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团拜

作品:《君心沉璧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沉璧隔着中庭就瞧见对面一大屋子乌泱泱的脑袋,她还是暗吸了口凉气:拧着怀瑜的胳膊质问:“你家有几位长辈?”
    “你昨晚收了几个红包?”程怀瑜反问回来。
    “原来……如此!”沉璧恍然大悟,继而悲愤道:“难怪你会那么好,全都给我,赶紧是提前支付苦力费哪!”
    程怀瑜憋不住笑,清清嗓子:“快进去吧,都等着你。”说罢领先一步。
    “哎……等……”一个字还没说完,沉璧就被自己的裙子绊住了脚。
    说起来,沉璧算是起了个早床赶了个晚集,她临出门前被迫进行了强制改装,穿得正式又正式,里三层外三层的绫罗绸缎,活脱脱的将她裹成了木乃伊——这么形容是夸张了点,但拖着长长后摆的宫装确实让人行动不便,走起路来只能小步小步的往前蹭,雕花游廊一路行来,好不容易在平地上蹭习惯了,陡然出现个高门槛,惨剧的发生就显得无可避免——
    她一个踉跄,上半身进了门,脚却还留在门外,扑倒之前还试图蹬了几下,谁知情况不仅没好转,还被衬裙缠住了脚脖子,正哀叹天要亡我时,一双稳健的手臂接住了她。
    淡淡的龙涎香飘近鼻端,她听见程怀瑜轻笑:“主动投怀送抱算不算银两?算的话,我可就放手了。”
    糗到无以复加,沉璧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处,狠狠的瞪过去,不料他并没有看自己,扶她站好后,还细心的替她理好被踩在鞋底的裙摆。
    “可以走了。”他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握的不重,却很坚定,生怕她一不留神再摔跤。
    沉璧低头做了个深呼吸,团拜活动正式开始。
    “祖母请喝茶!”
    主位上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身穿缕金团福品红对襟袄外披银狐裘,平日自是富贵端庄,此刻却笑得合不拢嘴
    “乖,昨儿才说了,往后就随怀瑜叫奶奶罢,还是寻常人家的称呼好,像我这般岁数的,多半已经儿孙满堂了。”
    围在一旁的女眷也都附和着笑道:“老太太抱曾孙心切,这话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而今总算盼来了孙儿媳妇,怀瑜别愣着,赶紧再来一杯孝顺茶。”
    早有丫鬟铺好软垫,又换来新茶。程怀瑜大大方方的跪下,与沉璧一左一右端起茶盅。
    “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罢了,做只老妖精有甚好处,早点让抱小娃娃才要紧。”老太太拿起一只翡翠玉镯推进沉璧的手腕,嗔怪的看了怀瑜一眼:“傻小子,还不快扶起媳妇。”
    怀瑜依言而行,旁人皆掩嘴偷笑,不知谁说了句:“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太太别不信,这孙儿媳妇的眉眼一看就是程家人。”
    “是吗?过来,让奶奶好生看看。”老太太将沉璧拉近了些,正要细看,却有人插进话来:“母亲大人日后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只眼下再耽误就快到晌午了,叔伯们可都还没喝上媳妇茶!”
    “是啊,我都老糊涂了。”老太太笑呵呵的拍拍沉璧的手:“乖孩子,瞧你父亲都等不及了。”
    “父亲大人请用茶!”沉璧再跪。
    程竞阳身旁的座位是空的,他早年丧妻至今尚未续弦,这在大户人家十分罕见,外人每每提起常以“情痴”两字带过,而其中的真实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程竞阳接过沉璧递来的茶水,象征性的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就搁回托盘,然后从身侧的小几上拿起一柄玉如意,示意沉璧收下。
    玉如意取代了怀瑜的手,冷冰冰的,沉璧有些不习惯。
    “多谢父亲。”程怀瑜的谢意倒是打心眼儿发出的。
    程竞阳略一颔首,目光若有若无的从沉璧身上掠过:“成了家可就是大人了,再不许胡来。”
    沉璧发现自己只要面对程竞阳就浑身不自在,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心不在焉的跟着怀瑜走向别处。
    才走了几步,忽听怀瑜低声提醒:“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剩下一大圈人呢!”
    沉璧这才反应过来,新进门的媳妇茶,夫婿是不需要作陪的,陪了反而给人笑话——难怪刚才的笑声那么可观。
    “少奶奶请随奴婢来。”被忽略得满头雾水的引路丫鬟怯生生的跟在少奶奶身后。
    “哦……”沉璧有点尴尬。
    程怀瑜冲她安慰的笑了笑:“别怕,给其他长辈只需要躬身行礼便可,留心脚底。”
    目送自己的小新娘落落大方的逐一见礼,程怀瑜松了口气,人坐在紫檀木椅中,神思却不由自主的随她而去。
    就在方才,他携沉璧走进大厅的一刹那,满屋谈笑晏晏的人们忽然变得很安静,当时的沉璧还没从窘迫中恢复过来,所以没注意,但他很清楚原因。
    相识至今,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在她被众人抓回去重新梳妆的时候,他一直坐在被夜露沾湿的石阶上等她,听着初春的风从耳边细细擦过,看着远方的晨曦变幻出越来越明亮的色彩,久违的澄澈心情,一如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自私的接受她的牺牲。他其实什么都给不了她,她却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抛弃种种,只为换他一颗心的自由。
    她常笑言朋友贵在交心而非计较得失,但他终究亏欠了她,欠她一个幸福。如果可以,他会极尽所能从别的地方弥补她、满足她所有要求——等到真正能够由他做主的那一天,他一定要让她幸福。
    “啊啊啊……终于……解放了!今后再也不要让我穿正装。”
    团拜会结束,光彩夺目的公主又变身成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刚走进梨香苑,沉璧就挽起裙摆在腰间打了个结,甩胳膊踢腿。
    程怀瑜忍俊不禁:“有那么夸张吗?”
    “不信你试试?”沉璧赠送一枚卫生球眼,小心翼翼的捶着自己的腰:“弯下,直起,再弯下,再直起……全程算下来,腰椎间盘折合磨损72次。”
    “椎间盘是何物?“程怀瑜被沉璧奇异的说法逗得只想笑:“得,今日不是丑媳妇见公婆么?看在收获不小的份上,还是赚了。”
    “所以我能坚持到现在才抱怨……不过,我很丑吗?明摆着鲜花一朵,你往我这一凑合,那才叫适得其所。”沉璧说到一半,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什么所?”怀瑜见沉璧笑得贼兮兮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说这个了。”沉璧狡猾的占完便宜就开溜:“正经的,你觉不觉得你父亲看我的眼神老是怪怪的?”
    “不觉得。”怀瑜认真想了想:“他待人一向不苟言笑,我没看出他对你有什么区别。”
    “区别,好像也是没有……”沉璧一时也觉得无从说起,只得含糊道:“可能是他喜怒不形于色,深沉得让人猜不透……你几时能修炼到这地步就好了。”
    “有什么好?要是弄到最后连个懂我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很孤单?”
    沉璧看了看程怀瑜,她很想指出王权就意味着孤单,想在万人之上就必须学会享受孤单,但面对那张年轻的朝气蓬勃的脸庞,有些话现在还说不出口。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程怀瑜讪讪的将脸转向别处,佯装对路边刚抽芽的柳枝很感兴趣。
    “没什么。”沉璧暗暗好笑,信口问道:“怀瑜,你对你母亲还有印象吗?”
    “没有,她走得很早。”程怀瑜眯眼望了望天空,淡淡的说:“我是姨母带大的。”
    “我的母亲大概走得更早……”沉璧喃喃自语,但她很快用力拍了拍怀瑜的肩膀,将他从忧郁中震了出来:“可你要这么想,比起已经过世的人们,我们已经幸运了太多,所以,无论这人生是喜是悲,都要好好珍惜,仅有的一次机会,一定要对得起自己,不是吗?”
    程怀瑜低头看向说话的人,午后阳光如金色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张明净的笑脸将他触目所及的世界填得满满当当。
    他正想点头,她却已经大步往前走去:“好香啊!该吃午饭了吧……我连早饭都还没见着呢!”
    “慢点,”程怀瑜下意识的提醒:“你不是才说……”
    话音未落,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撒腿跑得正欢的沉璧忽然僵住,双手慢慢合拢在后腰处——
    “不行了,好疼……不会闪了吧……”弱弱的呻吟,却不难听出气急败坏。
    程怀瑜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由闷笑转为扶墙笑。
    结果,这天的午饭谁都没吃成,一个腰疼,另一个肚子疼。
    鉴于疼痛发生的部位十分可疑,外加目睹少爷大白天里就急冲冲的将少奶奶抱进卧室,梨香苑的一干仆役丫鬟开始尽情发挥活色生香的想象力,私下里对小两口的新婚进行时展开热切讨论,以致于一传十,十传百……当然,对于这一消息,最开心的还是一心期盼抱曾孙的程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