大为的话显然唤醒了他深远而又秘密的回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大为说得很肯定:“按照您坚决果断的秉性,您一定是一见钟情吧?”
    “那倒也是,不过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老爷子慢慢的吐着烟雾,思绪也被拉得很远:“那是个盛夏,是个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间差不多的中午,我当时还是你以前所在的那个部队的一名军官,那时候精力旺盛,干劲十足,对事业充满信心,工作上也一帆风顺,有机会到了杭城蒋庄,却从来不睡午觉,就抓了一本《淮海居士长短句》找了一座小亭去看书。”
    “您就碰见田姨了?”他在问着:“说话了吗?”
    “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弯湖水呢。”老爷子有些感慨:“当时我觉得她看书的姿态挺好看的,就坐在荷池的另一边多看了她几眼。”
    “青青绿草、荡荡垂柳、连天盛开的荷花、还有小桥流水、楼台亭榭、灿烂阳光。”王大为大声叫了起来:“田姨当时也不过二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那可是一幅鲜活动人的仕女读书图。”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也是因为这个才专心望着她,也就望呆了。”老爷子摇摇头:“后来,人家发现了我,就羞怯的瞪了我一眼,站起身来要走的时候,气冲冲的隔着湖水又瞪了我一眼,我以为她会直接离开的,谁知道她竟然走到我面前,我就有些想入非非了,坦白地说,你田姨当年可是个大美人。谁知她居然骂了我一句,因为自己也感到偷窥的确是有些无理,就有些战战兢兢的。可惜她骂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后来才想起一定是杭州话。”
    “我知道您绝不会就这样放她走的。”王大为一边抽着烟,一边肯定地说着:“因为那不是您的性格。”
    “还是小朋友了解我,加上当时有些血气方刚的。”老爷子感慨地说:“我叫住了她,让她把刚才的那句话再说一遍,人家根本没有理会,一溜烟就跑了,说实话,有时间我会带小朋友去看看人家穿花拂柳的地方的。”
    王大为驾着车又转了一个弯,就已经是黄鹂路了。他看了一眼雪佛兰赛欧的后视镜,车后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车尾随而来,也没有江城随处可见的摩托车,一群孩子在阳光明媚的街头玩耍,彩票销售店里挤满了梦想一夜致富的彩民,几个老太婆坐在一起看着讲述家庭伦理的电视剧,一家小食店的夫妻正在紧张的准备着快餐,有几个食客正在油腻腻的桌上紧张的“斗地主”。
    “老爷子,我想起了一首词。”王大为念道:“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细腰。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老爷子念的下片:“小朋友选的这首词不错。”
    “好!老爷子果然还是个文人,回答问题依然快捷如飞。”王大为在叫好:“田姨当年真的像张先的《醉垂鞭》那样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爷子眯着眼,慢慢地抽着烟,回答说:“一件朴素的粉色碎花的红裙,一条粗粗的长辫,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很美的情景。”王大为在用心的重现那种意境,盛夏、中午、看书的女孩、一湖的荷花:“后来呢?”
    “那就又是若干年以后的事了。”老爷子将烟头在烟灰盒捻灭了:“我应邀到她们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央部门作形势报告,她已经是一位职高权重的领导人了,不知怎么认出我来了,到了休息室里关上门就一个劲的追问我是不是当年杭城蒋庄的那个人,我承认了。”
    “完了。”王大为灵巧地把雪佛兰赛欧开进了很大的东亭小区:“这下可好,台上慷慨激扬,台下可不好躲过了,老爷子肯定又被痛骂了一顿。”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但却恰恰相反,人家认出我来以后一言未发,我却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你能体会到那种如坐针毡的滋味吗?”老爷子脸上有了些微笑:“后来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豁出去,直接去找她,虽然那时她已经是这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我还是找到了她,没有等她的秘书进行通报我就闯进去了,结果看见你田姨正在整理衣服,就又一次感到尴尬了。”
    “这才叫做无巧不成书。”他被老爷子讲的故事吸引住了,感到有些故事情节:“这回可就有口难辩了。”
    “不过这一次我很灵活,马上就把办公室的门给她关上了,免得春光外泄。”老爷子继续在说:“我先是赔礼道歉,她表示原谅;我生命绝不是有意的,她说那只是一次意外。但我不甘心,又反复想让她说出当年那句杭城话的意思,她却不予回应,就这样一直僵持了几年。”
    “再后来呢?”王大为已经在放慢车速,找地方准备停车:“田姨说了吗?说的是什么?”
    “后来的事情,小朋友不都知道了吗?”老爷子还是有些调皮的:“至于那句话,我也不会说杭城话,还是让你田姨说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