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作品:《残次品

    “他们出兵了?”贝老哥难以置信地说,“来……来救援我们?但他们怎么知道……于警督给他们发了坐标?”
    独眼鹰打断他:“就算他们仗义,只要有人发坐标,也肯定是伏击我们的敌人先到,小心!”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然而紧张戒备片刻,地下航道里依然安静得像是死地,捕捉不到一点异常能量。
    随即,微弱的远程信号里,有人说:“已经抵达目标坐标,捕捉到异常能量来源,全速追击!”
    众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贝老哥莫名其妙地问:“他们说的……捕捉什么异常能量?目标坐标在哪?不是我们这吧?”
    随即,不知是谁突然在通讯频道里说了一句:“于警督当年好像是侦察兵,专门负责修订军用航道图的。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几秒,下一刻,一号机突然掉头就走。
    “独眼鹰,你干什么去?”
    独眼鹰不回答,他们没有重甲,不能在原地进行远程扫描,只能采用笨方法——循着这点溢出的远程信号找。
    另外几架机甲跟着他从避风港似的地下航道里鱼贯而出。
    把于威廉逼到自爆的机甲军团伏兵有内线,在第八星系的乌合之众们出兵前就早得到了消息,已经先一步转移,援军虽然总体上人不少,但从各个行星和基地里飞出来的都是十几二十几架小机甲的小战队,不用打就是一盘散沙,伏兵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撤退得从容不迫,路上遭遇到了两支小机甲队,然而第八星系的小机甲队在重甲开路的军团面前不堪一击,很快被七零八落地甩下。
    伏兵军团中,重甲上的指挥官轻蔑地笑了一声:“一帮老弱病残的鬣狗,踢开。”
    “是!”
    伏兵军团一排导弹打了出去,拦路的小机甲们四散奔逃,几次愤怒地试图做出反击,都被对方轻易和化解。
    这时,一排高能粒子炮从附近一个跃迁点里打出来,正好撞在伏兵军团重甲防护罩上,可惜能量不足,被防护罩挡住了,伏兵的指挥官一皱眉,立刻听见手下人来报:“长官,是那机甲目标机甲!”
    “太好了,正发愁找不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指挥官冷笑,“追!”
    同时,来自第八星系的援军们也看见了:“好像是独眼鹰他们!”
    七零八落的援军们立刻试图聚集在一起,然而反应还是慢了,独眼鹰他们像一帮疯了的蝼蚁,愤怒地用米粒大的口器叮咬眼前的庞然大物,且打且退,伏兵重甲像是见了血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追了上去,要把他们一口吞下,无数重精神网压下去,援军们吊在后面穷追不舍,眼看要被甩下!
    独眼鹰他们的通讯频道里,四号机、九号机先后掉线,旋即陷入到了对方的包围圈里,独眼鹰朝着身后打出了最后的高能粒子炮,人机匹配度再次濒临断开——
    就在这时,整半个星海都被照亮了,直上直下的光刺入机甲精神网,独眼鹰一愣。
    下一刻,伏兵重甲突然诡异地制动了一下,随即武器库竟脱离机身,重甲的精神网被人卸了一秒!
    随即,一枚导弹打过来,直接将那武器库打爆,伏兵军团方才整肃的队伍瞬间乱了。
    一支幽灵一样的舰队悄无声息地从一个跃迁点露面,眨眼到了眼前,天堑似的挡在伏兵军团与独眼鹰他们之间。
    从启明星到临近域外的战场,十四个小时——
    第93章
    这支队伍好像是从天而降, 把几路人马都打蒙了。
    重三招呼也不打, 直接仗着自己体量大,对独眼鹰他们那几架乱七八糟的小机甲进行捕捞。
    独眼鹰慌忙配合制动:“等……”
    他制动太凶猛, 破机甲里的重力平衡系统过载, 一瞬间保护性气体喷得到处都是, 裹着鸳鸯眼的驾驶员,差点把他拍扁在机甲舱门上。
    随即, 小机甲被扣在了重三的机甲收发轨道上, 几乎蹭出了火花,独眼鹰和周身裹的保护性气体一起滑了下来, 艰难地骂出了声:“这是白银九里哪个孙子, 跟林静恒一个妈生的吗?”
    气压平衡后, 一排医疗舱滚进机甲收发室,先后停在收进来的几架小机甲前,抬走了晕头转向的驾驶员们。重三之魂——湛卢的声音在机甲收发站里响起。
    湛卢说:“能见到您这么有精神真好,老陆先生, 首先向您代为转达陆校长的担心, 他在医疗室门口等候很久了, 现在很想给您一个拥抱。”
    独眼鹰愣了愣,有些无措地抿抿嘴:“哦,他怎么也来了。”
    湛卢又说:“其次,再向您转达林将军的问候,他说‘被人追成这副屁滚尿流的衰样,看来你真该颐养天年了’。”
    独眼鹰没料到林静恒竟然会亲自来, 一时没想好怎么反唇相讥,像个被水淋湿炸不起毛的落汤猫,又震惊又愤懑地哽住了。
    正在追捕独眼鹰的伏兵军团一惊之下,立刻收缩队伍,往来路退去,连方才快要捕捞到的俘虏也顾不上了。而这一退,刚好撞上了从后面追上来的八星系援军,二者猝不及防间短兵相接,火力互相硬顶了一下。
    游击队似的散兵显然不如呈规模的军团,援军们一照面就被扫得七零八落。
    “将军。”
    林静恒:“碍事,越过他们。”
    他话音落下,两支小队从敌军两翼滑过,伏兵军团被救援队们阻了一下,撤退速度受阻,被直接包抄到前面,白银九两支队伍像两把尖刀,直接越过救援队那些没头苍蝇似的破机甲,冲进了傲慢的伏兵军团。
    三百六十度的高能粒子炮同时打开,高能粒子炮以机身为中心,打着旋地扩散开,仿佛在机甲防护罩外裹了一层杀伤力极强的盔甲,横冲直撞而入。
    在机甲上奉命观战的周六震惊了——这支队伍以高速冲进敌阵的队形非常微妙,每个人都恰好在其他队友打出的高能粒子炮群死角上,简直像是严丝合缝的马赛克砖,有一个人出错,立刻会被同伴误伤。
    周六浑身发麻,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机毁人亡的战栗感。
    然而这条高能粒子流似的长鞭惊心动魄地生成,惊心动魄地刺穿敌军军团,顷刻将原本整肃的队伍割裂成四块,整个队伍中所有机甲竟没有半点误差。与此同时,无声的通讯干扰弹释放了出去。
    陆必行守在医疗室门口,个人终端上却在监控着敌我双方的通讯网,这是他从反乌会老巢回来以后顺手山寨来的技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信号定位非常精准,覆盖远程信号准确率99.5%以上,能耗低于十六个卡罗单位,理想。”
    敌军的内部通讯立刻断开,这支装模作样好似正规军一样的军团原形毕露,瞬间崩溃,核心重甲被围困在中间,周遭护卫的机甲群慌不择路,闹了半天,他们只在散兵游勇面前才威风。
    跟在重三身侧的另外一支小战队悄无声息地兵分两路,从两边散开,穿过跃迁点再绕回,正好撞在对方小机甲逃窜的方向上,粒子炮先行,疯狂逃窜的小机甲像乱跑的羊群一样赶到了一起,紧接着又是一波导弹。
    向聚在一起的小机甲群里扔导弹会产生非常恐怖的效果,一旦有机甲被导弹命中后武器库炸膛,产生的爆炸余波会在机甲群里造成连锁效应,他们能在极短时间内炸成一串小鞭。
    这夜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在是无比的血腥,无比的热闹。
    从遭遇天降的白银九,到对方屠刀落下,几乎就在转瞬之间。伏击独眼鹰他们的军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成了一只被削下双翼的鸟,核心重甲此时来不及等他们自己的技术兵恢复通讯,直接紧急跃迁,将自己的队伍也一起甩在后面。
    可惜这一次,有重甲优势的不再是他们了。
    湛卢的精神网之宽广是普通重甲无法比拟的,在这些人紧急跃迁的瞬间,就沿着跃迁点铺开了精神网,逃窜的重甲紧急跃迁后远远没躲开他的远程扫描范围,机甲上所有人员被紧急跃迁飘起来时,方才那股强横的精神力再次扫过来,趁隙把驾驶员扫落下来,在机甲驾驶员团队们没来得及夺回精神网权限之前,反重力系统与备用能源先后脱离机身,紧接着被随即追上来的机甲战队追上,三枚导弹飞过来,炸断了重甲的尾巴,正好打中重甲上的机甲收发台,机甲尾部豁了口。
    机甲内的空气大量泄露,气压骤变,没有了仿重力平衡系统,所有人都裹着凝固的保护气体摔得乱七八糟,根本来不及寻觅宇航服,大部分人被直接吸进了致命的太空环境,有限的几个生态舱则被怕死的指挥官们占据,他们慌慌张张地爬进去,还没来得及躲,就被湛卢远远地锁定了。
    紧接着,机甲战队张开捕捞网,灵巧地避开机甲里炸出来的碎渣,连包裹着生态舱的活人再暴露在宇宙环境中的尸体一起捕捞,一网打尽。
    从白银九从天而降,到打扫战场,整个过程仿佛一场暴风雨,简短而可怕,找不着北的八星系援军们下意识地退出了一万公里,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场天灾似的一边倒战役。
    随即,他们收到了通讯请求,救援队们哆哆嗦嗦地通过,一个气质温润的青年出现在视频中间:“大家好,我是战时特别管理委员会主席,代表第八星系星际联盟政府,感谢诸位在紧急关头选择与联盟政府站在一起。”
    他说话的语气像一阵不徐不疾的春风,而春风过处,是导弹,每一发导弹都不走空,伏兵军团的漏网之鱼们正在一个一个地被清算解决。陆必行熟视无睹地对噤若寒蝉的援军们发表了“戮力同心、携手共创美好第八星系未来”的简短演讲,空口给吓得快尿裤子的听众们画了一张幸福和平的大饼……饼皮上还沾着硝烟。
    这时,独眼鹰趁陆必行忙着画大饼没注意,挣脱开医疗舱,一路捂着抽痛的肋骨冲进重三的指挥室:“有人出卖了我们,这个人现在一定会得到消息,绝对不能放走他!”
    林静恒眼皮也不抬:“管好你自己吧,乱窜什么?你需要一根……”
    刚刚恐吓完别人的陆必行连忙追出来:“老陆,你怎么出来了!”
    林静恒一见他,冷嘲热讽的表情立刻一收,面孔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生生把“牵引绳”三个字咽了回去。
    独眼鹰这个时候顾不上计较他的态度问题了,飞快地说:“我听说很多行星和基地都派了援军,但如果我是那个叛徒,我也会意思着派几个人混在他们中间表示合群,这个人一定是最后几个出兵的,派出的机甲武装一定多于补给舰,因为前者操作上更容易浑水摸鱼……”
    独眼鹰话没说完,就听见重三的通讯频道上,一个白银九通过远程信号接了进来:“将军,第四小队奉命暗中关注沿途各方势力,五分钟以前,小行星‘海洋之心’上,一队机甲武装突然离开,‘海洋之心’不久前宣布自治,目测其中有自立行政长官的专属机甲,请问是否拦截?”
    林静恒看了独眼鹰一眼,老波斯猫狼狈的脸上被重三上的灯光掠过,打下浓重的阴影,眼神一片空白,他就像一具风干的蜡像。
    林静恒:“拦,活捉回来。”
    “将军,参与伏击的机甲及武器装备均来自联盟,是战前刚出厂的比较新的型号,俘虏身上有生物芯片‘鸦片’。”
    “意外吗?我们拦了人家几次财路,人家打算来一手威逼利诱试探我们深浅了。”林静恒一挑眉,“不过鸦片不是能显著提高精神力吗,提高完了还这德行,哪找来的水货?”
    “海洋之心的虎鲨在开战后半个月,就宣布小行星自治,颁布三条禁令,禁止行星上的居民离开大气层,也立刻断绝了和外界的交往,所有访客一概不允许靠近行星两个航行日内,他会接待你们,本身可能就是个陷阱。”陆必行快速地翻阅过湛卢提供的资料,一目十行地从中挑出重要信息,念给林静恒和独眼鹰,“海洋之心附近捕捉到的能量场一直很可疑,虽然人口才六千多万,但星球上很有可能存有大量武装。我记得这个人,爸,以前好像经常和你有生意来往,也是个倒腾军火的。”
    这就很容易理解了,一山不容二虎,虎鲨选择“鸦片”,也许是看中了鸦片能为他的战士提高战斗力,也许是野心昭昭,单纯不想臣服于这草台班子一样的“八星系政府”。他们内外勾结,促成了这一次险恶的伏击。
    独眼鹰踉跄了一下,陆必行想伸手扶他,却被他躲开了。
    他避开陆必行的视线,只是沉默无声地盯着眼前的林静恒。
    说来真是奇怪,这两个年轻人,都和陆信有某种程度的联系,独眼鹰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想起那个人。
    当他看见陆必行的时候,想起的是百年的情谊,觉得心越来越软,能软成一个凹陷的窝,一生的委屈与想不通都会倒灌进去。
    而当他面对林静恒的时候,他想起的却是惊闻沃托生变时的满腔悲愤,心里会长出粗粝坚硬的铁锈,外化为荆棘,披在他前胸后背,给他尖锐的刺痛与愤怒的力量。
    此时此刻,于警督化为尘埃,曾经肝胆相照的“朋友”仓皇逃窜,他需要这股愤怒的力量才能支撑着自己站稳。
    独眼鹰低声说:“我和虎鲨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曾经住在一架机甲里,在太空里一起飘过五十多天。”
    林静恒不咸不淡地说:“就算是在一个子宫里一起住过十个月,也说明不了什么。湛卢,找个小黑屋给老陆先生,他要哭哭啼啼地倾诉一会。”
    独眼鹰:“……”
    他被林静恒一榔头敲碎了所有的脆弱,一个标点符号也倾诉不出来了,只好气急败坏地捡了个软柿子骂起来:“陆必行,我看你他妈是脑穿孔了!”
    天使城要塞。
    护卫长急匆匆地想进林静姝的办公室,被人工智能的秘书拦下了,告诉他林女士办公室有客人。
    护卫长无奈极了,驴拉磨似的在办公室门口来回乱转,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汗都下来了,才盼到林静姝起身送客。
    林静姝礼数周到地送走了客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进门。护卫长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站出去很能充当个门面,其实是个遇到一点鸡毛蒜皮就汗流浃背的货色,很让人看不上。
    不过好在,林静姝也不需要身边有一匹狼:“什么事?”
    护卫长一关上门,就压抑而急促地说:“夫人,‘飞鹰’全军覆没了。”
    林静姝略微一歪头,看不出喜怒,依然是温温柔柔地问:“怎么会?”
    护卫长觑着她的神色,咽了口唾沫,汗流得更多了,硬着头皮说:“飞鹰前些日子联系上了八星系的一个小军阀,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截下我们东西的,肯定是那个所谓‘八星系政府’的人,正好政府派人四处游说,飞鹰本想扣住那几个人,跟八星系政府好好接触一下,谁知道中途突然杀出来一队……一队……”
    林静姝撑着下巴,天真无邪似的问:“妖魔鬼怪吗?”
    护卫长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白银十卫。”
    林静姝脸上先是闪过错愕,随后低下头笑出了声,好像宴会中途听了个男人用来讨好她的笑话。
    护卫长一看她笑就浑身发冷,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手心的汗,打开个人终端,一段军用记录仪的视频打在办公室墙上:“我这里有两段视频,第一段是飞鹰重甲上的军用记录仪,画面是实时传过来的。”
    林静姝不置可否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是怎么被人一网打尽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他们这么废物,就不给他们用那么好的装备,军委工厂那几位胃口大得很呢。”
    “夫人,飞鹰有正规军的军备和水平,是敌人太强大了,这种突击水平,真的只有……”
    林静姝打断他,语气轻快地说:“我不管,我也不懂,输了就是输了,废物就是废物,不要和我说那么多理由,我需要有人赔我的机甲,没有钱就偿命,自己的命也可以,漂亮小姑娘的命也可以,我不挑的。”
    护卫长的脸色惨白一片,挣扎着说:“还……还有一段视频,请您一定……一定看看……”
    林静姝用琉璃一般清透的瞳孔看了看他,故意沉默了半分钟,看着护卫长的裤腿都在哆嗦,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好啊。”
    第二段视频的视野非常不清晰,倒像是通过某个人的眼睛往外看,视角十分局限,这个人还被人架着,走得踉踉跄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