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珠有泪(上)
作品:《挽歌(已申请删文)》 这一带的房子都有个上百年的历史,雕梁画柱间依稀还看得见古时大户人家的风范,经过九曲长廊,眼前忽地出现一座戏台,那一座戏台,居然沿水而建,亭亭玉立得像水中莲,现在,何天翼就大刀马步的仰卧在那朵莲花上,眉开眼笑的样子,倒像一簇不怎么招人待见的花蕊,正万分嚣张的在那里迎风扑腾。
他虽然在笑,可脸色却不好,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人看上去要比往日瘦一些,好在于田比他更瘦,这个在湘西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居然长着一张白面书生的脸,笑容看起来也是谦恭有加:“何先生,久仰久仰!”
但何天翼比他更会笑,更会装孙子,一番较量下来,于田自是有些招架不住,何天翼根本就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客套话一完,立马就直奔主题:“白大帅身边的侍卫,果真都换成自己人了?”
于田露出一个yin郁的笑容,他这个样子,有一点深不可测的意味在里头,他点头道:“都是江少帅自己挑的人,我只负责安排一些人事罢了。”
何天翼嘿嘿一笑,他的笑容看上去很冷很冷:“于省长,您千万要按计划行事,如果想提前动手的话,麻烦您想一想结局,我们只是想借刀杀人而已,这个刀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于省长您——”眼看着于田那张白净的脸渐渐没了颜色,何天翼又笑得天下太平起来:“当然,我们都是同一条线上的人,您也知道的,您的利益江少帅是绝对不会怠慢的。”
阳光虽烈,但气温却不高,于田的鼻尖无端端的涌出几粒汗珠来,何天翼当下就乘胜追击道:“另外,不知江南陆家的二少爷陆子博给您消息没?他好像不打算□那些东西了。”
“什么?”于田被踩到痛处,一张脸更白了:“这个,其实我——”
何天翼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打断了他的话:“于省长,我在这里提醒你一下,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是无可非议的,但路留得太多了恐怕就于理不合了!实话告诉你,太城的势力早就渗进湘西了,无论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合作,白远斋都得死,你难道没有发现,江少帅在换掉白远斋身边的人时,你身边的人也有了变化?”
何天翼的话说得这样直白,于田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沉思了片刻,最后果断的一点头:“我会按计划行事的。”
何天翼这才露出了他本性中豪放不羁的一面,居然拍了拍于田的肩膀,感慨道:“其实我很佩服你的爱国之心,我知道,东洋人找过你,可你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从这一点来看,你可比白老头强多了。”
“惭愧!惭愧!”于田自嘲的一笑:“想当年我和江策一同留学东洋,这点民族心我还是有的,只是我那位老同学太厉害了,当真不给我半点退路,看来我也不必幻想什么了,其实,陈海荣也派人来拉拢过我,他这次来到湘西,肯定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他也是一只不好对付的老狐狸啊。”
何天翼颔首道:“说得没错!除掉白远斋后,陈海荣也许会好说话些。”忽又嘲弄起陈海荣来:“还好,他身边有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他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于田费了老大的工夫也没听明白,何天翼倒也厚道,旋即就解释给他听:“就是他的女儿陈美男了!你知道叶开颜为什么能脱身吗?这全都拜她所赐。”
明亮的阳光照到叶飘枫的瞳孔中,她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划而过,她问道:“死了?为什么?”
她的表情这样严肃,看得陆子博疑问连连:“狗和人一样,没有长生不老的,不过,我养的这只狗死得很离奇,佣人每日都会带它出去遛一溜,无非是在各处街道转转,只是这几天全城戒严,所以改了路线,途中它挣脱了绳索不见了一段时间,被佣人找到后,回来就死了。”
叶飘枫侧着脸,好像在沉思,陆子博跟着也紧张了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知道,它都去过哪些地方?”叶飘枫复又转过身去,想了想才说:“子博,带我去看看吧!”
黄昏时分,江南的天幕下,依旧是一派大战在即的肃杀气氛,一队全副武装的太城精锐师在这时迅速出动,封锁了江南的某一处地域,这样奇怪的举动,引得全城数家报馆的记者闻风而来,由于军方的严密封锁,他们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新闻线索,但一向低调的叶家大小姐叶飘枫的现身,却勾起了他们更大的兴趣——
“叶小姐,请问您与江策先生的婚期定在何时?是在近期吗?”
“叶小姐,请您对江南的形势做一个预测,以江南目前的兵力,能否抵挡东洋的30万大军?”
“叶小姐,听闻您的妹妹叶开颜投靠了东洋人,这个消息属实吗?”
“……?”
那样多的问题汹涌逼来,叶飘枫差一点被淹没在相机的闪光灯下,她心事重重,脸上却没事人般落落大方,所有的问题她都没有回复,只在说到叶开颜时才勉强开了金口:“她正走在通敌卖国的路上,我希望她能及早回头。”
夜色朦胧中,所有的闲杂人等一律被清理了出去,叶飘枫黯然神伤的站在那栋不起眼的民宅前,手往下一落,沉声道:“炸掉!”
泪水忽地潸然滴下,随着一道冲天的火光,那座叶开颜与东洋人秘密筹建的实验室顿时就化为乌有,叶飘枫多么希望,所有的罪恶都能跟着这场爆炸一起埋葬,而那些在罪恶下生活的人们,能够得到永久的安宁。
站在这里,可以遥望到江南最高的山峰,它挺立在渐渐远去的夕阳中,沉默的与叶飘枫对峙着,暮风四起,空气中仅存的一丝温度迅速被吹走,属于这里的寒冷终于又潜伏了回来,当江策走下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远山,湖畔,寒鸦,夕阳西下,断肠的爱人背影无依,他痴痴的凝望了许久,忽地说了一声:“烟!”
副官手忙脚乱的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烟来,只是风势太大,火柴好几次都没能点着那烟,等到细白的烟身终于燃起一点红亮时,江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未料却被呛到了,他平日里很少抽烟,即使再忙再累再辛苦,他也不需要香烟的慰藉,只是此时的那种不安,那种无力,那种害怕失去爱人的恐惧感,叫他失了分寸,他很想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毫无理由的就想到了烟,但是,显然这不是他所需要的,所以他当即就扔了它,燃得正旺的香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旋即就软弱无力的坠落在地,被副官一脚摁灭了。
所有的随从都远远的散开了,长长的古渡口,响起了江策走向叶飘枫的脚步声,其实江策的脚步声很低很低,可叶飘枫还是觉察到了,她回过头去,红着眼睛道:“你来了。”
可以这样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真好!江策心中默默的想着,脸上不知不觉中浮出了笑容:“他们都奈何不了你,只得叫我出马了,我尊敬的公主,卖小的一个面子好不好?不要站在这里了,回去吧!”
叶飘枫被他逗得浅浅一笑,下一刻却摇头道:“你派来跟着我的这一帮人,真是太忠心了,总在你面前打小报告,害我想在这里单独站一会儿都不行。”
江策揽住了她,装模作样道:“是真的吗?这些家伙,敢让你不高兴,我等下就传令,把他们通通拖出去,砍了!”
叶飘枫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好!那就让我去当监宰官,省得有些人徇私舞弊,舍不得叫自己的人客死他乡。”
江策哈哈一笑,双手忽地用力,狠狠的将叶飘枫抱了起来,叶飘枫被他抱在空中,忍不住“啊”了一声,嗔怪道:“快放我下来!”
耳边有江水拍岸的声音,像年幼熟睡时妈妈轻抚的手,叶飘枫在江策的怀抱中仔细的听着,眼睛一阵一阵的发烫,江策那样小心的把她放了下来,仿佛她是易碎的玻璃娃娃。
“飘枫,放下这里的一切吧!”他在她的耳边低喃着:“我会给你幸福的生活。”
叶飘枫困惑的自言自语:“放下这里的一切?该怎么放?我要怎么做?”
江策几乎是在跟自己打赌:“不要这么辛苦了!不要背负那么多!只想着你自己,还有我,无论外面怎样的战乱纷飞,我一定不会让它波及到你,你只要在我的保护下,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好吗?飘枫,就这样吧!我求求你了,我现在很害怕,因为我怕你不属于我。”
他的手甚至在颤抖,他是那样的一个人啊!即使受着重伤,在数九寒冬里躲在冰冷的水井中也可神色自若,哪怕周围杀人的枪全部都对准他也能哈哈大笑,震落掉屋檐上的雪花,他好像没有害怕过什么,除了眼前的这个女子,除了自己的拒绝,叶飘枫怔了又怔,愣了又愣,她想到了点头答应,偏偏还是问了一句:“你是,要我离开江南?”
江策眼光着闪烁出了希翼的火光:“现在不离开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往后只需好好的想着自己就可以了,置于其它的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交给我!”
叶飘枫缓缓的一笑,忽地面向夕阳,迎风展开了双臂,微微陶醉道:“策,你知道我刚才在看什么吗?”
江策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不知道。”
叶飘枫展颜一笑:“是家乡的风光啊!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家原来这么美,我去的地方很少很少,但是我知道,我们国家的万里江山,每一处肯定都这样美,所以别人才会垂涎而来啊!如果,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站出来保护它,你说,它还会被别人占去吗?策,你不知道,你是多么叫人心动的男子,我又是多么固执的女子,我爱着你,但我像你一样,也爱着这个国家啊!我愿意为它去死,但是,我可以为你而活,哪怕活在地狱里,我也会勇敢的为你活着,所以,不要将我保护在四季如春的花园里,即使是流血,即使最后的结果是失败,我也宁肯跟你们一同战斗,而不是躲在你们的身后安享太平。”
天色逐渐向晚,波光粼粼的江面也叫风吹乱了,叶飘枫的影子,随着夕阳的没落,倏地消失不见了,可是江策看得见她,哪怕再重的夜色也夺不去她的光彩,她在他的眼中熠熠发光,像切割得最完美的钻石一般,江策没有失望,他忽然明白,叶飘枫为什么会这样叫人心动,即使有生死离别又怎样,他还不是拥有了她的爱,他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家伙了,再奢求只怕连老天爷都不会答应他,所以他也笑了:“你看,你总是不听我的话,但是,说到讲道理,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赢过你,飘枫啊飘枫!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叶飘枫倒也受之不讳:“连我父亲那样能说会道的人都倒在我的舌头下,你说,就你一带兵打战的,哪能奈何得了我啊!”
江策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叶飘枫大惑不解:“你在找什么东西呢?”
江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白旗啊!找到了就能对你招旗投降啊!”
叶飘枫这下真是忍俊不禁,只差一点笑出声来,江策叹了一口气,心疼的揉了揉叶飘枫的手:“再站在这里,只怕会冻病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叶飘枫连连点头,他们相视一笑,肩并肩的走出了渡口,随从早就替他们拉开了车门,江策拉着叶飘枫上了车,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老实说,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同坐一辆车。”
叶飘枫想了又想,答道:“那真是我的荣幸!”
江策大言不惭道:“这样的荣幸以后可是常事,你最好习惯比较好。”
叶飘枫等车子发动后才说:“遵命!不过,湘西的事情会一帆风顺吗?”
江策打了一个响指,剑眉飞扬道:“一切都在掌握中,那里可没有一位姓叶的漂亮小姐,所以也不必缚手缚脚的,哪种方法最快最有效,我就用它,老实说,我还真怕你看到我冷酷无情的一面,所以这段时间倒像学了佛一般,心善多了。”
叶飘枫一时怔仲了起来:“湘西,好像有很多的煤矿和铁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