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作品:《流年(GL)

    茶色温润如玉,似少年时怀想过的好看男子,着一袭长衫,折了春光里的柳叶儿,含笑而来。
    纪顺美慢慢饮着茶,乔依可也不多说话。那怦然心动的脉脉含情,似癫还痴的醉中起舞,都已过去。只剩下安静的两个人,和着午后缱绻慵懒的时光,在泛了黄儿卷了页儿的回忆里,做着一桩悠远的想念。
    不知应该思念谁,或者单单是那绕了几世轮回的秒针分针,便已足够感伤。
    乔依可看着纪顺美将一杯茶饮完,先站起身,伸出手过去:“顺美,走吧,我送你。”
    纪顺美好像还没有从温暖恍惚的茶色中清醒过来,只看着乔依可,也不说话。
    这真是奇怪的约会,客人还没有说要走,主人先要婉送对方。
    这一天都太完美,从菜式,到舞姿,还有那半真半假若即若离的拥抱,句句藏着深意的表白,再到纪顺美那一直迷离沉醉的眼神,痛哭失声的泪水,渐渐滋生的依恋,这一切,比乔依可想象的还要完美。
    见好就收,戛然而止,留一声满足的叹息在这一刻,远比非要疲惫到曲终人散心凉如水,好得多。
    乔依可要纪顺美留着那一声满足的叹息与回味,那叹息与回味之间,成全的是她们的将来。
    因为懂得,所以必须割舍,乔依可多想牵着纪顺美的手,一直到日落月升的黄昏。
    可乔依可知道,不能贪心,现在还不是贪心的时候。
    “顺美,你该回家了,你先生快要回来吃晚饭了吧?”乔依可拉着纪顺美站起来。
    纪顺美这才回过神来,顺从的站起来。
    果然,在不经意间,纪顺美怅惘的叹息一声。
    这一天,过得怎么这样快。
    拿起自己的包,纪顺美随着乔依可走到门外,停下脚步:“依可,你不要送我了,今天你已经很辛苦了,又是做菜又是跳舞,谢谢你了。”
    乔依可没有松开纪顺美的手,“顺美,别说这样见外的话,客人满意,是主人最大的幸福。如果你不嫌弃,常来我家好吗?”
    纪顺美点点头,平静的神情之中略带了一点点凄凄地不舍。
    “我送你吧。”乔依可说着想往前走。
    “别送了。”纪顺美轻声说着,但态度很坚决。
    乔依可不再坚持,松开纪顺美的手:“好吧,那我不送你了,你叫辆计程车回去吧。”
    纪顺美答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乔依可说:“我先生,他很少回来吃晚饭的。”
    再没有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依可望着纪顺美的背影。
    与下午那巧笑嫣然完全不同的,寂寞寥落的背影。
    乔依可其实很想送送她,华宴之后的冷清孤独,原是最折磨人的。
    可乔依可忍住了。
    她很清楚,回家的这一条路,对纪顺美来说,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走,比两个人走,更让人刻骨铭心。
    对这一天,对乔依可的刻骨铭心。
    纪顺美走的很快,越来越快,几乎是气喘吁吁的跑到巷口,才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
    好像这一转身,这完美的一天,就立刻成了永不可再现的回忆。
    只是因为太留恋这一天了吗?
    还是留恋那份对她的用心之深?
    亦或,是留恋那个,对她用心很深,给了她完美的一天的,那个人?
    纪顺美想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想。
    她只是知道,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想哭。
    乔依可一直看着纪顺美的背影远去,才进了屋。
    想着纪顺美走时的那句话:“我先生,他很少回来吃晚饭的。”
    乔依可心疼纪顺美。
    孤独无可依的纪顺美。
    纪顺美坐上了计程车。
    想起临走时对乔依可说的那句话,心里有些懊悔。
    干嘛要告诉她,耿潇年很少回来吃饭?
    难道自己是个怨妇吗?
    纪顺美觉得很丢脸。
    那夜,纪顺美早早地躺下,却一直睡不着。
    午夜时分,耿潇年回来。
    她不出声,听着他悉悉索索地换好衣服,洗过之后,躺到她的身边。
    直到微鼾起伏,耿潇年沉沉睡去。
    纪顺美才轻轻地翻了个身,继续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闭上眼睛,便是乔依可。
    乔依可完美如雕塑的身体,清亮如黄莺的声音。
    乔依可的笑容,乔依可的舞步,乔依可好看的眼睛。
    那半醉时紧紧的拥抱,耳畔处清晰的热气,那呢喃的软语,飞扬的神采。
    纪顺美的世界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乔依可。
    若是旁人,会承受得辛苦。
    但她是纪顺美。
    她的世界,空了二十多年。
    上天给了她一个乔依可。
    她情不自禁的惊喜。
    至于,是福还是祸,
    谁又会未卜先知呢?
    即是福,则坦然接受。
    便是祸,也是命中注定。
    早餐时间,是耿潇年与纪顺美一天之中,唯一不变的相处时间。
    纪顺美这次没有犹豫,先说了话。
    “潇年,我参加了一个健身课程,反正在家也是闲着,而且最近觉得胖了些,正好去锻炼一下,你不会反对吧?”
    纪顺美流畅地一气说完,等着耿潇年的反应。
    耿潇年愣了一下,想了半天,说:“当然不反对,上次就说过,你出去玩玩也好,总呆在家里,是会很闷的。”
    纪顺美笑了,看着耿潇年:“好的,我不会耽误做家事的。”
    说完,开始吃饭,看上去胃口很好的样子。
    耿潇年疑疑惑惑的吃完饭,疑疑惑惑的穿衣出门。
    他总是觉得今天早上,纪顺美好像哪里不对劲。
    可是哪里呢,他又说不上。
    纪顺美送他出门,递上公文包,笑了一下说:“潇年,开车时慢点。”
    耿潇年坐到车里,愣了几秒钟。
    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了!就是这笑容!
    纪顺美何曾真心的对他笑过,以前便是笑,也是被挤出来一样的难看。
    可今天,她笑得如玫瑰初开,美仑美奂。
    还有,那说话的口气,行水流水般自信,再不似以前,唯唯诺诺,叫人生厌。
    耿潇年想来想去,自己竟也笑了。
    以前,顺美在家待得太久了,可能连笑都不会了。
    女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多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样才会好看。
    原来健美课程,对女人这样神奇。
    耿潇年觉得女人真是小儿科,越想越想笑。
    启动车子,去上班。
    不管怎样,纪顺美的笑容,让他的心情很愉快。
    他哪里知道,纪顺美心中的风生水起。
    其实,连纪顺美自己都不知道。
    上午,纪顺美的看书时间。
    可她怎么也看不进去。
    如果,要上健美课程,是不是要准备单独的衣服鞋子?纪顺美想。要准备什么样的衣服鞋子呢?纪顺美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应不应该给自己的老师打个电话呢?
    纪顺美想着,便拿起了电话。
    她想给乔依可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听,纪顺美失望的坐回床上。
    看了几页书,嫌烦闷。索性去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
    直到下人喊她:“太太,你的手机好像在响。”
    她才扔下剪刀,跑进屋里。
    果然是乔依可。
    “顺美,你有找我是吗?什么事情?”
    听到乔依可的声音,纪顺美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做健美操,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跟鞋子呢?”纪顺美小声的回答,好像任性被抓到的小孩。
    乔依可笑了。“我刚才在上课,所以没有办法接电话。你的衣服跟鞋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你来上课就可以了。”
    纪顺美愣住:“你怎么准备的?你又不知道我的尺码?”
    乔依可笑:“顺美,昨天,我有抱过你啊,抱过了,就知道了。”
    纪顺美蓦的脸发烫,说不出话来。
    等了几秒,乔依可再笑:“行了,不逗你了,我有一个学生,身材跟你差不多,我问过她的号码,就给你订了一套,一定合适的。”
    “哦,这样啊,谢谢你了,我会给你钱的。”纪顺美说。
    乔依可停了几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顺美,下午有没有时间,要是有,我们下午就开始上课好不好?”
    纪顺美想了想说:“好,下午我没事情。”
    乔依可便把会馆的地址告诉了纪顺美,两个人约好了下午见。
    放下电话,纪顺美的心砰砰跳。
    她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要上课,心情很复杂。
    期待,兴奋,紧张。
    还夹杂着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渴望。
    既渴望,又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