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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裸色》 ☆、Je t’aime
靳辰的思绪滑的太远,灯光下,罗浅浅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飞扬的神情渐渐转为困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这个设想还是不可行?”
靳辰在她的疑问中回神,见罗浅浅满脸疑问,冲她安抚地一笑:“不,你做得很好,是我走神了。”
“靳老师也会在镜头前走神?”罗浅浅侧过脸睨着他,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说词:“那,说说看,你开小差的时候在想什么?”
刚才的走秀令她双颊染上了薄薄的胭脂色,为原本苍白的容颜添了几分鲜活色彩,灯光下她的眼波有种平日里罕见的灵动狡黠,有那么一个瞬间,靳辰有种她早已洞悉一切的错觉。
理智告诉他现在吐露真情还为时过早,情感却叫嚣着要不顾一切破xiōng而出。他张了张口,喉头有种陌生的干涩,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换成了法语:“Je t’aime……”
“这是什么意思?”罗浅浅愣住了。
“一句法语台词。Je t’aime, non seulement pour ce que tu es mais pour ce que je suis quand nous sommes ensembles.”
这是罗浅浅第一次听靳辰说法语,抑扬顿挫的美丽音节,因为男性特有的低沉嗓音而愈显缠绵。心跳莫名其妙地快起来,女孩子的直觉,令她嗅出了这一刻的不同寻常,明明觉察到危险,却在他的目光笼罩下移不开身。
四目相投,薄唇轻启,有种难以描摹的情感盈满他深潭似的眼眸:“Je t’aime,这句话的意思是……”
“靳老师——”偏偏在这时候,摄影棚的门被猝然推开。
还陷在微妙情绪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错愕回头。门边上,是冒冒失失的莫小米跟另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身形挺拔、肩膀宽阔,白色细斜条纹的衬衣一看就是手工定制,精致又典雅。如果不是那双过于狭长锐利的眼眸打破了他整体的沉肃感,他整个人都可以拿到精英杂志上当封面模板。
在看清来人的同时,靳辰沉了脸,冷冷地打了声招呼:“纪洋。”
莫小米的神经线条粗得像麻绳,完全无视于靳辰难看的脸色,大咧咧地说:“靳老师,我敲门你没听见。这位纪先生你果然认识啊?他说跟你有预约我还不相信……”
“不好意思,靳先生实在不好约,所以我只好冒昧来访。”纪洋很有礼貌地等莫小米巴拉完才开口。
靳辰不像他那么客气,浓眉微挑单刀直入:“纪洋,你今天来,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纪洋好脾气地笑笑:“公事怎么说,私事又怎么说?”
“公事明天再谈,私事……我跟你之间没有私交。”
“是公事,我为了R&G的甄选而来。3号郑玄裳是我们公司旗下的Model,白天你把她一票否决了,匆匆忙忙间甚至来不及问理由。”
“明天上午九点之后我才上班。”
对于靳辰的冷淡甚至敌意,纪洋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将耐人寻味的目光在靳辰跟罗浅浅之间不断逡巡,半晌露齿一笑:“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也难怪你不欢迎。”
他那种自以为了然的暧昧语气,令人听了感觉很不舒服。
连粗线条的莫小米都开始觉得不对劲,有些不安地看着靳辰:“靳老师……”
靳辰居然没有发脾气,只是向她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吧,我跟这位纪先生有事要谈。”
靳辰跟纪洋去了会客室,罗浅浅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收拾完摄影器材,她却开始犹豫了。按理靳辰在谈事情,她不该去打扰,但是刚才那个叫纪洋的人感觉很诡异,总有点来者不善的味道,不去看看又不放心。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以倒茶为名,先去侦查一下。
手脚麻溜地泡了两杯毛尖,刚刚走到会客室门口,正想着怎么腾出手来敲门,就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刚才那位,想必就是令妹罗浅浅吧?我看她本人比报纸上的照片上相啊……”
延绵的尾音,带着种微妙的轻佻。随之而起的,是靳辰恼怒的声音:“纪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把她扯进来!”
“兄妹感情很好呢,真令人羡慕!不像我们家,你恨不得吃了我、我恨不得吃了你。”
“你跟纪泽有什么问题,不用跑到我这局外人面前说。”
罗浅浅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看这个纪洋面熟,原来他是衡宇传媒的大公子,还真的是经常上杂志的。前阵子她去衡宇应聘,搜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他的照片。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帮纪泽跟盛大牵线搭桥,他最近做杂志你也出了不少力,算不上是局外人了吧?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谈这些的,而是为了郑玄入选R&G的事。我们经济公司在他身上砸了不少钱,推一个新人不容易啊!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一遥——靳先生,何不成人之美?”
“我既不是R&G的董事,也不是他们的设计方,人家给面子,请我去捧个场,我都不当真,怎么你还当真?”
“工作总要一个一个地做,设计师那边我也会去打招呼,现在还请靳先生先给个准话。”
罗浅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门内传出硬邦邦地两个字:“不行!”
“做人何必这样顽固?须知万事皆可转圜。就拿我们《衡宇时报》来说吧,上次你靳大摄影师跟小妹妹的绯闻都排到版子上了,你知会了一声,我还不是立刻就把付印的报纸下线了?”
“李烟容那件事,本来就是你搞出来的,你别以为全天下就你聪明。”
“喔、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说起来我手头还有一则新闻,说是令妹得你提携,打败新花雨的新科冠军,直接拿到了《行摄》的合约。其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大气候如此,拼爹拼哥都正常,老外到了国内也不能免俗啊!不过,”他微微一顿,声音里带着点凉意:“偶尔上网,看网民们一个个都怨气冲天的,只怕他们不这样想。”
死一般的沉默。
罗浅浅终于听不下去,放下杯子重重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靳辰,看到她愣了一下。罗浅浅已经顾不得茶,直接闪身进门,向面露愕然的纪洋正色道:“纪先生,希望你有事说事,不要东攀西扯。我不是这圈子的人,上不上报纸也无所谓,你不怕浪费版面,随便你印多少。”
纪洋一直很舒服地坐在沙发里,等她说完话,他那点错愕已经转成了笑意。轻叹着摇了摇头,他转而看向靳辰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靳先生,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她说得也没错,你有事说事,天儿不早了,我这边条件粗陋,不敢留客。”
“你还是老样子,傲慢又不识时务。”纪洋淡了笑意,长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扣了几下:“好,那就有事说事。这两年我们公司花了大力气培养郑玄裳,我手下几个王牌经纪人都很看好她。就是今天这场秀,我看了录影后也觉得她表现不错。你说她不合格,总要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靳辰沉默了片刻,脸色略有缓和,“郑玄裳啊……说起来她倒是个异数。这些年赛维一统天下,旗下的女模特儿都是一个模板,不是薛华那种薄唇尖腮的苦菜花,就是吕何平那种高颧骨细长眼的蒙古脸。郑玄裳脸型上识别度不够,胜在临场反应好,表现力强。你在她身上下血本,按理说眼光并不错。”
“可是?”
“可是她今天发挥失常,模特儿上场受情绪影响,抱歉,这一票我不能给他。”
靳辰的这一声抱歉,却是针对郑玄裳而言。纪洋靠在沙发背上沉吟不语,抬首间就看见罗浅浅向着靳辰点点头,显然是听了他的话心有戚戚焉。心中一动,他再开口,却是向着罗浅浅问:“听说罗小姐也去了甄选会现场,不知感想如何?”
“咦?我吗?”罗浅浅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想问他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听说”,旁边的靳辰却拍了拍她肩膀:“纪先生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跟你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既然问了,你就随便说说,说错了也没什么。”
罗浅浅看看面前的纪洋,又看看身边的靳辰,踟蹰着,终于说:“我记得R&G的设计理念是自由、野性、张扬。3号走秀时有一个回旋动作,非常利落漂亮,可是在她旋身的时候,脖颈里的项链扬起来……”
靳辰轻轻地接口:“那是一朵紫蔷薇。”
没想到他也留意到这个细节,罗浅浅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继续说:“是的,紫蔷薇的花语是‘禁锢的幸福’,传说中公主被囚禁在花园里,只能无望的看着王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纪洋本来面露期待,这时候眼里隐约有些失望,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女人总是重视小节,一个配饰而已,能说明什么?”
“对服装秀而言,任何一个细节都很重要。而且我觉得那朵紫蔷薇对3号有特别的意义,在它扬起来的瞬间她便握住它,那不是表演,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本来有机会在这刻反转,干脆地扯断项链,表现对禁锢的挣脱和反抗。可是她没有,反而把那朵紫蔷薇紧紧握在了手里,那一瞬她给我的感觉……是甘受束缚的。所以,”罗浅浅迟疑了一下,还是正视着纪洋道:“我觉得她当时的表现跟本场秀的主题已经背道而驰。”
纪洋迎视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自语:“是么……我倒没察觉。”半晌,他重新看向靳辰道:“想必两位的观感一致。”
“是。”
“看来我只能告辞了。”纪洋从沙发上起身,自如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非常有风度地向靳辰伸手作别。靳辰看着他定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还是十分勉强地跟他握了一握。
“See you!”到了临走的时候,纪洋又恢复了开始时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刚才浑身匪气威胁别人的是另外一个人。出门之前,他还不忘向罗浅浅露齿一笑:“罗小姐,今次的见面实在令人遗憾,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纠正你对我的评价。”
“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我想我不会再有机会遇见。”
纪洋愣了一下,随即朗声笑起来:“难得罗小姐聪明又幽默,怪不得靳先生恨不得把你藏在口袋里。想必你还不知道——”他快速地瞥一眼靳辰,眼里闪着兴味盎然的光芒:“我差一点有机会跟你共事,如果靳先生没有在内部抽走你的面试档案的话。”
罗浅浅窒了一下,可是很快的从容回答:“那么,我只能说,我很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错了!亲嘴什么的,还要留到下一章。顶锅盖逃走……
☆、吻
今晚公司没有人加班,纪洋离开时,靳辰跟他一起出去顺便关门。
会客室里冷冷清清,只剩了一个罗浅浅。她独自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想着靳辰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先等到的是他的电话。靳辰说话还是一贯的简洁:“我临时有事出去一趟,你今天太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
“……”罗浅浅犹豫了一会儿,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最后说出来的就一个字:“好。”
会客室里一片寂静,纪洋说的话又浮出脑海。凭心而论,衡宇有这样一个老板,细想想不去也罢——但这不能成为靳辰越俎代庖的理由。处理绯闻事件也好,阻止她找工作也好,包括他现在这一走,十有八九也跟纪洋有关,可是他从没想过要跟她商量。
往窗外望,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雾,远远的有蜿蜒浮动的灯光,游蛇般消失在城市的心脏。想到那个还在某角落漏夜奔忙的人,罗浅浅犯起犟,决定要等他回来。好在有事可做,设计Le Papillon的宣传卡,就足以消磨一个晚上。
起初罗浅浅在靳辰的办公室里打字,亮着灯、开着门,写一行,抬头看看门口。
靳辰的办公室在走廊最里端,如果回来,他或许会直接回房间。
于是她又回卧室里等,房里没有书桌,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她拉一张储物箱做凳子,不到半小时,腰酸背痛。
最后罗浅浅干脆抱着笔记本坐到楼梯口,倚着栏杆坐在台阶上,虽然一样的不舒服,可是心里很安定。恍惚间又回到了高中时相依为命的那一年,靳辰晚上去摆摊,她下了晚自习他还没回来。夏日里夜很长,她捧着英语书,坐在阁楼外的木楼梯上背单词,不时抬眼看看楼下。房东心疼电费,过道里的灯永远灰蒙蒙的,可是靳辰的面容一旦出现在楼梯转角,暗夜里都仿佛生出光亮。
看她这般等候,他会加快步子,笑着骂:“喂喂,半夜三更不睡觉,坐在这里喂蚊子!”
“我的血是苦的,蚊子不咬我。”
“胡说,你这样的好肤质,血哪里会苦!”说得多了,有一次他竟然拉起她的手,就在她臂膀上咬了一口。本来不过是个玩笑,哪想到她是淤青体质,一圈牙印留了好久。倒害得靳辰久久内疚。
往事令人沉湎,罗浅浅靠在栏杆上悠悠追想,不知不觉坠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呵她痒,耳畔有蚊子在嘤嘤嗡嗡。
“别吵!”她挥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
手掌真的痛,真实的触感。她睁眼,看到靳辰半跪在台阶下,哭笑不得地望着她,脸上有淡淡的红痕。
“啊、啊……”她张口结舌,犹在梦中。
“大半夜的不睡觉,守在这里搞突袭。”他揉着脸,眼里点点笑意,没有真的恼。
她想解释,可是脑子里一片混沌,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等在这里。
靳辰很安然地坐在低几级的台阶上,很慢很慢地说:“你这样,倒让我想起从前的日子,我不带你去摆夜摊,你就在楼梯口等,大夏天,蚊子叮得满身包。真犟啊……”他笑意温柔,慨叹似地说:“人人都说你乖巧听话,只有我知道我养了棵小仙人掌。”
原来那些日子,他也没有忘,他也在缅怀。
心里蔓生着喜悦,嘴里却说:“我哪里有等你,我就是在背英语。”
“是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故意大着舌头说了句英文:“Whether the weather be fine or whether the weather be not.Whether the weather be cold or whether the weather be hot.We-ll weather the weather whether we like it or not.”(无论是晴天或是yīn天,无论是冷或是暖,不管喜欢与否,我们都要经受风霜雨露。)
罗浅浅忍不住笑起来,这又是另外一个典故。当时靳辰生日,她想给他一份特别的礼物,于是循着记忆烤了蛋糕,又买了蜡烛。灭灯的时候她双手合十,郑重许诺,刚开个头,他扑哧一声笑了,于是准备很久的句子开始窜词,“Whether”“ weather”分不清楚。她恼羞成怒,不愿再念,他却摒了笑哄她:“这个堪比结婚誓词,怎可半途而废!”她这才恍然大悟:“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或是贫穷……”真的是很相似的句式。
这事成了长久的笑柄,靳辰每次翻出来逗她,她都要着恼。
现在回想,早已没有了羞恼,只有掩不住的唇角笑意。靳辰出神地看着她,忽而软语央求:“浅浅,那句话,我真想听你再说一遍,一遍就好。”
“那不行。”罗浅浅故意绷着脸,“我是乡下人,说外语会绊舌头。哪像你,一会儿英文一会儿法文,溜得很。”
靳辰点点头:“那么,我教你一句法文,跟你的换。”他不管她同不同意,坐上来,拿起她的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他打开她刚才使用的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出美丽的韵律,低沉的嗓音在静夜回响。一切都像梦境。
她看到洁白的页面上出现两行文字——
“Je t’aime, non seulement pour ce que tu es mais pour ce que je suis quand nous sommes ensembles.”
“我爱你,不仅仅因为你就是你,还因为每当我走近你,我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她从来不知道文字有这样直指人心的力量。她在这一刻战栗,惶然想要逃离。
刚抬起头,他的唇就吻过来,柔软的碰触,带一点点温热的酒意。她茫然失措地睁着眼,心惊悸地缩成小小一团。他微微退后,执着她的手,再覆上来亲吻她额头。她的手在他掌心挣扎成一尾活鱼,而他温柔又执拗,终于将指掌间的进退交融成缠绵的舞步。
吻滑下来,像春天的细雨,落在她的眼睑、鼻尖,最后流连在她清甜的唇瓣。他叹息,低喃,呼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浅浅、浅浅……”她在他混杂着爱意与痛楚的嗓音里沉沦,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挣扎。
顺应他的拥抱原来如此自然,就像果实在枝头成熟,花儿在初阳里绽放。
寻着一丝缝隙,他的舌已经灵巧地滑进来,而她青涩笨拙一如她念英语长句。宇宙在唇间颠倒,忘了今夕何夕。
不知什么时候,楼梯上响起砰然的声响,她在他怀里惊醒,他的呼吸拂在她耳畔:“没关系,笔记本掉下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去捡,他们坐在楼梯口,肩并着肩。原来爱情不只令人改变,还能令人痴傻。
作者有话要说:短是短了点,好歹亲到了!
☆、潜规则
黑夜似乎天生带着某种魔性,它使人心灵柔软、头脑混沌,白日里束缚你的条条框框都变得似是而非。晨曦初露的时候罗浅浅起床,回想昨晚的一切还像场迷离的梦境。
见到靳辰的时候她有意识地想装得从容,可是事与愿违,一天都格外的笨手笨脚。招呼客人的时候打翻了水杯,调器械的时候碰倒了三脚架。最后她自告奋勇去帮林凯修图,结果靳辰一推门,她手一抖就切掉模特儿半边头。
靳辰看起来倒是很正常,完全无视她修得惨不忍睹的样片,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她跟林凯说:“我跟Le Papillon联系过,他们同意把宣传卡交给你们俩做。浅浅负责文案,林凯你执拍。”
“我以为陆老师是看中你的名气!”罗浅浅掩不住诧异。
“‘辰枫’也是块金字招牌,再说,她喜欢你的创意。”
被人认可是件值得雀跃的事,罗浅浅忘记了尴尬,跃跃欲试:“那么,我是不是要先跟她联系,再具体探讨?”
“在跟她探讨之前,我可以先给你些建议。”
成功将罗浅浅拐回自己办公室后,靳辰马上关门变脸:“罗浅浅,你躲我一天。”
“哪有。”她心虚反驳,眼神飘到钟面上:“现在才下午两点。”
“我不管,从昨晚到现在,你欠我十五个小时零六分,一个小时一个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压到门板上就开始亲。小**啄米一样,碰一下唇还报个数。数到最后,他用力亲一口,手臂霸道地圈着她说:“以后不许躲我,也不许胡思乱想。”
“你连别人的思想也要干涉?”
“错!我才不管别人,我只干涉你。”
这样无赖的宣告真令人哭笑不得,罗浅浅戳戳他xiōng膛,故意板着脸说:“靳先生,我以为你是要跟我谈工作。”
他捉住她手指,放到嘴边咬一口,故意语义暧昧地反问:“谈工作之前难道不需要先谈谈我的待遇问题?”
“唔唔,我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潜规则。”
“你真是聪明又伶俐。”他赞叹,顺势又想亲下来。这次罗浅浅早有准备,一低头从他臂弯下钻出,快步走到他办公桌前:“我们约法三章,公共场合不准动手动脚,我要学东西你要倾囊相授不得藏私。”
“还有一章?”
“等我想到再告诉你。”她顺手从桌上取过纸笔,手指敲了敲桌面:“现在,还是先来说说Le Papillon提了哪些意见?”
靳辰以手扶额,无力地呻吟了一声:“还说我是工作狂。”
Le Papillon的宣传卡只是个开始,靳辰很快发现罗浅浅对工作的热情超过了正常限度。她没有独立的办公室,所以大多数时间都窝在莫小米那里——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总是容易产生共同的话题。显而易见,她还没有坦然地接受他们关系的转变,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她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或许是尴尬,或许是害羞。靳辰决定给她点时间,他不再刻意做出亲密的举动,也不会在工作中对她与众不同。事实证明,这样的决定是明智而有效的。在感觉生活并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之后,她渐渐从自己的蜗牛壳中探出头,也能接受四下无人时小小的亲昵,只要不太过分。
面对感情,罗浅浅并不比同龄的女孩儿来得懵懂,她只是畏惧改变。经过年少时的颠沛流离,对她而言,幸福已不是澎湃汹涌的惊涛骇浪,而是隽永绵长的宁静时光。
只是生活不会永远一番风顺,哪怕是流畅动人的乐曲,偶尔也会冒出一两个不和谐的杂音。
《行摄》限定的拍摄日期,一天比一天近。
这是她第一次与靳辰合作,罗浅浅在不安中也有小小兴奋。但是这种隐约的兴奋与喜悦,在她看到新鲜出炉的流程单时消失殆尽。Model名单哪一行里,白底黑字赫然写着:Auror、郑玄裳、罗浅浅。
她好不容在忍到晚饭时去问靳辰:“为什么模特儿会这样定?”
“《行摄》需要Auror的号召力,合约一早就定了,即使是我也不能擅自跳过她。”
“你知道我不是说她。”
“郑玄裳?”靳辰沉吟片刻:“你看过她试镜,应该知道她表现力不错。”
“但是她是纪洋公司的人。”
“所以?”
“你不该为我退让。”
“浅浅。”靳辰放下手里的筷子,字斟句酌:“凡事都有底线,我同意用郑玄裳,就表示我相信她有这个实力。”
“……”罗浅浅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清清眼眸黑白分明:“在纪洋来访之前,你没考虑过用她,是吗?”
靳辰沉默了好一会儿,眼里有复杂的情绪流过,愤怒、失望、受伤,或者别的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他会反驳。但是最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
他这样坦诚,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相对吃饭,寂静无声,米饭无滋无味地填进胃里都觉得硌人。晚上的散步默契地取消,罗浅浅闷声回到房间,心情不好,胃越发难受。
坐在电脑前上网,今晚班级群出乎意料的热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衍波的头像开始不停地闪。
“本想给你打电话,你在线我就直接说啦,我换工作了,位置有点远,估计不方便跟你合租了。”
“你不是说挺喜欢那家公司的吗?还说前辈都对你不错。”
“别提了,前两天主管请吃饭,大家都去我也去了,没想到他借机揩油……简直是狼子野心,图穷匕见啊!”
罗浅浅失笑,衍波一生气就会语无伦次滥用成语。想了想,她敲上几行字:“人家是想追你,还是想潜你?”
“三十出头,有家有口,你说呢?”
“你没揭发他?”
“没有证据,怎么揭发?好在只是实习期,也没签合同,惹不起还躲得起。”
“也对,总不见得家家公司都有这种人。”
衍波的头像静默良久才重新闪动:“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那种人也有天生直觉,闻得到肮脏气味。刚才群里提到职场骚扰,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长长的句子,打得很碎,看得出她的彷徨与挣扎。罗浅浅蹙着眉,指下如飞:“怎么能这么说?简直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这世界黑与白哪有那么分明?不过你放心,哪怕我是一只有缝的蛋,也有拒绝苍蝇的权力。”
黑色幽默令人更觉压抑,罗浅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衍波先说话:“跟你说说话,心里轻松多了。我还有公司文档要处理,先下了啊!你工作加油!”
“等一下。”在她下线之前罗浅浅打出最后一段话:“你每月不要打那么多钱到我卡里,起码自己要留足生活费!还有,下次再遇上那种王八蛋,叫上我们跟你一起去扁他!”
回复她的,是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是她知道,衍波现在的心情决不会那样明朗,否则她不会仓促离线。想到她当初热恋时焕发的光彩跟絮絮的话语,罗浅浅就忍不住心中怆然。上次还有不知情的同学说衍波变得稳重成熟多了,有谁知道她为这次成长付出了多少代价?
今天尽是不愉快的事,罗浅浅愈加憋闷得慌。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开门,看到靳辰,灯光下一张脸板得像被人欠了钱,唯一跟他的冷冽气场不搭的是他手中的酸牛奶:“晚饭有点硬,酸奶助消化。”
罗浅浅接过来,他却没有走,她也没关门,两人隔着门槛对望。
最后还是靳辰先开口,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说:“起用郑玄裳,确实有纪洋的缘故。但是她自身条件若不过关,我也不会松口,《行摄》那边,也是他们自己去谈。”他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终于还是说:“其实,我可以早些跟你说。只是名单没有最终确认……”
“是我反应过度。”罗浅浅低声说,长睫下星辉闪烁:“我不想你为我妥协。”
她认识的靳辰,从来不管不顾不受威胁。可是衍波刚刚还说,黑与白,哪有那么分明?她安然享受他羽翼呵护,又要求他在污泥浊世中独具风骨,何其天真、何其自私?
暖暖灯光中,她终于主动去握他的手:“靳辰,你能把这片子拍好,是不是?”
靳辰看着她,眼里冰雪消融,浩渺如长空碧波。
“不是我,是我们。”他的回答简短而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渡。哪,哥哥也不是那么完美的~
模特儿
虽说在“辰枫”有了两星期的实习经验,但是外出拍摄对罗浅浅而言还是全新体验。在将近两个小时的飞行外加汽车中转之后,摄影组一行人终于到了旅顺。按计划他们将在这里逗留三天, Auro在米兰走秀,会在最后一天飞过来跟他们会合。
开始的拍摄非常紧张,为了抢早晨的天光,他们住在海猫岛的小渔村里,租了渔民的木屋来住。罗浅浅习惯住宿,难得出门觉得挺新鲜,也不嫌生活条件恶劣,倒是与她同屋的郑玄裳令人刮目相看。进屋时她还是穿着最新款Givenchy超短毛衣的时髦女郎,捋起袖子就成了铺床叠被打扫卫生的欧巴桑,罗浅浅跟她两人合作,灰扑扑的屋子很快焕然一新,擦干额头汗水的同时两人相视一笑,不知不觉就亲近了几分。
“嗨,干得不错。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没做过家务的娇小姐。”郑玄裳利落地从旅行包中取出矿泉水,旋开狂灌一口。
“彼此彼此。”罗浅浅坐在新铺的床单上,微笑着说。
“我们走T台的,都是台上明星,台下民工。”郑玄裳拍拍手,毫不在意地脱□上的马鞍形短毛衣,露出窄窄的黑色皮革抹xiōng。伸展的动作拉伸了她柔韧的腰肢,蜜色的肌肤上细密的汗珠晶莹欲滴,跟那些骨骼纤瘦的同行相比,她看起来要野性得多、也健康得多。
“讨厌极了,我一动就出汗。”她随手将毛衣扔到自己的小床上,一笑,露出白亮亮的牙,像一头活力蓬勃的兽。
这两年复古风正刮得猛,T台上到处都是被重重蕾丝点缀着的英伦淑女,她们统一的脖颈细长,面无表情,每一根发丝都演绎着与世隔绝的高傲与冷漠,郑玄裳想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杀出一条血路,真是难而又难。对她来说,成为R&G的新款代言人是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可惜——
想到这里,罗浅浅不由有些走神,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脖颈上,在那里,紫水晶精工镶成的蔷薇花正散发着神秘璀璨的光芒。
“喜欢这小东西?”郑玄裳留意到了罗浅浅的目光,不自觉地碰了碰链子,说:“这是我的幸运物。”
“它……很特别。”
郑玄裳没有回答,她沉默着推开了床边的木窗,外面天光已经暗淡,腥咸的海水拍打着沙滩边的礁石,激起雪白的飞沫。极目望向更远的方向,夕阳下有点点渔船正在回航,灰蓝的天空中淡云舒卷,成丝成絮成花,一朵朵次第开放。
她们不约而同静下来,海涛声阵阵入耳,耳畔只有哗哗的海浪声中,这渔村如此安宁静谧,简直就像是神灵开天辟地时私藏的土地。不知什么时候,郑玄裳淡淡地说:“我的老家,也是这样一片渔村。”
“我从小在渔村长大,上山捉鸟、下海摸虾。书念得不好,家里也没人在意,女孩子长大了,结婚嫁人天经地义,村子里也有已经买了船的男孩,等着我再大点就来跟我爸妈提亲。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日子好还是不好,直到有一天,有个摄影师来村里采风,他称赞我的相貌和身材,说我是天生的模特儿。没有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是我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想看看外面的天地,尝试不一样的生活。”
“有人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厌倦城市的喧嚣和尾气,我会后悔我所抛下的一切。可是……”郑玄裳顿了顿,像寻求认同似的转过来看着罗浅浅说:“这种话,不是只有成功者才有资格说吗?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双开内页上,或者是某个豪华演播室里,穿着Prada,戴着Cartier,假模假样地怀念我在渔村的生活。”
罗浅浅趴在床上,托着腮沉思:“从前倒有个和尚说过这话……唔,‘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
郑玄裳没有接话,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再说。她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眼神悠远而空茫,怀想中带了一点怅然。就是这点怅然打动了罗浅浅,很久很久以后,当郑玄裳真的成了模特儿界的传奇,拥有旁人无可比拟的声望和荣誉,罗浅浅率先想起的,却还是她在渔村木屋中那一抹怅然的微笑。
成功与幸福,真的有必然联系吗?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解答。
海猫岛的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
罗浅浅虽然菜鸟,但是配合度很高,毕竟掌镜的人是靳辰。而郑玄裳已经入行一年,更是敢拼敢熬,清晨的海风沁骨的凉,两人又是单衫戏水,又是赤足攀礁石,居然全不叫苦。本来预计要两个早晨的活儿,一半时间就完工了。
剩下的时间无所事事,靳辰抚着相机向两位模特儿说:“要不,我给你们俩拍套写真,当做员工福利?”
罗浅浅还没什么,郑玄裳已经忍不住欢呼雀跃,要知道靳辰这种级别的摄影师出场费动辄以六位数计,轻易还请不动,这员工福利着实慷慨。私人摄影的时候更容易放松,罗浅浅平时表情不算丰富,这时候玩得兴起,娇嗔薄怒样样生色。随行的工作人员起了玩心,不敢作弄罗浅浅,却在沙地上挖了坑作势要把郑玄裳埋进去。靳辰将相机调了个角度,皱眉喝止:“别闹太过分了!”众人刚停了一停,他又补上一句:“埋一半就好。”郑玄裳半身埋在沙坑里,仰面做绝望痛苦状,她似乎天生就有演艺细胞,拿捏表情分寸极好。
玩到午后收工吃饭,一群人嘻嘻哈哈,螃蟹壳蚬子壳眨眼堆满了桌。气氛正好的时候杂志方的随行人员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半天,末了一脸为难地看向靳辰:“刚刚来的消息,Auror小姐米兰的通告延时了,明天赶不过来。”
大家一下子都静默下来,大牌碰大牌,谁不赶档期?要是互不相让的话这事还真不好收场。靳辰仿佛压根儿没觉察大家的眼光,慢条斯理地剥着蟹脚,说:“她那部分回去再补吧,反正机票也订好了,干脆玩一天再走。”
于是拍摄中途意外得了个假期,回了市区,众人呼啦啦做鸟兽散。罗浅浅泡了半天海水,当晚就有些不舒服,到市里时已经有明显的感冒症状,头痛脑热,还不停地流清水鼻涕。窝到下午她不肯再留在酒店休息,拿着靳辰的相机满世界溜达。靳辰拗不过她,只好抱着纸抽跟在她后头。
两人都不喜欢热闹,专门避开人流拥挤的地方,这城市有太多古老的建筑,历经岁月的洗礼,沧桑中自有一份威严,仿佛迟暮的美人,每一道皱纹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只要有心,哪一个角落都是景,哪一幅画面都迷人。罗浅浅举着相机拍了个不亦乐乎,拍那些带着俄罗斯风情的绿窗尖顶,也拍那些行色匆匆、表情各异的路人。街角的白栅栏后,有安闲的老人在下棋打盹晒太阳,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镜头里的风景。
靳辰在罗浅浅又开始留鼻涕的时候递上纸巾,带着点无奈与纵容地说:“等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欧洲,茵斯布鲁克、哈尔施塔特……随便哪个小城镇。乘早晨第一班电车看城镇苏醒,逛到下午在街头的露天咖啡馆喝茶,街巷里疾行车过,身旁风穿树梢,梧桐树叶子掉下来,不需要任何修饰,就是一副极美的片子。晚上我们可以爬到山顶看星星,灯火蜿蜒都在脚下。”
“吓,我以为你只会照相,原来你还是个诗人!”
“怎么,听着很矫情?”
罗浅浅做了个鬼脸:“像旅游杂志的广告内页。”
两人嘻嘻哈哈地继续前行,偷来的假期,仿佛游离在日常时光之外。靳辰跟罗浅浅不约而同降低了心智,每一个街景都要看一看,每一种小吃都要尝一尝,不知不觉逛到了日落。
在街角上他们看到一个穿长衫的老头在摆摊算卦,正好是下班时分,大家都赶着回家,他生意寥寥。罗浅浅一时好奇,探头问他:“你这里怎么算卦?
老头看到有生意上门,精神一振,小眼睛里直闪光:“卜筮、测字、看相、求签,样样都行。”
罗浅浅忍了笑,悄声对靳辰说:“看来是个十项全能。”
靳辰同样鬼头鬼脑附在她耳边:“一个吻,赌他是个江湖郎中。”
老头看出了门道,连忙说:“姑娘算姻缘吧,我这边算姻缘最准。”一边说一边眼明手快地将签筒递到她手里。
罗浅浅不好意思再说不算,只好摇了摇签筒,抽出一支竹签来。拿来看时,是一支中平签,正面刻着:“古人占验,孟浩然寻梅。”反面是首诗:“岭南初放一枝梅,片片晶莹入酒杯;却遇骑驴人早至,儿意背负占春魁。”
老头看了签文,摇头晃脑地解释:“这支签,是孟浩然在岭南寻梅所遇。把梅花花瓣放入酒中而饮,人生极雅乐之事。路上遇有骑驴人先来一步,因其引领,得偿所愿。姑娘你如遇贵人,事业兴旺,但与人共事,要提防他捷足先登。说名誉那就是苦乐自知,勿望扬名。问姻缘……”他停了下,有些狡猾地看了两人一眼:“怕是有些波折。‘却遇骑驴人早至’,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靳辰随手扔下起卦钱,拉了罗浅浅就走。那人在后面慌忙喊:“后生仔,我的话还没讲完,兆头不好可以解,一百块包你功德圆满!”
见两人越走越快,他又不住跌价:“喂喂,八十也成,价钱好商量——五十怎么样?”
他的喊声终于遥遥落在了后面,靳辰侧身在罗浅浅面颊上吻了一下:“怎么样?我就说他是江湖郎中。”
“行行,你比算命的还准。”
两人相视而笑。
日落时的街头,小吃摊冒着腾腾热气,他们一人一个烤鱿鱼串,像刚放学的少年男女牵手归家。
假日总是因其短暂而愈显美好,因Auror的缺席而得来的闲暇时光终于在飞机的起落中正式结束。回到S城,迎接大家的又是忙碌的工作跟喧嚣尾气。
罗浅浅感冒愈演愈烈,鼻子擦得红彤彤的,以至于给Auror补拍的时候靳辰顺理成章把她留在了家里,于是她把剩余的精力都贡献给了Le Papillon的宣传设计。正值毕业季,校园网的BBS有上很多人都在交流实习心得,什么起点工资太低啦、被办公室老人欺负啦、没有机会接触实质性的工作啦、时间都荒废在端茶送水打文件上头啦等等等等。看了人家的抱怨再反观自己,罗浅浅忍不住就要惭愧,因为这些痛苦她都没有机会体会,靳辰给她搭建了最好的平台,这直接导致大伙儿聊天的时候她插不上嘴,如果多说两句不免就有炫耀的嫌疑。
她朋友本来就不多,衍波忙着工作也少有时间聊天,倒是郑玄裳时不时会给她来个电话。罗浅浅自身性格淡漠,对热力四射的郑玄裳反而存了一份欣赏之心。
靳辰知道两人有所交往后,曾用很不赞同的语气跟她说:“你跟郑玄裳,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为什么?”罗浅浅很诧异:“我以为你欣赏她。”
“我赞赏她工作上的表现,不表示我欣赏她的为人,她太急于求成,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罗浅浅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不知怎么就想起郑玄裳偶然间说过的一段话:“这圈子就是个巨大的食物链,别人都看着模特儿光鲜,其实模特儿在食物链的最底端,被挑拣、被消费。杂志社、经济公司、摄影师、MV导演……哪一方都需要讨好、哪一方都不能得罪,别跟我说机会掌握在别人手里,有才华的人太多,又有谁是不可取代?”
罗浅浅相信靳辰不会利用工作之便要挟谁,但是他在提到郑玄裳的时候,确实会带着某种疏离的、俯瞰的姿态。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因为靳辰久居这个位置,对这行的游戏规则以及人的本质有着比她更透彻的认识,反而为了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而微感不适。
很多话,一不小心,就是箴言。
月末,新花雨模特儿大赛的冠军争夺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十几个娱乐频道轮流做节目。佳丽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出奇招拉选票;观众迅速站队,各种粉层出不穷;娱记心花怒放,再不用担心挖不大秘闻。移动联通闷声发财,短信费又赚了个钵盆满满。
这种情况下,最倒霉的反而是评委,灭了谁都会在网络上被疯狂的粉丝围剿。靳辰当初也是新花雨评委,被李烟容事件搅得不胜其烦,干脆鞠躬下台。有个女模在六进四的时候被涮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在微博上说黑幕,不知怎么就提到了靳辰,其实也就那么一句:“要是靳老师在就好了,当初靳老师在台上的时候多公正……”偏偏就有热情的观众当了真,要求靳辰重返节目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靳辰躺着也中枪,他越是置之不理,人家越是觉得他有范儿、神秘。他的名字成了艺人微博中的时髦用语,点缀着千奇百怪的祈使句和感叹句。到最后连郑玄裳也不能免俗,羞答答地晒了一组靳老师为她在海滩新拍的特辑,罗浅浅作为她的搭档,有幸也在她的相册中露了脸。说来也巧,有关郑玄裳的那几张都是无伤大雅的生活照,而罗浅浅的,却刚好是《行摄》大片中未经PS的原始照。那几张照片,正是靳辰以拍写真的名义所拍的,他在她最自然最放松的状态下,抓住了她光芒流溢的瞬间。
如果罗浅浅没有在电话中多嘴,没有参与修片的郑玄裳或许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即使事到如今,罗浅浅也无法百分百肯定她是不是存心。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补救。
正如某位知名摄影师所说:“时尚就是垃圾桶里一张漂亮的糖纸,美丽而易逝。”还没上市的新刊中,绝不能使用曝光过的旧图。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没得过小红牌的作者不算好作者,于是,我终于圆满了。PS:就本文这么纯洁的内容居然也会得红牌,**的审核员你们都是爸爸妈妈自体分裂的产物吗暴走!
“三元素”
专业选手跟业余选手的差别在哪里呢?
罗浅浅觉得,所谓专业Model,就是能将重复上千次的走位演绎出微妙的变化——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有时仅仅是镜头前的一个停顿,就能令某种饱满的情绪呼之欲出。而像她这样的业余人士,却能令重复一千遍的走位幻化成一千种风格,因为不能自如地控制肢体和表情,这一千种风格都达不到摄影师所要求的那个“点”,不是不到位便是太过。
有经验的摄影师起用新人,往往喜欢在自然环境下进行抓拍,就像靳辰一开始做的那样,只是这方法用过一次后已宣告失效。她越是急于求成,出片效果越差。补拍地点选在吴淞口,离S城比较近,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让整个团队陪她无限时地耗下去。当靳辰终于喊“OK”之后,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只有罗浅浅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回去的车上,靳辰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了?一路上都没见你笑过。我都没说不满意,你何必这么苛责自己?”
罗浅浅鼓着腮默然不语。
灯光师Tom是“辰枫”的人,平时跟罗浅浅也挺熟,这时也转过来跟她说:“作为新人,你表现很不错啦!前两天给孙嘉怡拍专辑海报,那才叫辛苦呢!还号称什么歌坛小天后,摆个造型要教半天,表情僵得不能看……”
“那是肉毒杆菌打多了吧?”化妆师Jerry闲闲接话。
“唔,有可能。我看过孙嘉怡刚出道时的照片,标准的babyface,脸颊肉嘟嘟的,往台上一站能挡掉大半镜头,哪是现在这样的锥子脸。”
“说起来,我也没觉得她唱歌有多好听,怎么莫名其妙就红了呢?”
“世上哪有莫名其妙的事!你知道孙嘉怡的后台老板是谁?”
“谁不知道?天皇娱乐的刘横海嘛!”
“啧啧,你的消息还真滞后,刘横海早成过去式了……”
……
没想到男人传起八卦来也这么不遗余力,罗浅浅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靳辰干脆闭了眼假寐,在他们讨论最热烈的时候,悄悄伸过手,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
一辆越野车坐了七个人,已经是满座,吵吵嚷嚷南腔北调更显得拥挤。而靳辰就这么靠在窗玻璃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她着迷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记忆中少年特有的稚气已经褪尽。如今的靳辰,有墨黑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这是专属于男人的粗粝与俊朗。
这是她熟悉的哥哥,也是她陌生的情人。暌隔五年,重新一点一点去认识。
有媒体说他唯利是图,而她看到他如何狂热地工作;有报道说他专横霸道,而她看到他跟员工同挤一辆车;有节目说他崇洋媚外,而她看到他连英文名都没起一个。
舆论就像一面哈哈镜,再正常的人也被照得面目全非,可是在罗浅浅心里,靳辰一如海猫岛的那片海域:清澈、宽广、坚定。
回城后工作人员陆续下车,Tom走时磨磨蹭蹭,压低嗓音对罗浅浅说:“别担心,靳老师天生有魔力,腐朽也能化神奇。”
“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免开尊口。”Jerry一爪子卡住他左耳环,豪气万丈直接拖走。
“这对活宝又搞什么?”靳辰睡眼惺忪没弄清状况。
罗浅浅莞尔一笑。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靳辰的实力,她只怕自己不够好。
罗浅浅的表现在靳辰意料之中。因为新人缺乏历练,台风不稳定,情绪容易受外界影响。郑玄裳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想在这组特辑中压罗浅浅一头。与其说这是郑玄裳跟罗浅浅过不去,还不如说是她背后的纪洋在向靳辰挑衅。纪泽自立门户之后,靳辰给了他许多帮助,自然而然就成了纪洋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次为了罗浅浅靳辰做了退让,现在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决定。流氓从来不会信守承诺,只会得寸进尺。
当罗浅浅懊恨自己识人不明给靳辰惹麻烦的同时,靳辰也在为自己将她卷入是非漩涡而烦恼。
当晚,两人不约而同地失眠了。
靳辰是行动派,睡不着干脆起床。跑到楼下一看,走廊里居然有灯光。他有些诧异,循着声音走到影音室门口,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就看到罗浅浅正背对着他,认认真真地模拟大屏幕上的动作。
屏幕上放的是全美超模大赛的录影,镜头聚焦在Brittani Kline身上——罗浅浅将她选为模仿对象是个聪明的选择,因为这位黑发美女得天独厚的外形和与生俱来的美丽气质之外,正是凭借她的实力、丰富的肢体语言以及会说话的眼睛这三样“杀手锏”获胜。
台上的Brittani单手撑着罗马柱,摆了个遥望窗外自由天的造型,灰绿色的眼睛如同被幽囚的异国公主般迷离深远。
台下的罗浅浅单手撑在墙上,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动作。从靳辰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睡衣后背上夸张的维尼熊图案。罗浅浅本人显然也对模仿效果不甚满意,因为她扭着身子调整了好几下姿势,最后终于放弃了努力,沮丧地自我谴责了一句:“罗浅浅小朋友,你怎么这么笨!”
靳辰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罗浅浅惊跳起来,转过来看到靳辰,她瞪大眼睛涨红了脸:“你怎么偷偷摸摸躲起来吓人?”
“我有打招呼,可惜你太投入。”靳辰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喇喇走进去。他顺手从桌上取过遥控器,将画面倒回去定格。
“转身的时候要轻盈,你的指尖搭在墙上,可是重心不能完全前倾。别看伸展台上模特儿一个个瘦骨嶙峋,事实上每天数小时的体能训练绝不会白费。”
好吧,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
“脚尖的借力点很重要,穿着二十厘米的高跟鞋摆POSE自然十分困难,但是你穿拖鞋也实在是矫枉过正了。”
罗浅浅努力将□的脚趾往拖鞋里缩。
“每个人特质不同,不是要将别人的优点完全复制才算完美。”靳辰反手撑到墙上。本来就是松松扣着的衬衣自然地散开,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和流畅的肌理线条。他的脸微微转向窗口的方向,角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轻淡的yīn翳遮蔽了他远眺的视线,于是Brittan式的忧郁造型中多了一份专属于男性的深沉与内敛。那一点被压抑着的脆弱,比直白的表露更加动人。
“怎么样?”
罗浅浅久久不语,靳辰转过脸问她,转瞬间他已经换了一副腔调。这男人完全了解自己的魅力,他正信心满满地期待表扬。
罗浅浅板着脸,存心打击他:“太阳刚了,过犹不及。”
“你真是苛刻的评论家。”靳辰遗憾地耸耸肩,“那么,你觉得我可以从哪方面去改善?”
“减掉二十磅,少晒太阳,或许你也能扮演苍白瘦弱的忧郁少年。”
“哦,那只会令我变成一副骨架宽大的骷髅。”靳辰向她走近,慢吞吞俯□,眼睛里带着隐约的笑意:“罗小姐,看来你需要建立一个更加健康的审美取向。”
罗浅浅急忙往后仰:“那我们在后期上下功夫,用氤开的水墨颜料做背景怎么样?”
“听起来比刚才那主意好些。”他的嘴唇离她又近了一些。
“我们还可以用多重元素叠加,月光、古堡、迷离的夜色……”
“再加上十字架跟獠牙,就是活脱脱一个中世纪吸血鬼。”
他的呼吸轻拂在脸侧,没有獠牙,却比吸血鬼更危险。宽厚的手掌掌控了她纤细的腰肢,半真半假的啮咬落在她颈侧,空气在暧昧的游戏中渐渐升温。
罗浅浅的手握住了他手腕,她的力气不大,抗拒的态度却很明显。
“靳辰……”
“什么?”
“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吧?《行摄》的片子。”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因为你看起来完全不担心。”
“唔……”软玉温香在怀,真不想讨论工作。
不过罗浅浅可不打算放过他,扳着他肩头用力推开一点距离,小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严肃:“我这么烦恼,而你xiōng有成竹。”
“好吧好吧。”靳辰挫败地挠头:“你还记得那组为Le Papillon拍的试装照吗?那时候你还没想着‘表演’,所以状态特别自然……我当初就觉得,如果没有更好的片子,不如就用这一组。”
“你当初就想好了?”
“有什么问题?”靳辰看起来有些困惑。
“……没什么。”
怪不得不需要专业培训,怪不得拍外景他也是漫不经心。即使是Auror这样的超模出错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斥责,对她却完全使用了另一套准则。答案非常简单,因为他一早知道她的实力,她全心烦恼的问题在他眼里,不过是陪业余选手做的一场游戏。
从那晚开始罗浅浅训练热情一落千丈,靳辰来不及揣摩她情绪的变化,他太忙了。如果说绘画是一个人的工作,那么时尚大片需要的是整个团队的精诚合作。
有赖于各路明星微博上的热炒,这一期的《行摄》未发先热,等到上市时,有些本来对旅游杂志不感兴趣的读者也冲着这股热闹劲买了一本。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靳辰在这组名为“三元素”的作品引起了巨大争议,激进的先锋艺术家们喜欢他张狂的想像力和夸张的后期修饰,保守些的则对他大胆的PS运用诟病不止。严格说起来,这组作品已经很难找出直观的城市的踪影,旅顺也好南京也好,任何地标性的建筑都没在照片中出现。 “三元素”显然是三座城市的抽象理解,同时它还是自然界的水、土、火,色彩上的蓝、黄、红,人性中的神、人跟魔。
以罗浅浅为主打的是“水”,她以飘逸的姿态出现在空灵的透明水滴中,素色的长裙、飘飞的长发、悲悯的眼神,令她看起来宛如女神降世。水滴外是延生的绿色枝蔓,象征神灵生发之力。
第二组照片的主角是郑玄裳,不同于罗浅浅的轻灵超拔,她腰线以下都深陷在黄土之下,高高扬起的脸上写满挣扎与痛苦,以她为中心点蔓延出去的是散落的枪支、弥漫的硝烟跟密集的坟包,死亡的气息盘旋不去。
Auror被虚幻的火焰所包围,□的肩背上描绘着大幅凤凰图腾,本就深浓的眉目被重彩勾勒,眼瞳中燃烧的魔性动人心魂。凤凰涅槃,是毁灭还是重生?有赖于人们自己的选择。
撇开晦涩的隐喻不谈,挺括的纸质跟鲜明的色彩愉悦了感官,读者喜欢这样的视觉享受。
大量的PS技术的运用令整组作品呈现出强烈的魔幻风格,有评论家称靳辰为“用相机作画的艺术家”,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认为电脑技术的运用使摄影偏离了本源,这跟艺术毫不相关,只是纯粹的炫技。
对靳辰而言,作品一旦刊载他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别人说好说坏他漠不关心。他担心的只有一点:《行摄》的巨额广告投入跟节节刷新的销售量,令包括罗浅浅在内的模特儿,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卡文,抱歉,更新太慢了。还有本文签约出版,肯定更不到结尾中途要停更,先在这里说一下,不愿意看下去的同学可以在这里停。结局肯定是HE,出版后我也会尽快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