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别后垂天素(上)

作品:《挽歌(已申请删文)

    作者有话要说:天下的幕僚都一样,只选对形势,成大事最有利的那一条路,倒不是说他们怎样小家子气,这大概就是幕僚的职业特点吧!冯垠海就是这样罢了!所有的哭喊声,喧闹声,随着江天杨的出殡,在天亮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江策站在曙光初现的阳台,目送着那支庞大的送殡队伍,慢慢的消失在太城青黑的城墙下,整个人就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木然成了一尊雕塑。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反正当冯垠海走进书房时,他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正在处理前两日堆积下来的公务,冯垠海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他的面前,忧心仲仲的说道:“少帅,医生不是嘱咐你得好好休息吗?怎么又cāo劳起来了?”
    江策抬头就是一问:“江南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冯垠海赶紧呈上一份电报,例行公事的回答道:“彭贺已除,另外,那个叫小珍的丫头,已经叫我们的人拿住了。”
    江策停下了笔,点头道:“审讯结果呢,出来没?”
    冯垠海摇头道:“那小丫头,嘴紧得很,短时间内我们恐怕审不出个结果来。”
    “简单!”江策一边签署文件一边说道:“你们就跟她说,要把她交给叶开颜!”
    冯垠海愣了愣,立刻就应允道:“好的!属下明白!”话锋立时一转:“如此看来,陆子博与何天翼,真正是了不起的人才,行事雷厉风行,滴水不露,少帅要是能拉拢其中一个,大事何愁不成。”
    江策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要怎样才能拉拢他们两个呢?”
    冯垠海在江策面前说话向来不拐弯,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那得看少帅怎样用飘枫小姐了,飘枫小姐目前的身价,因为白远斋与叶开颜的利益之争,已经不比当初了,大帅若是能早一点看到这个局面,他也不会反对您当初的决定,自然也不会——”
    “你给我闭嘴!”江策狠狠的打断了冯垠海的话,他一动怒,身体上的伤口立刻就被牵动了,那脸色一下就走了样,冯垠海手忙脚乱的搀住了他,迭声喊道:“医生!医生!”
    还不等候在门外的医生冲进来,江策就一把推开了他,冯垠海在一个踉跄之下险些摔倒,江策怒气未歇,正在这时,有一个电话却不识趣的打了进来,江策狠狠的瞪了冯垠海一眼后,这才执起了话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话筒那边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娇笑声:“江策先生,你猜我是谁啊?”
    江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片刻才回答道:“于夫人!”
    “于夫人?”那女子幽幽的说道:“是啊!我现在是于夫人了,不再是殷如兰了。”
    江策耐住性子问她道:“我正好有事与于省长相商,他在府上吗?”
    殷如兰摇头道:“他去看望他的妹子去了,就是白远斋的五姨太,不知你派来的人,什么时候到湘西?我们也好做打算。”
    江策不咸不淡的回答道:“于夫人,好像你不应该问我这种问题。”
    殷如兰连声道:“是的!我也是想帮你而已,一时心急——”
    “谢谢!”江策淡淡的抢过了她的话:“与其说是你们在帮我,倒不如说是我在帮于省长,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们根本就不用知道我派了什么人,或者派了多少人过去,我不想任何人有所逾越,照协议做事就可以了,否则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于夫人,过多的好意说不定会坏了大事,安守本分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殷如兰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接下来想要问的那些问题便再也无法问下去了,于田就在一旁,他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示意殷如兰到此为止,殷如兰只得草草的跟江策寒暄两句后,就忙不迭的挂掉了电话,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垂头丧气的说道:“你也知道的,江策有多么的精明,想要抓他的把柄给自己留条后路,倒不如就按他说的去做,来日他定然不会亏待我们。”
    于田苦笑道:“看来只能如此了,我这就去找我的妹子,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定要一击就中,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殷如兰含笑道:“那你快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天色已经大亮了,可街上的行人却很少,叶飘枫轻轻的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朝外望去,只见长长的一条街上,满街都是持枪的卫兵,她在唇边勾出了一抹浅笑,那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小三看着桌上那杯黑乎乎的东西,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好奇的光芒,正叫叶飘枫看见了,而是问他道:“你想试试它的味道吗?”小三连忙点头,叶飘枫旋即就取出了一个杯子,好在那装咖啡的壶是保温的,所以倒出来的咖啡,仍旧散发着袅袅热气,小三接过那个杯子后,大大咧咧的喝了一口,下一刻,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苦着脸叫道:“好苦啊!大姐,这不会是中药吧!我小三身体特棒,不用进补的。”
    叶飘枫忍住笑意说道:“这不是中药,这个东西是外国人喜欢喝的,叫做咖啡,你家老大那么大的本事,什么东西都能偷到,怎么也不知道偷点洋人的新鲜玩意给你们尝尝呢?”
    小三张大了嘴,正想为自己的老大辩护两句,转念一想却笑了:“哼!大姐,你这是拐着弯想把话题扯到我家老大身上,好打听他的下落,我家老大说了,男人最容易上女人的当了,我偏不上你的当!”
    叶飘枫怔怔的看着小三,半晌才叹气道:“聪明!你太聪明了!到今天我才知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头,就有什么样的兵,看来,你从何天翼身上倒学了不少东西,小三,你家老大要去做一件大事,我想见他,只不过是想跟他说一句话而已,你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你不要以为你家老大无所不能,他也只不过,只不过是个痴人而已。”
    屋子里很静,淡淡的灯光照在叶飘枫的脸上,她流露出来的那种哀伤,深深的打动了小三的心,小三低下头去,想了想才说:“大姐,我们的军纪是很严厉的,我不能透露我们老大的行踪给任何人听,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等我逃出去了,我可以帮你传达的。”
    叶飘枫缓缓的站了起来,厚厚的地毯使她的脚陷了下去,这样柔软的触觉,让她想起了那束在她眼前绽放的白梅,还有那个暗夜送香的人,她很少想起他,可他一直存在于她的世界里,往往在最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忽然从暗处跳入她的眼帘,满不在乎的对她笑着,他也曾经问过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她当然会难过了,可是,她不能难过,因为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想到这里,叶飘枫回眸一笑,忽地也满不在乎起来:“那些话,我要当着他的面说,不要别人转达。”
    小三哀呼了一声,直摇头道:“女人啊女人!”他这样的神情,颇有几分何天翼的风范,叶飘枫还来不及插嘴,小三忽地跳了起来,低声道:“有人来了!”还不等叶飘枫反应过来,他已经像一尾鱼似的,滑到了窗帘后面,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藏了起来,他刚藏好,陆子博就推门进来了,叶飘枫正要跟他说小三的事,陆子博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与此同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几下大力的踹门声,等那些人涌到这个门口时,居然客气的敲了敲门,叶飘枫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陆子博却拉住了她,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门,门一开,一小队持枪的卫兵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打头的那个,狐疑的看了叶飘枫一眼,又瞅了陆子博一眼,马上就堆起了笑容:“两位可曾见过一个十五六岁,圆脸的少年?”
    陆子博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那人意味深长的拱手告辞:“既没见过,那打扰了,两位请自便!”
    陆子博客气道:“恕不远送!”
    等那些人走远后,陆子博才慢条斯理的关上了门,叶飘枫满脑子的疑问,正要开口询问,陆子博却大力的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从大衣口袋中迅速掏出了一支枪,指向窗帘大喝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叶飘枫连忙抓住了他的手,急急的说道:“是自己人,自己人!”
    小三噌的一下从窗帘跳了出来,连连摆手道:“陆少爷,是我,是我!”
    陆子博上下打量了小三一眼,依稀认出了他,这才收了枪,松了一口气似的:“你倒是会选地方,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叶飘枫浅笑道:“还不是跟那个家伙学的。”她这样的表情,带着点孩童般的嗔怪,陆子博听着,心里无端端的一酸,就像打翻了一个醋坛子,满世界的酸味,他别过脸去,手里忽地多出来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叶飘枫看着那枪上镶嵌着流光溢彩的宝石,惊叹道:“德国货,双动扳机,单排弹匣。”
    陆子博赞叹道:“好眼力,这枪是给你用的,不过,你不一定用得着。”
    “给我的?”叶飘枫迟疑着接过了那支枪,在手掌心旋转了两下才说:“我十五岁生日时,我父亲就送过这样一支枪给我,当时也只是看着漂亮罢了,从来也不把它当成一件武器来看,一直随身带着,直到我逃亡时,不得已才将它扔在了下水道里,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见到这种枪。”
    陆子博豪气万状的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枪,我都可以弄到,不过,这枪不同于你当年使的那一支,经过改良的,你看——”陆子博正向叶飘枫解说着那支枪的构造,小三忍不住在一旁心痒道:“陆少爷,你能不能也给我一支枪啊!要很气派的那一种。”
    陆子博故作不悦的说道:“这次行动,就你一人暴露了行踪,你还敢来找我要东西?”
    小三的脑袋立马就缩了回去,他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我家老大会怎样惩罚我?”
    “以后小心就是了!”叶飘枫安慰他道:“做事千万不要心急。”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支枪紧紧的揣进大衣口袋中,跟着又问陆子博道:“刚才那些卫兵,不会是你的人吧?”
    陆子博高深莫测的反问了一句:“你说呢?”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我们可以越过戒严区,但是各大报社的记者都堵在戒严线的外围,你出去的话,恐怕不妥,不如你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等那些记者散了以后,我再接你出去。”
    “不!”叶飘枫的眼神即干净又坚决,她摇头道:“我要出去,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就站在这里。”
    陆子博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飘枫,我愿意让你置身事外,我这样努力,就是想让你置身事外,江策他不一定非要你出面的!”
    叶飘枫认真的看着陆子博,认真的说:“子博,我说过的,我愿意与你们在一起,我不会害怕的,这样一个风雨飘摇,世事纷乱的年代,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我,你送我的枪,我一定用得上的。”
    陆子博重重的执起了叶飘枫的手,叹气道:“我听你的就是了!”
    “我听你的就是了!”这一句话,叶飘枫在漉城时,曾听一个人说过,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漉城真的是很遥远很遥远,它与江南,相隔了千里之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