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作品:《满宫花寂开:美人如玉

    !!!!湿润的水雾揉着诡异的药香弥漫了整间石室,浓烈似血的绯色纱幔宛若烟霞一般在空气中幽幽荡荡,无风轻动间,仿若妖异的鬼魅扭拂着惑人的身姿,妖冶中带了几分狰狞的扭曲,满眼的红几乎迷离了眼,窒息了呼吸。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
    阴柔清媚的音色,幽幽透过满屋艳丽靡丽的红纱,温温软软地绕在耳畔,似梦魇一般沉沉压了下来,墨卿握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与十夜对视一眼,缓缓循着声音向内走去。
    幽暗的火光下,缭乱的纱影重重叠叠,将地面上两道单薄修长的影撕扯得支离破碎,阴冷诡谲的气氛随着踩在大理石上的轻微脚步声一点一点弥散,似缭绕不去的夜雾迷乱着不坚定的心智。
    “献帝?”墨卿眯了眯凤目,眸底暗光流转,望着眼前垂落的最后一层绯色纱幔,转眸淡淡扫了眼十夜,有些不确定地道。
    十夜凝眉想了想,朝着纱幔内瞥了眼,蓝紫眸微闪,轻点了点头。
    “……南国佳人……难再得……难在得……哈哈哈……”红纱微微一动,狂乱的笑声嘎然而止,阴柔冰冷的声音缓慢飘出,揉着恶毒无比的低笑,“又来了?这次可有带朕的君羽来么?”
    君羽……墨卿微微一怔,心似被什么重重扎了一下,隐隐生疼,原来就算埋得再深再隐秘,当昔年蝶梦花香染眉,当往日柔情缱绻重现,终是泄露了灵魂的记忆,泛起又淹下,错落间,已是百转千回。
    朕以后让他陪皇儿在宫中读书怎样,就像紫相陪朕一样……你说呢,君羽……
    甚好……
    海棠翩翩扬起,蝴蝶绕花,情醉蝶翼,霎那芳华间,幽幽两字,却似深潭中的水倏然凝了冰,冷寒,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原来是你。”冷冷的寒光掠过墨黑的底色,墨卿腰间软剑蓦地抽出,扬落间,纱幔落地,影影绰绰,满目的绯色漫进了眼底,无端的恼意渗进了骨头。
    然而,剑尖在触到纱幔内那抹朦胧的黑影前,却生生停了下来,墨卿凤目蓦地睁大,绯色的光影在墨黑的瞳仁上染过血的痕迹。他怔愣地瞪着,一时震惊得忘记了动作,饶是他再怎么冷静沉稳,眼前人的模样还是骇得他心神一乱。
    水雾袅娜间,一口白玉制的大瓮静静放置在大理石上,清透的药水漫了大半个瓮缸,一张阴柔的面容露在瓮口,苍白似鬼,细软的长发密实地掩住左半侧的面颊,而露出的右半侧则秀美妍媚无比。他缓缓抬起眸,冷冷的剑光映落进那只墨紫色的右眼,眉眼一弯,竟是万种风情。然就在他抬首的一刹,掩在左脸颊上的发丝倏然若丝缎般软软滑落下去,半边空洞洞的白骨瞬间露了出来,凄厉甚鬼。
    墨卿听得身旁的十夜倒吸了口凉气,他自己心中的感觉又岂是震惊可以形容的,直指的剑尖都抑制不住地微颤了下。
    眼前这个被砍去四肢,毁去半边容貌的人是献帝?曾经那样尊荣至极的人竟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生死不得的地步?墨卿极力稳了稳心神,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软剑,妖冶的凤目微一挑,冷冷的笑倏然抹上唇畔,这世事还真是无常的很……
    “莲……原来是莲啊……”献帝秀美的眸凝着墨卿,眼神恍惚了下,却笑了,模糊而扭曲地笑着,半侧细致的眉眼染了几分妩媚,衬着那令半侧森森白骨,却竟更显狰狞可怖。
    “莲?什么莲?”墨卿一怔,秀眉皱了邹,眯着眸直直看向献帝。
    “莲……过来……过来朕这边……”献帝恍恍惚惚地笑着,肩膀动了动,似想要伸出不存在的手触摸眼前美丽的少年,墨紫剔透的右眼中染着浓浓的渴望和痴迷,揉着扭曲的笑意,“朕很想你啊……想你雪白的身体,想你美丽的唇,想你妩媚的眸……哈哈哈……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莲,你是不是也想念朕对你的疼爱呢……”
    那些不堪而露骨的话就像尖利的针一般刺进耳膜,墨卿凤目危险而缓慢地眯起,眸底苍白的流光似青锋上的剑芒划破墨色,身侧的手慢慢捏紧,再捏紧,捏得骨头都开始咯咯作响。那个莲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引得献帝有如此大的反应?而那个莲与紫墨卿又有何关系,竟让这个半疯不傻的献帝望着自己叫那人的名字?
    “闭嘴!”十夜一把揪起献帝的头发,蓝紫眸中明明灭灭,杀意涌现,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若再说一个字,就杀了你。”
    “杀了朕么?”献帝梦呓般地喃喃了声,缓缓抬起眸,直直望着十夜,似觉得很有意思般,突然咧开了那残缺了一半的唇,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置于大瓮内的身体笑得剧烈颤抖着,眼波幽幽转过墨卿,阴柔冰冷的声音似妖冶的白色曼陀罗般缓缓绕上了脖颈,“哈哈……杀了朕吧……朕日思夜想,等的就是这一刻……哈哈……紫君羽……紫君羽……想要天下吗?想要朕的命吗?哈哈,都给你,都给你……但是,你至死也休想拿到华炎璧……哈哈哈……”
    “华炎璧?”十夜神情一震,眼神凌厉,突然一把掐住献帝的脖子,手指缓缓收紧,厉声道:“华炎璧在何处?”
    墨卿心中一动,似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凤目不经意地掠过十夜,了然地笑了笑。华炎璧么……看来果真是个好东西呢……
    献帝呼吸不畅,脸色渐渐泛出绛紫,痛苦地喘息着,馥郁的香味自药水翻腾的大瓮中飘散出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他慢抬起那半秀美半可怖的面容,疯狂凄厉地大笑着,笑得声音都嘶哑破碎,仿若沙石重重磨擦着他的喉咙:“哈哈哈……在何处?到底在……何处呢?哈哈哈……”他艰难地吸着气,失去四肢的身体在瓮中剧烈痉挛着,半响,声音突然一软,狰狞的面容倏然扬起一抹浅笑,眼神变得诡异起来,“……带紫君羽过来……朕亲口告诉他……呵呵……他会喜欢听的……”
    “他会喜欢听吗?”
    墨卿突然走上前,将十夜的手从献帝咽喉处隔了开来,十夜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薄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墨卿微俯下身,指尖轻轻挑起献帝的下巴,望着那张似鬼一般的面容,妖冶的凤目风情地弯起,眼波盈盈似水,却又揉着清清冷冷的艳,他扬唇浅笑,冰冷的字眼一字一顿地缓慢吐出唇,极轻极柔,却似艳丽的罂粟一般渗着甜蜜的毒:“他定会喜欢听的。献帝陛下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会欢喜万分的……如今你身份不再,权势不再,容貌也不再,到底还剩下什么呢?哦,对了,还有华炎璧么?似乎有很多人都觊觎着它呢……但是一块华炎璧又能挽救什么呢?是你的天下,还是你的命?或者说,你根本不想挽救什么?只是不甘心,只是想让曾经属于你的一切随着你一同殉葬而已……纯粹的一块华炎璧,兴许什么都惹不起来,但若是加上什么似是而非的秘密,那掀一场血雨腥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凤目微微一转,眼波似有若无地掠过十夜的身上,冷冷扬了扬唇角,火光将那艳丽的容颜映成了惑人的妖魅,“毕竟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会因为这或那的理由很容易就成全了你的愿望,你说呢,献帝陛下?”
    献帝的面容苍白似雪,朱唇却愈发红艳,他弯了弯眉眼,抿着唇吃吃笑道:“朕的愿望?的确是朕的愿望,朕的天下没了,朕的命也不久矣,紫家因朕而盛,自然也该随朕而衰……紫君羽一日拿不到华炎璧,他就休想登上那个位子……呵呵,难道你不欢喜吗?难道你不恨紫君羽吗?朕的愿望也是遂了你的愿啊,莲……”
    “献帝,你还要装疯卖傻到何时呢?真不认得我了么?我不是什么莲,我是紫墨卿,当年一鞭打残你身边近侍的紫墨卿……”墨卿冷冷一笑,眸中掠过绯色的火光,是血的颜色,声音却愈发轻柔,“也是你要为太子挑选的侍臣……”冥冥之中,是不是注定要遇见这个献帝呢?不然属于紫墨卿的那段记忆怎会到了他的脑中呢?
    “紫墨卿……紫墨卿……”献帝唇动了动,凝着墨卿,半响才恍恍惚惚地笑了,似突然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妩媚的笑意染上鬼魅般的面庞,狰狞得几欲让人难以直视,他咬着唇,轻轻呢哝着,不知是在自语,还是在对墨卿说,“不错,不错,是紫墨卿,不是玉霄莲……”他眼眸微抬,又咧开了唇笑,森森冷冷的半边白骨映在微晃闪烁的火光下,“玉晚清的儿子……哈哈……玉霄莲的儿子……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啊……哈哈哈……紫墨卿,你知道紫君羽为何那么喜欢你,那么宠爱你吗?”
    墨卿一怔,秀眉紧锁,心中倏然腾起一股莫名的不甘,明明对紫墨卿记忆中的紫君羽印象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一听到那个名字,心中隐隐泛起地窒闷与空虚就让他烦躁不已。
    献帝诡秘一笑:“因为紫君羽有愧于玉霄莲,也就是你的生父……哈哈,很惊讶吗?紫君羽玩弄于他,又抛弃于他,甚至还将他送到了朕的床上,在紫君羽的心目中,无论什么时候,情永远不会在他心中占据分量,那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就像朕曾经剖小跷地待他,也终是换得如此下场……哈哈……”墨紫的瞳仁映着火的光影,明明灭灭,献帝笑得肩膀都颤了起来,身子朝着白玉大瓮下沉了沉,“你说,紫君羽那么宠你,护你,在愧疚之心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目的呢?”
    “你说什么?!”墨卿手蓦地揪住献帝的发丝,强硬地将他的头扯起来,眼中扭曲的流光碎成了星星点点的琉璃,他眯起凤目,温柔地笑了笑,苍白的流光却似冰霜一般凝在了眼底。
    正在此际,“刷”地一声,一道月白绫缎破空袭来,迅若闪电般直直飞射向墨卿脚边,墨卿眼角余光一掠,向后轻闪,绫缎在地面凌波一点,翻然回旋,绕过墨卿,宛若灵蛇般优雅地绕上献帝的脖颈,一点一点,温柔而缓慢地收紧。
    “卿儿,莫要听那昏君胡言,他不过是死到临头罢了。”
    清丽温软的声音揉了薄薄的冰雪突然响起,一道白光掠过,雪豹倏然窜了出来,石室内缭绕着的垂地纱幔倏然凌空扬起,妖娆鬼魅地扭拂着。斑驳的阴影下,面笼薄纱的婉丽女子款款而来,莲步轻移,长长的裙裾拖在地面,丝绸柔柔滑过冰凉的大理石,似水一般泛起微微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