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

作品:《衣冠禽兽(暂定名)

    陈串串
    作为陈串串的娘,凌云最近感觉有些不习惯。
    女儿一年两个假,寒假因为要过春节,自然是哪里也去不了的;可暑假,这丫头一向是撒丫子满世界跑。今年这个暑假,起初也还正常,放假没多久她就拎包去了大连,可回来后,明显不大对劲。
    原来假期即便待在家里,她也要闹些动静,手机总是响个不停,就两种情况,要么是中学或大学的同学约出去玩,要么是长时间的聊天。手机消停的时候,房间里总是24小时开着电脑,放的不是些靡靡之音就是些乱七八糟的电影,总之要有声儿。人倒不一定在电脑跟前儿,以各种姿势或躺或趴地在床上歪着,有时拿着笔纸不知划拉些什么,有时捧本书待那儿呵呵傻乐。
    这回可倒好,回来都两天了,除了出来吃饭上厕所,待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愣是一点儿声儿也没有。
    凌云有时打女儿房门口过也顺带瞅一眼,发现这丫头也歪床上捧本书,眼光却不知放空到哪里去了;或者坐到电脑跟前,却不开,驼着个背坐那儿也不知道在想啥,任手机在旁边嗡嗡嗡地不停震,她开口提醒吧她也会答声“哦”,却只是把手机捏到手里摁掉。
    有古怪。凌云大约也猜到是哪方面的事儿,却不敢贸然问。这丫头的脾气像她爸,愿意说的时候不用你劝自己就嘎嘣嘎嘣往外倒,不愿意说的时候你磨破嘴皮也别想要她一个字。
    可这么下去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凌云正在女儿房门前踌躇要不要再进去打探打探,听到电话响,只得走回客厅接起来,找这丫头的。
    陈串串被叫了出来,接起电话:“喂。”
    周英在那头有些吞吐地问:“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啊……你还好吧?”
    陈串串抬头看看旁边沙发上她那个装着看电视的妈,身体侧了侧:“嗯。”
    “那萧老师说的那事儿——”
    “你去呗。”
    “我不行。你明知道我以后也不指着这个吃饭。再说了,假期我接了好几份儿工。”
    陈串串笑笑:“你哪儿那么缺钱啊?”
    周英在那边嚷:“我看中样儿东西,挺贵,不能找我家要,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行了,就这样,萧老师那边儿你去啊……就当散散心也好。”
    陈串串挂了电话只觉得好笑,散什么心啊,不就是和张衡吵了一架吗,哪里就至于要死要活。
    不过也不能怨周英,她是被自己那天的反应给吓着了。
    那天她都不知道是怎么上的楼,晃过了自己寝室,鬼使神差地走到周英寝室门口。
    周英正背对着她收拾东西,听见响动猜到是她,头也不回地问:“张衡在下面等你,我没搭理他,你看见没?”
    她一听那名字就崩溃了,整个人立在房门口不能动唤。
    周英没听见她的声儿,回头看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就看见周英嘴巴张成o型,疾步走过来就把她往寝室里领,给她摁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回身关了寝室门才抽了张面纸塞到她手里:“你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没别的,始终回旋着那句话:
    ——“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觉着呢?”
    “你别光急着哭,说话!”周英吼她。
    她也想说话,可说不出来,气息完全不受控制地越赶越急。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想放声大哭却做不到,像被谁掐住了脖子,只觉得呼吸困难。
    “陈串串,你别吓我。”周英在旁边急得手足无措,“张衡欺负你了?”
    呼吸更紧了,她憋到了极限,一口气猛地冲上来,终于嚎啕起来。
    “妈的!”
    周英嚯地站起来就冲了出去,她根本没时间拽住她。
    没两分钟周英就上来了,声音里透着冲天怒意:“这小子跑得倒快!”走到她身边,拍拍她:“别哭了,为了那么个烂人值得吗?再说了,刚才在车上你家里人不就在催?你这样回家怎么说啊?”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陈串串硬把眼泪吞了回去。
    她也告诉自己为了这么个烂人不值得,可从小到大她一路被老师同学夸奖羡慕着上来,心里也认为自己差不过就是个“好孩子”的范本,二十几年的信仰现在被张衡的一番话轰然打翻,这几天真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萧老师这当中来过电话,说八月初北京有个研讨会,可以带两名学生过去,其中一个名额已经给了齐磊,另一个让她和周英两人商量商量。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现在周英推脱,她怎么办,总不能跟老师说她俩都不去。
    “我要出去买菜,你要不要出去转转?”
    陈串串还在发愁,听见凌云在身后问,回身答:“不去了。”弯腰按开了电脑,“下月初我导师要带我上北京开会,我有篇论文得改了带上。”
    “哦,那我不带钥匙了?”
    “行,您走吧。”
    等老妈出了门,看着还黑着等进系统的电脑屏幕,陈串串这才想起要改的那篇论文没放在这台机器上,于是到床上去开笔电。
    笔电的反应比台式机快,可她一看到那张桌面图,手上的cāo作就停了——
    褒曼躺在格兰特的怀里。
    陈串串第一次发现,其实格兰特脸上的温柔含着种晦暗。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也一样,即使把你抱在怀里,女人也不会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
    **************************************************************************
    张衡
    他打电话她不接,还是没出女人闹脾气的那老一套。可是,生他的气也就罢了,她自己的东西也不要了吗?
    这眼看着放了暑假,他去看过,她们那宿舍楼基本空了,她家在本地,肯定也不会在学校待着了。
    看着手里的东西,张衡觉得自己也无法可想了。无意识地捏着陈串串的背包,上面的搭扣没扣好,背包口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敞了开来。
    张衡看见包口挑着根带子,拎出来,她的数码相机,居然跟他的同型同款,心念一动,他把包儿放到了一边,只拿了相机,摁开,是她在大连的照片。
    就着相机的屏幕,张衡看了两眼,这什么烂技术,看不清都。找出了自己的数据线,他把相机连到电脑上。
    放大后果然不同,连每个人脸上的毫毛都一清二楚。
    这张恐怕跟伟亮提到的那些是在一个地方照的。他就说这丫头实际上不适合走性感路线,xiong不够大,屁股也不够翘,除了皮肤白能遮遮丑,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更别说配上她那个巨显小的发型,还挑个颜色这么火爆的比基尼,感觉就像偷穿大人高跟鞋的小女孩一样可笑。
    不过显然她身边的人不这么觉得。
    那个43码,身材倒还可以,本以为就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块腹肌。只是男人要那么白干什么?娘里娘气的白斩**!脚上是那丫头给买的鞋吧,还nike,一看就知道是假货,那小子还傻乐呢,受伤了也不老实,倒是身残志坚,轻伤不下火线,穿着整齐地立在陈串串旁边,仗着自己身有残疾,腆着个脸在那儿笑,伸手想勾搭陈串串,可差着几厘米就悬那儿了,典型的色大胆小。
    陈串串看着倒还算明白,知道自己穿得少,身体缩着,脸上笑得很有些不自然。
    ——“有嫩豆腐吃谁会计较!”
    张衡脑子里突然蹦出句话。
    狠狠地把电脑上的陈串串又看了两眼,他掏出手机,一下一下地摁下去:
    “你的包儿在我这儿,不要了?”
    没两分钟,手机响了。张衡暗笑,这丫头还真实际,之前那样儿找她她都不搭理,一提她的东西就来劲了。
    可拿起手机一看,他脸上的笑慢慢隐去,接起来:“妈。”
    李冬梅问:“你在哪儿呢?”
    “我自己这边儿。”
    “回来。”
    “有事儿?”
    “总之你回来。”
    “我手头儿做的东西正收尾呢。”
    “……”李冬梅在那头犹豫了一下:“那电话里说也行,陈串串是谁?”
    “……您又听着什么了?”
    “你别管,我就要你一句话,她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
    哪次他提了她了?张衡一时想不起来。
    “你说时机到了带回来那个。”
    哦。“……嗯。”
    “人呢?你什么时候带回来?”
    人被他骂狠了,现在不知在哪儿生气呢。张衡心里升起股烦躁:“您怎么现在想起问这个来了?”
    李冬梅却不接他的话茬儿,只问:“她不是学生吗?现在放假了应该有时间,你把她带回家来让我和你爸见见。”
    别说他现在请不动那尊大神,他老娘能霸道他老头和两个儿子,难道还想霸道人家姑娘不成?带回家见见,说得容易,就不想想人愿意不愿意。张衡只能敷衍:“再说吧。”
    李冬梅不罢休:“你赶紧安排,你一个大男人不怕,别人姑娘家不明不白地跟着你算怎么回事儿?”
    看来他冤枉了他老娘,她还挺为别人着想的。张衡被不明不白四个字戳了一下,更是烦不胜烦:“行了,我挂了。”
    转头他就给张量打电话,这事儿,除了他,没跑儿。
    张量很快接起来:“张衡?”
    “你跟咱妈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张量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也是一头雾水。
    “你别跟我装傻,她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问我啥时候带人回去。”
    “哦,你说这事儿啊。”张量反应过来了,却反过来向他诉苦:“我跟你说,你这是自己待外面儿不知道,咱妈是越来越精了,贼能套话。她问我你那位是不是叫陈串串,我没理,她就叹气,说什么‘都说了要带回来,也不知道啥时候他能忙完’。我听这话音,以为你真跟她说了,想着那就无所谓了,就说了陈串串是李夕的中学同学。”
    那以他老娘的精明,自然会合理推断他跟陈串串早就有所苟且了,难怪又学生又放假的那么清楚,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张量也是,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这么弱智的事儿也做得出来!
    张衡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的干干净净,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和陈串串好的时候家里倒肯听他的推脱,如今他把事情弄成这副挫样儿,倒又开始正经打听了。
    问题是,
    ——“我回去就扒了这身皮省得恶心自己!!!”
    再看一眼电脑上扭扭捏捏的陈串串,张衡皱眉,他这回的确太cāo蛋了,把个穿次比基尼都别扭得不行的女孩儿说成那样儿,太cāo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