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食言寝语
作品:《莫笑农家腊酒浑》 !!!!文氏道:“我还不是怕三弟知道田地都卖的,家道中落,心里更加难过自责么!等他住下了,自然会慢慢知道,若是不留下,他也能落得一个自在。”
齐长春笑道:“你这不是一开始就打算不让他住下?”
文氏道:“三弟的性子最是受不得人白眼,你又不是不知!我看他的神色,便知他是不会久住的!”
停了一停,见齐长春不置可否的样子,便又道:“再说了,我不就是气不过么!大哥当初说他是长子,本就该多分得一份,又说三弟年轻,还未娶妻,自然也得多分一点,还有当时他已经有了福儿,是爹的长孙,自然又要多分,七弄八弄的,咱只得了五亩地,还多是贫瘠的。如今三弟回来了,他又霸占着原先说好替三弟照看的田地,真不知他的良心哪里去了!当年三弟失手打死了王占财和王有富兄弟,还不是因为他取笑大哥娶了个母夜叉!三弟为了大嫂出头,大嫂却这样待他,真是作孽!”
齐敏儿听到这里,才明白齐连春是犯了过失杀人的罪。明初的刑法执行极严,往往重判犯人,齐连春连伤二命还能捞回一条命来,也算是齐家打点了不少,殊为不易了。不过看来他很能打啊,不会是什么江湖大侠的徒弟吧?也许就是因为太能打了,齐家大嫂才怕跟他有牵连而不肯见他吧!
齐长春道:“唉,这事就别再说了,咱家有五亩地,也该满足了。你看村里的那几家,有个两三亩地的,便能够一大家裹腹了。我们家里人口少些,日子过得也更轻松。再说大哥其实也时常周济我,农忙时,他也叫他那里的几个佃农帮我一起干农活,也省了我去雇人。再说原本里中要定我为中户的,还不是大哥托的关系,才定了我下户!”
文氏道:“他自己有二三十亩田,原该定他个上户的,不也才定了个中户?帮你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罢了,不然兄弟两个差着这么多,都是中户,说出去岂不让人骂么!”
齐长春道:“总是我欠着他的人情,你也该放宽心些才是。再说大哥还是甲首,做事总要顾些体面的,不能总照顾我这个兄弟。”
原来明朝对于农民,有按着田地和收入的多少来划分上、中、下三种户籍等级的做法,越是高等的,便要缴纳更多的粮税。齐永春有着二十多亩地,收入也算小康,家中甚至有一两个仆从和丫环,虽然出入没有车马,但是由于有两头耕牛,定他个上户,也不为过。当年齐家没有分家时,就是上户。
而齐永春分家后贿赂了里长,定为中户,而齐长春也被齐永春顺便一起带携着定了个下户。实际上二人应该定为中户和上户的。
不过由此看来,这个白河村是个比较富裕的村子,因为明代的户籍,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其中十户为甲首,一甲首管十户人家,然后再另设一个里长,总管这一百一十户人家。
通常这一百多户人中,难得有一两个上户的,而里长往往就是在这些上户里选。有些穷苦的村子,甚至有中户人家做里长的。而这里的齐永春,以可以做里长的身家做了一个甲长,也算是少见了。
这倒不是齐永春不愿当官,主要是因为这个里长得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处理一些小的民事纠纷,还要维持里中的治安,万一出了事他就要受到责罚!
而且官府有了什么差役或临时增加的赋税什么的,里长都要主动积极地配合,不然就要受罚。而且他治下的人如果脱籍做了流民,或者暗地里转了业做别的营生,他都要受到重罚。这也是白河村的里长听说齐连春回来后急忙赶来查询的原因——万一出了事,他是要负责的!
相比之下甲首的职责就小的多,只要每半年登记一次黄册,也就是户口本上的常住人口或壮丁之类的给里长汇聚成册就行了,所以齐永春才会答应做这个甲首。
这时齐长春喝完了杯中酒,让文氏去盛饭,等到饭盛了上来,他又道:“若是三弟真的从他那里分里十来亩的地,多半要与我们暂住在一起。我看那里长的意思,多半是想定我个中户呢!”
文氏道:“我想也是如此。三弟这一去,倒是省了些麻烦!”
齐长春却叹道:“三弟如今的性子变了好多,想来也是受了苦的,我也不忍心马上让他分了出去自立门户呢!他执意要去从商,也不知到底如何。”
文氏道:“算啦,咱们家也不是很富裕,给了他十两银子,还不够么?”
齐长春道:“也该着他来得不凑巧,若是晚一两个月回来,等地里小麦熟了,卖些钱,也好多给他一些。”
文氏道:“就是你心肠好,也不怕自己饿肚子。”
齐长春道:“咱们毕竟还有地,一年里又是稻麦两熟的,便是借些钱渡日,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还上了。三弟出门在外,岂能不多备些钱!”
齐敏儿听到这里,越发确定这里是靠近长江的江北地带了。因为东北的小麦是春小麦,是春种秋收,齐长春断不至说出让齐连春晚归一两个月便能收获地里小麦的话来。而中原地区和长江流域乃至再南的地方所种植的小麦是冬小麦,乃是秋天七八月里播种,第二年的三四月间收获,这样正好符合齐连春回来的日子和齐长春的话中之意。
齐敏儿在大一时,曾略为研究过中国古代的粮食种植,所以知道这小麦与水稻的一些知识。
看齐长春农忙的时间,以及他收上来的作物里还有水稻这一点上,可以判断出他是以冬小麦和水稻间种,以期获得最大的粮食产量的。而水稻,基本要到秦岭和淮河以南才有种植。
所以如今齐长春下地,也不过是查看抽苗的情况和防虫罢了,故此也会说些地里的活不忙的话来。
齐敏儿总算能大致确定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齐宝儿却是不管父母在说些什么,只管吃饭。齐敏儿如今的饭量小,而且只有三岁,小手连筷子都抓不住,只得用勺子吃饭。齐宝儿如今对这个妹妹也是关爱有加,见父母只顾说话,便也时常挟菜添到齐敏儿碗里。
齐敏儿对齐宝儿的示好也很乐意地接受了——文氏的厨艺不错,一桌子的素菜,也是做得有滋有味。
晚间二人到了床上,齐宝儿趁着父母还在外间洗脚,摸出一块糖来,对齐敏儿道:“只剩一块了,你吃吧。”
齐敏儿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也不要吃吧,睡前吃糖会蛀牙的。”
“那是什么?牙齿像根柱子一样么?”齐宝儿说着已经把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你不吃我就吃了啊,明天我再弄别的好吃的给你。”
齐敏儿一时语塞,又懒得与他解释,这时又闻到他嘴里喷出的一股甜甜的味道,心想这麦芽糖有什么好吃的,而且还是最劣等的!等我长大了做更好吃的给你,让你开开眼!
齐宝儿见齐敏儿闭上了眼睛,又道:“今儿咱爹说你写的字有什么脂粉气,那是什么东西?”
齐敏儿心中一动,心想这古人对于字体的研究,看来还真有些门道,自己是不知道的了,于是便道:“爹看出这字不是你写的啦,以后我可不能帮你了,你自己写吧。”
齐宝儿叹了口气:“唉,本来还想着明天就去给你弄映日果的,看来过一段日子才能出去了!”
齐敏儿笑道:“不用啦,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吃不吃的,也无甚要紧。”
齐敏儿这时已经基本确定了白河村是在江淮之间的某处了,对于这映日果是不是无花果,也不是很关心了。就算是,也不过是更靠近长江一点吧。
齐宝儿道:“这也好,我就知道敏儿最乖了!”
齐敏儿撇了撇嘴——被一个六岁的孩子说乖,真是无甚可喜的事!
这时外面的齐长春进来,见二人还在说话,便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两个睡在床上,还不乖乖的,在说些什么!”
齐宝儿听了,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再动,齐敏儿却想——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夫妻两个说得比谁都起劲,现在却又来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分明是想哄睡了我们,你们两个好亲热罢了!
唉,不过穿越到古代来,夜生活也的确是贫乏单调了点,哪里能跟现代比,看电视看电影上网逛街吃夜宵蹦迪泡吧卡拉ok,能玩的多了去了!到了古代,如果是在城里,还能看看传说中的勾栏瓦肆之类的,而在乡下,也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齐敏儿感叹了一回,见齐宝儿已经睡着了——真是个傻小子,说睡便睡,像头小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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