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山雪破东风(下)

作品:《挽歌(已申请删文)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花园寂寂无声,偶有大团的积雪落下,“扑嗵”的一声,在半软半硬的雪地上,砸出了一串柔软的回声,最惊心的,莫过于那阵电话铃声了,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呢?
    “叮铃铃、叮铃铃……!”叶飘枫的心,被这个声音拨得上下起伏,窗外忽地一亮,原来,有人打开了花园的路灯,紧接着,有细碎的脚步声朝叶飘枫的房间走来,何天翼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迅速的拉上了窗帘,只撩起一条细细的缝,朝外张望,片刻后,他对着叶飘枫打了一个手势,瞬间就翻窗而出,冷风从半开着的窗子里呼呼的灌了进来,吹得厚重的窗帘布上下翻飞,叶飘枫冲到了窗前,只见花园的雪地里,两行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黑暗深处,何天翼早已消失在了大雪纷飞中!
    夜里忽然热闹了起来,电话依旧还在叫着,门外也响起了许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叶飘枫咬了咬牙,折回到了床前,一把抓起了话筒,低声道:“喂!”
    一阵静谧过后,话筒那边忽然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飘枫,是你吗?”
    这样熟悉的声音!叶飘枫的左手,倏地捧住了xiong口,仿佛怕自己的心,会从那里掉出来一般,她定在那里,只会说一句话,那就是:“是我!”
    江策的声音,从来也没有这样无力过,哪怕是身负重伤的他,倒在漉城的雪地里,也要比现在好一些,叶飘枫知道,他在电话的另一头,微笑了:“飘枫,我想你了!我很想你!”
    叶飘枫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怕一说话就会哭,但江策还在那里微笑着说:“飘枫,我好想你!你不知道,现在,我很需要你!”
    叶飘枫是多么聪明的女子,她哪里听不出来,江策此时肯定身负重伤,也许,在北国,刚刚遭遇丧父之痛的他,又一次的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尽管她的心已经疼得揪了起来,尽管她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可她知道,如果要哭,须得在放下电话之后,现在的她,一定要笑着跟他说话:“我,我也想你!你知道的,我有多想你!”
    “那就好了!”江策松了一口气似的,如释重负的说道:“那么,你快去睡吧!这么晚,肯定吵到你了!我也该休息一下了!”
    叶飘枫拼命的点着头,好像江策能够看到她点头一样:“没错!好好休息吧!睡一觉之后,什么都会好的!”
    江策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弱,低沉到叶飘枫都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最后,话筒中传来“啪!”的一声,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叶飘枫抓着话筒,无力的跌坐在了床上,原本一屋子的暖气,被窗外刮进来的冷风吹得无影无踪,她只在薄薄的睡衣上加了一件大衣,整个人便冻得冰坨一般,没有一丝热气,倘若就这样冻下去,她的身体肯定会吃不消,但她仍旧执拗着不肯去关窗,仿佛只要这样,就能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江策同甘共苦似的!
    屋外的喧闹声,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惊动陆子博住所的,自然不是何天翼,而是另有其人,只可惜,陆子博的手下却没有抓到那个人,陆子博房间的灯光,一直亮到曙光初现,方才熄了下去,到了凌晨时分,下了整整一夜的鹅毛大雪总算是停歇了,从落地窗朝外看去,好一个澄净透亮的世界,那样清冷的雪光,映着江南的湖光山色,宛如一幅上好的工笔画!
    但是,陆子博却没有心情去欣赏窗外的美景,他房间的电话,此起彼伏的,响了整整一宿,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叮铃铃”的忙碌着,林伯好容易才逮着了一个空,立即就抓住机会问他道:“少爷,你看,昨夜闯进来的人,会不会是叶开颜派来的?”
    陆子博却反问林伯道:“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伙人?”
    “什么?”林伯惊讶道:“难道,昨夜闯进来的人,不止一个?”
    陆子博点头道:“当然,昨天晚上,有两个人光顾过这里,你没有发现吗?那两个脚印根本就不同,一个大一个小,一个深一个浅,可见,来得人,至少有两个!”
    林伯恍然大悟:“还是少爷仔细,我倒没有注意这些,只是,除了叶开颜派来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来,另外那个人是谁?”
    陆子博苦笑道:“林伯,你又犯糊涂了,除了叶开颜,这样用心关注飘枫的,还有何天翼和陈美男,叶心剑大帅的旧部自然是不用说了,但他们跟叶开颜一样,现在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所以,昨天晚上来的人,只能是何天翼和陈美男派来的人!”
    林伯涩涩一笑:“看来,美男小姐吃醋了!”
    陆子博长叹了一口气:“这么一来,我得想个办法让她回闽粤去,省得她给我添乱!”
    他靠窗而坐,皑皑的雪光与他融会在一起,映出他眉宇间的忧郁,化也化不开!林伯悄悄的退了出去,等掩上门后,才发出了那一声叹息,他知道,飘枫小姐的人虽然在他少爷的身边,可是她的心,只怕搁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的少爷,为了这段无望的爱情,憔悴了多少,消瘦了多少,也只有他才能知道!
    想是雪光太亮了,叶飘枫醒过来时,眼睛被刺得生疼,但疼的还不止这一个地方,她的整个身体,都像被人一节一节的敲断了似的,动弹不得!明明屋内没有半点温度,刺骨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中滚滚涌入,可她的身体,却如同被火在炙烤一般,烫得利害!
    她记得,陆子博给她留了一本通信录,好像就放在梳妆台那里,于是,她强自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其实,她心里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等找到那个精致的本子后,翻开第一页,看到的第一行,写的既然是江策的电话号码,看着那短短的四个数字,叶飘枫忽地叹了一口气,子博啊子博!你是这世上少有的君子,只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又何必要执拗于我呢?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只不过才六点多而已,这样的一个时间,让她放在电话机上的手犹豫不决,明亮的梳妆镜,清楚无遗的映出了她的苍白与单薄,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办法按下那几个数字,毕竟,时间实在是太早了!
    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叮铃铃、叮铃铃……!”那架电话机,居然就在她的手中响了起来,她急急的执起了话筒,还未说话,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是飘枫小姐吗?”
    “是我!”叶飘枫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你是,冯先生?”
    冯垠海勉强笑了笑:“是啊!没想到飘枫小姐还记得我的声音,实在是少帅吩咐过我,要我在这个时间给你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省得你在那边担心!”
    叶飘枫长舒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他现在已经大安了!”
    “可以这样说吧!”冯垠海想想都后怕:“这边出了点乱子,少帅被一个亡命之徒误伤了,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已无大碍,昨夜少帅都那样了,只是吵着要给你电话,我们拉也拉不住,倒没想到,四点多的时候,他清醒了一次,又后悔不该给你打那个电话,还交待我,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给你报个平安,实在是军令难为,扰了你休息,还望见谅!”
    叶飘枫浮出了一个恍惚的笑容:“冯先生,谢谢你!他没事的话,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去了!”
    在电话即将挂断的那一刻,冯垠海忽然缓缓的叫了一声:“飘枫小姐!”
    他的声音有一点点冷,是那种无可奈何的冷:“少帅现在身体虚弱,实在不宜多费心神,而且,北国正值多事之秋,大帅离世,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少帅一个人的肩上,内有异己要除,外有强敌窥伺,昨夜虽然拔去了几颗毒牙,但眼下局面初定,是不可再生是非了!相信飘枫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话中的意思,那一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我没有忘记!”
    过了好一会儿,冯垠海才听见叶飘枫的声音从话筒那边遥遥的飘了过来,仿佛经历了千山万水,方才抵达他的耳边:“我知道的!”
    叶飘枫病倒了,她病在了白雪皑皑的江南,起先,前来打扫的婢女还以为她正在熟睡,正准备给她关好窗子时,却见她轻飘飘的从床上仰了起来,低低的说了一句:“别关!”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那婢女瞅了她一眼,立刻就叫道:“小姐,你莫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对了!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哪有不病的道理?”
    这样说着,那手更是利落,“砰!”的一声,就将那扇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叶飘枫却挥了挥手,执意道:“还是把窗子打开吧!打开吧!”
    那婢女愣了愣,老大不愿的推开了窗户,一边推一边不解的问道:“小姐是不是病糊涂了!大冷的天,又生着病,还要吹冷风,这不是作践自己的身子吗?要是叫我们家少爷知道了,不晓得会急成什么样,小姐这是为了什么呢?”
    叶飘枫静静的一笑,伸手一指,缓缓的说道:“还不是为了它!”
    那婢女顺着叶飘枫手指的方向一低头,正看见那一把白梅,煞是好看的摆放在她的脚底,这么一来,她更是不解了:“你吹冷风,就是为了它?为了这些花?小姐,我越发的不明白了!”
    叶飘枫的眸子,宁静如雪花:“你不知道吗?梅花香自苦寒来,意思就是说,只有经历了无限的严寒,梅花才能够开放出美丽的花朵,吐露出迷人的芳香,有时候,人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