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

作品:《君心沉璧

    !!!!沉璧再次探身朝大街上张望,正好瞧见一辆装潢考究的马车停在了醉仙楼门口,几名仆从恭敬的立于车门两侧。此等气派令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驻足,好奇的围观在酒楼门口。酒楼的小厮躬身打开车门,车厢里探出一只脚,白锻鞋面纤尘不染。沉璧无心看鞋,她眼尖的瞅见车棚边缘挂着的玉石铭牌上刻着极尽繁复的篆体“程”字,当下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准备向柳二小姐通报。不料,没等她出声,那只停在半空的脚晃了晃,竟然又缩了回去。众人跟着伸长脖子,沉璧也不自觉的睁大眼——这位老兄迟到在前,临进门了还玩花样?小厮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在掌柜的示意下,颤巍巍的搬来一只脚凳。众目睽睽下,鞋子的正主儿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隆重登场的某男身着一袭飘逸白衣,摇着折扇,不胜风流。遗憾的是相隔太远,沉璧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也没多大兴趣,纨绔子弟,空有皮囊。沉璧懒洋洋的回身关窗,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有三件事同时发生。其一,车上又跳下一名紫衫青年,身手矫健的挡开人群为前者开道。其二,沉璧忽觉脖子一松,不及低头,颈下的钻戒便拖着断掉的半截红绳坠出领口。幸而她眼明手快,挥手接了个正着。第三件,作为这一突发状况导致的直接后果,随着沉璧本能的惊呼,她嘴里的两颗梅核直愣愣的掉了出来,带着一串淅淅沥沥的口水自由落体,快乐的投身大地。沉璧闭嘴不及,白吞了一口空气。此时,自我感觉良好的某男正巧行至大门处,沉璧眼睁睁的瞪着两颗黑乎乎的梅核次第砸上他的脑袋……“小心暗器!”说时迟那时快,紧随其后的紫衫青年一声怒喝,掌风所到之处,梅核立马无影无踪。至于沉璧饱含唾液淀粉酶的口水——某男用手擦了擦脸,凑近鼻端闻了闻,猛地抬头看向楼上。“砰!”沉璧飞快关窗,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在柳二小姐的白眼扫来之前,胡乱抹去额前冷汗,慌慌张张的大喊:“程公子到!”程怀瑜每到一处,最受两种人欢迎,商贩和媒婆。此行江南也是为了拓展程家的丝绸市场,程怀瑜在世人眼中完全就是集上苍宠爱于一身的典范,他有足够的资本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却又能随时表现出优雅得体,但今日是个例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父亲说得没错,生意人出门前应该先看看黄历。其实程怀瑜早上临出门时不是没有异兆,他平生第一次觉得,人长得太帅也是错。若非韩青墨的急中生智,他还不知道怎么冲出众位媒婆的包围圈。可是,他老兄编什么理由不好,居然想出内急难耐的托词——瞧那三姑六婆的怪异眼神就知道自己玉树临风的形象毁了八成,他出门老远了还能听见她们热火朝天的讨论,说是没想到风华正茂的程公子竟是肾虚阳亏之人,当真徒有其表暴殄天物……接下来的话题也不难猜到,韩青墨的内力更甚于他,想必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亏得他忍笑忍到现在。午宴的东家是柳家二小姐,好像叫什么柳如意。柳氏绸缎庄是苏州最大的纺织地,他原本想约柳员外出来叙叙,不料此人先行一步送来了拜帖,会面地点定在了柳氏名下的醉仙楼不说,落款处竟是柳家二女儿的闺名,其意昭然。他自小随父亲学习经营之道,十来岁便独自纵横商场,美人计也不是头次碰上,但柳员外这回并不打算拿女儿作饵,而是诚意十足的买一送一,倒真叫他有点为难。左思右想,程怀瑜在一只脚迈出车门时才拿定主意,他返身与韩青墨设计了几句对白,这才自信满满的开赴鸿门宴。结果,老天爷似乎嫌他不够光明磊落,竟然在他进门时安排了一出乌龙事件。不知哪家的娃娃没人管,吃完零食乱吐果核,偏还好死不死的险些砸中他。事实上,他宁愿挨砸,也不乐意用口水洗脸。唔……想想都觉得恶心……于是,咱们英俊潇洒优雅多金的贵公子前脚刚进醉仙楼,后脚便对内堂的茅厕发动冲锋,一路撞翻凳子无数。掌柜与围观群众面面相觑——原来,贵公子也有内急的时候,贵公子内急起来也是没有风度的……翘着兰花指端坐帘后的柳二小姐也没想到,自己望眼欲穿盼来的竟是个黑面郎君。不过,仔细看看,除去那被坑了三百万两纹银的晦气神情,此人长得还真没话说……她顿时红云飞满颊,柔声吩咐:“沉璧,上茶。”沉璧上前偷瞄一眼程怀瑜,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翩翩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绷着脸显得不大开心的样子……努力驱散涌动的笑意,沉璧对无故被喷满脸口水的美男作了短暂检讨,顺致默哀。毕竟,他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以矫情和花痴两样著称的柳二小姐。出于弥补过失以及提前抚慰的考虑,她往他的茶盅里加了片薄荷叶,又殷勤的将果盘移近了些。程怀瑜漫不经心的瞧了瞧兀自忙碌的沉璧,只觉好笑,看来自己的魅力真是无时不在啊,连小丫鬟的好处都讨了来。“久仰程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属小女子之幸。”柳二小姐羞答答的客套。“不敢,程某对今日之约也向往已久,只因途中不巧有些耽误,还望佳人见谅。”程怀瑜的台词念得也不差,他稍作停顿,决定直奔主题:“素闻江南乃巾帼不让须眉之地,不知柳小姐替父从商几年了?”“小女子也素闻程公子熟谙风雅,莫非传言有异?”柳二小姐款款行至程怀瑜对面落座,媚眼斜抛:“初次会面,怎么还未坐稳就先谈那铜臭之事?公子面前的那盅茶,光是烹制就花去了小女子半个时辰。”“哦,看来程某又唐突了。”程怀瑜亮出迷人的招牌微笑,端起茶盅,却不急着喝,而是拿在手中细细把玩:“越窑玲珑瓷?”“公子好眼光,同是白底青釉,玲珑瓷的工艺比普通青花瓷复杂千倍,”柳二小姐不无炫耀的补充道:“全苏州仅此一套,家父从不肯轻易示人,若非招待贵客……”女人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会滔滔不绝,柳二小姐从家世谈到了家教,又从家教扯上了学识,言语间无一不在暗示两人的匹配度,以至后来,她愈发觉得自己未能名列苏州名门闺秀之首实在是怀才不遇。与此同时,程怀瑜也发现自己并不是很介意和绣花枕头聊天,毕竟养眼,而且落得轻松,他只用撑着眼皮和嘴角,时不时插上两句溢美之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