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幸福

作品:《城外的月光

    通常,孟小冬只有在心情极度兴奋或者极度郁闷的情况下才会写日记。今天,她的心情明显属于后者。翻开落尘的日记本,上一篇日记,距今已半年多。快速翻过,不想去回忆那同样充满郁闷的夜晚。
    端端正正的写下今天的日期,天气,明媚。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
    有些事情,不是看不透,而是不想看透。
    我知道,这是鸵鸟的处事哲学。当我们无力去改变时,除了找个土堆把自己埋起来,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面对吗?任谁都会讲的道理,多积极,多潇洒。可惜,我只是普通人,若面对带来的是我无法承受的冲击,那我宁愿选择沉默。有些事儿,说破了,就把自己,把对方,都逼上了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吗?有几个人能做到。二哥在一个婚姻破裂的家庭中长大,寄养在我家的那段时间,爸爸妈妈工作很忙,早出晚归,我想我们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依靠。两小无猜的日子,清澈的让人每次忆起,都会生出股发自内心的笑意。我不想失去这种清澈,二哥也不想。我有些心疼二哥,冯琳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其实二哥应该幸福的,只是他不肯放过自己。他习惯用强悍伪装自己,可每次看到他酒醉后,那些不加掩饰的自嘲和忧伤,我都觉得很心疼。
    想想这些年,我努力的工作,努力的存钱,努力的供房,努力的生活,为的就是不再让自己留下遗憾。我不是个悲观的人,过去无法改变,我只能努力的活好现在,让将来不再后悔。做女人,其实不容易。那层象征纯洁的膜,是烙印,是标志。浓情蜜意中,男人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相依相守后,有多少男人还可以笑着面对自己妻子那些不够纯洁的过往。三姨和三姨夫的离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在他们那个年代,新婚之夜发现自己的老婆不是处女,对一个男人的震撼,是毁灭性的。他们苦苦维持了五年的婚姻,因为这根毒刺,彼此把对方折磨得身心俱疲,离婚,对他们,是个解脱。尽管这个年代,男女问题上,大家都看开了许多,可真正的好男人,还是会介意这些吧。好男人,值得完美无暇的女人。李木鱼是个好男人,可我呢。李木鱼有儿子,可哪个男人都是希望能用自己的骨血孕育出属于自己的生命结晶吧。李默说,如果小爸将来能找到喜欢的女人结婚,他一定会肩负起教育小弟弟的重担!他说这话时,我眼前很清晰的浮现出那一幕温馨的画面,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我能吗?我不能。若是我能,我想我会主动争取,毕竟每个女人,都渴望幸福。
    这么多年,三姨一直独身。三姨是个坚强的女人,可那段失败的婚姻,对她伤害太深。我记得,三姨曾经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女人,应该有个完整的家,她也想。老来的寂寞,只有身临其中方能体会。姐妹的情,儿子的孝,都抚慰不了她心底的寂寞。三姨说,女人最大的幸福,是在白发苍苍时,还能跟老伴儿手牵手的在夕阳下散步。
    薇姐说,表妹跟martine好上了,晚上给她打电话,她正在跟martine约会。我想现在我说什么,她大概都听不进。其实女人都是一样,当初二哥对我说的那些话,一样被我当作耳边风。女人陷入恋爱的甜蜜时,都是一样的无所畏惧,总是相信,爱情的力量可以感天动地,无往不利。没有恋爱过的女人,不会害怕爱情,说的真好。其实我很想问问展阳阳,在天才的视角里,害怕爱情的女人该如何走出心底的yin霾。不过我看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找不到答案,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对着一个女人的影子,苦苦挣扎。说到底,大家在纠结的,其实都是一段走不出的过去。有些过去,很容易忘记,因为它对现在的生活毫无影响,充其量算做一段回忆。可有些过去,却如影随形,拌住追寻的脚步,苦苦止步原地,为曾经的错误无休无止的赎罪。真正可怕的不是过去发生过什么,可怕的,是那些过去,留下的伤痕。身体上的,心灵上的,即便愈合,伤疤仍在。丑陋的伤疤,暴露于阳光下,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我没有勇气,最起码现在,没有。一次次相亲,碰到的多半都是好男人,可跟他们走在一起,我总是很惶恐,惶恐使人却步,所以一次次,均以失败告终。每次大家潇洒分别,笑着说以后还能是朋友时,我心里,更多的是解脱。
    希望下次再翻开,记录的,是我中彩票的大喜心情。
    明天,是个新的开始。
    合上日记本。
    孟小冬心里烦躁依旧。
    走到阳台上,今晚月色很好,凉风习习。
    吹了会儿风,心里敞亮了些,情情爱爱的事儿抛在脑后,日子还得照过。
    回到屋里,看看表,十点多。犹豫了会儿,她走到电话边,拨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这个时间,二哥应该还没睡。
    “喂,小冬,还没睡?”
    “睡了,梦游呢。”
    孙少晏笑笑,“我来香港快一个礼拜了你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你忙啊,怕打扰你。”
    “傻样儿,又惦记着让我请你吃饭呢。”
    “嘿嘿,说起来是有点儿。”
    “又在家玩饥饿疗法?”
    “没呢,你这几天有没有给三姨打电话?”三姨住院的事儿,家里没告诉他。
    “昨天打了,我妈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虚,你有空儿帮我过去看看她是不是不舒服。”
    “放心,不用你交待,薇姐说你挺忙的,家里的事儿你甭惦记。”
    “行,不枉费我这么疼你。”
    “切!我那叫孝顺!”
    “最近跟木头进展的怎么样儿?”
    ……
    “怎么谁见了我都问这话?”孟小冬很郁闷。
    “替你着急。”孙少晏语气淡淡的,叮的一声,打火机的声音。
    “还有不到两礼拜我的家教工作就光荣完成了,到时候你们谁都甭惦记了。”
    “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到时候带你出去犒劳犒劳,你早点睡,我挂了。”
    “等等……”
    “还有事儿?”
    孟小冬顿了顿,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跟二哥说说话,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吞吞吐吐的,发生什么事儿了?”孙少晏声音沉了沉,不似刚才的随意。
    “哪有什么事儿,就是晚上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儿。”
    “那你等会儿,我去洗个脸换个衣服,给你打回去,甭浪费你电话费了。”
    “你刚忙完?”
    “嗯,刚到酒店,先挂了。”
    五分钟后,电话响起。
    孟小冬抱着毛巾被惬意的靠在床头,接起卧室分机。
    “来,说吧。”孙少晏开门见山。
    孟小冬乐呵呵的接话儿,“别弄的跟知心大哥访谈会是的。”
    “我听martine说他最近跟刘晓琴搞上了。”
    “啊,你也听说了?!今天薇姐也跟我说来着,晚上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正在约会。”
    “嗯,你不用替她cāo心,你情我愿,分手费的数额足以弥补刘晓琴受伤的心灵。”
    孟小冬无语。
    “小冬,木头的家教结束后你是不是还有几天空闲期?”
    “嗯,还有差不多一礼拜吧,怎么了?”
    “明天把你的护照给齐薇,等家教结束后我带你出去玩玩儿。”
    若换作以前,孟小冬铁定会兴奋得尖叫,可不知怎的,这一刻,她有点犹豫,总觉得,不该答应。
    “怎么了?”孙少晏问。
    “没,开学前学校事儿挺多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开。”
    孙少晏沉默了会儿,孟小冬心里好似无数只蚂蚁在爬,痒痒的,很难受。
    “先把护照给齐薇,填好表格让她帮你申请签证,去不去到时候再说。”
    “嗯,”孟小冬小声应着,“二哥……”
    “嗯?有事儿就说,我知道你有心事儿,酝酿这么半天了,说吧,我保证不骂你。”
    “真的?!”
    孙少晏轻笑,“那么害怕我发火儿?”
    “嗯,”孟小冬重重点头,“遇上美人发威,老虎都得变病猫。”
    孙少晏哈哈大笑,“小白眼儿狼,我冲你发火儿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说重点。”
    孟小冬犹豫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讷讷道,“二哥,婚礼后,他给我来过几次电话。”
    孙少晏“嗯”了声,示意她继续。
    孟小冬突然觉得有点口渴,“二哥你等下,我去拿点喝的。”
    说罢,放下电话“噔噔噔”跑进厨房,拉开冰箱拿出泡好的酸梅汤,一杯下肚,冰爽无极限。
    “回来了。”回到卧室爬上床,嘴唇还是冰冰的,说话有点不利索。
    “你接了没?”孙少晏淡淡问。
    “嗯?什么?”
    “林西北的电话。”
    ……
    “没。”孟小冬抱着电话拱进被窝里,蜷成一团。
    “你想跟我说什么?”
    孟小冬扭着身子,内心颇忐忑,听二哥的声音就知道,暴风云来临前的宁静,唉。
    “二哥,那天在齐贝的婚礼上,我碰到他,他说,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嗯?”
    “你看,你刚才还保证不发火的!”孟小冬偷偷咂舌,后悔了,不该跟二哥说的。
    孙少晏笑笑,“要不要打开电话视频给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非常和蔼,继续。”
    “切!不说了。”孟小冬心里那刚刚冒头的勇气无情的阵亡在二哥的yin威下。
    “说,要是不说,我恐怕就不能实现刚才的保证了。”
    “你……你这是□裸的威胁!”
    “嗯,没错儿。”
    孟小冬从毛巾被里爬出来,打开空调,有点热。
    “他跟我说有些事儿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儿……”横竖也是死,说了!
    电话那头儿,半天没动静儿。孟小冬悄悄猜测,二哥现在脑门儿上搞不好正在冒青烟。
    竖着耳朵等啊等,还是没动静儿,完了完了完了。
    “二哥……”孟小冬小心翼翼的呼唤。
    “在。”孙少晏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又不说话。”孟小冬抖着胆子抗议。
    “在思考。”孙少晏似是在笑。
    “思考什么?”孟小冬更胆儿突了。
    “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把你拎到我面前来暴打一顿!”
    ……
    孟小冬欲哭无泪。
    “小冬,过去那些事儿究竟是怎样不是问题的关键,我告诉你林西北在齐贝的婚礼过后不断给你打电话的目的。”
    “你又知道?我洗耳恭听中。”
    “许远周是他的老板,齐贝是许远周的老婆,齐薇是齐贝的堂妹,你是齐薇最好的朋友,而且齐贝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功利成性的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来打入这个圈子,所以突然频繁的找你,就变的很容易理解。”
    “很容易吗?”
    “你有装傻的权利,我有点醒你的义务。”
    孟小冬哼哼了声儿,没说话。
    “我让齐薇帮我打听了,林西北身居公司高级主管的位子,看起来风光无限,可事实上,他们公司的内部斗争非常激烈,他需要点有力的裙带关系,帮他稳固自己在公司的位置,理解了吗,傻丫头。”
    ……
    “他有老婆,我压根儿就没想怎样。”
    “我知道,你要是敢想那些不着调的,我现在就飞回去收拾的你彻底死心为止。”孙少晏冷哼,听起来不像是在说笑。
    孟小冬扯扯毛巾被,蜷的更紧。
    “他再给你打电话,你就接,约好时间地点告诉我,我替你去了解了解他想告诉你的事实真相。”
    “不接不接不接,二哥,你赶快回来吧,我很怀念你请我吃的那些饭。”
    “小冬,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让我看到林西北出现在你方圆五公里之内,你就洗好脖子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吧。当然,这绝对不是威胁。”
    孟小冬抖了抖肩膀儿,冷气有点太强,**皮疙瘩阵阵,“二哥,你早点睡吧,我挂了。”
    “傻样儿,我让齐薇明天上班儿前拐到你家拿护照。”
    “遵旨。”
    放下电话,孟小冬心里乱七八糟的翻腾。
    二哥还是二哥,真好。
    戳破的洞,再糊起来,冷风照样吹不进。
    屋子里,温暖依旧。
    这一觉,孟小冬睡的不太安稳。
    一大早,被齐薇的电话吵醒,迷糊着眼打开门,对上她一脸的郁闷。
    “薇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间歇性情绪低潮。孙美人让我来拿你的护照。”齐薇的声音很蔫儿,跟昨天一起打球时判若两人。
    “跟展阳阳吵架了?”
    “别提了,想起来就烦。”齐薇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兴致。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化悲痛为饭量,是个好办法。
    “行啊,吃完饭咱俩喝酒去。”
    “借酒消愁我不擅长。”
    “就当陪姐姐消,抗议无效。”
    孟小冬呵呵一笑,点头答应,找出护照递给她。
    “冬子,姐姐有点劝和不劝离,可她实在不觉得齐薇再这么下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
    齐薇嘴角挂着抹自嘲的笑意,“我问我堂姐了,阳阳心里果然有人。我约叶南出来聊了一个下午,我本来应该讨厌她的,可聊完了,我对她竟然有点欣赏,你说郁闷不郁闷。”
    “薇姐,其实你何必非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我觉得,他真的不适合你。”
    “不光你觉得,谁都这么觉得,可没办法,我就栽他手里了,要不你打我一顿,看看能把我打醒不。”
    孟小冬笑,“别郁闷了,冷静冷静再做决定,你现在正在气头儿上,理不出头绪的。”
    齐薇点点头,突然坐起身子直勾勾的盯着孟小冬的脸,把她吓了一跳。
    “冬子,一会儿你下楼前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嗯?”孟小冬一头雾水。
    “我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你家楼下的停车场里,我好像看见林西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