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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骊歌》 凡此种种。
夏夜就像是黎歌的保姆一般,事无巨细,为她打点的清楚周全,从酒吧那晚再见黎歌,他便以黎歌的保镖,保姆自居,时常在黎歌家中出入,
恨不能将黎歌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黎歌看在眼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拒绝的话,多少次到了嘴边,却在看到夏夜那双清澈的桃花眼时又生生咽下,于是就这么拖着,不知不觉,时间过了一月有余。
这一月里,夏夜除了担任黎歌的私人保镖保姆之外,还做起了黎歌的师父,每天将黎歌带到自己的别墅里学打泰拳,虽然辛苦,黎歌却学的很认真,
原因无他,一则,忙碌会使她暂时忘却失去沉默的痛苦,二则,学些防身术,总比手无缚**之力的好。
在夏夜的陪伴下,黎歌的日子,总算过的不是那么辛苦,然而属于黎歌的人生,就是跌宕起伏的,无论怎样,都难以改变。
这天下午,黎歌下班之后,因为夏夜晚上有事要忙,所以她径自回了家,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黎歌却感觉有些不对劲,屋里好像有人?!
她心中一紧,正要开门看个究竟,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个一身黑衣的彪悍男子,“黎小姐,你回来了。”
没等黎歌开口,他猛地伸手将她拉进门里,黎歌进来一看,顿时怔住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短发女人,二十七八岁,看上去精干却不失妩媚,她的身边,站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这个架势,很是有些三堂会审的味道。
黎歌见此状况,反而冷静下来,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短发女人,无声的与她对峙。
“黎小姐,你好,”短发女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妩媚一笑,“我叫桑柔,是沉默的未婚妻。”
黎歌的眼角在听到这句话后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把五脏六腑冲击的疼痛难当,眼睛却还是沉静的看着她,甚至声音都控制的异常平稳柔和:“找我有事吗?”
桑柔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你居然不怀疑我的身份?”
“有什么好怀疑的?”黎歌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包放下,换上一双舒适的拖鞋,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你的身份我没兴趣,但是,你这样闯到别人家里,绝对是非常无礼的行为,所以,你有话快说,说完赶紧走人。”
“黎小姐说话真是有意思,”桑柔仍旧妩媚的笑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不愧是尊业集团的大千金,令兄找你找的很辛苦呢!”
骤然之间,黎歌的脸褪去了血色,即使有黯黄粉底的遮盖,也掩不住那种单薄的苍白,她却还是淡然的笑着,语气冰冷:“桑小姐,我不想听废话。”
桑柔yin戾一笑:“我真是期待你们兄妹重逢的感人场面呢!不过,你放心,你哥哥暂时还不知道你的下落,我也没想把你的下落告诉任何人,今天来,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说吧,要我做什么?”黎歌说着,顺手拿起身边一只史努比靠垫,玩弄着上面的流苏。
“我要你去见见沉默。”桑柔的眼里,终于一片冰寒,“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医生说他是自我封闭,不肯醒来,我要你去唤醒他。”
金色的流苏被黎歌生生扯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流苏,轻声问:“他为什么会受伤?”
桑柔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心疼,面上却还是清冷的,她对那几个黑衣男人挥挥手,那几个男人便离开了黎歌的家,看着这几个人消失无影,
桑柔才对黎歌缓缓开口:“黎小姐,我请你帮忙,自然会把一切如实相告。其实,我和沉默都属于一个叫“混沌”的组织,说白了,我们就是职业杀手,商业间谍,黑客,总之,我们做的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事情,沉默,是我们这个组织中最优秀的精英,可是因为认识了你,他大量的减少任务,心甘情愿守着莫呼落迦过平淡的日子……”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忿的看看黎歌,正要继续时却被黎歌打断,她死死的盯着桑柔,唇角,是一抹苍凉的微笑:“你是说,沉默是在骗我,他根本不是孤儿,也不是在那家孤儿院长大,甚至,他根本不是个哑巴?”
“他当然是在骗你!”桑柔毫不留情,“不过,他的确是孤儿,也的确是个哑巴,在那家孤儿院长到十二岁时,被组织选中,培养成为这些做什么?”
黎歌淡泊一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把我的经验传授给你罢了。”
桑柔横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就好。还有,”桑柔厌恶的皱了皱眉,“你能不能把你脸上的颜料擦掉?虽然沉默现在是昏迷的,可你也不能拿一张假脸去对着他!”
黎歌抿了抿嘴唇,有些无可奈何:“要用洗的,用擦的会很不均匀,等到了地方你让我洗一下就好了,或者,你现在有酒精棉,让我用这个擦会比较干净。”
桑柔弯了弯嘴角冷笑一声,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小药箱塞到黎歌手上,“这里面有酒精棉,你慢慢擦,下车的时候,我希望你的脸是干净的。”
黎歌打开药箱盖子,看着里面的药物器械,还有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是满满一盒酒精棉球,她拿起药箱里的小镊子,从盒子里夹出一个棉球,对着后视镜仔细擦拭着自己的脸,在那一整盒酒精棉球快要用完的时候,她的脸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桑柔看看她,不由得愣了愣神,其实她在监视录像里已经看过黎歌的真容,只是没想到黎歌本人看起来更是美到让人心疼,想想她受过的苦,同为女人,桑柔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怜悯一叹。
黎歌却没有忽略桑柔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她轻轻一笑,带了几分自嘲:“我也算是能忍了,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还是没能忍下去,本以为遇到沉默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好,哪知道过去的事情留在我心里的yin影那么重,重到我根本没法重新开始,只能躲在壳里过日子了”
桑柔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是要劝慰这个受尽苦难的女孩,还是若无其事的嘲讽几句以表示那点过去算不了什么,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像黎歌那样,看着窗外的雨
一小时的疾驰后,他们来到著名的圣彼得教堂,听说这是一位从不露面的慈善家仿照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而建,除了比例有所缩减,其他并无不同,黎歌看着这座气势恢弘的建筑,再看看桑柔,有些诧异的开口:“你不要告诉我,你那个组织就在这个教堂里?”
桑柔有几分骄傲的看了黎歌一眼,“没错!就在这里,等会儿你一定跟紧我,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黎歌带着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教堂上面的穹隆大圆屋这里是依照什么步步惊心的阵法修建,可她一路走来,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顺利的出奇,难道桑柔是怕她乱跑才这么说的?可桑柔不是那样的人,她那样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黎歌想来想去想不通,索性甩了甩脑袋不去想,现在,她只想看看这个琴艺堪比大师的人!
这个院子,仍旧没有任何异常,黎歌顺着青石板路,走过弥漫着栀子花香的院子,来到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黎歌站在门口,静静的聆听,房里那人,一遍又一遍的弹着这首曲子,似乎永无休止
然,曲终有尽时,黎歌在屋外不知听了多久,只知自己浑身都淋透了,房里的琴声终于停了下来,而后,一个男人催霜化雪般的声音轻轻响起:“外面雨大,若要听琴,请进来吧。”
黎歌怔了怔,还是推门进去,一个银发如雪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黑色的琴凳上,听得黎歌进来,那人缓缓回首起身,黎歌一见这人的样貌,不由得呆住了,脑子里莫名出现一句古文:“形象清矍,古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英俊?美丽?帅气?妩媚?性感?不,不够。
似乎任何词语都不能形容这男子万一的风华,唯有这几句晦涩的古文,可以让人在文字里慢慢回味,细细体会
这时,男人看着浑身湿透的黎歌,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听琴听到雨淋风吹而不惧,你也算个痴人。”
只是那样一个微笑,黎歌却觉得有些想要哭泣的冲动,像流浪在外的孩子,见到久别的父母,油然而生的一种委屈和自怜,她看着这个男人,期期艾艾的问:“你是谁?”的
男人又笑:“你虽不知我是谁,我却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能闯过我的轩辕八阵而不受其害,你是第一个,如此资质,真叫我起了爱才之心。”
“轩辕八阵?”黎歌愣了愣,马上明白过来,不由得失声道:“你是那个首领!你不是还有两天才回来吗?怎么”
“我若不是早回来这两天,又怎知会有个天资如此过人的孩子在我的地方出现呢?”男人轻轻笑着,声音也还是慵懒柔和的,却让黎歌感到莫大的压力。
“你你说的天资过人的孩子,是我吗?”黎歌突然有了小小的激动,似乎被这样一个男子肯定是件让她极为开心的事情。
“果然还是个孩子,”男人又笑了,他微微出一口气,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睛看着黎歌,“你可以叫我司幽。”
“呃司幽,你,你的琴弹的真好!”虽然还有些紧张,但黎歌的赞叹却是由衷的,发自内的。
“你也不错,若非你际遇太过苦楚,想必早有一番成就。”司幽淡淡的说着,眸中带着几分欣赏。
黎歌突然觉得全身发冷,那种寒意是自心底透出再弥漫至全身的,她沉默一下,有些淡漠的看向他:“你也知道我的身世吗?”
“沉默是我的门徒,我自当事无巨细。”他淡然的说着,一双清润的眸扫过黎歌瑟瑟发抖的身体,忽又柔声细语:“你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掉吧,否则,很容易生病。”
黎歌定定的看着他,迟疑一下终于开口:“你会惩罚带我进来的人吗?”
司幽微笑:“你是说桑柔?她做的事她会负责,你不用为她担心。”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惩罚她?她也是为了沉默好”黎歌看着司幽的眼睛,越说越小声。
司幽却走到她面前,温柔的将她耳边的一绺湿发掖到脑后,轻轻开口:“你为什么不cāo心一下自己?要知道,你擅入‘混沌’禁地,也是要受惩罚的。”
司幽的身上,有种奇异的香气,象雪松、黑檀木与香根草的味道,黎歌被这种内敛而不失张力的体味弄的有点晕乎乎,然而却还是勇敢而坚毅的看着他:“我可以受加倍的处罚,可你不要惩罚桑柔,好不好?”
司幽伸手抬起黎歌光洁玲珑的下巴,线条柔和的嘴唇,几乎要贴到黎歌的唇上,黎歌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就在她以为司幽要吻向自己时,司幽却淡如春水般的笑了笑:“理由呢?小丫头。”
说完,他松开了黎歌的下巴,这时黎歌才发现,司幽的眼睛是蓝灰色的,象灯光下的黑珍珠,折射出幽柔典雅的光泽,那雪白的长发,似乎也现出一种幽蓝的光泽,身上的唐装却是血色的柔纱所制,衬着里面白色的雪缎里子,古朴之至,风雅无匹,黎歌忍不住在心中一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小丫头?”司幽柔柔的唤了她一声。
黎歌终于回过神来,羞红了脸说:“桑柔对你很重要,是不是?那你就别惩罚她了,留着她好好为你做事,也算将功补过了,对不对?至于我”黎歌微微苦笑,“反正我一直都是个没用的人,罚我,你可以出气,也不耽误你们组织里的大事,对你来说,很合算啊。”
司幽摇摇头,蓝灰的眸闪出梦幻般的异彩看着黎歌:“你有这样美丽的脸,这样完美的身体,这都是你最好的武器,为什么说自己无用呢?”
黎歌身子发抖,一脸警惕的看向司幽:“你这话什么意思?”
司幽深深的看着黎歌,轻柔一笑:“用你的身体取悦我,也许,我会考虑你说的话。”
黎歌的眼里,一下涌出许多种情绪,震惊,愤怒,无奈,鄙夷
最终,化成如冰的冷漠
司幽静静的看着黎歌,脸上仍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容。
黎歌也笑了,眼中的坚冰消融成暖暖的春水,这样美好的笑容,即使如司幽这般人物,也一瞬的怔忡,就在这一瞬间,黎歌突然向门外冲去,奔入茫茫夜雨,司幽并没有追赶,只是看着那个柔弱的背影,高深莫测的笑了。
黎歌在雨中疯狂奔跑,鞋子也跑掉了,脚底被地上的尖石刺的鲜血直流,她却顾不上这些,她只想快些回到沉默身边,哪怕用打的,也要把沉默弄醒,只要沉默醒了,司幽一定会有所顾忌,一定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了
然而这次,她却怎样都跑不出去了,筋疲力尽时,她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司幽的院落门口!
这时,她才明白桑柔的话绝不是在吓唬她!黎歌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脚上的血与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呈现一种怪异的粉红色
黎歌看了看那个灯火通明的院子,再看看四周,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她却还是不甘心,拼命支持着自己站起来,她再次跑进夜幕中,这次,她换了个方向,等她再次回到这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时,她终于绝望了
门,轻轻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