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作品:《公主丑奴》 彦七七顺着长长的青石板走着,青石板的尽头,向左一拐弯,没多远就有一家卖家酿老酒的铺子,别人都把那老板娘唤做芸大娘子,那里有姥姥最喜欢的桂花酿,也不贵,五个铜板打满满一壶,姥姥可以美美地喝上两天,七七来这里,最主要是这里的“桂花酿”比别家都便宜。
那家酒铺没有挂幡子,做的全是熟客生意,七七拎着酒壶走到柜台前,柜台很高,她踮着脚还是不及柜台高。
芸大娘子以前是个窈窕的女人,最近丰腴了,听人讲是刚生过孩子。
酒铺子外摆了两三张方桌,几把长椅,供一些过往的脚夫沽酒歇脚用,七七把五个铜板递了进去,费力递了酒壶却听那珍大娘道:“哟,这不是七七吗,长得越发出落了!”
十岁的彦七七扎了两个抓髻,家里没有红头绳,姥姥就用布条给她扎的,她不懂出落是什么意思,但听芸大娘子的口气知道是在夸她,却听旁边一个酒桌上的一个脚夫道:“芸大娘子,这个也算出落,你不知道吧,天底下最漂亮的是我大岐皇朝的菱香公主,不到十岁,各国求亲的皇子权贵,把宫殿门槛都踏断了!”
那芸大娘子哼了一声道:“姑奶奶我走南闯北,还没见过有比七七这丫头更漂亮的女子,那什么公主,我看呀个屁,分明是身份在那里摆着,人家不得不夸她!”
于是那脚夫也有几分轻佻地冲芸大娘子的xiong脯一摸道:“是,大江南北有几个芸大娘子这几分姿色的!”
那芸大娘子手忙脚乱回手追打那动手动脚的脚夫时,其它脚夫们哄然大笑,七七矮看到不到柜台上发生的香艳事情,只是张嘴傻乐,于是彦七七知道自己呆的这个地方叫做大岐皇朝,最漂亮的女子叫个菱香公主。
彦七七喜欢芸大娘子这里,除了同样的“桂花酿”比别处便宜一文,这里的人简单快乐,一壶老酒,十几粒茴香豆就非常满足了,如果再有几块麻油豆干,这些人就觉得是世上最美的日子了。
七七接过芸大娘子递出的酒壶,听芸大娘子道:“今天的‘桂花酿’缺货,没装满壶,少收你一文!”
芸大娘子话声一落,便又递出一文铜钱,七七一听少收一文喜滋滋地伸手接了,转过身,发现那三五张桌上的脚夫们得了乐子,已去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一张桌上坐了一个穿着青色麻布衣的男子,侧影看上去生得极是端正,只是唇色略有些乌色,使得本来端正的男子,看上去多了几分yin戾之气。
七七觉得这个男子跟那些贩夫走卒有一些不太相同,甚至不象这巷里的人,不过这对彦七七来讲,这应该不是自己所应该关心的事,她丢着铜钱,那铜钱飞到天上,又接回手里,一个没接好,那个铜钱一下掉到地上。
七七生怕那枚铜钱丢失了,急跟着撵,铜钱在一张桌下停了下来,她忙爬了下去,却看见一双黑色的皂靴,脚夫们是没钱买靴子的,平日都光脚,最最奢侈的在这个天也只能穿穿草鞋,所以穿靴子的一定不是脚夫。
七七伸手捡起铜钱,却看见那靴边有一滩红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分明是血,再顺着往上看,只见被血浸透的布袍子,下摆正滴着血,七七吓了一大跳,忙爬出来,迎上一双清冽的眼睛,正是那个与脚夫们格格不入的男子的眼睛,男子的嘴唇更乌了。
七七年纪虽小却是得了姥姥的真传:莫管闲事,闲事莫管!于是忙爬了出来,拎起酒壶就要走,却听有人大声道:“大家往那边搜搜,往这边搜搜!”
那个男子突然从腰间扯下一块东西在七七面前晃了一下,七七见男子手中的东西虽不大,却碧绿得晶莹剔透,知道这是好东西,姥姥的叮嘱犹在耳边,只是贫寒的生活让七七总结了另外一条经验:莫管闲事,闲事莫管,有银子另当别论!
七七一把抢过男子手中的东西,拿在手中看了个仔细。
男子只是略坐从七七贪芸大娘子那一个铜钱时,就发现这个有两分模样的丫头是个贪财市侩的角色,见着七七拿了玉牌,嘴角略有些下弯。
七七看了一下那玉的成色,知道自己估计的没错,便起身在男子旁边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就看到巡捕房的房捕头带着人追了过来。
房捕头看见七七道了一声:“小丫头,今天怎么有闲心跟人坐在这里喝酒!”
七七不自在地笑了一下道:“房大叔,喝酒就一定得有闲心吗!”于是伸手去桌上拿杯子,那个男子也极是配合地将一只酒杯倒满了酒递给彦七七,房捕头见了便道:“你个野丫头,敢约人喝酒,等你叔忙完了,回去非告诉你姥姥,好好收拾你一顿!”
七七忙道:“房叔,这不年纪小吗,千万别告诉我姥姥,不喝还不行吗?”
房捕头还想说什么,却听有人道:“头儿,那个穿白衣的往那边跑了!”
房捕头忙止住道:“待会回去再找你算帐!”说完带着一纵人往巷里追去了,房捕头一消失,立刻有一穿着白衣的精明男子蹩了过来,对那青色麻衣的男子讲了什么,一边说一边快速把白衣脱了。
七七听到那人口里似乎有“大人”两个字,彦七七住在这里这么久,从没看见过“大人”。
白衣男子说完立刻把青麻衣男子扶了起来,白衣男子从怀里掏了一些碎银扔桌上做酒资,然后扶着那个唇已发乌的青麻衣男子就走了,青麻衣男子走前似乎还瞄了七七一眼。
等两人彻底走远了,七七摊开撑掌一看,一块绿绿的玉牌,缚着一条极简单的红色丝绦,便生出无比璀灿的光芒,知道真的属于自己了,乐得眉开眼笑,却听到从屋里忙活出来的芸大娘子叫:“七七,那是什么?”
七七一听忙把那个绿色的东西藏在手心里,转头见芸大娘子指着刚才那个男子坐的地方,赫然是一块血渍,七七虽年纪不大,但知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于是非常仗义地道:“我刚才不小心坐了一下!”
芸大娘子一听,收回手有点惊诧,然后笑道:“哟,原来七七成大姑娘了,还不敢快回家拾掇拾掇!”
七七听得莫名其妙的,但无睱理会,再回晚了,没酒喝的姥姥定要讲自己故意拖延,想渴死她
七七住的地方叫做乌衣巷,在桐城的西北,桐城是大岐国的皇城,这里的人分三六九等,最下一等人只能一年四季穿乌鸦般黑色的麻衣,住在乌衣巷中。
七七和年纪很大满脸皱纹的姥姥住在冬冷夏热的小屋子里,从七七记事起,那个头发花白的姥姥似乎就极少出门,一年四季起码有三百天都待在屋子里,神神秘秘地不知道一天都在捣弄着什么。
七七并不太喜欢这个头发花白、每天有点神经质的姥姥,本来不大的屋子,除了一些没有任何用处的书,就是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尽是些毒虫。
姥姥每天都在那些个瓶瓶罐罐中掏弄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吃穿用度都成了七七的事情,实在是到了断顿的时候,姥姥才肯从她的瓶瓶罐罐中抽出一瓶递给七七,让她卖给药铺子,每次还都能卖个不错的价位。
如果不是看在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东西可以换银子的份上,七七早就把这些东西扫地出门了。
姥姥不摆弄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喜欢给七七说一些她在乌衣巷从没听过的东西,听姥姥讲有钱人家一顿饭的银子可以是一条乌巷人家一年吃的银子,七七压根不相信,那得有多大个的肚子来吃呀?
姥姥看着七七常常叹气,张着嘴想教点什么上得了档次的东西,想想又闭了嘴。
在乌衣巷,七七有不少可歌可泣的事迹,从五岁起就与邻家小哥打架之传奇,七岁就有爬房顶堵后院房大叔家烟道的典故
的童年,少有出门的姥姥,出门最多的就是到人家家里替赔礼道歉说好话,然后就是拉着七七回家罚跪、面壁,每次举起棍子,彦七七擦着小花脸一哭:“那二牛子骂我是野种,没爹没娘的野种…”,“那房大婶骂我是克父的扫帚星…”
姥姥麻木而绷紧的脸慢慢松驰下来,小木棍也垂了下来,然后再危颤颤地拉着七七到乌衣巷尽头的“陈李记”买上一块桂花糖塞给七七,七七便知道她惹了祸后还有桂花糖吃。
就在塞完邻家大婶家烟道之后,桂花糖还没全入口中,姥姥便在破门背后挂了一个铜钱形状的东西,给了七七一把黑色小弓和六枝的些分不出颜色小箭,小弓黑黑的,不知是什么做的,拿在手里有几分沉,但弓身却不过两巴掌大。
姥姥便让七七对着门上那铜钱练习射箭,刚开始是射一只箭,然后是连发六只,必须同时射中铜钱上标着的六个孔,还有个七七认为极难听的名字“穿云破日,五鬼追魂”,刚对姥姥有两分好感的七七,又重新升起了对姥姥的仇恨。
姥姥对她也都松散,独有此事极是严厉,七七在七岁这一年,终于知道自己必须严肃地对待一件事情。但无论姥姥如何严历,七七进展不大,到了十岁这一年,练箭整整三年的七七愣没有成功地把箭射进了六个孔一次。
多年以后七七才听人讲,这是一门非常高深的箭术,怪说不得自己那时候追不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