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女子非英雄(下)

作品:《挽歌(已申请删文)

    那阵喧闹声,来得那么突然,叶开颜一下子就醒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昏暗的阳光,从鹅黄色的窗帘布上,微弱的透了进来,那些苍黄的光影,叫叶开颜知道,天已经大亮了!
    虽然门窗紧闭,可那些声音,却还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清晰可闻,那样的嘈杂,那样的混乱,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一种情形?那些闹事的学生,不是已经叫陈大俞带兵给赶走了吗?怎么外面还是这样吵呢?
    叶开颜以手撑头,按铃叫了婢女进来,婢女小珍迈着低微的步子,走到了她的身边,欠身道:“小姐,要奴婢伺候您起床吗?”
    叶开颜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出去看一看,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珍恭敬的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于是立刻就走出了叶开颜的房间,屋外,雨虽然停了,可天还是yin惨惨的,那样重的黑云,仿佛压在人的头,报纸上登了,说我们府里的大小姐并没有死,还活着呢!”
    小珍的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两下,她睁着乌黑的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不会吧!一大早的,你不要在这里疯言疯语,小心叫小姐的人听到了,剪了你的舌头!”
    那丫头一甩辫子道:“下房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们上房的人小心怕事,才会被蒙在鼓里,你在屋里是不知道,刚刚我们府前,真个是血流成河啊!那些学生们,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唉呀!真是造孽啊!你现在出去看看,那些血,用水都冲不掉!”
    小珍懒得听她聒噪,连连摆手道:“唉!那些事,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能管得了吗?小姐要我干什么,我照做就是了,大小姐若是活着,也是老爷和大太太的造化——”话说到这里,小珍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丫头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巴,跺脚道:“你才发了疯呢!居然敢说这么忌讳的话!”
    “姐姐就当没听过我说这番话吧!”小珍哆嗦着:“我要走了!姐姐千万不要将我说的话透露出去,要不然,小珍我就活不成了!”
    寒风乍起,小珍单薄的身子消失在了树影的尽头,她一路狂奔,仿佛想借此来消除她内心的恐惧,在这个府里,说错话,做错事的下场将是何等的可怕,她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谁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轮到她呢?
    越靠近大门,那股声音就越是嘈杂,连冷风中,都透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来,小珍知道,那是血腥味!
    大帅府前,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打头的那几个,居然是江南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小珍曾在大帅府的宴席上见过他们,陈大俞虽然强凶极恶,但也不敢对他们怎样,看情形,大概是那些人想进府,但陈大俞却不让他们进来,双方的人马在大帅府前僵持着,自然是吵闹不休了!
    这样奇怪的情景,小珍从来也没有见过,她正要往前走,一脸愁容的陈大俞却大步的朝她走了过来,人还没有走近,声音就飘了过来:“你是小姐身边的婢女吧?小姐还没有起床吗?”
    小珍低着头回答道:“还没呢!她让我过来问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这么吵?”
    陈大俞挥着枪,大声的咒骂道:“他奶奶个球,老子真想把这些人都给毙了!你,把这张报纸拿给小姐,她看了之后就会明白的!”
    一张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轻飘飘的落在了小珍的手上,小珍并不识字,但那张照片,她还是认得的,那样恬静如玉的一位小姐,有着与叶开颜极其相似的眉目,像一株婷婷的白荷,盛放在那张报纸上,她,不正是大帅府里的大小姐——叶飘枫吗?
    天色yin沉沉的,好像要下雪,江南城郊,一溜黛色的山影,绵延着,仿佛想伸到天的尽头去一般,自山顶的密林中,不时有寒鸦被惊起,它们扑腾着,飞向了低空的云层,在一起一落间,瞬时就消逝在了更远的丛林深处!
    有嘹亮的歌声,在这片空旷的山野中响起,一声大过一声:“山药蛋开花结疙瘩,疙瘩亲是俺心肝瓣,半碗豆子半碗米,端起了饭碗就想起了你,白日里想你不敢吭,黑夜里想你吹不熄灯,想你呀想得迷了窍,想你呀想得迷了窍!”
    伴着这阵粗旷的歌声,原本睡死在万丈深渊中的崇山峻岭,忽地醒转了过来,它们摇晃着满头的树枝枯草,随歌起舞,一条青影,自荒草蔓蔓间惬意的走了出来,那人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他那样舒心的笑着,仿佛横亘在他眼前的,不是这残冬苦景,而是那满目的春光似的——
    除了何天翼,还会有谁,会对着大片的枯枝荒草唱情歌呢:“咱二人相好一对对,铡草刀剜头不后悔!”
    唱着唱着,草丛中忽地传来一声低微的异动,何天翼手中正捏着一枚松果,还不等那人靠近,那枚松果,已经从他的手中势如闪电般的发了出去,下一刻,只听见“哎哟”一声,一块寸板头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那人抱着头,大叫道:“老大!别开枪,是我!是我!”
    何天翼定睛一看,立即就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侦察兵小三啊!你不好好的待在寨子里,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干吗?”
    小三摸着脑袋,没头没脑的回答道:“我哪敢跟着您啊!这不是刚从山下回来吗!”
    “哦!原来是刚从山下回来啊!”何天翼照样是笑容满面,待走到小三身边时,却忽地出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道:“又私自跑下山去玩了,对不对?你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吗?还敢这样任性胡来!”
    小三吃疼之下,跳将起来,连连求饶道:“老大!小三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他这一跳,一张报纸就从他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那张报纸,被叠得四四方方的,仿佛一块煎饼,它不偏不倚的,正落在何天翼的脚边,眼看着它就要被风给卷走了,何天翼连忙伸出了脚去,重重的将它踩在了脚底,同时戏谑的问小三道:“你小子,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买报纸呢?”
    小三低下了头去,怪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字我是不认得,可美女我会看啊!这报纸上,登了老漂亮的一张照片,那小姐,贼拉漂亮了!我看着她,就想起了我娘,不知不觉的,就把这报纸给买回来了!”
    因为昨夜的那场大雨,这簇荒草间,早就积满了水,那张报纸,在何天翼的脚下,立刻就被水给浸透了,它湿嗒嗒的一片,冰凉的躺在何天翼的手掌间,何天翼皱起了眉头,正要将它扔掉时,却心念一转,反而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张报纸,当叶飘枫的照片跳入他的视线中时,他忍不住哑然失笑,狠狠的敲了小三一记之后,这才说道:“乱七八糟的,什么你娘啊!你小子给我记住了,照片上的这位小姐,不是别人,是你老大的女人!是我的女人!明白吗?”
    他的眼睛,映着远山,像两粒黑葡萄似的,起先,那里面荡漾着的,分明是温暖的笑意,但当一阵冷风掠过之后,他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明亮的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去,不对啊!飘枫的照片不可能会出现在报纸上,难道,她出事了——
    何天翼并不知道,此时此候,他的手已经在颤抖,但是小三看见了,他看见了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一双手,居然像风中的落叶一般,抖得连一张报纸也拿捏不住,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那个天神般的老大吓成这样,就是在受重伤的时候,他的脸,也没有这样苍白啊!
    不会的!不会的!何天翼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他钝钝的立在北风中,视线再一次的落在了那张报纸上,那些被雨水润湿了的字,像一条一条的虫子,扭着身躯,在他的眼前爬动着,等他将那一篇不长不短的新闻看完后,这才长吐了一口气,人也跟着轻松了起来,小三见他重新展开了笑容,居然笑得比刚才还要灿烂一百倍,而后又听见他清越的声音响起:“真是一个狡猾的小女人!没错,狡猾,像一只狐狸!”
    仿佛直到这一刻,何天翼才猛然的发现,叶飘枫的长相,确实有几分像狐狸,她有一双像狐狸般明亮的大眼睛,弧度柔美的脸颊,比小小的白狐还要精致,尤其是当她抡着鞭子想与他决斗时,那种风情,就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风情万种的‘狐狸精’也望尘莫及!
    难怪他,会跌进她的“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