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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芙蓉帐》 (11鲜币)第九十一章 贤贵君 上
第九十一章 贤贵君 上
“而公子这非常人所该有的异象,想必也只有长羽族後裔这一缘由可解释一二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却与那日耶律溱所言如出一辙,纳兰轩一时也分不清是非真假了。
再次被拥入怀抱,纳兰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封玄奕的激动和手足无措,抱紧了怕扯痛了纳兰轩的伤口,松了又无法宣泄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的欢喜和满足流泻,温暖的目光汇聚在纳兰轩平坦的小腹上。
“你总是给朕惊喜,总是让朕目不暇接,你还要给朕多少意外,朕又该拿你如何是好。”下巴摩娑著头顶心,一下一下,低沈的呢喃,清浅的细语,是温暖,是舒心,是千帆竟过的安宁雍容。
身体猛地一僵,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贤君受伤,还流了这麽多血,对孩子没有影响麽?”
“皇上请放心,公子虽然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外加男儿有孕多多少少还是会带来不少负担,可是好在公子也是习武之人,身子底子好,只要好好调理修养,便无大碍了,不过毕竟是两人的身子了,疲累还是会有的,尤其是害喜的时候,切忌不可不吃,微臣会尽量斟酌一个温补的方子给公子补身子,可这三餐却是身体的本钱,万万怠慢不得。”老太医苦口婆心,这话题一旦转移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尤其又拦了个过来人的身份,难免琐碎许多。
纳兰轩听的一个劲儿的犯困,忍了半天还是经不住哈欠连天。
封玄奕见状立马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刘太医:“行了,时辰不早了,今天就跪安吧,有什麽要注意和准备的,给莫言说就好,实在不行就找张纸记下来,小德子你也跟著,机灵点儿。”
话毕,一摆手,揽过纳兰轩,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你们都跪安吧。”
折腾了大半夜,原本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纳兰轩困得直眼皮打架,困意袭来,只是不知是真的时候不早,还是因为此刻充斥在周身令人安心满足的气息。
肩膀上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太医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药,虽然火辣辣的不舒服,可却阻止不了纳兰轩倒头就睡的欲望。
“皇上今日召的是柳贵侍,留在微臣这儿不合适,请恕微臣有伤在身无法远送,微臣在此恭送皇上。”
将纳兰轩嘴上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的逐客令全当成十里飘香的醋坛子,封玄奕顺势倒在床上,舒服的左右蹭了蹭开拓出自己的一片疆土,一把揽过纳兰轩的肩,将人整个束缚在自己怀中,扬了扬下巴笑的轻佻:“怎麽,这揽月宫朕难道住不得了?”
伸手,轻柔的抚摸著青丝如瀑,口吻也放的轻柔温软:“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受了伤,却给朕带来这麽一个天大的礼物,轩,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惊喜要带给我?这是朕第一个皇子,真一定好好待他,他若是男子,必是这华朝未来的皇上,若她是女子,必是这华朝第一公主,无人可比的尊荣和宠爱,朕答应你,会给他最好的,什麽都是他的,朕会为他铺平一切道路。”
而听到封玄奕可以说是轻许了江山万代的承诺的纳兰轩,窝在封玄奕xiōng口的面容却冷静的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唇角若有似无的一抹弧度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冻结:你的承诺,有多少可信,荣华富贵,也不见的是他们所求,多少海誓山盟,多少甜言蜜语,不过一夜,便是零落破碎的尘埃,一文不值的草芥,而即便是你能兑现你的诺言,我的孩子也不稀罕,帝王之路是手刃亲族、用鲜血织就的修罗之路,我觉不会让我的孩子走上这条泯灭人性的道路。
“朕会补偿你,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也会让朕的第一个皇子风风火火的来到这个世上,给朕一点时间,朕一定如你所愿,你是朕心中唯一的皇后。”
睡意愈发汹涌的袭来,封玄奕仿佛自言自语般一刻不停的在耳边呢喃,好似老和尚念经,好似儿时的催眠曲,一遍遍,一声声,手掌还配合著节奏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长发、滑过後背,朦胧间依稀听见了他好像说了些什麽,那麽坚定,那麽义正言辞,可是一想到或许又是一个承诺,即便是困得连呼吸都开始缓慢,都不禁觉得好笑,而那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一个“唯一”,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滑稽的本源,只是此刻自己没工夫搭理他,更没力气跟他理论这个字眼与他是多麽的不搭,而他於这个字眼又是怎样的亵渎。
一夜无梦,梦醒,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君纳兰氏,勤谨恭敬,温厚得体,甚得朕心,特感念其心,封为贵君,钦此。”
一早便得旨前来在揽月宫外等候许久的莫言不但没有丝毫怨言,一见纳兰轩醒了,紧赶慢赶著先伺候著更衣早膳才宣的旨,没有人会说莫言的怠慢,只要昨夜在殿内伺候的明眼人都知道,当下封玄奕给纳兰轩宝贝的,就是要摘天上的月亮也会毫不犹豫的下一道圣旨,至於能不能实现,则是办事儿的人苦恼的事儿了。
“恭喜贤贵君。”将圣旨折起,恭敬的双手奉上,一脸的笑意看不出丝毫的做作和讨好,好似真心的欢喜,或许这也是为什麽同样是人,而只有他莫言一人坐到了大内总管的位置上。
黄纸固封的卷轴,握在手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不是纳兰轩不知感恩,而是太清楚封玄奕这一道圣旨为的是什麽,而这一切随有意外和偏差,却大体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一步一步的爬得跟高,为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挣得更多可以生存的空间:“劳烦莫大人了。”
过堂的官腔大家谁人不知,谈笑间,贤君晋为贤贵君的消息在宫中穿了个遍,闻讯各宫反应不一,只是这其中却少了他孟嬛。
群龙无首的江婕妤一众人如今改聚在了江婕妤的宫中,一个个仿佛惊弓之鸟般一脸凝重,灰头土脸,一个刺客,一面之词,便让孟嬛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打入了冷宫,而另一边则是一柱擎天步步高升,并无大功,反倒是小过错不断,却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可谓是平步青云位及贵君,如此毫无顾忌的偏宠昭然若揭。
(11鲜币)第九十二章 贤贵君 中
第九十二章 贤贵君 中
而如今本该人去楼空的珞绡宫正殿,正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奴才婢女们搬进搬出忙的不可开交,而殿门前一个明豔照人美眸生辉的娇豔女子却仿佛扶风弱柳般,一手拿著丝帕擦拭这根本没有一滴汗水的额角,告诫著身边伺候的丫头警醒著点儿,油纸伞举高著点儿,遮阳的仪帐也凑近这点儿,一边不忘东一言西一语的督促著。
“你们手脚可都利索这点儿,本宫可是奉旨搬到著正殿统领珞绡宫大小事宜,你们前主子留下的东西我可不敢苟同她的嗜好,所以给我速速一个不留的弄走,哎,说你的,”说著,一手指著在屏风後主墙旁端差距的婢女,“那幅画也给我撤走,看著就心烦,还挂在这麽显眼的位置上,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好看的,赶快给我拿走──”
“哎!我说你干什麽呢,那可是皇上亲赐的彩釉镶金白瓷瓶,你可得给我小心著点儿,别毛手毛脚的,要是给我摔了,看本宫怎麽收拾你!”毫不客气翻了一眼抱著巨大瓷瓶走进殿内,因门槛太高差点一个趔趄的奴才,要是离得近,定毫不客气的赏他一巴掌。
“娘娘如今可算出气了。”众人中得以靠得最近,且显得只是唠唠嗑说说话的美差,也只有陪嫁丫鬟才能独享的。
小丫头说的眉飞色舞,柳潇云刘贵嫔听的也是得意洋洋:“所以就说,人在昨天在看,凡事别做的太过,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还不知检点到处树敌,瞧她那时候得意的那劲儿,如今怎麽招,打入冷宫,呵呵,让她再嚣张,让她再张狂,本宫现在反倒有些怀念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模样了,真想知道现在她是怎样一张脸,哈哈。”
“娘娘仁慈,现在了还想著去探望一个失了宠的弃妃,不过娘娘可得顾忌著身份啊,那冷宫可不是人人都去得的,就算娘娘真想纡尊感受疾苦,也得看看是不是这个命啊,这种‘大事’还是让姝妃娘娘,哦,不,如今应该称作孟采女了,这种事儿也只有她享受了,至於这高床软枕这类‘小事’,还得委屈娘娘将就一下了。”
什麽奴才跟什麽主子,什麽主子身边跟什麽奴才,柳潇云身边,能言善辩的大有人在,而其中她这个陪嫁侍女更是一顶一的拔尖儿,愣是能有颠倒是非黑白说的柳潇云心花怒放的本事。
“可不是,倒也只有本宫委屈将就一下,就接过她突然丢下的烂摊子,入住珞绡宫正殿好了。”说了悲悲戚戚勉勉强强,若只听语气,还真以为柳潇云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似的,可那脸上压抑不住的笑容,正可谓是小人得志。
後宫之中,雪中送炭难,树倒众人推是常事,能做没有人落井下石已经算是自己积善积德了。
在殿内转悠了一圈,柳潇云对正殿的结构布置甚是满意:“果然正殿就是正殿,可比我那东偏殿气派多了。”
“委屈娘娘了,都怪她这个不知好歹狐媚惑主的狐狸精,要不是她挖空心思的讨皇上欢心,嚼舌根让皇上冷落娘娘,娘娘又怎麽会是今天这样,连和娘娘同时进王的沈淑媛如今都在妃位了,而娘娘却──”
“少说一句话你是能死麽。”言多必失,也是说像柳潇云陪嫁丫头这样的人,自以为摸清了主子的心性,却不知说著说著哪句话就戳到了主子的痛楚,对於身份卑微的下人,主子的喜怒哀乐又怎会顾及你的喜恶。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连姓沈的贱人如今也比我高了一个位分,我怎麽能忍得下这口气!”可随即一想,眉黛如画的眉目顿时又笑了开来,“姓孟的小妮子自以为凭著年轻貌美又沾亲带故的就张狂,结果还不是自己为是,皇上什麽时候把她放在眼中,还不就凭著她还有点儿用的家势,可人家却尤不自知,整天在後宫张狂,得罪了人都还不知道,这不,人家贤贵君动动小手指这边就兵败如山倒,真是悲惨啊。”
“娘娘认为这事有蹊跷?”
“本宫认为怎样不重要,而事实又是怎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麽相信、怎麽认为,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这位新贵公子明不明白哟,不过这接下来是好戏不断不能不看倒是真的。”柳潇云yīn阳怪气的说著,话里有话,听著好似拈酸吃醋,竟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几分真假。
“娘娘难道不去争麽?就看著皇上专宠贤贵君?”
“争?”柳潇云好笑道,“自然有人看不惯,自然有人会去争,本宫只要好好等著就是。固伦额驸孟家,三朝元老定北侯纳兰家,各个都是家世显赫不容小觑啊,可是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有太多的共同点麽?孟姝妃第二,呵呵,本宫倒是期待的很呢。”
而另一边,永和宫西偏殿。
初闻圣旨的韩瑞风一愣,随即笑的前仰後合,好似要给自己笑断气一般,青竹在一旁“伺候”著,冷眼看著韩瑞风好似发了疯似的,只冷冷丢下了一句:“疯子。”
“疯子?”韩瑞风笑的癫狂,“我倒是想疯啊,只可惜我怕我看的太明白,难求一个糊涂。”
青竹继续手里的活儿不愿再搭理。
“你的朋友可是步步高升地位稳固呢,难道你就不为他高兴?”韩瑞风笑的yīn寒,“还是说连你也看出了其中的违和?”
“奴才不明白您在说什麽,也不想明白您在说什麽,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奴才只要尽心侍奉做好本分就是。”好似念经似的,毫无停顿起伏的说了一大车。
韩瑞风也不以为忤,一道完全与自己无关的圣旨,却好似他快乐的源泉,让他通体无比舒畅:“事实怎样无所谓,只要有一方不相信,事实就不再是事实,这对凝轩来说,简直就是水到渠成,登高跌重的戏码正在上演,我真是不得不看拭目以待啊。”
“卑鄙!”
“卑鄙?”韩瑞风冷笑,“卑鄙只要用对了地方,也是能制敌克胜的好法子,这叫做计谋,既然我比不了他那麽多心机、那麽多手腕、和那麽多途径,就只有这麽看著,顺便适当的靠近点儿,即便不能共享恩泽,好歹分一杯羹好让皇上不要忘了还有我这麽一个人才是,我这叫做自保、叫生存。”
(11鲜币)第九十三章 贤贵君 下
第九十三章 贤贵君 下
後宫众妃的勾心斗角不断,前朝也没闲著,本以为不容辩驳就给孟姝妃降罪打入冷宫这一举动已经都难以置信让人大跌眼镜,那麽连带罪责诛连亲族便更是让满朝哗然。
对於女儿的突然获罪,固伦额驸自然是不愿,仗著皇亲的身份,又是朝中重臣,自然以国丈的姿态好一顿微词,尤其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连自己都不舍得动一指头,送到宫中却还凭白受别人的白眼和闷气,而这源头,正是闲著没事儿进来搅屎棍子的定北侯,凭白无故来认什麽亲,而且还是在认亲後不久就发生这种莫须有的事,要说他毫不知情,固伦额驸是打死也不相信。
因功而跻身皇亲和真皇亲杠上,或许也就只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才能算是对等,才敢毫无顾忌的死磕,固伦额驸嘴上的功夫也不是等闲,文臣那些个夹枪带棒损人不带脏字的功力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而在这事关皇上家务事的争论中,即便再是固伦额驸党的文臣、再是定北侯党的武将,也只能持中不言,顶多暗自递几个眼刀罢了。
父亲为女儿请命,人之常情的事情却不似表面上的简单,固伦额驸只知自己的女儿获罪是因为从她宫中搜出了行刺贤君的刺客,却不知真正让封玄奕下了板上钉钉的决定的是此刻身上固伦额驸府的腰牌,肆无忌惮的在早朝上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大放厥词,冲著皇上兴师问罪,封玄奕也不急,就听他说,想说多少说多少,定北侯也不怒,由著他明里暗里夹枪带棒,等固伦额驸说累了,喘了口气,便是大祸临头。
“固伦额驸教女无方,朕感念其轻易,从轻责罚并无诛连,奈何尔等不但不知感恩收敛,反而愈发放肆,忤逆犯上,居心叵测,殿前失仪,口出狂言,言行无状,当庭辱骂朝廷重臣,且对自己的行径不思悔改,朕实在忍无可忍,特消爵去封,赐死,念其一生虽有过,但为朝廷也算颇有建树,朕会让你自己选择死法。”
天子一言,震惊四座,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虽然知道皇上发落了孟姝妃便以为著固伦额驸的地位即便不一落千丈,至少也会大不如前风光不再,却没料到竟起了杀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个说辞,虽说行刺犯上,可目标却不是皇上,终究无关国本,惩处是应当的,而赐死,对於皇亲国戚还是助当今皇上在政变中拔得头筹的功臣之一来说,虽不为过,却也足见皇上的心思了。
只“赐死”二字,便让方才还滔滔不绝单方面唇枪舌战的固伦额驸顿时软了脚,颓然倒地,在功名仕途上走了一辈子,荣耀了一辈子,高傲了一辈子,临了了,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收场,一时间,念过不惑的固伦额驸荣光不再,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挫败颓然,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而那些与固伦额驸交好的文臣们,此刻更是草木皆兵噤若寒蝉,别说是出言为固伦额驸叫一声远去,就是自保都嫌来不及。
面对这个在百姓家里应该叫一声姨夫的男人,封玄奕没有一丝动容和犹豫,居高临下的看著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枣红的官袍衣摆散乱一片,就像面对姝妃一般,没有给任何解释和辩驳的机会,一弹衣摆,薄唇轻启:“退朝。”
司仪的宫人立马朗声重复道:“退朝。”
对固伦额驸一家的格杀令惊动了自打封玄奕登记便退居太后宫中不问世事、安度晚年的太后、原华文帝之妻,茗皇后。
匆匆赶到御书房,封玄奕好像早就预知太后的到来一般,没有朝臣的议事,没有堆积如山看不完的文书走著,好似专门空出时间,一边喝著茶,一边等著人。
“他是你的亲姨夫,是你继位的肱骨之臣,你怎麽能杀他!你这样残杀亲族,会遭後人唾骂诟病的!”开门见山,没有请安没有问礼,太后气的双眼通红,怒气冲冲的质问。
而封玄奕则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丢了句:“朕的江山就不劳母后Cāo心了,母后要是得空,有这闲情逸致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劳心伤神,不如好好想想大哥,为大哥祈福祝祷,安安心心的在这後宫做您的太后,朕定会好好孝顺您,也会如您所愿,保大哥一世平安无恙,至於母后所说的後人如何说,朕听不见,也不想听。”
一句话,顿时堵的太后哑口无言,大口喘息的许久,才一脸悲戚的哀叹:“皇帝,你为何变成这样,为何……”
“朕的事同样也不敢劳烦母后Cāo心,母后只要一心一意的为大哥打算就好。”封玄奕说的平静,自始至终连眉眼都没抬过,“母后旧疾在身,出来行走也多有不便,要是没事儿,母后就请回吧,之後让奴才宣太医好好看看,别受了风寒。”
两相无言,许久,仿佛无奈,仿佛怜悯,仿佛有口难开的心痛:“皇帝,哀家知道如今哀家说什麽都没有用,你更是听不进去,可是你要记住,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这样只会让你越陷越深,连最後一丝救赎也错过……”
“儿臣多谢母后教诲,无事的话母后就请回吧,朕还有奏折要看。”
不再多言,太后转身回宫,陪太横走过大半辈子且终将一同走过一生的陪嫁丫鬟急忙上前搀扶:“太后不要伤心,皇上只是太忙了,太横的心意,皇上能明白的。”
“是哀家对不起他,是哀家的错……”欲言又止,太后一摆手,“回宫。”
本该冷清无人问津的冷宫一日内竟有幸迎来两位正得圣宠的後妃,只不过一个刚刚成为过去式,而另一个正独占鼇头。
一声绵长的嘶喊自冷宫传出,凄厉决绝,声嘶力竭。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不信!我不信皇上会这样对我,会这样对我父亲!一定是你们骗我的!对,一定是你设计的对不对!”长臂一扫,一把打翻了一桌子的杯杯罐罐,得知固伦额驸府满门赐死的孟嬛好似发了疯似的冲上前来想要拉扯纳兰轩的衣领,却被眼疾手快的小德子未卜先知挡了下来,可孟嬛还又不死心的叫喊著,“你恨我得皇上恩宠,你恨我风头盖过你,所以你设计陷害,贤君,你好卑鄙、好狠的心!!”
(11鲜币)第九十四章 最後的悲凉 上
第九十四章 最後的悲凉 上
“孟采女这句话可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原本整天在孟姝妃身边跟前跟後、还为了讨好孟姝妃而与纳兰轩当众起过冲突被一顿好损的江婕妤,如今已另谋明主,为了表明立场,毫不介意在新主面前对旧主好一通难堪。
“第一,娘娘或许是这冷宫待久了,後宫的事生疏了,今儿早上皇上的圣旨,晋贤君为贤贵君,在你眼前的可不是什麽贤君,而是可协理六宫事宜的贤贵君,孟采女可别叫错了,原本就身份地位,再失了礼数可就更不好了。”
“第二,这将固伦额驸一家赐死的可是圣旨,皇上早朝上亲自下的,跟贤贵君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当然,贤贵君是皇上的心头肉,他心里委屈不舒服,难免皇上也跟著不痛快,解铃还须系铃人,找罪魁祸首发泄一通也是情理之中的。”
“而这第三,则是皇上待你还是不薄的,固伦额驸府一家上下赐死,却惟独留你性命,可见皇上还真是带你不薄,即便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也饶你一条性命,人要懂得感恩才是。”
江婕妤说的那叫一个流利,墙头草的功力更叫一个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若不是当事人,纳兰轩或许以为当初争锋相对脸红脖子粗的种种不过是自己是梦游看错了。
“好!好!!真是好得很!墙倒众人推啊,你们个个都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全家都不得好死!”满腔怨愤化作嘶喊,身份地位的距离化作两人无法逾越的鸿沟,一左一右被人压制著,根本无法靠近,能动的也不过一张嘴而已。
“孟采女这句话可严重了,这巴得巴不得可不是由我们说的算的,我们啊,”捻著丝绢,翘著兰花指,微掩薄唇,笑的那叫一个挑衅,“顶多也就只是一些看热闹的。”
“江姚!!你这个贱人!吃里扒外!!还有你!一脸的狐媚相就知道蛊惑皇上非得杀了我们一族不可!!纳兰轩,你就不怕报应麽!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我们来索命麽!!”孟嬛一脸怨毒的看著自始至终不吱一声,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神游在外无关紧要似的的纳兰轩。
来这冷宫,并非纳兰轩所想,可他却来了,因为韩瑞风连同江婕妤的突然造访,因为连自己都觉得事有蹊跷却被封玄奕雷厉风行决断的行刺一事,心里有很多疑惑解不开,想找到答案,明知道这里不是答案所在,可同情这个女人之馀,看到她落难悲凉的样子,难以言说,虽然极力压抑,可心底莫名的一股舒爽、可以被称作大快人心的痛快舒畅感让纳兰轩陌生、措手不及甚至恐惧害怕,虽然自打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莫名的翻看敌视,仿佛只是知道她的存在就让自己浑身不自在,却从没有想过竟是这种水火不容的存在感。
江婕妤的倒戈相向纳兰轩,纳兰轩能够理解和明白,对於家里身份地位都不算出众,自己恩宠都不及旁人,位分又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卡著,在後宫这个足以达到人吃人的环境中,不进则退,而在她这个位分上,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找一个靠山,只是这个靠山曾经是孟姝妃,是固伦额驸,奈何一夕之间大厦倾塌,唯一可以依凭的只有皇后和自己,论宫中地位,皇后在自己之上,可论恩宠和母家地位,皇后则根本不能与自己相比。
只是没想到的是,不过一天的功夫,竟然能做的这麽绝,这麽狠。
一挥手,压制住孟嬛的两人会意的收了手。挣扎许久终於如愿以偿的孟嬛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脱离控制就迫不及待的冲上前来一把扯出纳兰轩的衣领,而纳兰轩也不甚在意,反倒是一扬手,制止住了想要上前的一众奴才。
有很多疑惑,可当要问出口时,才突然发现,根本毫无意义,即便真是有人指使孟嬛所为,以自己和她之前种种过节,她也不会对自己说真话,而若不是,那她自己都不明白各中缘由,又怎麽能对自己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著纳兰轩如今前呼後拥一呼百应的模样,孟嬛突然笑了起来,不是憎恨怨毒,不是疯狂肆虐,而是深深的怜悯同情,伸手轻轻抚摸著纳兰轩领口华丽精美的装饰,目光悲悯,“你以为你赢了麽?呵呵,你是赢了,看起来的确是你赢了,贤贵君,哈,都当上贵君了,锦衣玉食,万千恩宠,母家更是风光无限,可是──”踮脚突然接近,温热的气息几乎喷洒在纳兰轩脸上,“你就不会後怕麽?你我除了前後之外,又有什麽不同?年轻的容颜,傲人的家世,理所当然得到皇上的宠爱,所以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凭什麽你拥有的我却没有,凭什麽我拥有的就一定要和你平分。”
“我说的对麽,贤贵君,这种争夺追逐的感觉,想要高高在上将一切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巧笑倩兮,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圣宠时那娇豔明媚的孟姝妃,“所以你便想利用恩宠、利用家世打压对方,而皇上就是听了你的蛊惑才会对我和我的母家下此狠手!呵呵,旧爱果然难敌新欢啊,只是不知如今我成了旧爱,而你,什麽时候也会变成旧爱,什麽时候会来到这里,好好体会感受一下我的悲哀和无奈!”
“我等著,我啊,就在这里日日夜夜耐心的等著,好好睁眼看著你害人害己如何步上我的後尘!!”如水般的目光颓然凌厉,仿佛化身万千利剑,将人生生斩断。
伸手猛的一把将纳兰轩推开,失去支撑的孟嬛也颓然倒地,神情迷离癫狂好似疯了一般,曾经再多的荣光也无法填补此刻的悲凉失望,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没有大声的哭喊,没有声嘶力竭的叫骂,只是这麽静静的坐在哪儿,泪如雨下。
“皇帝哥哥!我真麽爱你,这麽相信你,为了你付出了这麽多,而你为什麽看不见!!为什麽相信这个贱人,为什麽单单偏爱这个贱人!!为了他你嫌我弃我!为了他你竟要诛我一族!那也是你的亲人啊!!他能给你什麽!他能为你做什麽!你竟为了他如此狠绝,难道我们曾经的种种你都忘了麽!!皇帝哥哥!!”
(11鲜币)第九十五章 最後的悲凉 下
第九十五章 最後的悲凉 下
仰天长啸,声声泣血,只是这悲凉决绝的嘶喊却永远都无法传进封玄奕的心中,对封玄奕来说,这样的情愫是不可能理解的,无动於衷已经是极力的忍耐,没有反唇相讥嗤之以鼻已经算是很给面子的了。
孟嬛猛的起身,仿佛使尽了浑身气力,用力撞向一旁的梁柱,“!”的一声,血溅当场。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屋子的奴才都来不及反应,只是眨眼的功夫,再定睛一看,那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身体绵软的顺著柱子滑落,渐渐涣散的目光看著窗外,神情温柔且哀伤,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唇边轻轻开合著,纳兰轩看的真切,她在说著“皇帝哥哥”,至死,孟嬛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灭了她一族、她既爱又恨的男人,那个根本不可能回应她的男人──封玄奕。
江婕妤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声尖叫,一本三尺高的蹿到角落里,韩瑞风虽然还算镇定,却也猝不及防的连退数步,唯有纳兰轩,距离最近,看的最真切,却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迸裂飞溅出的鲜血甚至落在纳兰轩的脚边,也依旧无动於衷。
“主子。”小德子上前轻唤,一众奴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无所适从,虽然孟嬛已被皇上厌弃,丢掷冷宫不闻不问,却并不代表放任生死,只要皇上圣旨不下,即便如何受人白眼作践,谁都无权也不敢罔顾她的生死,而这麽一个大活人转眼间便血溅当场,愣是这屋子那个宫人都担待不起,此刻的纳兰轩无疑是一个避风港。
“去禀告皇上,如何处置本宫可做不了主。”话毕便不再停留,或许是在宫中呆的太久,久到冷了心、凝了情,比起江婕妤的惊惧,比起韩瑞风的强作镇定,纳兰轩的确如面上所见,无动於衷,铁石心肠,仿佛这样的生离死别早就见怪不怪,没有丝毫想象中的不适应。
闻讯赶来揽月宫的封玄奕一身匆忙,见纳兰轩毫发无伤面色如常的坐在贵妃椅上晒著太阳时才舒了心,可还是难免关切一句:“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按太医的房子好好吃药?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去请太医,别总忍著。”
一连串的疑问,句句关切,这样被人惦记著,能让人如此上心,这原本正是纳兰轩所求,一个平静的、舒心的、能够给予自己全部、唯一的爱,只是一次次的被所谓的真相吓怕了,退却了,明明如此接近,明明唾手可得,却没有了初衷,感动不再,欣慰不再,冷静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仿佛一个旁观者,可以平静超然的看著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做著一些列的动作,而唯一和陌生人的区别,或许就是在如何平静无波面无表情的表面下,努力忽视却收效甚微的苦涩。
“孟采女的死,皇上是怎麽处理的?”答非所问,没有丝毫要解释孟嬛的死与自己突然前去冷宫的关系,好似根本不在乎封玄奕怎麽想,亦或者坚信自己行得正做得端不怕旁人嚼舌根。
“放心,”轻声一叹,坐在贵妃椅上调整了下姿势,伸手将纳兰轩拥入怀中,已收割者繁复华丽的衣衫,抚摸著背部,无声的安抚和平息,“朕说过,答应你给你一个交代,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不会再让你忍气吞声。”
倏地,没有反抗依偎在封玄奕怀中的纳兰轩无声的笑了,他不知道自己所要的交代到底是什麽,一个封玄奕认准的主谋、而在自己看来却颇多疑点的事情,封玄奕一次次不断强调要给出的交代到底意味著什麽,一次又一次的无视和践踏,只是这一次孟嬛是听不见看不到了。耳边,孟嬛最後的叫喊仿佛诅咒一般,久久无法消散,不绝於耳的回荡──
“你以为你赢了麽?呵呵,你是赢了,看起来的确是你赢了,贤贵君,哈,都当上贵君了,锦衣玉食,万千恩宠,母家更是风光无限,可是,你就不会後怕麽?你我除了得宠的先後之外,又有什麽不同?年轻的容颜,傲人的家世,理所当然得到皇上的宠爱,就应为太像,所以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凭什麽你拥有的我却没有,凭什麽我拥有的就一定要和你平分。”
“呵呵,旧爱果然难敌新欢啊,只是不知如今我成了旧爱,而你,什麽时候也会变成旧爱,什麽时候会来到这里,好好体会感受一下我的悲哀和无奈!”
“我等著,我啊,就在这里日日夜夜耐心的等著,好好睁眼看著你害人害己如何步上我的後尘!!”
後怕……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不敢去想,不敢去看,怕想了看了便会举足不前,如今的自己早已识趣了回头的勇气,甚至连多想一步的揣测都会让自己精疲力尽耗尽心思,担心自己什麽时候会步上孟嬛後尘,担心等大祸临头时,自己甚至连叫嚣质问的机会都没有……
新欢旧爱,孟嬛曾以旧爱自比,又将自己比作新欢,奈何这个词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若硬要从时间上说,自己又何尝不是旧爱,她孟嬛又何尝不是新欢!谁都无法看清封玄奕的心思,谁都无法推测他下一步的举动,一如所谓的“新欢旧爱”是否真的在封玄奕心中出现过,哪怕是一闪而过,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如此绝情狠戾,也只有他能做的到。可就为了哪怕只有刹那芳华的新欢荣宠,便足以斗的後宫众人人仰马翻乌烟瘴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特别想吃的东西,朕让御膳房给你准备,太医说了,长羽族虽受神灵眷顾,可男子受孕是十分辛苦的,要是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与朕说,什麽时候都可以。”封玄奕的下巴抵著纳兰轩的头顶心,言语间一下一下轻轻触碰著,“等风波平息了,朕会昭告天下,朕的皇长子,朕会给他和他的母亲一个风风光光的典礼,你会是朕众望所归的皇後。”
信誓旦旦的承诺在耳边回响,此刻静静依偎在封玄奕怀中的纳兰轩不会知道,封玄奕的一句放心,对入土的孟嬛来说会是怎样的灾难。全尸入土,不入妃陵,不留碑铭,也没有刻意与梦氏一族合葬,只是这麽草草的下了葬,没有死後的尊荣,也没有起码的颜面,就好像寻常百姓家里人死入土,漠然的态度好似一个不经意路过的陌生人。
(11鲜币)第九十六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上
第九十六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上
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孟姝妃因妒生恨刺杀贤君不成反因行迹败露而前脸母家致使一族获罪赐死、自己因被皇上厌弃打入冷宫绝望自裁的事情渐渐消停,落下了帷幕。本以为可以得空、後宫也能安宁几日的纳兰轩,却小看了後宫向来是是非恩怨不断的本质,这边一波才平,那厢暗波汹涌,一波即将再起。
平日里从不曾认真定时定点到凤仪宫给皇後晨昏定省的纳兰轩,从前虽然闲言碎语不断,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最近却愈演愈烈,没了可以和纳兰轩制衡的人,身居高位本就惹人目光,如今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即便明面上各个陪著笑脸说著阿谀奉承的话,忌惮著脸孟姝妃都无法撼动的绝对恩宠,背地里这脏水却没少泼。即便是连皇後本人都不在意,却男包会有想要依附靠拢而打抱不平的人。
小德子说母家有人求见,纳兰轩先是一愣,想了半天自己无亲无故穿越而来所谓母家到底说的是谁,才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如今自己也算是出生名门身份显贵的一份子,可当来人走进殿内时纳兰轩还是一惊,本以为会是定北侯,却不料竟是当初宫墙内匆匆一见留下几句话就走的陌生人、也是定北侯的长子、如今自己名义上的哥哥,纳兰椹。
纳兰椹昂首阔步进殿,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纳兰轩挥退众人,纳兰轩时常想,自己跟他是不是上辈子有恩怨,怎麽每次见面都好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似的,而纳兰椹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冒犯,自己的言行合不合规矩。
挥退众人,纳兰椹看门见山的就是责难:“无论你在暗自盘算著什麽,无论你在设计什麽,这次做的的确太过了,固伦额驸不能杀,至少现在还不是除掉他的时候。”
纳兰轩不禁好笑,为什麽每个人都认定了是自己的yīn谋,认定是自己想要除掉孟姝妃,明明自己才是莫名其妙受害的一方,明明下旨满门抄斩的是封玄奕,明明见死不救逼死孟嬛的是封玄奕,世人却吃准了一定是自己所为,就算不是亲自动手,也至少会煽风点火。
“不是我。”纳兰轩极力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的就这麽丢过去三个字。
纳兰椹也毫不在意纳兰轩对自己的态度,不请安,也没有获得许可,径自也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一边还不忘让冲门外候命的小德子喊了声上茶,还要普洱。
“是不是你现在说什麽都已经不重要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你我控制了,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固伦额驸一家倒台对我们纳兰家意味著什麽,若你还是曾经的你,若你还记得你的初衷,即便孟嬛如何辱骂践踏折辱过你,你都应该拼了命的保住她,至少保住固伦额驸,留他一命。”
又是这样,纳兰轩不禁头痛,纳兰椹看自己的目光总是让人看不明白,说的话更是无厘头,可每每这样,自己都会烦躁,可是烦躁并非纳兰椹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硬扣在自己头上,而是烦躁为什麽自己想懂却在试图要懂的时候头却仿佛要裂开似的疼痛。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见纳兰轩皱眉思索却苦无结果的表情,纳兰椹好似突然释然了一般,轻声一笑,竟给人莫名的悲凉和无奈,“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最後进宫看我的弟弟一眼,说几句话,聊聊天,你明不明白无所谓,亦或者那些对你来说是你早就想甩掉的包袱,”说著,竟好像真的闲话家常一般,兄弟两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聊感悟,谈谈心得,说说无奈,分享著还来不及实现的梦想,“能忘记未尝不是一种好事,可是既然忘记了,你就最好能做到永远遗忘,不用试图寻找,也不用试图明白,糊涂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说不定哪一天你真的明白了,清楚了,醒悟了,那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修罗之路,不是那麽好走的,能中途知难而退明哲保身,挺好,至少那是我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毫无预兆的前来,又莫名的离开,直到临走还不断给纳兰轩强调,放弃该放弃的,遗忘本就遗忘的,不要在一些已经无所谓的事情上拘泥。
这时的纳兰轩还不明白这句话意味著什麽,亦不明白纳兰椹这一遭以及这一番话又是为的什麽,只是莫名的,看著纳兰椹匆匆前来又匆匆离开、连专门让小德子去准备的茶水都没喝便离开的背景,心中莫名的一丝苦涩,熟悉,怀念,鼻子一算,竟有种流泪的冲动。
好像有什麽从指尖流逝,明明可以掌握,明明可以控制,却刹那即使,一去不回。
登上月湖的凉亭,春风夹杂著无限生机和阵阵暖意,却温暖不了不知为何瞬间冰冷的身体,那是自心底升起的寒意。
一连半月,封玄奕都没有来揽月宫,纳兰轩并不意外,让一个君王专情和何等痴人说梦,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那个根本不知情为何物的封玄奕,可瞬间变得清冷的揽月宫的确让纳兰轩有些不习惯,一如不知什麽时候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令人矛盾的温度,一如不知什麽时候习惯了日日奉旨进出御书房,一如不知什麽时候看惯了宫里忙进忙出跟随封玄奕而来的一众宫人。
“主子,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放下如血帐幔,小德子伺候封玄奕更衣。
“皇上今日宿在哪儿了?”其实也只不过随便一问,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想要知道。
“永和宫。”
“是柳音公子那儿?”
“是永和宫的西偏殿,韩瑞风公子那儿。”继续手上的动作,将封腰和外衫一一叠好、整整齐齐的搭在屏风上,一边还不忘观察纳兰轩的神情,“主子不要多想,皇上这是顾念主子身怀有孕伺候著不方便,这是心疼主子,你看这宫里的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最好的,哪一个不紧著咱们揽月宫?主子还是早些歇息,保重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等小皇子出世,这可是皇上的皇长子,主子今後在後宫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
(11鲜币)第九十七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中
第九十七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中
一觉醒来,竟不料一语成谶。
天才蒙蒙亮,纳兰轩便突然惊醒,猛的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听见动静的小德子急忙赶来隔著帐幔试探性的低唤道:“主子。”
“什麽时辰了?”惊魂未定,满头大汗,却不记得梦中到底出现了什麽,让纳兰轩如此心神不宁,惊恐害怕。
“辰时刚过。”小德子应道,“时候还早,主子要不要再歇息一会儿?”
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宫人们叽叽喳喳的好似炸开了锅,小德子如今好似练就了蛔虫的功夫,将纳兰轩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即便听不见吩咐、隔著帐幔看不见神情,也依旧精准。
“在外面瞎嚷嚷什麽,惊扰了主子你们担待的起麽?”小德子扬声训斥道。
一名侍女应声推门进殿,却也只敢远远的跪在门边,一副好像天崩地裂般的神情,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禁颤抖:“主子,大事不好了,定北侯、侯爷他不知为何违拗了圣意,皇上大发雷霆,发落了侯爷……”
越说声音越小,到後面纳兰轩几乎听不见她嗡嗡嗡嗡的到底在说什麽。
“大声点儿,没吃饭麽?”若是放在平时,纳兰轩是不会随便对奴才发火的,曾经也任人使唤的纳兰轩明白,低人一等的悲哀无奈和心酸,可此刻,莫名的烦躁,心声不宁还遇上这麽个支支吾吾吊人胃口的主,造好的脾气也难免暴躁。
“皇上下旨,定北侯和大公子斩立决,大小姐变卖为奴,王府上下所有奴才流放边疆。”
一刹那,纳兰轩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一把拉开如血帐幔,一脸茫然不知:“你说什麽?”
“皇上下旨处决了侯爷和大公子,就是刚才早朝的新颁的圣旨。”婢女战战兢兢的重复道,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猛地起身,来不及更衣,来不及顾及屋外是不是天冷,顾不得小德子惊慌的在身後叫喊,就穿著一身雪白的亵衣飞速绕过跪在门边的婢女夺门而出。
纳兰轩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谈不上惊慌也谈不上悲伤,只是茫然的,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却不知它到底在说什麽,本能的一路奔至朝堂外,平日一个时辰根本无法结束的早朝此刻散的只剩三三两两的最後几人,在经过纳兰轩擦肩而过的瞬间,投来的目光或不屑,或同情,或鄙夷,或冷见其成看好戏。
“我只是最後进宫看我的弟弟一眼,说几句话,聊聊天,你明不明白无所谓,亦或者那些对你来说是你早就想甩掉的包袱……”
不久前纳兰椹突然进宫对自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种种还言犹在耳,那时的纳兰轩不明白他这又是突发奇想闹的哪一出,此刻回想起来,竟好似诀别,是不是那时便已有了预兆,是不是那时如果挽回还来得及。
纳兰轩不敢继续往下想,怕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牵扯了这麽多性命,哪怕只是陌生人都不可原谅,更何况是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名义上的亲族。
步入大殿,殿上已然空荡荡的只剩自己的足音,出声叫住正要从侧门出去的宫人:“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
“哎哟哟,这是谁啊,这麽大老远都能听到在这吵吵,即便散了超也是朝堂啊,像什麽话,”人未到而话先至,刘贵嫔一大早便带著一众宫人摆著好大的阵仗随行而来,看到纳兰轩後显示一愣,随即话锋一转,笑脸迎人,“给贤贵君请安,臣妾不知贤贵君在此失言了,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贤贵君赎罪。”
可话虽这麽说,那好似憋笑的脸却没有丝毫的悔过,反倒是几分幸灾乐祸。
“难得见贤贵君这麽早出门啊,果然对皇上贤贵君还是很上心的,皇后娘娘哪里少去也是事出有因呢,”不待纳兰轩说免礼,柳潇云便自个儿起身了,这若放在以往,愣是谁再借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麽肆无忌惮,“不过现在皇上应该没空见贤贵君,臣妾不才,得蒙皇上召见伴驾,还请贤贵君大人有大量多担待些,就在外面等著吧,或者回宫候旨也行,臣妾得见天颜一定会将贵君的思念之情转述给皇上听的。”
施施然的走近,从容慵懒,嘴上说的谦恭卑微,那眼里的幸灾乐祸即便是个瞎子也看的见,言语中的冷嘲热讽不言而喻的欢快即便是个聋子也听得见。
“不知贤贵君一大早突然求见皇上所谓何事啊?若是情况紧急臣妾也好代为通传一声,若是误了贵君的大事,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纳兰轩抿了抿唇默不作声,柳潇云却明知故问一脸疑惑担忧,随即又好似恍然大悟似的好心提点:“贵君前来不会是为了定北侯被诛一事吧?”
太阳穴莫名突地一跳。
见纳兰轩不吱声就更是滔滔不绝了:“贤贵君这可棋差一招了,皇上圣旨已下圣意已决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你瞧当初固伦额驸还是皇上的亲姨夫呢,也不是说赐死就赐死,根本不容辩驳反抗麽,更何况如今只是个八竿子打也打不上的外人。”
柳潇云若有似无的强调的“外人”二字,随後才好似後知後觉的瞥了眼纳兰轩,补了句:“贤贵君不要见怪,臣妾也是心直口快,忘了定北侯却是也算是沾亲带故的,可若真这麽算起来,皇上的亲人也实在太多了,哪顾得过来啊,起手刀落,又不知道杀了几个亲族,您说是吧。”
“臣妾虽然位分不高,但也算是入王府多年,对著其中颇有些心思,当初固伦额驸一事牵扯孟姝妃,使得其被打入冷宫不说,愣是生前在风光无限,死後也没有个名分,而定北侯之事虽然来势汹汹,却没有丝毫波及贤贵君,贵君还是贵君,协理六宫事,後宫之中更是稳当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君应该惜福才是,皇上现在心里肯定不痛快,大清早的就听到厚待多年的老臣意欲谋反,贤贵君虽然得意幸免,却总需要避嫌,何必没事儿找事儿自己往枪口上撞,给大家找不痛快呢?这个可得快刀斩乱麻,千万不可乱了方寸,谋求自保才是上上策啊。”
(11鲜币)第九十八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下
第九十八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下
“而且皇上圣旨已下,让皇上收回圣旨谈何容易,即便贵君深得皇上宠爱,若是赶在圣旨之前好好求求情说不定还真有转圜的馀地,而现在大局已定……臣妾想贵君深知皇上心思,自然也是知道想要违拗天意、当著天下人面驳了皇上颜面是如何自不量力吧?”柳潇云摆出一副设身处地为你好的模样,可眼底似笑非笑的冰冷却怎麽也隐藏不了,“臣妾若是贵君,此刻定不会来这朝堂之上找皇上求情,因为这根本毫无意义,万一再让皇上厌弃了贵君,多划不来了,到手的恩宠殊荣也都瞬间烟消云散了,倒不如赶紧请了旨出宫,看看能不能见亲人最後一面。”
“语重心长”的一番恳谈,一转身,便摇身一变成为端庄不失威严、高傲矜持却不失美豔的刘贵嫔,连正眼都没瞧那被纳兰轩匆匆叫住的宫人一眼,居高临下道:“替本宫通传皇上吧。”
冥冥中已明白什麽叫做大势已去,什麽叫做无力回天,可却依旧不见黄河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匆匆赶去宫门,虽说後妃不得擅自出宫,可对於圣宠不断的贤贵君来说一向形同虚设的约束却在今日异常奏效,宫门守将也罕见的恪尽职守。
纳兰轩心里明白,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而动的下人,即便在这里吵吵嚷嚷耍威风也於事无补,後妃想要出宫,要麽有皇上圣旨,要麽有皇後懿旨,而如今因皇後娘娘凤体欠安这个缘由挡在凤仪宫外的纳兰轩彻底明白,什麽叫做牢笼,什麽叫做万念俱灰。
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也没有想象中的悲伤绝望,心底只觉得空荡荡一片,安静的,虚无的,好像什麽都不重要,或许应该像所有的党鹏那般,因利而聚,利尽而散,明哲保身才是上策,或许应该像柳贵嫔说的那样,避开这风口浪尖全力自保才是正途。
脑海中一片混沌,纳兰轩已无法思考,也不愿思考,只是身体却好似有自己的意图一般,总是拧著一股劲儿,飞蛾扑火般硬是要硬碰硬的求一个结果。
御书房外,依旧是一早匆匆出门那一袭雪白亵衣,身边也只有小德子一人不发一声的一直跟著,静立在御书房外,没有让人通传,也没有呼天抢地悲痛欲绝,纳兰轩知道,柳贵嫔还在殿内,纳兰轩也明白,此刻的封玄奕是不会见自己的,连当初就差宠上天的孟嬛以死相胁愣是死在了冷宫,且不说他移驾去看哪怕只是最後一眼,他在听到消息後甚至是连神情都不变,只是不咸不淡不疾不徐的撂了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纳兰轩知道什麽叫做自知之明,什麽叫做自不量力,什麽叫做死不改悔,所以他只是站著,静静的站著,对那些途经亦或者专程前来看好戏的冷言冷语充耳不闻,对那些或鄙夷或不屑或故作怜悯的目光视而不见,自始至终只是那麽站著,目不斜视的看著门扉禁掩的华丽宫门,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不知过了多久,自从听见定北侯一家处斩消息开始便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缄默不语的小德子看不下去纳兰轩仿佛自虐般又是吹冷风又是日头晒的行径,出声低唤:“主子……”
而回应小德子的,自然是纳兰轩依旧面不改色的蓦然。
又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微微打开一条缝,莫言从中走出,并不意外的看到纳兰轩就这麽孤身一人事儿伴随身边仿佛不经意般飘过的冷嘲热讽,走下宫门前的汉白玉台阶,停在离纳兰轩不远不近恭敬十足的位置上。
“贤贵君,您请回吧,皇上近日政务繁忙,怕是抽不出时间陪贵君了,贵君切勿多思多想,保重身体才是要紧事,”说著倾身靠近,压低声音继续道,“贵君即便是不为自己想,也得多为腹中的小皇子想想啊,虽说这天气暖和了,也经不住您这麽衣衫单薄的在外面这麽久不是?”
“贤贵君尽管放宽了心,皇上心里还是有贵君的,贵君只要回宫安心休养就是,等皇上得了空,一定会去见贵君的。”
纳兰轩的回应与方才的如出一辙,全然的漠视,全然的沈默,仿佛将自己与这世上一切除自己之外的世务隔绝,建起一层厚厚的壁垒。
之前的周折颠簸,纳兰轩仿佛游魂般东跑西窜,奔波了半天却是无果,一身大汗淋漓却这麽晾在御书房外,如今汗湿消了,才蓦然觉得手脚发麻浑身发冷,肚子里的东西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好似不存在似的,如今却仿佛看准了时间似的,冒出来添乱。
一阵阵钻著往下坠著、拉著疼,却执拗的拧著劲儿不吱一声,一身淡薄的亵衣汗湿了再乾,乾了再汗湿,如此往往复复来来去去。
“贤贵君。”莫言不著痕迹的皱了皱眉,看著纳兰轩脸色愈发苍白难看,不禁心惊,“贵君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
抿著唇咬著牙不发一声,拧著劲儿不让疼痛倾泻一声,抬手一扬制止莫言的聒噪,只一个动作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手半弯著微抬,小德子会意的凑过来搀扶。
眼前一阵阵的模糊,一波波的黑幕铺天盖地的袭来,纳兰轩只能暗自咬破唇角,强行驱散这强烈的晕眩和虚软,转过身迈开步子恨不得立刻飞回揽月宫,不著痕迹的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小德子身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倒在这里。
不知曾经是谁说过的什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纳兰轩不明白,为什麽这荣与损非要和自己挂钩,他不需要什麽尊荣,亦不会有什麽损失,只是单纯的先给予,莫名其妙的给你希望,不管你是否愿意的强加硬塞给你,等你渐渐熟悉了,等你慢慢体会到这毫无预兆突然闯进你生命的事物的美好,愿意真心去接纳感受它的时候,却又被生生剥夺,打回原形,再次回到起点,那个一无所有什麽都不是的境地。
那种惝然若失的感觉,不会悲伤,不会绝望,只是漫无边际的空虚,一片空洞和虚无,生生将人吞噬殆尽。
(11鲜币)第九十九章 寿宴.圣旨 上
第九十九章 寿宴.圣旨 上
一如此刻,孤身一人乾乾净净的来,毫无牵绊更无留恋,对於这世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超脱淡然的态度,冷静的看待这世间的一切,即便回不到原来的时代,即便顶著一个小厮的身份做粗使杂役一辈子,也依旧超然自得。却不料莫名的爱上一个泥潭中的人,从此跌落凡尘混沌不清,涉足权利的追逐,名利和欲望让一切变了颜色,自己不再是自己。
又被莫名其妙的塞给一大堆身份不凡的亲人家族,迎来了腹中惊世骇俗却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纳兰轩没的选,更不容拒绝,“接受”,这曾经因包含了很多无奈苦衷而不得不委曲求全、而被自己颇为不屑和痛斥的词汇,自己竟也有运用的如此风生水起的时候。再次夺取,一如当初强行给予一般,毫无预兆,不容辩驳和拒绝。
站在御书房外的纳兰轩想了很久,他知道封玄奕不会出来见他,亦或者说他竟有些惧怕封玄奕真的出来。若是出来,自己能对他说什麽?质问麽?质问他为什麽杀了他的父亲和哥哥?这原本本就是因封玄奕的赐予才有的父亲和哥哥……思前想後竟是无果,何其悲哀……
亦或者早有答案,无论是想要问出口的问题,还是对於这个问题封玄奕的回答:
如此於予於求呼来喝去,你到底拿我当什麽……
什麽都不是。
何其可笑,竟只是被自己设想中的问题和答案,困著缚手缚脚、举足不前!
意识朦胧天地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封玄奕,焦急,担忧,向自己跑过来,那样的神色,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让人心里暖暖的,却也越发凄凉。
可以管得住自己的人,可以管得住自己的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对他的爱,可以一次又一次警告自己不要在他施舍似的恩赐中沦陷沈迷,可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此刻,在人最软弱的时候,却竟出现了幻觉,他为自己担忧、为自己焦虑的幻觉……
一抹苦笑,一声悲凉,一切因果被咽在肚中,如果可以,纳兰轩希望这非分之想永远烂在肚中,可以生根,可以伤痛,可以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却决不允许茁壮成长!
再睁眼,已经在揽月宫的寝殿中,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一旁的小德子一副哭丧脸,看的纳兰轩直心烦,反正也乏的很,乾脆闭上眼睛继续睡。
朦胧中好像听到有人来,脚步很轻,想要看看是谁,却敌不过睡意,薄薄的眼皮好像有千斤中,怎麽也睁不开,想要动一动手指,却好像身体都凝固了,无法动弹分毫,耐著性子想要听听来人说了些什麽,却直到一阵又一阵困意席卷、再也无法抵挡的陷入沈睡之前,来人都未曾开口。
自那以後,纳兰轩几乎过著与世隔绝的日子,只知道次日监斩官提著两个底部一片暗红已经凝固乾涸的布袋来复命,本能的知道那应该就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定北侯纳兰健,以及名义上的哥哥,拥有世袭爵位资格的纳兰椹,之後的种种便再不得而知。
小德子说那日四处奔波又不听劝阻的在御书房门前站了许久,因此受了风寒晕倒在御书房外,皇上下旨让自己足不出户的静养。
没想到这是多负担一个生命,身体竟会变得如此娇弱。可纳兰轩也明白,这不过是个噱头,封玄奕之所以下旨,说好听点是顾及自己腹中的孩子,好歹这也是他的骨肉,而真正的本质,恐怕是那“足不出户”四个字。想来怕是凄凉,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手可劳作富甲一方,执兵便可征战沙场平定一方,奈何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跟女人抢饭吃,得靠著什麽长羽族後裔的特殊体质,靠著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免遭一难!是不是若自己只是一个平平凡凡再简单不过的男人,是不是此刻住的就是冷宫?是不是连悲愤至极的自裁都不用,早有一道圣旨下来迫不及待的将自己赐死了?
昔日冷宫,孟嬛的句句哭喊如同魔咒一般,在耳边久久不散,那样愤恨怨毒,她说她等著看自己的下场,她说自己和她一样,竟都是真的……刘贵嫔曾戏说孟嬛深得圣心、对皇上一言一行颇为了解,竟诚不欺人……
後宫是一潭污秽,即便你没有错处也总有人看不惯,如今落难,地位大不如前,纳兰轩安静的坐在正殿中的椅子上,喝著黑乎乎一碗的保胎药,好似品尝什麽人间美味一般,回味无穷,安静从容的等待著那些墙倒众人推的嘴脸上门,一尝昔日冷宫中孟嬛的屈辱。
可日复一日的等下来,却谁都没有来,昔日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孟嬛已死,那些中立摇摆对著谁都不放过冷嘲热讽几句的人也不见踪影,而与自己交好的、陪自己度过王府中最艰难那段过往的韩瑞风也没有来。
并不怨怼,可难免怅然,一如今自己这步田地,为求自保可以理解,可理性可以理解,感性就只有怅然了……
“主子,刘太医说了,这保胎药要趁热了喝,”别人喝药都像喝毒似的,皱著眉头恨不得一口直接灌进去了事,奈何凝轩却好似品酒似的,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的浅酌,原本热气腾腾的药汁此刻已凉了大半,小德子头疼,“奴才给您再去热热吧。”
手臂一扬,躲过小德子上前要来接碗的动作:“你也别在这耗著了,你是宫里的人,去求莫言,他会给你指好差事的,在我这,迟早也是受连累的命。”
小德子动作一滞,唇瓣微抿:“奴才去给主子热药。”
端过纳兰轩手上的汤药,小德子快步离开,却不料行色匆匆竟与不声不响走进大殿的莫言撞了个满怀,大半碗的汤药全泼在了莫言身上,手上一滑,瓷碗匡当一声砸了个稀烂,重心不稳,避无可避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小德子疼的直龇牙。
“做什麽冒冒失失的!冲撞了莫大人你担待的起麽!”跟随莫言身後进殿的宫人立马跳起来怒斥道。
莫言手一扬,制止住下属欲大放厥词的意图。
(11鲜币)第一百章 寿宴.圣旨 中
第一百章 寿宴.圣旨 中
应声抬头,左八人右八人的宫人声势浩大,最前面则是封玄奕真正意义上的心腹,紧随其後的十六人低垂著脑袋恭恭敬敬,眼观鼻闭关扣扣关心的一言不发,而莫言,则一脸泰然,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有时凝轩不禁感慨,这样一个人只是作为一个根本不具人权、可以被随意呼来喝去、生杀予夺的,实在是浪费了。
莫言还维持著一手扬起制止身後宫人放肆的动作,而另一只手上,一卷被折叠的一丝不苟恭恭敬敬的黄色卷封,纳兰轩是再熟悉不过的,恩赐给予、无上荣耀是它,绝情绝爱、冰冷杀伐也是它,心里早有一丝了然,多日的等待,等的就是这一刻,一道圣旨,三言两语,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只是这对於纳兰轩来说,早已不重要,那既定的结局,早已毫无威胁。
恭敬的跪地,揽月宫正殿上,一屋子的人仿佛都问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好似大祸临头般一脸的颓败,刹那间只听得见莫言展开圣旨时发出的沙沙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月十七申时合宫夜宴,各宫嫔妃皆与之,钦此。”
当宣读後再次被叠放整齐的圣旨被莫言恭敬的递到纳兰轩的手上时,一宫上下那屏住呼吸等待的噩耗未至,众人整齐划一的释怀轻呼,倒是纳兰轩一反方才正定自若的模样,一脸诧异的抬头,脱口而出:“只是这样?”
莫言千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罕见一丝冰雪消融的动容:“贵君不要多想,好好保重身体才是,今晚的夜宴千万可耽误不得,奴才这就先行回宫覆命去了。”
直到莫言声势浩大的来,短暂的停留又迅速离开,一宫的宫人虚惊一场後又恢复生机,干劲十足的忙前忙後,可纳兰轩却始终错愕著,越是这样,他越摸不清猜不透封玄奕的心思,他到底打算干什麽,从卑微的奴才到一朝的臣子,从军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到圈在深宫的男妃,从圣眷优渥的宠妃到气质不屑的人妾,起起落落间,纳兰轩是真的不明白也看不清了,一次一次告诉自己不要沦陷,一次一次告诉自己要警觉,一次一次深切的知道他是何等的危险,可却还是不明白,猜不透,弄不明,是什麽时候,又再一次身在局中而尤不自知?
合宫夜宴,无论哪一宫都重视的很,恨不得各个花枝招展勾魂夺魄、让皇上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当然,要是能让皇上的眼睛就长在自己身上,那是最理想的状态,穿红戴绿花团锦簇,晌午刚过,圣旨传过後宫每一个角落,顿时平日里死气沈沈大的好似连个人气都没有的禁宫内好像炸开了锅,无论哪里都可以见到宫人们忙前忙後慌乱紧张的样子,各式各样新潮罕见的段子,各种各样平日里连见都没见过的珠翠,就连小德子也跟著凑热闹,只可惜作为当事人的纳兰轩虽然还算凑合著配合,却不怎麽积极,这可急的小德子直跳脚。
“主子,您说今晚您是穿这天青水纹长袍配月白丝纹长褂呢,还是这红底黑碎花长袍配金丝赤纹风衣?还有这封腰,是银丝滚边儿的好,还是素色镂花的好?还有发簪──”
纳兰轩一个头被弄的两个大,指了指身上的一身:“我觉得这一身挺好。”
小德子一脸凝重的走过来,不知是被纳兰轩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是摸准了纳兰轩就是那种雷声大雨点儿小有时候连雷声都懒得有的脾气,虽然人前人後都是一样的手脚麻利勤谨恭敬,只是这人後的用词和举止上明显比人前显得“放肆”的多。
“主子是想听真话还是好话?”
对於小德子,从最初的戒备到如今的放纵,纳兰轩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是本能的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而这本能和信任建立在何种不堪一击的脆弱上,任何人都会後怕,而纳兰轩却仿佛笃定了似的,亦或者无路可选。
“都不想听,不过就是吃饭,可平日里一样,最多就是人多了点儿,地方换了下,本宫刚才还看到那边拐角的地方珞绡宫和春扶宫的侍女撞了个正著,到现在还在喋喋不休,你不会也想搀和一脚吧?还是说你已经从他们当中大胜而归了?”
“主子最近心情不好,太医开的药虽然也一顿不落的在喝,可是气色依旧不太好,脸色也苍白的很,您身上这身月白的袍子当然没什麽不好,可前提是在主子身体健康的情况下,现在,倒活像一张煞白的白纸了。”
若有似无的一瞥,让小德子瞬间闭了嘴,虽说摸准了纳兰轩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性子,不代表他就没有让雨点大的权力,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却同样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皇上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咱们揽月宫了,主子也不自己著急,也不爱出门,要是今天还不把握机会,还不知道以後会是什麽样呢……”
小德子是不敢明打明的唠唠叨叨,却开始自顾自的碎碎念,一边只能老老实实的把那些翻箱倒柜的压箱底再收回去。
莫名的,只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唠唠叨叨的在自己耳边直念叨,那是自己觉得很烦,翻来覆去的就是那麽两句话,听不懂也听不明白,可无论自己听不听得懂,那声音都锲而不舍不绝於耳。不知何时,烦不胜烦的声音消失了,比起舒心,更多的却是寂寞,仿佛整个世界都跟著寂静了,再也没有人愿意跟前跟後唠叨个没完,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灰色,苍茫的,萧瑟的,孤零零的只剩下黑白交界的那一线,和站在那一线上的自己。
恍惚失神,思绪飞离,这样的事情仿佛在最近十分频繁,好似什麽要离开,又有什麽要回来,来回的撕扯,来回的交织,自己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纳兰轩曾以为是不是时间到了,自己可以从莫名其妙的到来然後莫名其妙的回去,满怀期待的等了许久,等来的只是愈发频繁和长时间的愣神,其他的,什麽都没有。
“等一下。”
或许小德子说的没有错,给予再剥夺,的确很痛,或许残忍,或许无情,或许冰冷,可为了活下去,为了让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