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局(下)

作品:《满宫花寂开:美人如玉

    !!!!墨卿静静望着远处紫君羽离开的背影,细细揣摩着他那句别具深意的“我自会安排”。安排?怎样安排?墨卿嘴角忽地轻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屋中一片静谧。窗外清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青纱飞扬,若舞动的精魅般妖娆起舞。
    良久。
    墨卿缓缓转过头,望向地上的紫流烟。紫流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眸,美丽淡静的眸子静望着他,眸中光芒闪动,复杂莫名。
    墨卿也不在意他的甚为怪异的目光,淡淡一笑,径直走过去。
    “还好么?能起来吗?”墨卿蹲下身子,静望着那双琉璃色眸子,轻问道。其实这实在是很多余的一问,能在紫君羽脚下留命的,不是这一脚轻了就是那人的命实在够硬,不过以墨卿对紫君羽的了解,第一种可能显然不成立,既然这样,那只能说紫流烟的命实在是好,好到竟然能承受住那盛怒下的一脚依然没有昏迷,不过,好运也就仅此而已了,不重伤是绝对不可能的……
    紫流烟凝眸望着身前的红衣少年,眸光闪了闪,一抹倔强自眉眼间隐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手抚胸,一手撑地,作势就要起身。
    “啊……”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低低响起,自那血渍未干的唇间逸出,尚未站起的身子一个踉跄又要摔倒。紫流烟心中一阵苦笑,难道在他面前就非得如此难堪么?闭眸等待着与那冰冷的地面相触的一刻。
    墨卿手疾眼快,身体微动,手臂一伸,将身前人轻拉了下,稳稳抱住了那虚弱柔软的身子。
    紫流烟一惊,只觉被一双温暖的手臂搂抱在怀,眼眸缓缓睁开,一张精致美丽的过分的面容瞬间映入眼帘,只见他秀气的眉微蹙,略显稚气的小脸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漂亮的凤眸不住翻着不雅的白眼,似乎正在气恼着什么。紫流烟怔仲地望着他,眼中是满满的惊诧和迷惑。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抱着自己呢?
    “看够了就起来,重死了……”墨卿忍不住转过头来瞪了一眼怀中一动不动的紫流烟,暗道这家伙还真是犟得跟头牛似的,明明没有丝毫力气,还非要逞能自己站起来,摔了还真是活该呢。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手却没有一点松开的迹象,依旧紧紧抱住怀中柔软的身体。墨卿突然觉得很生气,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只是看到那家伙一副绝然倔强的样子,就想要撕下那层让人不舒服的伪装,狠狠蹂躏一下这朵傲然的白莲。
    紫流烟一怔,眼神黯淡了下,蓦地回神发现自己正像个女子似的被墨卿搂抱在怀,姿势暧昧不已,一阵羞窘,面色潮红一片,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开始急促,咳嗽阵阵,胸口一阵疼痛,却依然忍痛挣扎着想要起来:“对不起,我……咳咳……”
    墨卿听着那仿佛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中一阵不忍,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算了,你身体不好,我……扶你回房吧。”
    紫流烟闻言,身体一震,抬眸甚是犹豫的望了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扶着墨卿的肩缓缓向房间走去。
    紫流烟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清雅精致,一桌一椅,讲究而和谐,是一种极其含蓄舒服的奢华。卧室放着两张软塌,边上侧立着一张屏风,绘的是初春清晨之景,薄雾缭绕的湖畔,一少年仰躺于石凳上,红衣翩飞,青丝飞扬,微露出的侧脸惊鸿一瞥间,孩子的稚气与惊人的媚同时自眉梢眼角流露出来。如此的神韵,如此的手法,自是紫流烟亲手所画。
    墨卿扶紫流烟在床榻上躺下,转眸扫视着房间的布置,当目光游移至那张屏风时,竟一时移不开眼睛,怔怔望着它,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紫流烟抬眸见墨卿凝视着那张屏风,脸色一变,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细细观察着床前人的神情。
    良久。
    墨卿缓缓将目光收回,望向床上的紫流烟,忽地一笑,凤眸上挑,眼中光芒意味不明:“果然是幅好画。”
    紫流烟一怔,瞥了眼那边的屏风,羽睫颤了颤,又转眸望向了墨卿,露出了一抹颇为苦涩的笑容。
    墨卿见他这样,也不忍调笑了,敛了下容,将手探向紫流烟的衣襟,作势就要扯开。
    “墨卿……”紫流烟一把抓住身前的手,抬眸犹疑的低喃道。
    “给我看看伤势。”墨卿抬眸瞪了一眼紫流烟,却并不放弃手上的动作。
    紫流烟知道执拗不过他,脸上一红,垂下了眸,抓着墨卿的手也松了开来。
    衣襟半敞,光滑白皙的胸膛渐露出来,单薄坚实,泛着性感诱惑的如玉光泽。墨卿顿觉呼吸一滞,连口舌都变得干燥起来,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不由感叹道,果然是个极品啊。眼眸一转,瞳孔骤然紧缩,只见左胸下的一处深色淤青,隐隐泛着黑紫色,在胜雪的肌肤上仿若盛放的暗色曼陀罗,妖冶魅惑,却又致命的诡异。墨卿望着它,心中忽地一阵疼痛,这如白莲般的少年竟然让他有种想要护在羽翼下的错觉,是他的淡静,是他的傲然,是他的倔强,还是他的绝望,不管是什么,却已经深深烙上了他的心,就像当初那个天使一样。
    “疼么?”墨卿蹙了蹙眉,柔软的手缓缓抚上紫流烟的胸膛,眼神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和,“还是派人去宫里找御医来看看吧……”
    紫流烟身体轻颤,蓦地抬起头,抓住作势要起身的墨卿,澄澈的美眸流光闪动,满是欣然和不可置信,轻摇了摇头,冰白的唇却抿得紧紧的。
    “为什么要故意惹父亲生气?”墨卿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直直望着紫流烟。
    “墨卿,你不信我么?”紫流烟忽地紧握住墨卿轻触在自己胸前的手,声音有些嘶哑颤抖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墨卿静望着他,眉头轻皱,不置可否。信么?不知道,以前应该是没有信过吧,不过现在……也许自己也说不清了……
    “果然是不信么……”紫流烟眼眸黯了黯,低垂下头,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种颓然的气息中。
    墨卿低头沉吟了片刻,心似被什么堵住了般,压抑的难受,然后突然伸手扣住了紫流烟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正视着自己,凤眸半眯,微微一笑,笑容冷然讥诮,:“紫流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紫流烟眼中似有沉痛的流光一闪而逝,水雾氤氲,冰白的唇颤了颤,直直的望进眼前那若幽潭般的黑眸,惨然的笑了笑,脆弱的仿佛风中的凤蝶,声音低不可闻,弥漫着压抑的痛苦:“我是你的三哥紫流烟……”
    墨卿望着他,忽地冷冷一笑:“你真的是么?是那个淡静傲然,不可一世的紫流烟?是那个人人称道,风华绝代的流烟公子?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他是这样一个蠢笨软弱的人呢?”讥诮的语气冰寒彻骨,满是不屑与轻蔑。
    紫流烟一愣,眼眸蓦地睁大,怔怔望着眼前的少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说你喜欢‘紫墨卿’,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顽劣?残忍?暴虐?还是他这似男似女的绝艳姿容?”墨卿望着床上怔愣不动,脸色苍白的紫流烟,忽地邪魅一笑,轻佻地抚摸上那细腻如瓷的脸庞,轻柔暧昧道,“要说这相貌,你可也不比‘紫墨卿’差啊……”
    紫流烟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墨卿那仍然带着孩子的稚气却已经难掩绝丽的面庞,眸中光芒闪烁不定,复杂莫名。记得以前这个少年就美的如同山中精魅,却也残虐的有如地狱修罗,然而如今的他,姿容依旧绝艳,然而那敛而不发的戾气却更胜从前,让人在那仿若实质的邪魅气势中莫名臣服。
    紫流烟眸光忽明忽暗,缓缓垂下眸,呢喃的声音颤抖地轻不可闻:“世上的事若都可以说的清道的明,人也就不必如此痛苦了……”
    墨卿瞥了一眼突然安静下来的紫流烟,望着那白衣上点点妖异刺目的暗红色,心忽地一窒,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卧房瞬时一片静谧,只有清风不知愁的缓缓吹拂着窗上的青纱。
    许久。
    紫流烟缓缓抬起头,望着墨卿绽开一抹优雅淡然的笑容,眼眸澄净明澈,琉璃色的瞳仁潋滟动人,整个人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光晕。墨卿望着他,知道那个傲然清雅的白莲又回来了,心头不觉一松,嘴角也扬起了个优美的弧度。
    “我不是他们那边的人……”紫流烟凝眸望着墨卿,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墨卿一怔,继而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不甚在意地说道:“是也没有什么,我不在乎……”
    紫流烟淡淡一笑,笑容中是说不出的落寞与寂寥:“说的也是,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差别呢……”,他顿了一下,垂眸望向自己沾染了血污的白衣,喃喃低语道:“只是仍不想被你用那种看戏的兴味目光审度……”
    墨卿凤眸闪了一下,望着他没有说话。
    半响。
    “我累了,想躺会儿,墨卿你先回去吧……”紫流烟静静斜靠在床榻上,缓缓闭上眸子,略显疲惫的轻声说道。
    墨卿瞥了他一眼,脸上淡淡的,黑亮的凤眸中复杂莫名,抿了下唇,终是向外走去:“我派人进宫请御医过来看看。”
    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墨卿没有回过头,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只是淡淡道:“若是你放的下以前的九公子,那我依旧是流烟喜欢的墨卿……”说完,再不停留,径直离了去。
    紫流烟忽地睁开眼眸,澄净若水的眸子静静望着那抹逐渐消失的风姿绝艳的红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般,口中低低呢喃着刚刚从门前传来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眸光闪烁不定,困惑迷蒙:“……以前的九公子……流烟喜欢的墨卿……”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换了一种表情,换了一种姿态,就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呢,那精锐深邃的黑瞳仿佛可以把人的魂灵都吸纳进去般,邪魅慵懒的笑意虽带着孩子的稚气但更多的竟是似看透了一切的了然和沉稳。如果硬要说是因上次的意外坠马而性情大变,倒不如直接说是整个人的灵魂都换了……紫流烟静静想着,却突然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呢,自己莫不是真的痴傻了……
    墨卿走在流芳轩的庭院里,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照下来,淡淡的阳光落于墨卿白皙如瓷的肌肤上,在纤长浓密的羽睫下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了眼中不住闪动的情绪。忽地顿步,回头望了一眼掩在绿柳桃红间的雅致小楼,凤眸在阳光下微眯了眯,神色有些怔忡茫然,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啊,什么叫“流烟喜欢的墨卿”,莫不是自己的脑袋也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墨卿一扬手,红袖翻飞,单薄纤弱的身形似男似女,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位佳人在悠然起舞呢。
    帝秀五年春五月,三公子紫流烟因身体缘故前往位于珞国南部的商贸大城洛城休养暂住,但是朝廷之内莫不有人在私下里暗传着紫相三公子其实是奉了父命前往洛城协助大公子紫宇湛的,具体是协助什么事,大家虽是心知肚明,却也只能暗自腹诽罢了,谁也没有这个胆子说出来,在珞国,宁可笑传皇家的私密,也切不可妄菲紫家的后院琐事,这是连珞都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洒落了一地的绚烂,西边的天际也被染上了一层血色,墨卿静静地站着,望着那遥远的苍茫天空,心中涌出淡淡的愁绪,仿若春天的小雨般,绵绵密密,交织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却在心上空出了一大片的空白,恍惚的惆怅和空虚袭上四肢百骸,茫然若失,黑亮的凤眸在血色的霞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竟也如身上的红衣般魅惑妖娆。
    走了么,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安排”?墨卿的嘴角缓缓扯出一抹笑容,淡淡的,却夹杂着无奈和迷茫。
    晚风轻拂,桃花纷飞,耳边似还轻轻飘荡着那如白莲般绝丽的少年临走前的那句话:“相离莫相忘,天涯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