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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痞子少奶奶

    (14鲜币)第二十六章 01 桃花债
    暮春初夏之际,四月临江满城桃花绽红,岸畔柳枝垂绿,百卉争妍,繁花似锦,春色盎然。
    清晨一场如珠帘滴落的春雨,打坠了一地嫣红嫩粉,天犹带著寒凉,冷冽的空气中弥漫著清馨花香,萦绕著临江城。
    季之书拎著饭盒子,哼著不成曲的调子,轻快地走在古朴青石板街上。
    结束拜访杨家一趟後,跟著韩尚昱审视各处重要店铺、蚕桑庄家,在落脚之处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从春节离府时近三个月才回到临江城。
    那日亥时归府,韩夫人一脸欣喜出门迎接,吓得正在卸货的季小厮急忙扛著衣物包裹闪身回房,仆役布衣未引起韩夫人的注视,也多亏天色深暗,侥幸逃过一劫的季之书疾步走著,只听背後传来问著不见儿媳妇身影的纳闷。
    回府清閒几日,韩尚昱又忙碌起来,早起晚归,来去匆匆,形影无踪,两人温存亲热一下还得挤时间,最近更是多日未归,害得习惯有人帮忙抚慰的小兄弟一阵寂寞,嫌弃糟糠之妻五指姑娘,窝在裤子里孤枕难眠。
    兄弟不代表主人立场,季之书绝不承认他想念某人。
    当然情窦初开犯相思是小事,他此时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知道韩尚昱那日是怎麽应付自家娘亲,本来在偏院是受尽冷落的怨妇,如同隐形,镇日吃饱没事閒著发慌找屁事做,只需提防当时未知的夫婿突击,现在却是出了玉轩院就得时时提紧心,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以防在府里碰上看似閒晃悠走,实则堵著二儿子的韩夫人。
    前几日韩尚昱还忙里偷閒,抽空回家一趟,後几天他乾脆住在店铺,等著韩夫人出府找上店门,而他早有人通风报信,换个地方待著,母子两人在偌大的临江城里玩著温馨的躲猫猫游戏。
    所以衰得还是季之书,就怕韩夫人堵儿未果,不小心意外揪出他这身分尴尬的人来。
    不提近处有严母虎视眈眈,耳畔还有蚊虫嗡嗡作飨,种种不堪其扰。
    给四季妹子买些女孩家的玩意儿,讨讨她们开心,没运气享福的荷包本就饿贫可怜,这下银两全喷,没钱再给哥们买点纪念品,几月未见,季之书尚未开口冲上去热情拥抱,就被他们以哀怨眼神贴上见色忘友之词,还连著几天在旁打转,怪他从除夕失踪後也不告知行踪。
    有人担忧、牵挂著自己,季之书心头乱感动一把,他确实玩得忘我,於是生心愧疚,自知理亏,便小媳妇地随著他们唠叨。
    事实证明,见色忘友真不是白白诬赖,季之书的耐心一向给妹子多许多,一日二日连上茅坑也不放过,深呼吸耐著性子由著他们叽叽歪歪,一口一句怨怼之言,之後果断赏他们一人一脚全当礼物,友情深厚大方多赠送,零钱不用找。
    今日起床出房,正好遇上准备外出给韩尚昱送韩夫人特地交代炖熬补汤的来福,这是狐狸母子相斗,母亲先举旗投降的暗示:罢了,老娘不缠不管,儿在外辛劳忙事,吃住没有府里好,回家来。
    季之书笑了一会,自告奋勇待来福接下工作,送食去。
    信手在路上折了一枝桃花,他悠悠晃晃地走过江上大石桥,沿途欣赏城里风景,前头拐过几条街巷,走进繁华的街市,街尾处占地两间店面二层高的楼房,正是韩家的店铺。
    季之书咧开嘴,不自觉加快脚步,走没几步,瞧见店前站了抹身影。
    街上人潮多,他却一眼就认出是几日未见的韩尚昱,一袭月白锦衣,金赤丝线交错暗纹花鸟早春图,华贵秀丽,墨发玉簪绾起垂瀑於後,衬发英姿挺拔,翩然俊雅,温文风流带著几丝慵懒閒逸。
    夺目吸睛的那人正低首敛帘,抿唇含笑。
    满城桃花千朵红,艳不过一缕浅笑。
    几日未见,这一霎间,情人的模样挠著他心痒难耐,勾起特意掩藏的思念,汹涌破堤而来,心扉悸动不已。
    「啧啧,不愧是生意人,懂得当麻豆推销自家衣服。」季之书舔了舔唇,yindang地嘿嘿两声,在街上对某人发起春来。
    有些骄傲又有些得意,这样一位英伟出众的帅哥可是他季之书的人,一想起掌心下的触感,对方身上的香味,便迫不及待地想尽情上下偷吃豆腐个欢快,开心地再跨出一步,脚却顿住,笑也僵著。
    人群来去涌动,遮蔽住的身影缓缓露了出来,韩尚昱的身旁站了个女人,杏儿脸,桃花面,柳叶眉,一张小巧俏脸如诗如画,施著薄妆淡粉,不需胭脂白粉多加涂抹就足以突显清丽绝美的容颜。
    两人正说著什麽,就见一身素淡粉裳的女子抬袖掩唇,细肩轻颤,听不见她动人悦耳的娇声,但其举手头足间婉约柔媚,妩媚婀娜,单只瞧著眼前佳人,心也酥软一片。
    男俊女俏,往街上一站,真真引人注目。
    春天花儿朵朵开,季之书目瞪口呆,一颗色胚心咚咚咚乱跳几下,差点下流学匹狼嗷呜一声。此刻特想冲上前,幽怨地贴在韩尚昱背後当个背後灵,把碎碎念技能开启至极,日日夜夜吟唱诅咒,忌妒他的桃花女人缘。
    「呿,小夥子,赶紧把口水擦一下吧。」
    一道调促的话,打醒季之书赤裸裸的忌妒和欣赏美人的复杂男儿心。
    坐在铺前吃著早点的大叔看了他一眼,贼兮兮笑著啐道:「唉,年轻人还真没出息,不就是瞧个女人,竟瞧成这傻儿模样,你可别丢了咱们爷们的面子。」
    「大叔。」配合苏一声吸回口水,擦著嘴巴季之书挨了过去,腆著脸嘿嘿问著,「请问,你知道正跟韩尚、家二少爷说话的姑娘是谁?」
    「小夥子多大年纪了,还没去过那种地方?不对,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红人,算你小子好运气,城里的大小事,包括那些风流韵事,问我包打听就对了。」大叔得意又暧昧地露齿,把热豆浆一饮,牛目一扫,才发现季之书身上的布衣,愕然问:「咦?你这身布衫不正是韩家的仆人?你家少爷身边的人你不知道?」
    「我新来的,入府才一年左右,都在灶间、柴房打杂,没服侍过主子。」
    「哎,待在韩府一年还不知道,你这小子的消息真不灵通。」大叔满意点点头,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吹嘘自己曾经撞见那两人的风花雪月之事,「也是,自从一年前韩家二少娶妻之後,行为倒是收敛许多,想当初他……」
    嗅到八卦味,早点铺的老板端著香喷喷的肉包子凑过来,插了话,「我上回听老王说,他那日在城北郊外的安胜寺远远见过韩家二媳妇,和韩二少的那些红颜不同滋味,唉,左拥右抱,每天吃不同美艳菜色,羡慕死了,我家只有母老虎肉可吃,老子都吃腻了!」
    「要死了!敢说老娘是只母老虎?」耳尖的老板娘火速冲过来,一把拧起老板的耳朵,河东狮吼。
    「唉哟!」
    「是!老娘就贤淑温柔不来,青楼妹妹才是你们男人的心肝小棉袄,嘘寒问暖,懂得体贴你们脆弱不经碰的男人心,是吧?我呸,不要脸的死老头子!学学萧家大少爷,人家夫妻结缡十年载,还是恩恩爱爱,未沾惹过外头一朵野花。」
    「林、林嫂子,一大清早火气别这麽大,生意人讲求和气生财,而且当著外人面前对丈夫动手动脚,不太好看!快松开手吧。」一句屁话都还闷在肚里放不出来,就不小心点燃了老板夫妇的口角,吃了他家几年早点的大叔赶紧充当和事老忙著劝架,没时间理会季之书。
    眼前一出夫妻失和的八点档戏,季之书浑然未闻,怔愣一会,扭头看去。
    不若娇小依人,削肩细腰、身材长挑的貌美女子微仰起头,绽出一抹柔婉浅笑,而韩尚昱微蹙著眉,随即勾起无奈又温柔的笑容回对,两人相视一笑,听不见其对谈,气氛却极为融洽。
    虽然知道他风流留情,艳福不浅,但与女人间,只亲眼见过和李梅芸的相处,可那种与亲人间的疼宠亲密,与这名女子甚是不同,两人只是谈话,没当街搂搂抱抱,或是更多亲腻举止。
    但一瞧,明眼人便知,昵声细语,一股调情的氛围。
    季之书想起来了。
    莺莺燕燕来来去去,唯有她独得多年宠爱。
    韩尚昱曾经撂下狠话,不得妻子意图接近的红粉知己,柔香。
    作家的话:
    (13鲜币)第二十六章 02 三角关系
    一街三人,他和她和他。
    季之书翘著二郎腿,摸了摸下巴,想著他们三人在这段关系中所处的位子,为了登上八卦头条,为了满足市民的好奇,当事主之一的他应该……
    翘著莲花指,冲上去大吼,美女快离开那个狐狸。
    翘著莲花指,冲上去大吼,禽兽快放开那个美女。
    郎才女貌,无踏足之地,站在远处深深凝望,无言祝福,然後翘著莲花指,转身夹紧腿,带著呜咿哭泣的小兄弟娇滴滴泪奔。
    「唔!」春风吹过,季之书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囧囧有神惊醒,赶紧挥去脑中浮出那这三个热血兼狗血的选案,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再回神,自己左手不知不觉娇羞地微微曲起小指姆。
    天雷滚滚,狂风咆哮,季之书一阵恶寒,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你们快停手吧,还有客人在场……」大叔仍苦口婆心劝阻。
    这儿早点铺子内,也是三人难分难舍,爱恨交错。
    「大叔,我心情不好,请我吃一顿早餐吧。」神色平稳,但精气明显萎靡,季之书目光呆滞死沉,幽幽道:「老板,肉包子、韭菜和猪肉口味的馅饼盒子、煎油饼、烧饼都来十个,还有油条,再来五笼小笼包,咸豆浆也十……一碗就好,全都打包外带,麻烦了。」
    躁动瞬息平静,正吵得不可开交的老板夫妇双耳扇动,浑身一震,两眼立刻朝著季之书射出金光,亮得堪比夏日艳阳,随後齐齐协力一把推开挡在他们夫妻俩中间的劝架者。
    「好哩!」老板将肩上毛巾往後一甩,笑得合不容嘴,「小哥,你真识货!心情不好,吃我林记早点就对了,包你吃一口,心马上飞上天,无忧无愁,快活似神仙,啊,外带是吧?好,豆浆碗你有空还给我就行,稍等会,马上好!」
    情势突然骤变,好心被雷亲的大叔脑筋转不太过来,瞪大眼睛,「嗳?小子你刚才说……等等!老板!你快停手,我可没答应要──」
    「大叔。」一声yīn沉沉,面无表情的季之书飘移到大叔身侧,伸臂搭肩,哥俩好目光深情凝望,「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今日的相遇就是所谓的缘分,天意如此,不得违抗,注定的事,人再努力妄想背行天意,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
    「啥?」亲亲热热,大叔错愕。
    「是呀是呀,因缘际会,缘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讲究的是修来的福分,我这林记早点铺子就是你们结缘的好地方。」
    「老板说的对。」竖指赞赏,季之书木然点了点头,随即掀开大叔顶上的毛帽,梳整一下对方头发,再盖好,行为明显讨好,但语调依旧死气无起伏,「大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不吃这一顿精力早点,小侄必死无疑,你忍心不救济?你日後睡得安心?乖,哪天等小侄我有钱,换我请大叔吃顿豪华早点。」
    「一大早就瞧见这令人感动的事,这般好心肠,日後定有福报。」女人家易感动,老板娘掩面喜极而泣。
    「小哥,记得到时来我这请客。」掀开蒸笼,手脚麻利装著食物,老板英俊一笑,跟著竖起大拇指按赞,「林记,是你最好的选择。」
    「什、什麽鬼话?我、你们……」
    一搭一唱,三人齐奏,配合甚好,莫名其妙被这陌生的小夥子狠心海削一顿,大叔一下子懵了,维持著劝架之姿呆愣了许久,等回神过来时,敲诈他的浑小子已经扛著一大包早点和饭盒晃悠悠走远了。
    店门停了辆轿子,柔香不是早晨来访,就是过夜一宿准备离去。
    哈,几日未归的真相,说不定不是他认为的忙碌,而是韩尚昱玩得乐不思蜀,可能是怕他这新欢知道,所以避免找上旧爱麻烦,才乾脆不归府。
    但见旧人笑,哪闻新人……
    没把韩夫人的爱心补品交给韩尚昱,季之书在大街小巷七弯八拐,漫无目的,走迷宫似的要把自己绕晕,走了一小片刻,离那条街有些距离远,站定,过了一会儿,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争宠?忌妒?何必呢。
    街上市民来来往往,彼此擦肩而过,或出门办事,或赶集疾驶,他伫立在熙熙攘攘的路中央,面上始终挂著笑容,听著周遭吵杂喧腾,看著身旁人群流动,世界依然转动不息,朝气蓬勃。
    然而,街景的热闹却靠近不了内心,隔绝在外,那种格格不入的不舒服和酸楚再度袭上心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
    「前头那小子!快让让!」一位大妈挑著重担子急匆匆驶来,冲著路中一抹感伤孤寂的背影拔高音大叫,「你要发呆就站远些,没事别瞎杵挡在路中间,撞伤了可不负责!闪边──!」
    正感受著大自然精髓而努力在顿悟出人生的大道理,文艺青年季之书被暴吼一声,吓得赶紧躲开,毫无疑问被赶集的壮大妈赏两记白眼。
    「对、对不起!」一声泼悍引起街上路人的侧目嗤笑,季之书臊著脸,低首道歉。
    壮大妈留个潇洒豪迈的熊腰虎背继续向前行驶,身壮步稳行走轻盈,不因他这过客而短暂停留,季之书看著她急速离去,直至消失在一个转弯,彻底不见踪影,才缓缓地收回目光。
    「离开……」
    闭目深沉喃喃低语,细细品味,再睁开眼,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向东方一片金黄的晴空,雪白浮云染上晨曦一抹娇红,季之书一脸坚毅刚强,容光焕发,文艺骚年成了奋发上进的好青年。
    「我明白了,大妈,谢谢你!」
    明媚春光笼罩,季之书深吸一口,清新空气灌溉xiōng口,顿时豁然开朗,不禁大笑三声,负手悠然走著,情不自禁即兴哼唱,「苍天笑,屁大事多少,儿女情长算什麽鸟,大爷笑,花儿好,腿白腰细大奶妹子嗷嗷叫……」
    哗啦一声,一户宅门霍地打开,一盆冷水泼来,浇熄他满腔熊熊热火。
    「……」
    「不要脸的臭yín贼!敢三番两次唱著那些yingsui的词来欺负我家妹……啊!」端著木盆的女子怒气冲冲,待一瞧,发现不是对面那厮臭流氓,心知认错人,急忙道歉,「对不起,这位小哥,我还以为是……真是对不住!请稍等一下,我进屋拿──」
    「哈哈,没事没事。」季之书淡定地撩起湿搭搭的浏海,往後一梳,水珠流过光洁的前额,滑过颊边,帅气地露齿一笑,唇边绽放一星金光,铿地一声闪亮无比,道:「姑娘,今晨一场美丽的误会,是你我错误的邂逅,你无需介怀,也不必自责,因为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某个人的错。」
    「啊?」怪异言语让女子满头雾水,神色略带不安抱紧木盆,心忖该不会惹上疯子。
    「而且女人家干什麽事都值得原谅。」白齿闪亮,金光再现,「姑娘,脚下留步无须送行,有缘再相会,掰!」说罢,背著她摆摆手,拎著打劫来的丰硕食物,英俊潇洒的落汤**继续大步向前迈进。
    无视路人打探好奇的目光,心度气场一大,外在狼狈倒显洒脱,怡然自得,季之书一脸恬适,不急不慢走得逍遥自在,拐个弯转进一条幽静的巷弄,确定前无路人,後无来者,两侧无院门,只有他一人走在这条小巷内,站定。
    额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扭曲,浑身杀气冲天,草见枯萎,花见凋谢,季之书咬牙切齿对天竖起久违的那一指──
    靠!老子难得搞哀愁装骚客,竟敢一直打断我!你妈的逼逼蛋!
    作家的话:
    这儿早点铺子内,也是三人难分难舍,爱恨交错。
    (大叔:甘老子屁事!!不就吃个早餐!!说个八卦!!我招惹了哪来的祸星!!)
    大叔,你真相了(柯南一指)
    (21鲜币)第二十六章 03 两厢心境
    夜幕低垂,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沉睡在梦中,花街柳巷之地依旧灯火通明,歌莺舞燕,夜夜笙歌。
    偌大的房室只点起外间紫檀圆桌上的烛火,室内幽暗模糊,微启的窗户透进夜晚的凉风,一豆火焰随风跳动摇曳,里间一抹身影独坐在床沿上,朦胧的火光落在那人的脸上,yīn郁不明。
    韩尚昱静静地凝望著手里的东西。
    款式外貌异於坊间所见的绣袋荷包,那是季之书的钱包,里头装著来至於他家乡的纸票和零钱,还有张比善於绘制江湖名人谱的丹青妙手百里公子更加精准描绘出容貌,叫做「照片」的画。
    大眼黑漆明亮,笑容灿烂,一头异色清爽短发,露出镶了个圆黑耳饰的右耳,这耳洞让他当初对季之书的女人打扮没有多加怀疑,之後听他说明那世界男人也穿耳洞,追流行打扮个性,不是小时候体弱当女孩子家养活。
    此时一小张照片,十足十表现出他给人活泼开朗的印象和好感,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浮流气。
    没见过这模样的季之书,觉得新奇和心动。
    但也感到陌生。
    那日深夜回府,屋内黑暗,推门而进,未见他待在寝室内,也没在隔壁厢房,唤了守夜值班的来福一问。
    「昨天夫人交代些早膳要端去给少爷,阿书听了跟我交换,接下工作,一早出门就没有再回来过了。」揉著眼的来福顿了一下,方才打盹还未清醒的眼睛突然大睁,「他、他不是去找……没待在少爷身边吗?」
    韩尚昱听得心头一跳,俊秀的面容有些错愕,「昨天早上?」
    「是的,莫约卯时六刻出府。」来福小心翼翼回道,「然後再也没有看到他回府。」
    之後几日过去,毫无消息。
    当时马上急忙派了韩大他们出去寻找,又连忙拜托乔奉席帮忙,如同上次那般,对於这人的了解背景所知甚少,没有任何头绪之下,为其结果,韩尚昱其实也料想到。
    他只能苦笑,季之书说过他不是这世界的人,没有根,有心躲,那麽该从何找起?
    前阵子还洋洋得意扎马步已经可以撑过两刻钟,腿不抖气不喘,然後缠著他该进行下个武功阶段,但此时唠叨的那人却失去了踪影。
    从彼此交心以来,他偶尔在外忙碌未归,跟季之书还没分开那麽久,且又是在此莫名不告而别之下,已经近半个月未见。
    拇指轻抚著照片上的笑脸,韩尚昱抬头环顾著屋内,火苗一跳,黑影跩动,朦胧恍惚瞧见季之书走动的身影,耳闻爽朗的笑声,跟前跟後聒噪著府里**皮琐事和邻居婆媳妻妾八卦,随後如往常,满室充斥著两人的拌嘴嬉弄,欢乐时光未曾离去。
    眨眼间,人影消散,无声无息,残留一片寂静和一道孤影,全是妄念。
    韩尚昱长叹一声,指尖轻揉著拧起的眉间,想不清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人是在路上遇到什麽事,还是……
    「呵,千算万算,终究算不过人心。」喃喃低语,眸色幽暗深邃,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赌赢季之书的钱,他是有意的,摸清游戏规则,出老千诈赌,加上牌友互相关照,想赢不难。可怜又单蠢的季之书真以为自己成了赌桌上的最大赢家,没有红neiku保佑也没有偏财运,全靠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的超级霉运,成为至高无上的另类之王──衰王。
    「你还是想离开吗?」
    渐渐握紧的拳头有些发颤,分不清是因为用力还是害怕。
    他没钱花费,尽管跟他拿,他给得起也宠得起,就是不许季之书动了私下存笔钱的念头,怕的就是有天那人会包袱款款,只字片语也不留,就撤了足迹和身影,彻底消失於他的眼前。
    还是,如他所说,回远方的家了?
    韩尚昱怔了怔,未厘清忽起的念头,xiōng口猛然一窒,几日来压抑的烦躁和不安登时挣脱牢笼,如头饥饿多时的猛兽,残暴地啃噬伪装起的理智和冷静,咆哮嘶吼,杀伐而过,掀起血雨腥风。
    溃不成军。
    比起之前冷眼看著关在偏院的他饥寒交迫,比起之後担忧心疼他的伤势,完全不能相比。
    一别陌路,终生不见。
    藏在沉著淡漠的表面下,八个字如把利刃,千刀万剐著肉做的心脏,每一下一下的跳动,都是沉重和腥血的剧痛,血肉淋漓,难以呼吸。
    笼罩在半明半暗的朦胧地带,眉宇间yīn沉冷戾,双眸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季之书的笑脸,细弱的火光映著照片,yīn影扭曲了令他心动的笑容,越发狰狞和满是讥讽。
    从未有过的绝望和颤栗。
    韩尚昱紧抿著唇,倏地起身疾步出门,离开这短短几月却满是那人气息的寝室,再一次落荒而逃。
    相遇不能相守。
    不,他会疯。
    离临江城西面百里之处,山峦连绵起伏,叠岭层峦,深山密林,毒蛇猛兽盘据於此,人迹罕至,翻过陡峭山岭後,往下望去,层层山脉围绕出一小片平缓的谷地,林木青葱苍翠,谷中花团锦簇,风光秀丽,宛若世外桃源。
    青砖瓦房,素雅小院,唯有一户人家建於此地。
    阳光和煦洒落,山中凉风而至,气候舒爽宜人,此时院中袅袅炊烟,屋檐下,一人坐在药炉旁,一手轻摇著扇子顾著火侯,一手分心地捧著书册看书,就见他时而面色凝重,咬唇拧眉,时而笑颜舒展,赞喝一声。
    「看什麽看得这麽入迷?」一道温和嗓音从另一头传来。
    「哇啊!」
    看得极度专心而忽略了身旁细微的开门声和脚步,随著书中gaochao情节,情绪激盪起伏,正是紧张精采时候,突如其来的人声,让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吐的青年吓得一蹦,身子弹得老高,一脚踢向了药炉。
    「小心!」披著外衣虚弱的男子惊喝一声,扬手一挥掌风轻扫,推开了青年的身躯往旁一跌,鞋尖堪堪擦过炉身,差了那麽一点,两人连著几夜轮流看守,熬制了好几时辰的心血差点功亏一篑。
    那人狼狈地跌坐在一旁,惊魂未定地睁著双眼看著完好的炉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爬起来道歉,「对、对不起!差点害你的汤药毁了。」
    「没事,幸好没有踢著。」掀起炉盖,炉内黑压压的稠液冒著细泡,与其模样恶心相反,清幽香味四溢,男子微喘著气满意一笑,方回头致歉,「抱歉,方才一时心急,出手不知轻重,没把你摔疼吧?」
    「没有,我皮厚肉多摔不疼的。」那人也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转头看著脸色越发苍白的男子,目光担忧问道:「怎麽不多睡会,昨夜晚上还睡得好吗?身子舒服点了没?」
    「是,谢谢你,已经好许多了,这几日麻烦你费心看顾炉子,还得照顾我这病人,感激不尽。」
    青年羞涩地挠挠头,「别这麽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本应回报,而且服侍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拿手得狠,虽然还是笨手笨脚……对了,肚子饿不饿?我煮了白粥,你稍坐一下,我端过来给你,吃了食药然後继续休息,那炉子我接著顾。」
    「不用再顾了,这药已经快熬制好。」男子浅浅一笑,起身拾起丢在地上的那本册子,跟著走入灶间,坐在木桌旁翻了翻手里的书,「这卷书你有兴趣?」
    「嗯,写得超刺激的!」昨夜顾药又照顾病人,临近清晨才在炉旁坐著眯眼歇息一会,青年脸上不见疲倦,亢奋著。
    「夜黑风高杀人夜,窗纸木门没保障,仇家早晚相遇到!呼,看得我晚上都不太敢睡,果然深入其境就是不一样。」压著嗓yīn森森道,「小心连环杀手就在你身边……妈呀!简直比鬼故事还要惊悚。」
    「哈哈,你真的很有趣。」男子笑了出声,病弱死白的脸色稍稍有了活气,果然这人脑袋古怪,形容也是令人错愕。
    可倒是有句话,还真被他说对了。男子闭语浅笑,还是让自己在他心目中,仍维持著完好形象吧。
    青年摆布碗筷,端著清粥、几碟小菜和昨日未食完的野味上桌,虽然自己厨艺不精,炖热倒是还行,谁教现在非常时期,这几日掌厨的男子昨夜突然病发晕倒,现在不该麻烦人家,所以只好用破厨艺凑合凑合著吃。
    青年瞧了瞧药炉,剩下热炭焖著,皱眉问道:「虽然这麽问很奇怪,但我绝对不是质疑你的医术,你确定要喝吗?那里头可是装著蝎子呀蜘蛛等等……你现在是病人,肠胃真的受得住?不会拉肚子吗?」
    「不会,我体质特殊,自然需要这些诡异的东西压制住。」男子道了谢接过碗,几字简单带过,忽问道:「你想回去了吗?」
    青年反射性想点头,突然一顿,黑珠子转了转,羞窘地傻笑两声,摇摇头,撇唇嘴硬道:「还好,其实现在日子挺好玩,有种在江湖闯荡的感觉哈哈……你身体还没好,我再多待一段时间吧。」
    想必当初他也看出那时的自己想要离开一段时间,冷却发疼的脑袋,散散心改变心情。
    嗯,确实有点想念某人,就那麽一点点。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本还觉得太过麻烦你,过意不去。」男子笑著,「我也想跟你再多相处些日子,这几日有你陪伴,心情不由得愉快。」
    眼角微垂,右眼下一小颗黑亮泪痣,眼眸湿润随著笑微微眯起,男子相貌平凡不引人注目,但唇边始终浅含著笑意,给人亲切柔和的好感,望者如沐春风,和暖舒畅。
    啵啵几声,顶上开出小花朵,xiōng中一片青翠平原,青年忍不住想要翘莲花指哈哈大笑奔跑,把某人狠狠甩出脑後。
    他才是被男子的疗伤系笑容给治愈了。
    青年再次羞涩地挠挠头,「相反了,是我感到开心才是……对了,你有没有《江湖那点事?风云变色?第三卷》?第二卷断在主角跳悬崖那里,实在太可恨了!跟那王八蛋一样爱吊人胃口。」
    「有,但那卷不在这里,要不要我先跟你说……」
    「不!千万不要剧透!反正依主角定义,绝不会死的……有没有失忆?」
    「没有。」青年微愣,照常理,未死便该问的是四肢是否健在,怎是如此问话。
    「唉,这写书人真不应该,为了剧情更加热血又有冲击,在结尾之前,主角脑袋怎麽撞都不会颅内出血葛屁,但好歹应该要失忆一下,虽然狗血,但读者们绝对会看得很爽!」青年一脸惋惜,叹道:「你知道出版社地址吗?我要去投信建议建议。」
    「行先生的写作风格便是依实撰写,隐去人物真实姓名,描述稍微夸大修饰些,多真少假,就因为这样,才在坊间上颇为热销。」男子哭笑不得,「但你说得对……没意外在这多待几日,咱们便会遇上书中主角,届时你可以扑上扯著衣领大吼,抱怨他们怎麽不失忆,还是乾脆断臂残脚,更添悲壮。」
    青年食了一条脆瓜爽快地咬了一大口,喀地一声脆响,盖过那细弱的冷哼。
    「什麽?」
    睁著一双大眼眨呀眨,眼前依然是抹温和的笑容,但微笑春风却带了点丝丝寒意,青年脑袋空白一下再恢复,选择暂时性耳包和眼残,自动忽略男子的冷笑,和口中几个关键字。
    「喔,独臂大侠,哈哈哈你这爱迪儿不错!赞!内伤重创再加失忆,与救了他的恩人展开一段恋情,两人避世离俗恩爱生活几年,等日後忆起,大侠想起远方还有情定终生的红粉等著他归……靠,又是tamade三小关系!」
    青年野性地低吼几声,陷入妄想魔障,喀喀喀,大口大口发狠地啃著脆瓜。
    「噗。」一贯的虚假笑面,几年未曾真心发笑,男子失笑地摇了摇头,尽量克制著情绪起伏不能过大,害了内伤不易好痊。
    明明也认识了几位武林人士,却好似无法把他们和现实联想在一起,此刻终於明白为何那人会对青年心动,活宝一个,待在身旁,日子定不嫌无聊乏味。
    男子慢慢地舀著热粥散热等凉,偏头望向屋外的山头,树林似乎受到惊扰,啪啪几声挥动翅膀声响,鸟儿嗖地窜出树林,遨游空中。
    与谷中小院的幽静宁和相比,围著小院的苍郁山峦却显霾晦yīn暗。
    「咱们明日出谷,去附近的镇上逛逛吧。」
    作家的话:
    那厢水深火热
    这厢田园享乐
    应该很明显看得出谁的语气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