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臣之道

作品:《妖颜惑君心(原名绝色孤颜)

    !!!!苍澜国的国君,自古以来,就有个癖好,喜好男色。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所谓盗亦有道,喜龙阳之好,也是有规矩的。
    第一,国君不可因男宠而荒疏后宫,喜欢男人不要紧,为了江山社稷,儿子要给我生下来。
    第二,国君不得任男宠为官,为官不得当男宠,否则的话,就是昏君无道,奸佞当道,六部九卿一人一份奏章,唾沫水都能把人淹死。
    就是有这些铁规立着,是以苍澜国建国七百年来,虽有大把皇帝爱蓝颜更胜爱红颜,国家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到了苍澜国上代皇帝,情况又自不同。
    宣武帝厉鸿高少年明敏,立志中兴苍澜,既是明君,又得贤臣,他的贤臣就是八岁便有神童之名,十五岁通过乡试第一,十八岁高中状元,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的范云鹤。
    范云鹤不仅文采出众,且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更奇的是,眼眸竟是碧绿色的,好似老油翡翠一般,所以也有“碧鹤”的别称。
    范云鹤自十八岁在金殿之上被厉鸿高亲点为状元之后,二十入翰林编修,二十五岁任户部员外郎,二十八岁任户部侍郎,三十二岁官任户部尚书,三十五岁拜相,那上升的速度,真如春天的新竹,节节高。
    厉高鸿与范云鹤在国家政务上,所谓珠联璧合,厉鸿高善断,范云鹤善谋,厉鸿高善于识人,范云鹤善于用人,此时,苍澜国的国力蒸蒸日上,“宣武中兴”,指日可待。
    可是,即使在那极辉煌的时刻,依然带着隐忧。
    宣武帝厉鸿高早已过了三十而立之年,膝下却空空如也。虽然后宫嫔妃众多,却没有一个怀有子嗣。
    传言宣武帝天天在宣室中处理政事,几乎从不驾临后宫,致使后宫冷得如冰窖一般,就算是李皇后,出生名门,姿容明秀,端庄温婉,也一年也未必会有几次机会见得到皇上。
    而范云鹤身为宰辅,位极人臣,生的又极为英俊潇洒,却也是好像不近女色的样子。
    多少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想要攀范家这门亲事,请来的媒婆将范家的门槛都踏破了,但是范云鹤丝毫无动于衷。
    宣武帝与范云鹤这对君臣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不是在金殿上朝,就是在宣室中处理国事,日日如此。有时处理国事迟了,宣武帝就和范云鹤同睡在宣室中,次日再一起上朝。
    宣武帝有时还称:“朕得此贤臣,愿与范卿共享天下。”
    坏了,奸情,这其中一定有奸情。
    至少当时苍澜国大部分文武百官是这么想的。
    于是,高太后哭天抹泪,恳求儿子回心转意,宣武帝立誓毫无此事,此后依然我行我素,行为不改。
    接着,六部言官依次上本,弹劾范云鹤以色媚君,恃宠而骄,把持朝政。
    宣武帝对此的回复是:谁上本弹劾范云鹤,就罢官,廷杖,流放。
    这样一来,整个朝廷可算是炸了锅了,因直言犯荐处罚言官,绝对是昏君暴君之行。
    于是,不只是言官,就连六部九卿的朝廷重臣,都纷纷上书弹劾范云鹤,就连范云鹤当考官时钦点的门生,都纷纷上书,与恩师划清界限。
    宣武帝震怒了,一向待下宽厚的他,这次毫不容情,依旧是罢官,廷杖,流放,管他是天子门生,还是国家重臣,谁也不放过,哪个也不宽贷。
    事情,终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这样下去,整个朝廷都要没人了。所谓“宣武中兴”,就要功亏一篑。
    终于,长期承受舆论压力的范云鹤撑不住了,提出辞呈。宣武帝不允,辞呈拆都没拆,就退了回去。
    范云鹤再次请辞,宣武帝再退。
    再辞,再退。
    于是,范云鹤跪在金殿之上,当庭宣读他的辞呈,并称,宣武帝若是不允,他就永不起身。
    宣武帝依旧不允,文武百官就陪范云鹤一起跪在金殿之上,整整跪了三天之久。
    三天以后,范云鹤支持不住了,长年的心力交瘁,使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终于晕倒在大殿之上。
    宣武帝百般无奈,终于妥协了,虽然依旧没有批准范云鹤的请辞,但是答允高太后,以后不在宣室单独召见范云鹤。
    高太后听后,并没有罢休,接着又以太后之尊,为范云鹤主婚,令他娶了南阳世家严家的大小姐,这场风波才算罢休。
    此后发生的事情,就更让人唏嘘不已。
    不久之后,由于宣武帝开始宠幸后宫,李皇后怀孕了,全国上下,举国欢腾,若能一举得男,厉氏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
    与此同时,范云鹤却得了重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宣武帝曾亲临范府,去看过他几次,不过两人见面怕惹起留言,也是匆匆寒暄几句,宣武帝就摆驾回宫了。
    半年之后,范云鹤因病重不治而亡,她的妻子范夫人为他留下一个遗腹子范廷方。
    范云鹤原先并非世家子弟,乃是由布衣而一路晋升为相,家中并未有多少根基,去世之后,家道就贫寒下来,宣武帝怜悯范廷方幼小失父,在他四岁的时候召他入宫,当太子伴读。
    太子厉衡阳与范廷方从小在一起长大,一起逃过学,一起爬过树,一起放过风筝,一起受过罚,感情甚笃。
    范廷方和父亲一样,少小就有才名,此后乡试、会试、殿试一番风顺,入翰林,入吏部,二十三岁已经是吏部侍郎,看来以后封侯拜相,也只是时间问题。
    自元光二十五年,范云鹤病逝之后,宣武帝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头发花白,不苟言笑,整日操劳国事,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元光四十八年,宣武帝终于熬不住了,于冬至那日驾崩,传位给太子厉衡阳。
    厉衡阳继位之后,被称元龙帝,与他的父亲文治不同,他却偏好武功,常年在外征战,平定四夷,将从小的伴读范廷方提封为吏部尚书兼宰辅,料理国中一切大事。
    厉衡阳有时得胜归来,带军返京,也是在宣室单独召见范廷方讨论国家大事,常常日以继夜,有时候过于劳累了,就一起同宿在宣室之中。
    于是,二十五年前的流言蜚语,又再次在京城各地蔓延。
    不过这一次,当年的李皇后,如今的李太后,准备趁厉衡阳再次出征百越的时候,将这个未来的祸根彻底赶出苍澜国。
    深夜,范府书房内,书案上一灯如豆,范廷方正在看各省各部递上来的奏章。
    范廷方的父亲范云鹤病逝后几年,范夫人也重病去世,范廷方的童年、幼年几乎都是在宫里长大的。所以范府虽然是宰相之府,却只有一个老管家和几个仆役,非常冷清。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突然有人敲响了范府的大门,老管家陈升前去开门,却见一众锦衣卫冲了进来,个个带着明晃晃的刀箭。然后宫里的一位老太监搀着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缓缓走了进来,九龙六凤点翠冠戴在头顶,身上穿着深青的翟衣。
    陈升一看,顿时吓坏了,元龙帝厉衡阳至今并未封后,天底下唯一能穿这种礼服之人,只有一个,就是元龙帝的生母,当今苍澜国的李太后。
    虽然不知道李太后深夜带兵到访所为何事,陈升还是连忙跪了下来,说道:“草民参见太后。”
    李太后黑白分明的细长凤目微微一扫,整个范府,只有书房里面的烛火还亮着,便道:“宰辅就在里面?”
    “是的,我家老爷还在书房里看折子呢。”
    李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了进去。
    此时,范廷方正在看地方的灾情奏表看得入神,连锦衣卫闯进府门都恍然未闻,一直到李太后踏进了书房,他才抬起头来,一见之下,未免大吃一惊。
    “臣范廷方参见太后。”
    李太后冷冷的看着范廷方那如范云鹤年轻时几无二致的清绝风貌,转头道:“你们先退下,让哀家和宰辅单独谈谈。”
    满身甲胄的锦衣卫依次退了下去,皮靴踏在地上“咯咯”直响,范廷方不由地心生警惕,太后此次前来,好似来意不善……
    “太后,您有何事,只要招臣进宫就可以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让臣如何能担当得起?”
    李太后的泥金绣凤宫靴一点一点的移动着,她坐到了一张花梨木的镂空雕花圈椅上,说道:“有些事,哀家不想让别人知道。宫里人多口杂,还是这里比较清静。”
    “那太后凤驾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范廷方知道,李太后一直让他跪在地上,是要给他难堪,但是,他依旧不亢不卑的问道。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宰辅点一点头,也就过了。”
    李太后从绣着五彩凤尾的锦袖中,拿出一个牙白素纹描金的名册:“这是朝廷此次抛玉的名单,你先过目一下吧。”
    “抛玉”?
    就是派良家男子到西边的缙云国入学或是入宫的名单?
    户部前几日拟好,我不是已经批复传到宫里去盖印了吗,如何又要我过目?
    范廷方满腹疑窦,但还是打开了那描金名册,突然碧眸中精光一现,他在名单的最上面,看到清清楚楚的“范廷方”三个字,显然是李太后命人加上去的。
    “太后,您这是为何?”范廷方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用双目对着李太后凌厉的眼神。
    “没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作为一国太后,保护江山社稷而已。”
    “太后此话怎讲?难道范廷方是社稷的罪人吗?臣自入朝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辅佐陛下,不敢有丝毫的贰心,又怎么会危及江山社稷呢?太后虽然贵为一国母仪,但是也不能任意处置微臣。为臣有为臣之道,为君也有为君之道。”
    听到此处,李太后再也忍不住了,把原本很想对老子说的话吼给了儿子听:“圣上几次三番拉你在宣室同寝,这就是你所谓的为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