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觉山川是两乡(上)
作品:《挽歌(已申请删文)》 这一天对白秋而言,是整个冬季中最冷的一天,帘外雨丝纷飞,隔窗而望,天地间一片苍茫,昔日英挺的山脉,朦胧成了一个轮廓,她呆坐在窗棂下,整个人如同一座石雕,偶尔有身穿军装的侍卫进得屋来,无非是为她添添茶水,加一加壁炉里的柴火,没有人跟她说上一句话,也不会有人看她一眼,好像她真的变成了一座石雕。
当那个侍卫第六次进入这个房间后,白秋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大叫了一声:“叶飘枫呢?叶飘枫到哪里去了?叫她来见我,快叫她来见我。”
那个侍卫对她的叫喊声充耳不闻,依旧是一脸木讷的将几块松木扔进了熊熊燃烧着的壁炉里,白秋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冲到那侍卫的身后,咬牙切齿的问他道:“你们到底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还有,外面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那侍卫还是不肯开口,等加好柴火后,居然头也不回的退了出去,白秋抚着xiong口,一步一步的退到了窗台边,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只是机械的倒在了沙发上,她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去相信,江南其实从来也没有属于过她与她的女儿叶开颜,她们在这里,永远也不是主人,只是两位过客而已,她记得,在很久以前,那个从没有爱过她的夫婿叶心剑曾对她说过——论聪明才智,他的大女儿远在他的小女儿之上,可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因为开颜自小就处处占了叶飘枫的上风,甚至有一次,她只是耍了小小的一个手段,就差一点送了叶飘枫的命,但时至今日,她才忽然的领悟了过来,叶飘枫确实是胜过了她的女儿,她们两个人,最后倒下的一定是开颜!
想到这里,白秋的悲哀像涨潮的水一般,汹涌而至,她正独自垂泪,房门忽地被人打开了,一位身穿笔挺军服的青年男子落地有声的走了进来,白秋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等着他说话,那男子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他这样的话语,像对一位坐完牢的的罪犯宣告——好了!你的刑期结束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白秋讪笑道:“我可以到哪里去?”
那军官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随便你,你想到哪里去都可以!”
白秋的脑子瞬时一阵轰鸣,她握紧了拳头,机械的问道:“这算什么?你们不关我了?叶飘枫不想要我的命吗?”话说到这里,她忽地兴奋了起来:“难道,叶飘枫失败了,她被我父亲的人杀掉了,二小姐回来了,对不对?”
那军官一脸的好笑,他不耐烦的催促白秋道:“飘枫小姐刚下的命令,你想走便走,不想走的话就继续留在这里,随你的便。”
白秋愕然的瞪着那军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问他道:“叶飘枫下的命令?这么说来,江南归她了?”
“不然你认为,你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什么?”那军官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冷言冷语道:“时间不早了,命令我已经带到了,你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门外的守卫绝对不会阻拦你。”
“慢着!”那军官正打算走人,白秋忽然叫住了他,她的眼睛在那军官的肩章上扫了一圈,稍后便问:“你不是江南军队中的人,你是北方军,你是太城军队来的?”
“那又如何?”那军官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白秋在他的注视下,先是浅浅的笑着,最后那笑容越放越大,简直笑到了变形的地步,她一边笑一边喘着气:“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叶飘枫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不起的是江策,哈哈!为了一个女人,哈哈!他还真是情种,不过,这样的情种值得去做,又得了人又得了地,傻子才会拒绝!”
她的笑声,透过玻璃窗,远远的落在了院墙之外,惊动了正在清理积水的杂役,那杂役一个抬头的功夫,就见一辆宽厚的黑色轿车飞驰而至,他连忙闪身躲开,目送着那辆轿车急急的驶进了深墙院内,末了,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有钱人坐的车啊!”
那车子径直冲到了楼道边,守在楼下的卫兵还不等那车子停妥,旋即就撑起了伞,一路小跑了过去,替那车上的人拉开了车门,挡住了雨水,从那车上匆匆走下的,是身穿墨绿色及膝大衣的陆子博,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那卫兵引着他,一路朝叶飘枫的房间走了过去,正走到二楼的扶梯那里,恰好就遇到了一脸惨淡的白秋,陆子博只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下一秒钟便闪过了身去,让她先走,白秋的目光本来是一盘散乱,是陆子博的出现让她有了一丝聚焦,她看着陆子博,声音低沉的喊了一声:“陆先生,你好啊!”
陆子博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走好!”
白秋却不想这么快走掉,看她的样子,好像有许多的问题想问陆子博,陆子博哪有时间跟她纠缠,当下就吩咐一旁的卫兵道:“给她备车没有?”
那卫兵恭敬的一点头:“已经备好了!”
“陆先生,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白秋抢先一步,拦住了陆子博的去路:“第个一问题是,我想见我的女儿叶开颜,可以吗?”
陆子博笑了笑,模棱两可的回答道:“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如果可以的话,你自然能见到;不要浪费时间了,问第二个问题吧?”
白秋无力的靠在了墙上,她的第二个问题是:“叶飘枫把我放了,是有yin谋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陆子博的回答是:“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话一说完,他已经迈开了脚步,咚咚咚的步入了二楼,这栋小楼,原本是江南一位富商的产业,不久之前,陆子博代叶飘枫将它买了下来,正好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叶飘枫的房间在三楼,陆子博越走越近,心里也越来越乱,此时的叶飘枫,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耗费到了极限,也许只要再cāo心一次,就会倒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真不敢将这个坏消息告诉她——
他已经做出了敲门的姿势,偏偏没有办法敲响这扇门,这栋小楼,是旧式的建筑,走廊窄窄的,光线昏暗,只有雨点打落在屋了,等了许久才吐出了一句话:“挣脱绳索逃出去的疯狗,想要抓回来,可不是一般的难,也许,得让它咬上一口,才能彻底的降服它。”
陆子博心里一动,有一句话呼之欲出,他按耐不住,还是说了出来:“你不要担心,江策已经管定这件事了,叶开颜是逃不掉的,别想太多了,我们都不想你这样辛苦。”
叶飘枫淡淡的一笑:“他一定对你说,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对不对?”
陆子博又是一个愕然:“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糊涂一些,他看你这样累,自然不想你太辛苦,而且,有哪一个男人,不想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承担一些事情呢?”
“子博,看来还是你了解我,所以你才不会隐瞒我。”叶飘枫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她的眼睛,她变换了一个坐姿,缓缓的说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的抱负,也不是想做大事的人,今日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有千千万万的事我都可以做到视如不见,唯独跟叶开颜,跟江南有关的事情,我不能置身事外,我不是那种可以心安理得享受成果的人,我只想跟自己身边的人一同奋斗,只有这样,才是我所希望的,我理解他的一番苦心,辛苦的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你们何尝又不是呢?”
陆子博怔怔的看了叶飘枫有两分钟那么长的时间,最后才坚定的一点头:“我明白!说说你打算怎么做吧?看看我们有没有想到一块去?”
叶飘枫摆了摆手,摇头道:“我们不要把叶开颜看得那么重要,应该先将她抛到一边去,我可不想这么在乎她,不如这样吧!我请你喝茶,上好的‘雨后青’,是我外公当年最喜欢喝的茶,你一定会喜欢的。”
“太好了!站在外面怪冷的,有热茶喝正是我所希望的。”门外忽地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叶飘枫听见这个声音,耳根子一热,陆子博却哈哈一笑:“江少帅来得真是时候!”
江策进入时,带来一阵风,吹得桌几上的布帘微微摆动,不知为何,从昨夜到现在,叶飘枫一直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仿佛燃着两团危险的火焰,那样的灼人,叶飘枫不想叫它烧着,便只能一直的躲,一直的躲,哪怕是面对面,她的眼睛的也会低到他的肩膀处,看那里熨得平直的衣角,脉络分明。
“怎么连门都不关好?我本来不想偷听的,可是没办法,到底还是唐突了一回。”江策落地有声的走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坐在了叶飘枫的身边,房间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不同,还是陆子博叫了一声:“茶呢?不是说要喝茶吗?”
叶飘枫连忙站了起来,江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他非常用力的握住了叶飘枫的手,眼中闪现出几分得意的神情:“哪能要你亲自动手!”说话间,他另一只手已经按下铃去,吩咐厨房道:“送一壶茶过来。”
于是,叶飘枫只得坐了回去,从圆桌上垂下来的长长布帘,正好遮住了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叶飘枫使了使劲,想挣脱他的手,可江策握得那么紧,他的手掌,紧紧的将叶飘枫的手包裹着,连一丝空气也渗不进去,无论叶飘枫怎样用力,也是枉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叶飘枫忍不住狠狠的盯了江策一眼,江策回视着她,照样得意的笑着,叶飘枫咬了咬牙,眼睛中闪现出一缕狡黠的光芒,那样的眼神,正好叫江策捕捉到了,他深知叶飘枫的聪明,手下意识的一松,叶飘枫好容易才抽回手来,不想江策的手又探了过来,再一次的狠狠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了手,陆子博见他们两人的神情有些古怪,他紧跟着也古怪了起来:“难道,少帅那边也出事了?”
江策正色道:“哦!没有,一切都很好,我跟江南军方的高级将领一一会面后才赶到这里,他们大多都很合作,有一些还在徘徊观望中,总之,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顿了顿,他接着说:“至于白远斋那边,已经不能再拖了,得尽快下手,以免多生是非。”
叶飘枫用力的绞着手,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她仰起了头,还没来及说话,陆子博已经替她把话说了出来:“那么,到湘西的日子,得早一点确定才好。”
正在这时,厨房的大嫂敲响了门,一壶热气腾腾的‘雨后青’,外加四碟精美可口的点心,围成一圈,摆放在他们眼前,叶飘枫示意站在一旁的大嫂回去,她执起了那把青瓷壶,亲自替他们两人斟满了茶,沸腾的水,冲刷着碧绿的茶叶,落在杯底,有无数的小气泡翻涌而上,叶飘枫的眼前浮现出许多的场景,每一个都是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模糊得像梦中景致,有一个人的影子在她的眼前摇曳着,半天也清晰不起来,亏得江策说了一句话,硬生生的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这件事我会尽早安排的,还有,刚刚我好像看到白秋了?”
“哦!你也看到了;”陆子博接过了他的话:“可恨之人必有她的可怜之处!”
“你错了!”江策执起了茶杯,微笑道:“白秋现在可动不得,更加不能囚禁她,你想想,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江南的老百姓并不知道,以她过去的身份,我们如果对她不利,很容易就会授人话柄,人们就会由痛恨她转为同情,那么,我们岂不失掉了民心?”
陆子博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不料叶飘枫却说:“我放过她,不仅仅是怕授人话柄,她只不过是个可怜的人而已!虽说心地不纯,却没有到达泯灭良知的地步,最可恨的,应该消失的是叶开颜与白远斋,他们才是失了人性的人,所以,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