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作品:《衣冠禽兽(暂定名)

    李冬梅
    这首歌儿是她的拿手项目。
    李冬梅清了清嗓子,等着前奏过去,身后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妈——”
    “出去!”李冬梅压着嗓子低吼。
    门带上了。
    “明明白白我滴心——”还好让她赶上了拍子。
    唱了个尽兴之后李冬梅谢过网上捧场叫好的那些人,把视频关了,再摘下围巾,这才开门走了出去,看见大儿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她的杯子喝水,于是问:“今儿怎么回来了?”
    “手头儿的项目完了,回来歇歇。”
    她这儿就是度假山庄!李冬梅走过去把自己的杯子夺过来:“拿你自己的去!”
    张衡反正已经喝够了,也无所谓,往沙发上一靠:“今儿晚上吃啥?”
    “你爸和张量都不回来,我本来打算自己随便煮点儿面吃。”可没计划他那份儿。
    张衡笑:“你儿子我在外头忙了半个月了,好不容易回次家,妈,你就这么打发我?”
    李冬梅冷笑:“你要也拿条链子来打发我,我就给你做好的。”
    张衡一愣,还是笑:“您知道了?嘿嘿,您要是喜欢,改天我再去给您弄一串就完了。”
    “你妈眼皮子没那么浅!”李冬梅没好气:“老葛说是你求她帮忙,让她给人安排工作来着?”
    “啊。”
    “还是那女孩儿?”
    “人叫陈串串——”
    “我知道!还是她?”
    “啊。”
    “你不说把人得罪了没法儿转圜了吗?”
    “没办法不得想办法啊?”张衡还是笑:“对了,我本来打算晚点儿跟您说的——您甭看我,您那脾气,早说了我怕坏事儿——我的事儿是有点儿眉目了,但还差得远,您儿子我不招人家长待见,困难大着呢,你就别再到处跟李夕家高叔叔家什么的乱打听,万一事情再搅黄了可别怪我不让你抱孙子。”
    抱孙子!这话都扯出来了,看来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李冬梅控住脸上的得意:“我还跟谁打听啊,就你那臭脾气,但凡知根知底儿的,谁不知道?上次问你你还说彻底黄了,现在又整这么一出。”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回我这儿认真得很。但您刚也说了,人陈家那边儿一样知道我脾气臭,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还说不好呢。”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这您别管。总之真要是成了,我找时间把人领家来;要不成,您也别问,否则你儿子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您可别伤心。”
    她呸呸呸。她这大小子每次说到这些就没个正经话,不知道哪句该听哪句不该听,算了,随他,反正她cāo心也帮不上忙。
    李冬梅站起来往厨房走:“行了,我不管你。”
    “妈,不然您跟我出去吃得了,您煮的那面——”
    素菜来得快,再加个荤的就行。李冬梅从冰箱里拿出排骨走到微波炉前:“出什么出,钱多烧的?等着,我做个糖醋排骨就得。”
    张衡走过来靠到厨房门边儿嘿嘿笑:“多搁点儿酱油和糖,入味儿。”说完了转身要回自己屋,走了两步又回头:“妈,你们在网上唱歌儿还得上行头呢?”
    李冬梅老脸一红:“要你管!”
    “也不是管,就是想给您提个建议。”
    啥建议?
    “那围巾太旧,视频上出不了色儿,改天我给您买条新的艳的。”
    “不用……玩儿嘛,我就是随便那么一戴。”
    张衡笑:“其实您不打扮也挺美。不过那人长得可实在不怎么样。”
    李冬梅正拧微波炉的钮,这句没听懂,一扭头:“啥?”
    “网上和您对唱的那男的,比我爸差多了。”
    “就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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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串串
    从东容楼里出来,陈串串看见张衡在外面等着并不意外,只不过没想到这次他真没开车来。
    她走过去问:“今天没开车?”
    “不是你说的不让我开车过来?”
    那是。
    她来上个自习,他天天中午开车过来找她吃饭,虽不是什么好车,他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中年不良大款,可她每天一出这楼就往车里钻总觉得不是个味儿。
    “今儿想上哪儿吃?”张衡问她。
    陈串串倒没什么要求:“在学校里就行。”成天上外边儿大鱼大肉的,别说她的胃吃不消,时间也浪费不起。
    结果张衡还是给她领到可浓。
    “咱就不能在食堂吃?”
    “那儿做的东西油大。”
    哼。陈串串拿筷子挑起面前的一根儿油麦菜,汪汪地往下滴油。
    张衡眉头一拧:“起码这儿新鲜。”
    那倒是,食堂里经常是早上吃剩的热了中午吃,中午剩下的热了晚上吃。
    陈串串没再说话,埋头吃了个半饱这才抬头:“有所学校给我回信了,我准备去面试。”
    张衡愣了一下:“哪儿?”
    “n大。”
    张衡眉毛又是一拧:“n大?名儿倒是起得挺响亮,但那是高职吧?”
    陈串串点头:“嗯,也是公共课。”看见张衡一直盯着她,她放下筷子:“不光你们学校,现在凡是本科院校,想上教学岗都要博士,只有这样的学校硕士还有点儿希望。”
    张衡还是看她,半晌才说:“你觉着行就行。”
    “……本科毕业那会儿我对这个专业基本就没爱,根本不考虑当老师。”陈串串低声说:“可现在,我觉着比那时候对专业多少学得精了点儿。它这么冷,除了搞研究就是搞教学,研究的话我还赶不上齐磊呢,教学还勉强有点儿把握。”
    张衡瞟她一眼:“乱跟人比啥,各人命不同。”
    哦,他这意思她活该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在这儿愁死?
    那次他亲她她就不该光想不做!
    陈串串的脚正在桌下蠢蠢欲动,看见张衡在对面冲她笑起来:“想踢我你那次就该踢,现在晚了,我实话实说而已。”
    是,她确实没出息。他一亲她她就脑抽,心里倒是还有声音在叫唤“挠他挠他”,可闻着他的味儿她就控制不住地发软。
    叫他不要开车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前几天一坐进他车里她就全身绷得死紧,不是怕他再突然饿虎扑食,是怕自己又抽抽了蹦到他身上。想了好几天,没别的办法,告诉他别来了他不听,只好说那不要开车来,想着两人距离远点儿总安全点儿。
    “你爸喜欢什么?”她正愣神,听见张衡问。
    “什么?”
    “你爸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
    问这干嘛?
    “你妈喜欢字画儿这我知道,你爸呢,也喜欢这些?”
    “你要干嘛?”陈串串越来越防备。
    张衡好笑:“上你家不得带点儿礼啊?”
    他疯了?!还是说……这一段儿她给了他错觉?
    “……现在还不合适。”陈串串嗫嚅。上回就把她老妈气得半死,这回他再去,她老妈不是打死他就是打死她。
    张衡把筷子一放:“面试结果出来那时候,你是不是相亲去了?”
    陈串串一惊,他知道?
    “你妈跟我说的。”
    陈串串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你别管。听说你把人拒了?那人哪儿不好?”
    人是海归,长得还……可以,没啥不好。
    “没不好你怎么——”
    “那是我的事儿!”
    张衡低头笑了下:“行行,你的事儿。那我说咱俩的事儿。你放心,我既然敢说上你家就都扛得住。至于你妈,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他背着她跟她老妈联系过。陈串串紧盯着对面的人,刚才的话她才明白过来。
    不光联系过,张衡在那之后还活着并且活得挺好,奇迹。
    可奇迹也不是天天发生。
    她是没出息抵抗不住他,她老妈可不是。他们私底下联系要么是电话要么是在外面见面,她老妈要么是挠不着他要么是顾忌公共场合要保持形象才没挠他,这回他要真再去家里,保不保得住全尸都不一定。
    见她半天不吱声儿,张衡忍不住了:“那你准备怎么样,就这样偷偷摸摸地下去?我把话先说在前头,我不行,就不是能偷摸的人。”
    陈串串语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觉着这么去家里绝对会死得很惨。
    “不然这样儿,你去趟我家。我跟我家里人儿说了咱们的事儿了。我妈啥态度你那次在电子城已经知道了,我爸听我妈的,肯定也没问题。”
    他家里人啥态度还在其次,现在的重点她刚已经说了,甭管是谁,现在都远不到去对方家里的时候。一顿饭的时间,陈串串被张衡在脑袋上咣咣猛砸了几下,只觉得头晕脑胀:“……我不去。”
    张衡盯着她,半天叹口气:“没说让你今天就去,也不是一定要多正式地见家长,我就是觉得既然咱们能再这样,就不应该再两头瞒着。你家里对我啥看法倒无所谓,你一个女的,愿意这么没名没分地瞎谈恋爱啊?”
    陈串串扫他一眼:“……你让我再想想。”
    张衡点头:“行,你别想太久。”
    付了帐出了可浓的门儿,张衡问:“还去那边儿自习?”
    “嗯。”陈串串点头,她东西还在那儿呢。
    两人一路也不吭声,到了东容门口,张衡停住脚:“我刚说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该干嘛干嘛,有时间再想。”
    这还用他说,她就不愿想。陈串串再点点头,垂头丧气地往里走。
    进了大厅爬了几级台阶,突然想起件事儿,她一回头又奔了出来:“张衡!”
    张衡回头,等着她跑过来:“什么事儿?”
    “那蛋糕的事儿,是你告诉周英的?”
    张衡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顿了一下突然诡笑:“不是特意说的。打电话到你寝室,被她接着了,嫌我骚扰你,骂了我一顿。”
    才怪。周英要真嫌弃他那天电话里怎么会帮他说话?
    “我是那种能让人骂着玩儿的人吗?”张衡看出她不信,笑得更变态——
    “况且,那蛋糕是我送你的,贵着呢,凭什么叫那傻大个捡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