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5

作品:《宝贝

    (20鲜币)宝贝:第三十一章
    虽然走之前师傅一再叮嘱他要拜骨子为师,虽然他也想好了一定要求骨子收他为徒,但是小宝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顺利到他只会傻愣愣地眨著眼睛,不知如何反应了。
    久久听不到小宝喊他师傅,凡骨子不高兴了,吹著胡子道:“还愣著作甚!叫师傅!”
    “啊。”小宝张张嘴,直到凡骨子的胡子被气得翘上天了,他才明白过来对方在说什麽。眼眶瞬间湿润,嘴角的酒窝深陷,小宝哭著喊了声:“师傅!”
    凡骨子的胡子从天上下来了,笑眯眯地点点头,说:“不错不错,来,给师傅敬茶。”
    毛人进来了,手上端著一杯热茶。小宝哭得稀里哗啦的,站起来擦擦眼睛,双手不稳地从毛人哥哥手上接过茶盅,一步一瘸地走到师傅跟前,慢慢跪下,恭恭敬敬喊了声:“师傅,喝茶。”
    “不错不错,哈哈哈。”接过茶,大口喝完,凡骨子顺顺自己的长胡子,道:“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你可不许把师傅我当成是你爹,我是你哥,记住了吗?”
    小宝的泪眼弯弯的,酒窝深深的,重重点头,他记住了。他有一位师傅爹爹,又有了一位师傅哥哥,他果真是宝贝。
    很不要脸的强收了一位徒弟,凡骨子越看小宝越满意。弯腰拽起小宝,他握住小宝的手腕闭起了眼睛。小宝乖乖地任师傅握著,知道师傅是在给他诊脉,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激动了。只是过了越一炷香的功夫後,小宝的脸上的笑不见了,变成了担忧,师傅的眉头怎麽越来越紧了?
    这时候,凡骨子也放开了小宝的手腕,睁开了眼睛,神色间是浓浓的疑惑。他捋捋胡子,自言自语地说:“奇怪,真是奇怪。”
    “师傅?”
    “别出声。”
    凡骨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小宝闭紧嘴巴,不敢出声打扰师傅,心里却是慌慌的,难道他病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凡骨子才放过自己的胡子,看向小宝。眼神和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带著探究、带著疑惑,还带了几分得意。
    “小宝,跟师傅去看看你的哥哥吧。”
    咦?小宝不解地任师傅牵住他的手往外走,仰头看著师傅,等著师傅告诉他是否生病了。
    可是凡骨子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小宝的身子怎麽了,出了屋,他直接领著小宝进了另一间木屋。一进去,小宝就抽出手跑到了木板床边,抱住躺在床上的人:“鬼哥哥!鬼哥哥!”
    “宝!”刚刚正与三弟说话的聂政一听到小宝的声音,双手摸索著就要抱住这人。小宝急忙握住鬼哥哥的手,看到鬼哥哥锁骨处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不停地蹭鬼哥哥的脸。小宝和三弟平安无事对聂政来说比什麽都重要。三弟说凡骨子把小宝单独叫进屋了,他还担心不已,现在看来凡骨子没有为难小宝。
    “宝,受伤了吗?”聂政恨自己看不见。
    “没有,没有。”腿有被蛇咬到,不过小宝是不会说的。
    蓝无月不想大哥太担心,毕竟这一路上有惊却无限,不过是某人的捉弄而已。他握住大哥和小宝的手说:“大哥放心吧,小宝和我都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聂政仍不敢相信他找到了凡骨子。
    看到“兄弟”三人之间真挚的情感,凡骨子面上没有什麽变化,可心里却满意极了。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这三人是发自内心的为对方著想,尤其是小宝小小年纪甘於为他的两位哥哥涉险,凡骨子也不会把他们接入凡谷。
    “小宝,让开,师傅要看看他的伤。”
    小宝马上放开鬼哥哥,而蓝无月和聂政则是异常震动,凡骨子收小宝为徒了?!小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哥哥,马上拉住走过来的师傅的手说:“鬼哥哥,美人哥哥,师傅。”
    凡骨子侧眼看了看小宝,这小娃说话有点不大对劲呐。把这件事暂时压在心里,凡骨子难得解释道:“我看小宝顺眼,刚刚收他为徒了。你们是他的兄长,以後就跟著他喊我师傅吧。”说罢,不理会蓝无月和聂政的惊愕,他看向蓝无月说:“还不向师傅我道歉!”竟敢说他是老不休,哼!
    蓝无月的震惊瞬间消散,马上对这位心眼极小的老不休说:“徒儿蓝无月刚刚冒犯师傅,还望师傅不怪。”
    “徒儿聂政,谢谢师傅。”
    “嗯嗯。”凡骨子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小宝看看师傅,再看看两位哥哥,莫名地想笑。
    让蓝无月和小宝站到一边去,凡骨子先是从头到脚看了一边聂政,然後说:“阿毛,过来把他的衣裳都脱了,然後去准备晚饭吧。”
    一直站在门外的那名毛人走了进来。别看他手大脚大,身材高壮,可给聂政脱衣裳时却是力度正好,一点都没有弄疼聂政。把聂政的衣裳放到床头,毛人出去了。小宝看著毛人哥哥离开,心里却涌上了淡淡的难过。
    仔细查看聂政身上的伤,凡骨子的眉心拧成了川字。小宝担心地问:“师傅,鬼哥哥,有救吗?”
    凡骨子一脸严肃地问:“他这伤是如何来的?”尽管已经猜到了,但他还是要问清楚。
    小宝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蓝无月冷声说:“我大哥被人用铁链穿透四肢和锁骨,整整虐待了五年。是小宝偶然发现了大哥,把他救了出来。”
    “师傅,鬼哥哥的,眼睛,看不到。”小宝的泪没忍住。
    凡骨子掀开聂政的眼皮,看了许久,然後又探上他的脉。只见凡骨子的神色越来越严肃,蓝无月和小宝的心怦怦怦直跳。这一次,凡骨子检查了很久,又再次细细检查了一遍聂政身上的伤,然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布巾擦了擦手。
    “师傅?”小宝叫得很小声,又紧张又期待。
    凡骨子没有回答,而是问:“是谁?”
    小宝的身子抖了下,蓝无月咬牙说:“是林盛之,当今武林盟主。我大哥曾是武林盟主,把林盛之当做至交好友,哪里想到那人狼子野心。为了得到聂家家传宝刀,他毒杀了聂家满门,又囚我大哥,断我右臂,害我二哥生死不明,我绝不饶他!”
    小宝努力把头埋起来。
    凡骨子看了小宝一眼,捋捋胡子:“林盛之……没听说过。真是无趣,为了那些个华而不实的东西整日算计来算计去有意思吗?”说完,他又问:“鬼哭笑还活著吗?”
    “鬼哭笑?”聂政和蓝无月心下大惊,那不是四十年前几乎灭绝整个武林的大魔头吗?蓝无月看著凡骨子的眼神变了又变。他们都听过凡骨子的大名,但很少有人见过他,如今见他白发童颜,听他的口气似乎还认识鬼哭笑,真不知这人已经活了多久了。
    凡骨子见状,感慨地摇摇头:“看来那老家夥已经死了,唉,这天下间谁还能入我的眼啊,唉。”好像忘了他也是个老家夥。说完这句话,凡骨子语气一顿,笑了:“哈哈,我刚收了个乖徒弟,这下子不会闷了。终日呆在这山谷里,也是会闷呐。”
    小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麽,可除了高兴,他什麽都想不出来,师傅夸他了!
    感慨完,凡骨子的面色一整,对著聂政说:“你这伤,我可以治。”
    “师傅!”小宝和蓝无月狂喜,聂政的呼吸瞬间不稳。
    凡骨子皱皱眉,却道:“等我把话说完你们再高兴也不迟。”小宝和蓝无月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这伤,我可以治。但你的伤拖了太久,筋脉几乎尽毁。而且你体内有三种毒,你之所以还活著是这三中毒互相制约,给你下毒的人并不想要你死,但也不想你能活下去,这些毒可以让你撑过重刑,可又在不断地消损你的元气。若小宝没有把你带来,你最多也只能再活半年,可以说你的元气已经到了尽头,算是半个死人了。”
    “师傅!”小宝的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凡骨子赶紧照著他的背心就是一掌。
    “咳咳咳……”顺过气来的小宝抓住师傅的袖子就跪了下来,哭求,“师傅,救救,鬼哥哥,呜呜……师傅……”
    蓝无月呆了,不停地摇头,无尽的恨席卷了他。而聂政在失望过後却格外的平静,他能活著从那个地方出来已是老天可怜,何况他还遇到了小宝,见到了三弟。
    把小宝抱起来,凡骨子不高兴地说:“你怎麽总不把师傅的话听完?师傅刚刚说了,他的伤能治。”
    啊?小宝的泪收住,他被师傅弄糊涂了,就是蓝无月也糊涂了。
    “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再哭!”
    小宝和蓝无月马上点头。
    平静了平静,凡骨子继续说:“这个林什麽之确实够歹毒,不过比起鬼哭笑来他还差得远,所以这伤我可以治,不过这治疗的过程会非常的痛苦,不比你受的那些重刑。还有,这伤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治好的,起码得个三年五载。”说到这里时,凡骨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极不明显的光,没有人发现。
    他接著说:“最重要的事,你将无法再习武,报仇的事就别想了。能活著比什麽都强。”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小宝扑进师傅的怀里紧紧抱住师傅,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师傅可以治,师傅可以治。
    蓝无月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报仇的事他来就好,只要大哥能活下来,叫他减寿十年都行。相较於两人的喜悦,聂政则是无声的沈默。
    凡骨子看过去,问:“聂政,你若还想著报仇,就不要浪费为师的药了。”
    小宝听出师傅不高兴了,赶紧抓住鬼哥哥的手说:“鬼哥哥,不报仇,不报仇。”
    想到辛苦把他带出来的小宝,想到三弟和下落不明的二弟,想到那一晚的大火,想到漫天的血腥,聂政的这个“好”字怎麽也说不出来。
    一只手盖在了他的额头上:“大哥,报仇的事交给我就好了。您安心养伤,小宝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你不能伤了他的心。”
    聂政的喉结上下浮动,耳边是小宝低低的祈求,聂政咽下满腔的仇恨,张嘴:“一切,都听,师傅的。”
    小宝笑了,又哭又笑。
    “这就对了。”凡骨子摸摸小宝的头,话中有话地说:“你们有小宝这麽宝贝的弟弟该知足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不然会遭天打雷劈的。”
    “师傅教训的是,我们会好好疼他,不会再让他涉险,让他担心。”蓝无月的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聂政摸到小宝的手,握住,沙哑地说:“能遇到小宝,是我的,福气。”
    “鬼哥哥……美人哥哥……”小宝的幸福中是不安与愧疚,把头埋在鬼哥哥的怀里,他不敢看鬼哥哥的脸,他对不起鬼哥哥,对不起美人哥哥。
    满是深意地看了小宝一眼,凡骨子道:“明日就开始治疗。聂政,我要先把你的伤治好,然後要重造你的筋脉。筋骨相连,我还要打断你的骨头,让你的筋骨重新长起来。不过要等你的元气恢复了至少一半之後才可以,不然你受不住那种痛。你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吃,尽可能地吃,吃得越壮越好。”
    “我记下了。”
    “呵!”小宝倒抽一口冷气,要把鬼哥哥的筋骨全部敲断?!蓝无月咬紧牙关,握紧了大哥的手。
    凡骨子淡淡地说了句:“就当重新做回人吧。”捋捋胡子,他转身朝外走,转而满是欣喜地说:“哈哈,抓到一只猴子,今晚可以吃後脑了。”
    猴子!正为鬼哥哥心疼的小宝脑袋里劈啪一声响,他马上起身追了出去:“师傅!小贝!小贝!”
    喜欢欺负徒儿的恶师傅笑声传遍山谷,就见一小娃娃跟在他身後大喊:“是小贝!是小贝!”
    “师傅,师傅,小贝,是小贝。”
    “哈哈哈,晚上吃後脑啦,哇哈哈。”
    (20鲜币)宝贝:第三十二章
    在小宝和凡骨子出去後,蓝无月在床边跪下,握紧大哥的手说:“大哥,你放心,我会找到二哥,会为聂家报仇。你和小宝就安心地留在这里吧。”
    “无月?”聂政努力想挣开眼睛,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暗。他急了:“不,不行!你一个人,绝对不行!”
    “大哥。”蓝无月一脸的坚决,“过几日我就走。早日走,也可以早日找到二哥。”
    “无月,你可以去找,你二哥。但绝对不能,去找林盛之。”喘了几口气,聂政焦急地说:“林盛之,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万一你……无月,你答应我。”
    “好,大哥,我答应你。”蓝无月暂时安抚道:“找到二哥,我就和二哥一起回凡谷。”
    “好,好。”聂政心里还是不放心,“无月,你答应大哥了。”
    “我答应了。”他不会落入林盛之的手里。
    ※
    上一次与大哥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当阿毛托著油灯进来时,蓝无月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把油灯放到桌上後,阿毛出去了。盯著阿毛的背影,蓝无月又看了眼比普通人家的都要高许多的门,明白是为何了。很快,阿毛又返回来,手里端了两碗饭。蓝无月立刻起身上前,接了过来。
    “谢谢。”
    阿毛做了个让他吃的手势,转身就要离开。蓝无月在他身後问:“小宝呢?”
    阿毛头未回地指了指右手边,就出去了。想著小宝应该是在凡骨子那边,蓝无月也就不担心了。把碗放到桌上,蓝无月扶起大哥:“大哥,吃饭了。”
    “宝?”习惯了小宝在身边,听不到他的声音聂政心里空牢牢的。
    推开最大的那间木屋的门,阿毛的两只大手掌捧著三个碗进来了,用脚关上门,他直接走进了垂著竹帘的侧间。侧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一张竹凳,算得上是简陋。就是阿毛捧著的那三碗饭也是简简单单的──自己种的菜、林子里的野味和馒头。凡骨子从不出谷,阿毛每个月会出谷买些粮食和盐巴。谷里不缺的就是草药和野味,拿出去换的银子足够两人生活。
    把三个碗放到桌上,阿毛端起自己的大碗,坐在角落里吃了起来。床上,小宝在昏睡,凡骨子坐在床边一脸的深思,手则放在小宝的手腕上仔细地诊察。阿毛做饭那会儿小贝就吃饱了,险些被某个老不休吃掉的它此时毫不怕生地坐在床头的地上,手里捧著一颗水汪汪的大桃子在啃著。满山满谷长著数不尽的果子,最乐的就是小贝了。
    一直到阿毛把自己的那碗足够五个人吃的饭菜全部塞到肚子里时,凡骨子才收回了手,脸色仍是凝重带著疑惑。阿毛站起来,端起凡骨子的碗递了过去。凡骨子接过,说:“你去熬点粥,半个月之内不要给小宝吃太荤腥的东西。”
    阿毛点点头,端著自己的空碗和小宝那碗饭走了。
    这孩子的身子虚的厉害,明显是疏於照顾。想到那两个一废一残的家夥,凡骨子拧了眉。啃著馒头,嚼著菜,他却是食不知味,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宝──的病。在小宝进入凡谷的地界,对混有迷烟的浓雾没有任何反应时,他就对这个小娃有了兴趣。已经八年没有人能进入凡谷了,可这小娃竟然找到了凡谷。
    通往凡谷的山崖下是自然生长的藤网,崖边有一个很独特的网兜。跳下来的人不计其数,可落入网兜里的却是一个都没有。他曾经还对天说若有人能落入这个网兜,他就收对方为徒。但偏巧不巧的,这小娃竟准准地落入了网兜里。既然落入了网兜里,那他愿意不愿意都得拜他为师了。
    山崖上不过是凡谷的外围,山崖下才是凡谷真正的入口。崖边共有四个山洞,只有一个山洞能进入凡谷,其余的进去就别想活著出来,而那小娃选择的却是唯一正确的入口,叫他想不对这小娃好奇都不成。蛇池里蛇都是剧毒,看著小娃和蓝无月互相争著进入蛇池,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上的这个徒弟很不错。看在小宝的份上,他就不取蓝无月的性命了,抛出去的石子上带著解毒粉,即使被蛇咬了,也只会全身无力发麻。
    但是,更叫他吃惊的事发生了,小宝不怕蛇毒!不仅不怕,那些蛇甚至爬到他的腰之後就不敢再往上爬了。果然是他看上的徒弟,就是与众不同。吹了蛇哨,让蛇退开,他马上命阿毛把小宝带回来,他迫不及待地想仔细瞧瞧他这小徒儿了。
    之前离得远,没看清徒儿的脸,一见面他还是暗暗吃惊,小徒儿那麽漂亮的一张脸怎麽就黑了一半?更叫他可惜的是,小徒儿右脚还带著天生的残疾,就算他是神医,也束手无策。残就残了,练防身之术还是可以的,但那脸怎麽瞧怎麽透著诡异啊。
    把碗放下,凡骨子又探上了小宝的脉。活了都不知道多少岁了,他还从未遇见过小宝这样的症状。这小宝究竟是何来历?
    “喂,猴子,你知道小宝的来历吗?”凡骨子踢踢小贝的脚。
    “吱吱吱?”舔桃核的小贝一脸的糊涂。
    “笨猴子。”重重敲了下小贝的脑袋,视而不见对方委屈的眼神,凡骨子捋捋胡子,看来得直接问小宝才成。为何蓝无月一提到林盛之,小宝就害怕呢?
    “碰”关门声传来,凡骨子重新拿过自己的碗继续吃。阿毛手拿托盘,上面摆著一个冒著热气的砂锅,还有一个空木碗,碗里是一把竹勺。
    “阿毛,从明日起,小宝每日喝一副五虫补气汤,吃两粒长养丸。”
    阿毛重重点头,放下托盘,指指小宝,眸中是担忧。凡骨子蹙眉道:“小宝的身子很虚,是累出来的,不过连著调理半年就无碍了。只是他的病……说病也不是病,可是却会折腾他。也不知是谁做的。我该说他用心良苦呢,还是该骂他不知轻重。这事还得先弄清楚小宝的身世再说。不过要保密,哪怕是那两个兄弟也不能说。”
    阿毛抿紧嘴,握握拳头。
    凡骨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瓶药,阿毛很配合地帮他打开盖子,凡骨子把瓶子在小宝的鼻端晃了晃,阿毛又把盖子盖上。
    过了一小会儿,小宝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接著眼皮动了动,黑亮的眼睛慢慢睁开。眼前的人逐渐清晰,小宝软软地叫了声:“师傅。”
    “阿宝,起来吃饭了。”
    “唔。”
    小宝晕乎乎地坐起来,他什麽时候睡著的?
    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疑问,凡骨子粗声说:“你那个鬼哥哥元气大伤,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告诉师傅,你今年多大了?”
    小宝甜甜地笑了,师傅是疼他呢。“十三。”师傅叫他阿宝,呵呵。
    凡骨子怒了:“十三了身子长得比十岁的娃还差!不许笑,把粥喝完了!”凡骨子看了眼阿毛,阿毛从砂锅里舀了一碗粥,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小宝的嘴边。小宝被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伸手去接碗:“自己,我自己。”
    阿毛看了眼师傅,凡骨子也不强求,他便把碗给了小宝。自己吃饭,小宝的心里踏实了,对著毛哥哥深深一笑,说了声谢谢。转念,他就在心里摇头,这人不是“毛”哥哥,是“大”哥哥──整个人都是大大的,手好大、脚好大。
    这麽想著,小宝伸出一只手拽拽阿毛,叫了声:“大哥哥。”阿毛愣了,他都习惯别人叫他“毛”什麽了。
    小宝拉过他的手,对照鲜明。大大的、黑黑的手掌中,是一只小小的、白白的手掌。阿毛被毛发遮住的眼睛里淡淡地闪过什麽,大大的手掌包住小小的手,点了点头。
    凡骨子心里那个美啊,他的小徒儿真是世间少有的宝贝咧,他收过的四个徒弟哪个都比不上小宝。他笑著解释起来:“阿毛是师傅在林子里捡来的,被人割断了喉管,不会说话。你们两人是师傅的嫡传徒弟,要互相照应。”
    “会,会。”小宝的眼睛弯得似月亮,心窝子却是阵阵发疼,心疼大哥哥的遭遇。
    “快吃饭。”
    阿毛放开小宝的手,小宝赶紧吃饭。看著小宝很是饥饿的模样,阿毛摊开自己的手掌心,重重点点头,他会照顾好小宝。
    ※
    终於找到了凡谷,还顺利认了师傅,鬼哥哥又有救了,小宝整个人一松懈,积压了几个月的疲劳全部袭来。吃了饭,他就又不支地睡下了。凡骨子也没有让阿毛把小宝抱走,就让小宝在他的床上睡。阿毛从马车里翻出小宝的衣裳,给他换了。换衣裳的时候发现他肩膀上有疤,手掌里满是茧子,就是脚底板都起了水泡,更别说身上除了骨头就是皮,没半两肉。阿毛给小宝擦了身子,上了药,换好衣服。凡骨子都看在眼里,也更明白小宝为何身子虚的厉害了。
    “师傅。”
    蓝无月在门外喊了声。凡骨子马上起身出去了,留下阿毛照看小宝,他正好也有事要问蓝无月。
    一出去,不等蓝无月开口,凡骨子就说:“这里一共四间木屋,有一间屋放的都是药材和书。小宝跟著我住,你去住阿毛那间,阿毛跟聂政一间好照顾他。”
    “师傅,我跟大哥住吧。”
    凡骨子眼睛一瞪,毫不客气地说:“你一只胳膊怎麽照顾得了他?”
    蓝无月没有生气,想想自己确实不便,点点头:“好。”
    然後凡骨子问:“你可知小宝的身世?”
    蓝无月摇头:“我是来凡谷之前才遇到小宝和大哥的。小宝从未对我说过,也从未告诉过大哥。我问过他一次,他似乎有什麽难言之隐,也好像是被林盛之吓到了,我就不再问了。大哥说小宝在林府的时候是一个人住,也没听他提起过爹娘,该是个孤儿。”
    凡骨子深思,蓝无月担心地问:“可是小宝怎麽了?”
    “没什麽。小娃可怜,我是他师傅,自然得知道他的身世。既然他有难言之处,那以後再说吧。”
    不欲对蓝无月说太多,凡骨子转而盯住了对方,在蓝无月的不解中,他突然出其不备地抓住了蓝无月的手,蓝无月下意识地要抽出,脸色也变了。可别看凡骨子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哥”,那力气却没话说,蓝无月愣是没法抽出来。不过也没握多久,凡骨子就放开他的手说:“你曾走火入魔过,又强行提升内功,你这身子是外强中干,抵不住多久。”
    蓝无月的下巴紧绷,淡淡地说:“我要去找二哥,要报仇。”
    凡骨子眼睛一眯:“你知道?”
    蓝无月的沈默算是回答了。
    “你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凡骨子很不高兴,小宝拼了命的要救这俩家夥,可瞧瞧他们,一个比一个不爱惜自己。
    蓝无月直视凡骨子犀利的双目,说:“灭门之仇,不能不报。二哥至今生死不明,我必须找到他。师傅,林盛之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血海深仇,永不能忘。”说到这里,他的周身都是怒极的冰寒。
    凡骨子拧眉道:“你现在这样很可能仇还未报自己就先死了。趁你现在还能压制住内息,还有得救。只要把你的内力尽数散去,你就没事了。”
    “罢了罢了,命是你的,我急个什麽劲。”凡骨子的脾气也上来了,转身就大步进了自己的木屋,还重重地关上了门。在外面站了许久,蓝无月仰头看了看天,天被一层雾遮住了,也不知今晚有没有月亮。
    “糊涂!”凡骨子很想给蓝无月一巴掌,“命都没了,还报什麽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又如何?”
    蓝无月抿嘴不语,态度坚决。
    蓝无月听到前面那句时心里还升起了希望,可一听到後面那句话,他直接摇头说:“内力散去,至少十年我才能恢复如今的功力,我等不了那麽久。”
    (21鲜币)宝贝:第三十三章
    林府,这阵子麻烦缠身的林盛之窝在府里大门不出,一边想对策,一边休养生息。在得到手下人的禀报後,他眸光一凛:“把人带进来!”
    紧接著,他的两名属下拖著一个人进来了,那人一身的血,一见到他就哭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示意手下把那人放下,让属下们出去,林盛之起身走到那已经被打残了的人跟前,居高临下看著他说:“这宅子建的时候我是交给你的,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忘了告诉我?”说著,他一脚踩上那人被砍断的腿,用力。
    “啊啊啊!!”那人惨叫不止,断断续续地说:“饶命,老爷饶命,我说我说。”
    林盛之收回脚。
    “那个刑牢的,墙上,有个暗门,暗门後,是条密道,可以出来。是,是我当时,留下的。老爷饶命啊,老啊!”为的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後路,哪想留的是条死路。
    林盛之的双眼射出寒光,抬腿就是一脚,就听哢嚓一声,那人的xiōng口凹下去一块。那人抽搐地吐出一滩血,接著身子一软,竟活生生被林盛之踢死了。
    吩咐手下清理,林盛之独自去了刑房。当他找到那个暗门,发现暗门後面有泥巴重新糊过的痕迹,林盛之的眼睛是嗜血的通红。顺著密道爬进去,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把同样被泥巴糊住的地砖撬开,林盛之在洞口一看,低吼:“林,梓,彦!”
    当晚,林盛之最得力的三位心腹带著人匆匆离开了林府。
    ※
    一脚踹开房门,林盛之冷著脸走了进去。正要睡下的安若谣匆忙套上衣服,不安地走了出去,迎面碰到夫君,看到夫君的神色,她不自觉地後退了两步。正要问夫君前来何事,林盛之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按在了墙上。
    “说!梓彦在哪?!”
    安若谣的脸涨得通红,呼吸不顺的她两手抓住林盛之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可林盛之不仅不松手,反而更用力。
    “梓彦在哪!”
    “不,不,知道。”
    安若谣的泪都出来了,林盛之却毫不怜惜。重重一哼,他松了手。
    “咳咳咳……”得以呼吸的安若谣顺著墙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林盛之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说:“他走之前给你留过一封信,拿出来。”
    安若谣低著头,声音沙哑地开口:“小宝只说他走了,什麽都没留。”
    “拿出来!”
    安若谣扶著墙慢慢站起来,不看自己的丈夫,她走到梳妆桌前,拉开抽屉,取出小宝的信。接著,信就被人抢走了。
    打开信一看,林林盛之的脸色更加的yīn霾,唰唰几下把信撕了个粉碎,他丢到地上转身就走了。怔怔地看著一地的碎纸,安若谣缓缓蹲下,一张一张捡起来,眼泪打湿了碎纸,安若谣捂住嘴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来。
    从安若谣那里出来後,林盛之便回了自己的院落。刚进屋,丁琅禀报道:“老爷,济安药馆的老板也不知道大少爷去哪了。大少爷留的信属下也看了,只说是走了。南汝信和黄良玉那边也不知道大少爷的下落。”
    相较於刚才的愤怒,林盛之现在则显得平静了一些,他冷道:“他不是什麽少爷,我林盛之没那种吃里扒外的儿子,早知道他会坏我的事,我就不该留他。”想了想,他道:“派人盯住济安药馆还有黄良玉和南汝信,一旦有那废人的消息,马上禀报我。”
    “是。”丁琅垂眸接令,一点都不好奇小宝做了什麽。
    ※
    安若谣哭了一夜,天亮後,她洗了把脸,顶著红肿的双眸去了林盛之的住处。一看到她,林盛之没有出声,继续喝茶。安若谣也不看他,盯著他手里的茶盅,哑声说:“我知道老爷现在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我也不会给惹老爷为难。老爷,看在你我夫妻情分一场的份上,你让我走吧。我想带著梓威回娘家,以後就不回来了。梓威还年幼,等他长大了我便让他回来。”
    林盛之的眼里闪过杀意,他放下茶盅,说:“昨夜是我气坏了,没收住手。你是府里的掌家夫人,方香和蓉蓉又做不来,你若是还念夫妻情分,就继续帮著我料理府中的一切吧。”
    安若谣摇摇头,哀莫大於心死。“老爷,我去意已决。老爷乃武林第一人,若有心,自可娶个比我强的女主进门,三妹和四妹不会介意的。老爷,不要让我在最後的时候恨你。”
    林盛之的拳头猛地一紧,然後快速松开,声音冷了几分说:“既然你去意已决,那你就走吧,梓威你也可以带走。不过不要从正门走,你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给我丢面子。要走就立刻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旁人问起来你就说回娘家。”
    安若谣木然地福身:“谢老爷成全。”转身,咽下所有的痛苦,她挺直脊背走了。
    “丁琅。”
    “属下在。”
    “杀了她。”
    “……”
    丁琅愣了,然後他听到老爷说:“在半道上下手,要神不知鬼不觉,一大一小都不能留,就说他们是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丁琅忍不住开口:“老爷,二少爷……”可是您的血脉。
    “杀!”
    丁琅咬咬牙:“是。”
    “看著她走,别让她说些不该说的话。”
    丁琅马上走了。
    被人看著,安若谣只是暗示方香和丁蓉蓉尽早离开,便带著满腹疑惑的儿子,拎著两个包裹从後门离开了林府。府里的人都知道昨夜老爷冲夫人发了脾气,也知道上回老爷打了夫人,一听夫人走了,众人心里都明白是怎麽回事。
    “汝信,我想离开了。”深夜,黄良玉找到南汝信,告诉他自小宝离开後他就想了许久的决定。
    南汝信叹息一声,说:“老爷的脾气越来越怪,也越来越心狠了。江湖是非多,离开也好。”
    两人都沈默了。
    三日後,黄良玉以回老家探亲为由,辞去夫子一职,带著老婆离开了林府。过了两日,南汝信也以老婆即将生产,要悉心照顾妻儿为由,离开了林府。不过南汝信没有走远,而是住进了济安药堂。他们两人与小宝最为亲近,林盛之没有下杀手,只是派人盯紧他们。在南汝信和黄良玉纷纷离开林府後,府里没有签死契的叔叔婶婶伯伯们也陆续离开了。不过两个月,林府的家奴就换了一茬,当然这是後话了。
    ※
    小宝这一觉睡得很沈,足足睡了两天才睡醒。聂政和蓝无月的心疼就别说了,连带著凡骨子都迁怒於两兄弟,怪他们没有照顾好小宝。即使他明白聂政的情况,也知道蓝无月才刚刚遇到他们,但他就是要迁怒。
    迁怒归迁怒,凡骨子在第二日就开始给聂政疗伤了。蓝无月太倔,死活不肯散去一身的内力来救命,凡骨子心里有气,看到他也当没看到,反正就是不搭理他。蓝无月沈默地接受,还是每日不要命的练功。
    聂政的伤内外皆重,凡骨子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给他驱毒。毒中得太深,只能慢慢来,何况外伤的情况也不大好,也得小宝照顾得仔细,还有潘灵雀的那瓶药,聂政坏死的肉不多。凡骨子把小宝和蓝无月都赶了出去,只留了阿毛给自己打下手,割去那些坏肉。就听聂政在屋里惨叫不断,听的人是心惊肉跳,小宝更是哭成了泪人。
    折腾到天都黑了,聂政那间木屋的门才被人从里打开。蓝无月第一个冲了进去,小宝牵著小贝脚步不稳地跟在後头。一看到床上缠满白布的鬼哥哥,小宝扑到床边大哭了起来:“哥哥……鬼哥哥……”
    聂政就如一个死人,露在外的身体白的像蜡。凡骨子摸著小宝的脑袋说:“别哭,师傅出手他不会死的。”
    “呜呜……”转身抱住师傅,小宝的心很疼很疼,为鬼哥哥疼。
    聂政的眼睛上也缠了白布。他的眼睛不仅看不到,而且混沌不堪,割肉之前,凡骨子就先给聂政的眼睛上了药。他的眼睛同样麻烦,不过凡骨子是谁?哪怕断了气,只要魂魄还没被牛头马面带走,他也能救回来。
    见不得小宝哭,凡骨子让阿毛把他带走了,他还有事没有问小宝呢。蓝无月守在大哥的身边,轻轻握住他同样被包著的手,全身绷紧。林盛之加诸在大哥身上的痛苦,他会百倍地报复回去!
    洗去双手残留的药,凡骨子领著小宝进了侧间,让小宝坐在床上,丢给小贝一个桃子让它自己去玩,凡骨子在小宝身边坐下,说:“阿宝,别哭了,师傅有话问你。”
    小宝流著泪,扭头看向师傅,忍著不哭出声。
    凡骨子不大高兴地擦擦他的泪说:“他又没死,你哭什麽?你该高兴。那些肉继续烂下去的话他可就没命活了。”虽然都叫他师傅,不过那俩兄弟只是沾了他小徒儿的福,他才不心疼他们痛不痛呢。
    小宝忍不住抱住师傅,低低哭了起来,他对不起鬼哥哥,对不起美人哥哥。翻个白眼,凡骨子摸著小宝的头说:“阿宝,告诉师傅,你到底是谁?”
    小宝的哭声停了,身子显示一顿,然後发起抖来。凡骨子皱皱眉,继续摸著小宝的头说:“你怕什麽?师傅才不管你是谁,但你是师傅的徒儿,师傅不能不知道你的来历,不然说出去师傅的脸面往哪搁。”
    小宝的肩膀颤抖,渐渐的,哭声明显,抱著师傅的双臂也是紧紧的。凡骨子一下一下,很是慈爱地摸著小宝的头,没有等太久,他就听到小宝怯怯的、满是愧疚、又带著自卑地说:“我,我叫,林梓,彦……是,是……”那几个字他怎麽也说不出口。
    凡骨子抚摸小宝的手停下了,双目闪过了然。想著师傅会因此不要他了,小宝整个人抖得厉害。
    “你是林盛之的儿子?”
    “呜……”
    小宝点点头,泪沾湿了师傅的衣衫。这件事压得他喘不过起来,师傅和哥哥们知道後不管怎麽对他,他都不会怨,这是他欠哥哥们的。
    凡骨子一手抱住了小宝,哼道:“他是他,你是你。阿宝,听著啊,今後谁若因为你是林盛之的儿子而对你不好,师傅就把他丢到蛇池里做成蛇餐。”
    哭声骤停,小宝抬起了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到的。
    “傻徒儿。”凡骨子用袖子擦擦小宝的脸,不悦地说:“师傅收你为徒,看中的是你的人品,不是你爹是谁。你爹就是鬼哭笑,我看上了你也得当我的徒儿。”话一说完,凡骨子就跟吞了虫子一样五官扭曲:“呸呸呸,那鬼哭笑又丑又臭,还是别跟他沾边的好。”
    “师傅……”小宝的鼻子酸了又酸,心里甜了又甜。
    “你的身世师傅不会跟旁人说。若那俩人知道你的身世後敢欺负你,你到时候可别拦著师傅把他们做成蛇餐。”
    酒窝深陷,小宝流著泪抱住师傅,软软地求:“不做,不做。”
    “傻徒儿。”敲了小宝的额头一记,凡骨子继续问:“阿宝,你的身子可有何不适?”
    小宝愣了,然後不笑了。
    “告诉师傅,不得隐瞒。”
    小宝微微低下头,害怕地说:“一到,初一和,十五,就,身上就,疼……”好像该疼了吧。
    凡骨子拧了眉,果然!
    “你脸上的黑斑可是打小就有的?”
    小宝摇摇头,摸上自己的右脸:“娘走了,之後,才,有的。”
    娘?凡骨子抬起小宝的下巴,问:“你娘呢?”
    小宝的眼里闪过伤心,低低地说:“娘,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凡骨子把小宝揽到了怀里,心里有了计较。“身子疼也是在你娘走了之後?”
    “嗯。”小宝忍不住又要哭了,但他不想哭。
    “你娘叫什麽?”
    “冬。”
    “你娘走那晚,对你做了什麽?”
    “忘了。不记得,娘何时,走的。”
    知道再问不出什麽了,凡骨子拍拍小宝:“不伤心,以後有师傅和阿毛疼你。”
    “师傅!”泪,再也停不住了。满心的委屈,满心的对娘的思念、对鬼哥哥和美人哥哥的愧疚,小宝在师傅的怀里失声痛哭。凡骨子没有劝他,由著他哭,有时候痛痛快快哭一场比憋在心里要好得多。
    苦累了,小宝在师傅的怀里睡著了。擦干小宝的脸,让他好好睡,凡骨子低低自语:“这可怎麽办?小徒儿说话不利索、腿脚不利索,还有一身的怪‘病’,真叫我这当师傅的为难啊。到底要不要那麽做呢?”
    ────
    偶周末去四川,这篇是存稿,详情请见会客室
    宝贝:第三十四章
    坐在马车上,安若谣搂著儿子默默垂泪。从林府出来後,她买了辆马车,雇了个车夫送她们娘俩回柳州娘家。此次回去,她都不知该如何对父母开口。嫁出去那麽多年的女儿带著孩子回来不是省亲,却是离开了夫家。爹娘都是江湖中人,自然不会怪他,只怕她说明缘由,父亲、两位哥哥和弟弟会找林盛之的麻烦。她与林盛之夫妻一场,实在不愿到头来竟成了真的冤家。
    “娘,咱们为何要走呢?咱们还回来吗?”林梓威担心地问,十一岁的他已经意识到爹和娘之间发生了什麽。看了几眼娘脖子上明显的一圈青紫,林梓威抱紧了娘。在他儿时的记忆力,爹很疼他,只是这几年爹越来越忙,他也越来越少见到爹,即使见到了,他对爹也莫名地生出了些惧意。
    擦擦眼泪,安若谣哑声道:“乖威儿,不要多问了。这次咱们回外公家,就不回来了。等你长大了,你若想回来便回来。”
    见娘又哭了,林梓威不问了。
    天快黑时,马车行到了第一处驿站。安若谣要了两间最普通的房,一间她和儿子住,一间给车夫住。随便吃了点东西,安若谣就带著儿子上床了。拍哄著儿子,安若谣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一直到外面传来三更的竹更声,她才下床洗了把脸,准备吹灭油灯歇息。就在这时,窗户被人从外撞开,安若谣心下大惊,迅速旋身扑到床边,抽出放在枕头下的剑。
    蒙面的刺客手持短刀,冲著安若谣就刺了过来。安若谣会武,只是生了孩子後就忙著打理林府上下,疏於练功,不几下就被刺客压在了床上。
    “你!”
    “是谁”二字还未说出口,安若谣便没了声音。
    不一会儿,驿站内烧起了火,好似人们都睡熟了,竟然无人发现著火了。熊熊的大火越烧越旺,最终,驿站被火势吞没,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
    自那天之後,除了吃饭的时间,哪怕是在治疗中,聂政也一直处於昏睡,这是凡骨子有意为之。一来可以减轻聂政治疗时的痛苦,二来,也有利於疗伤。聂政的伤不是十天半个月或三五个月就能好的,得一点点的慢慢来。蓝无月几次想离开,但又不放心大哥,便拖了又拖。
    七月十五这天,蓝无月和阿毛一起给大哥换了药、喂了药,见大哥被刺穿的几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他心安了不少。进入凡谷已经有十天了,这十天足够林盛之做些事情,不能再耽搁了。出了大哥的木屋,蓝无月找到正在配药的凡骨子。凡骨子不喜欢他的小徒儿总是为那俩兄弟哭,所以聂政换药的时候他从来不许小宝过去。小宝正跟著凡骨子配药,见到美人哥哥来了,马上问:“美人哥哥,鬼哥哥,好了吗?”
    凡骨子又一次忍不住敲了敲小徒儿的头,粗声说:“这才几天就能好?你当师傅是神仙呐。”
    小宝笑呵呵地揉揉脑袋,说:“师傅是,神仙。”师傅可以救鬼哥哥,是比神仙还厉害的人。而且师傅长得就像神仙爷爷,当然这句话他是绝对不敢在师傅面前说的。
    被小徒儿说成是神仙,凡骨子受用的很,爱不释手地又敲了敲小徒儿的脑门,说:“好了,去看你鬼哥哥吧。”
    “谢谢,师傅!”小宝迫不及待地出去了。来到凡谷之後,小贝就撒了丫子,每天都跑得不见影。小宝也不担心他,这里是师傅的凡谷,小贝不会有事的。
    一进入鬼哥哥的木屋,小宝脸上的笑立刻就消失了,慢慢地走到床边,眼睛湿润了。正在收拾善後的阿毛大手轻柔地擦擦小宝的眼角,对他摇摇头,告诉他聂政很好,不要担心。小宝抱了抱大哥哥,然後在床边跪下,轻轻摸上鬼哥哥被包起来的手,低低地喊:“鬼哥哥……”
    昏昏沈沈中的聂政听到了令他心安的声音,手指头微微动了动,然後他感受了另一人熟悉的温暖。无声地吐了口气,聂政挨著那温暖,进入了昏迷的黑暗。不过现在他不再怕这种黑暗,即使所遭受的疼痛不比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少多少,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日子难熬。此时每一次的疼痛都代表著希望。
    大大的手掌盖在了小宝的脑袋上,小宝仰头,泪眼模糊。除非鬼哥哥好了,不然小宝的眼泪就无法停下,那是对鬼哥哥的心疼和愧疚。和师傅一样见不得小宝的哭的阿毛双手抱起了小宝,直接把他抱了出去,关上了门。心知大哥哥有时候比师傅还固执,小宝环著大哥哥的脖子,依依不舍地看著鬼哥哥的身影被关在了门後。
    “阿毛,你带小宝去喂蛇,顺便把小贝找回来,别让它破坏我的草药。”凡骨子在药屋里喊。阿毛拍了下手掌,表示知道了。抱著小宝去蛇池。自从被蛇爬过之後,小宝一见蛇就腿软。凡骨子的徒弟怎麽能怕蛇呢,所以练胆就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好在这麽几天过去後,小宝没那麽怕了。
    从窗户里看到阿毛抱著小宝走远了,凡骨子这才给了蓝无月一个眼神。刚刚蓝无月已经告诉了他,他打算今晚就走。
    配著手里的药,凡骨子说:“你要走要送死,我不拦你。不过明天再走吧,也不急这一晚。还是说少了这一晚林盛之就会变成称霸武林的大魔头?”
    蓝无月本来还想再要求,但一听师傅都这麽说了,他道:“好,我明早喂大哥喝了药後就走。”
    “嗯。”似乎还在生气,凡骨子的声音透著不悦和不耐。
    知道自己惹人嫌,蓝无月说了声“谢谢师傅”,便退出去了。看著他进了聂政的那间屋,凡骨子咕哝:“这臭脾气,早晚有一天得吃到教训!”嘴上骂著,凡骨子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炼药炉里冒著草药的苦味,凡骨子掀开盖子闻了闻火候,又抓起一把切好的草药丢了进去。
    ※
    躲在大哥哥的身後,小宝紧紧闭著眼睛,双手死死抱住大哥哥的一条腿。蛇爬到了他的腿上,又滑了下去。阿毛一点点往前挪,把蛇食丢到蛇池内──以毒药腌制的兔子和野**肉。这些蛇还在娘胎里时就被毒养著了,被它轻轻咬上一口,就会全身无力,但不会轻易死去,会疼足三天三夜才咽气。这是凡骨子对付那些宵小的手段。
    凡骨子一生除了阿毛和小宝之外,还收过四个徒弟,那四个徒弟最开始也是如小宝这般到凡谷来求凡骨子医治自己的亲人。凡骨子自然是百般刁难,那四人也如小宝义无反顾地舍身,只为救自己的亲人。经过了重重的考验,他们的亲人不仅得到了救治,他们自己也成了凡骨子的徒弟。不过他们的天分有限,教无可教之後,凡骨子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赶出凡谷了。
    那四人天分虽不佳,但对凡骨子却是异常敬畏。凡骨子不许任何人对外说是他的徒弟,那四人一个字都没对外人提过。龚师傅之所以知道凡谷的大致位置,是因为他的师傅就是那四人之一,不过他并不知道师傅的身份,只当师傅是无意间得知凡谷的位置。他师傅自责自己的天分不够,惹得凡骨子不悦,觉得龚师傅不错,便给他画了张图,叫他去凡谷拜凡骨子为师。龚师傅去了,结果嘛,可想而知。
    在凡骨子捡到阿毛之後,才稍稍满意了点。阿毛虽然不会说话,可学医学武的天分不错,又生得高大,还很听话。阿毛五岁起就能帮他做事了,到了八岁就不需要他Cāo心了,凡骨子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是无憾了。可当他收了小宝为徒後,他不止一次在心里臭骂那四个徒弟长了颗猪脑袋,那四人的聪明劲可是连小宝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凡骨子满意,满意的做梦都在笑,他哪里想到自己能得到这麽一个宝贝徒弟。不过,还是有点点遗憾,就是他这徒弟的腿脚不利索、说话不利索,身上还有怪病。为此,凡骨子也没少发愁。
    不过不急,小宝才十三岁,过不了十年,小宝就能成为称霸天下的神医,尽得他的真传。就算腿脚不利索、说话不利索,但名扬天下是绝对没问题的事了。只是那怪病……凡骨子愁啊愁,不能怪他,小宝天生不是练武的料,那胳膊腿软软的,跟他的声音似的。而且他也过了练武的最佳时候,现在练的话那吃的苦可不比聂政少,凡骨子舍不得啊。想了几个晚上,他还是作罢了。当务之急不如先把小宝养得壮壮的,这样以後“犯病”的时候也能扛得住。也许过上几年,情况有了眉目,那时候小宝就不会再疼了,当然,前提是得过了他这关。
    想到了什麽,凡骨子的眉头拧紧了,今天是十五了。又抓了把药材丢到药炉里,凡骨子自言自语:“我可怜的阿宝,上辈子是造了什麽孽,摊上这麽个爹不说,还摊上那麽个乱来的娘。不怕不怕,今後师傅疼。”
    终於喂完了蛇,小宝身上的**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擦干净手,阿毛把小宝抱起来离开蛇池,直到进入了入谷的小道,小宝才重重吐出一口气。阿毛生下来就一身的毛,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被人当成不祥之人割了喉丢在林子里。索性对方的手法不熟练,没把他弄死,又幸运地遇到了难得出谷采药的凡骨子,捡回一条命。
    无意识地磨蹭大哥哥毛茸茸的脸,小宝把被蛇爬过的不适全部蹭掉,脸色这才好转。阿毛轻轻拍了拍小宝的屁股,告诉他不要怕。环紧大哥哥的脖子,再一次透过密密的毛看到大哥哥喉咙处的一道横著划过的伤疤,小宝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阿毛没有闪躲,小宝的眼睛里是心疼,他很高兴,高兴他这个师弟不讨厌他,不觉得他长得丑。
    摸了一会儿,小宝抬起头,甜甜一笑:“大哥哥,摘果子。给师傅,哥哥吃。”
    阿毛点点头,单手托紧小宝,加快脚步,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中。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小宝和阿毛回来了,还有在外面野了一天的小贝。阿毛背著小宝,衣摆里包著一堆果子,小贝的手上也拿著两个红彤彤的果子。凡骨子仍在配药,阿毛放下小宝後去洗了几个果子给小宝吃。小宝挑出一个最大的给大哥哥吃,然後又挑出一个最水灵的给师傅留著,接著拿著剩下的五个进了鬼哥哥的房间。
    蓝无月陪在大哥的身边,一看到进来的是小宝,他脸上的表情从yīn沈变成了温暖。伸开手臂抱住小宝,蓝无月擦擦他鼻尖上的汗,问:“去哪了?一天没见你。”
    “摘果子。”直接拿起一颗喂到美人哥哥的嘴边。就著小宝的手啃了一口,蓝无月挑挑眉,伸手拿过,又啃了一大口,全无美人应有的矜持。
    “不错,很甜。”
    小宝笑了,看一眼明显不能吃的鬼哥哥,他的眼神又瞬间黯淡了下来。蓝无月见状两口啃完自己手上的那个果子,又从小宝的手上拿过一颗说:“我去捣成泥,等大哥醒了之後喂他吃。”
    “我去,我去。”小宝才不会让美人哥哥动手呢。美人哥哥只有一只手,做事不便。怕美人哥哥拒绝,小宝转身就快速“跑”了,真难为了他那条不利索的右腿。在他走後,蓝无月的脸色变了,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飘著药味的木屋门口,蓝无月敲敲门。
    “进来。”
    推门而入,关门,蓝无月直接说:“师傅,您有没有发现小宝右脸的黑斑好像变大了?”
    正在药炉里捞什麽的凡骨子带著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说:“你才发现?你这个哥哥当得也太不经心了。”
    蓝无月急忙上前两步,来到凡骨子身边小声问:“师傅,小宝是不是病了?”
    凡骨子冷哼道:“是病了,病了好久了。你们俩人,一个废,一个残,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他。小宝那麽小的孩子把聂政从地牢里救出来,吃了多少苦不用问都能猜得出来,可他有跟你们说过吗?”
    蓝无月愧疚地无地自容,心急地问:“师傅,小宝是什麽病?”
    “无药可医的病。”
    蓝无月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抓住师傅的胳膊:“您是神医,怎麽会无药可医!”
    甩开蓝无月的手,凡骨子冷冷地说:“他的病死不了人,但是无药可治。你们和小宝虽然不是亲兄弟,顶多算得上是萍水相逢,但别忘了小宝对你们的恩情,你们今後是要还的。”
    “师傅!”蓝无月无礼地打断,“小宝到底是什麽病!您快告诉我!”
    看了眼天色,凡骨子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出去,我正配药呢,弄砸了我这锅药我就把聂政练了丹。”说著,他动手推了把蓝无月。
    见问不出什麽了,蓝无月抿紧嘴,退了出去。
    “吱吱吱!!”
    厨房里突然传来小贝的叫声,接著是一声什麽被撞倒的闷声。刚出来的蓝无月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过去。凡骨子在屋里没注意,他刚把一粒药丸放进瓶子里,就听到了蓝无月的大叫:“小宝!”
    手一抖,药瓶差点掉在地上,凡骨子顾不上放下药瓶就冲出了屋子。那边,阿毛双手抱著小宝从厨房跑了出来,神色慌张。他张著嘴,“啊啊啊啊”地无声叫唤,蓝无月在他身侧抓著小宝的手声音都变了:“小宝!小宝!师傅!师傅!”
    小宝脸色惨白,浑身抽搐。凡骨子在原地大喊:“鬼叫什麽!还不把小宝送进屋里去!”
    阿毛迈出大步子,三步就冲到了凡骨子的木屋前,瞬间人就没了,蓝无月只比他慢了一步。凡骨子返回药屋放下瓶子,在摆著上百瓶药的药架里挑出三瓶药,他匆匆离开。
    聂政的屋子里,他的手指不停地动作,嘴里低低地喊著:“宝……宝……”昏迷中的他仍能感觉到今天是小宝犯病的日子。
    宝贝:第三十五章
    “呜呜……师傅……哥哥……”
    床上,小宝疼得脸都紫了。聂政知道小宝一到初一和十五便会身子痛,但看不到的他只知道小宝疼,但仅能体会到小宝一半的痛苦。可凡骨子、蓝无月和阿毛不同,他们是眼睁睁地看著小宝疼得哆嗦、抽搐,却是毫无办法。
    “师傅,小宝到底是什麽病!”蓝无月单手给小宝擦额头上涌出的大颗大颗的汗水还有他脸上的泪,心急如焚。阿毛握著小宝的手,脸上的毛沾著他自己的泪。凡骨子一手探著小宝的脉,脸色凝重,没有回复。
    小宝疼得什麽都看不清,他感觉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无意识地哭喊著师傅和哥哥,他只觉得好疼好疼。
    阿毛无声地陪著小宝哭,两只大手分别握紧小宝的手,以免他弄伤自己。小贝一如以往地坐在枕头边低低地哭。
    “师傅……呜……哥哥……”
    汗水浸湿了小宝的衣裳,蓝无月单手拿过放在床脚的一身一看便知是小宝的衣裳,还没开口,阿毛就拿了过来,并且扶起了小宝。和阿毛一起给小宝换衣裳,看到小宝瘦弱的身子和他带残的右脚,想到小宝把大哥带出来的艰辛,想到小宝险些被匪徒糟蹋了,蓝无月的眼睛湿润、通红。
    在小宝换好衣裳後,凡骨子掰开小宝咬得紧紧的嘴,喂进去一粒药丸。蓝无月眼疾手快地拿过一杯茶,给小宝灌了一口水。哪知小宝疼得根本咽不下去,连水带药的全吐了出来。这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若他清醒著,他哪里会把药吐了,再苦也会咽下去。
    凡骨子的眉心紧拧,两条眉毛都成了一条线。阿毛擦干净小宝的脸和脖子,焦急地看著师傅,无声地张嘴请求师傅救救小宝。凡骨子又拿出一颗药,对蓝无月说:“去拿碗来。”蓝无月马上出去,很快拿了一个空碗过来。
    凡骨子兑了水,把药丸融了,又掰开小宝的嘴说:“抬起他的下巴。”一只毛茸茸的手立刻抬高了小宝的下巴,在小宝的哭泣中,凡骨子狠著心把药水灌进小宝的嘴里,然後立刻放手,扣住他的下巴,捂住他的嘴。
    小宝的哭声有短暂的中断,闷咳了几声,他抓紧大哥哥的手。见到他喉咙动了几下,凡骨子这才放开手。
    “咳咳咳……呜呜……师傅……哥哥……疼……”
    这回没有把药吐出来,小宝的眼泪弄湿了蓝无月的指尖。冰凉的手指拭去他的泪,蓝无月再一次问:“师傅,小宝是怎麽了?为何无药可医?”
    阿毛也是盯著师傅,想知道小宝是怎麽回事。自小跟著师傅学医的他查不出小宝得了什麽病,因而更是焦心。
    叹了口气,凡骨子取出银针在小宝的手上扎了几针,又掀开衣服,在他的肚皮上扎了几针,这才哑著嗓子说:“小宝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只能帮著他缓解缓解,却是无法根治。而且随著他的年龄越大,他会越疼。”
    “就找不到法子吗?”蓝无月无法想象在他没有遇到小宝之前,他每次犯病是如何挺过来的。
    凡骨子摇了摇头,“目前”来说,没有法子。
    想到了什麽,蓝无月心情沈重地问:“师傅,您让我明日再走,是因为小宝吗?”
    凡骨子的眼里滑过满意,还算这小子聪明。然後说:“小宝一到初一、十五身子便会痛。你是他哥哥,怎能不知道他身子不好,怎能不在他痛的时候陪著他?聂政是个废人,这一路上小宝疼过四五回,只能自己忍著。今晚你和阿毛照顾小宝,我要去配药。”说著,凡骨子看向阿毛,“聂政那边你时不时过去瞧上一眼即可,不必守著。”
    阿毛无声地哭得比小宝还凄惨,连连点头,心疼他的小师弟受的苦。蓝无月也不说什麽走的话了,就是师傅不说,他今晚也会照顾小宝。
    吃了药,又扎了针,小宝的意识陷入昏迷,疼痛以这样的方式减轻了一些。放心地把小宝交给阿毛和蓝无月照顾,凡骨子去了聂政的木屋,一进屋他就听到聂政在喊小宝,紧拧的眉头松了松,他走到床边,看著并未清醒的聂政,低语道:“算你有良心,希望日後你知道小宝的身世还能这麽对他。”探了探他的脉,没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凡骨子便离开了。
    回到药屋,凡骨子愁闷地继续配药。小徒儿受苦他这个做师傅的怎麽可能不心疼。小宝的“病”确实无药可医,但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那法子他现在不能用。
    叹口气,凡骨子在心里把小宝的爹娘重重数落了一通。小宝的娘是为了儿子好,可小宝疼成那副样子,叫他实在无法说个“好”字。
    ※
    迷迷糊糊中,聂政的手指头来回探寻,宝?宝呢?今天是宝生病的日子吧?他好像听到宝在哭。宝?宝?
    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後他听到对方说:“大哥,小宝在睡觉呢。”
    摇头,不对,今天是宝犯病的日子。宝……宝……快来,鬼哥哥抱,哥哥抱著你,你就不疼了。宝……不疼,不疼……
    蓝无月放开大哥的手走了出去。擦去眼角的湿润,他进入师傅的木屋,来到床边,看一眼仍在低低哭泣的小宝,他哑声对阿毛说:“把小宝抱到我大哥那边去吧,我大哥一直在喊他。”
    “哥哥……”小宝也在哭著喊,不知是喊鬼哥哥,还是喊他目前有的三位哥哥。
    阿毛不愿意,不想这个时候挪动小宝,只是抿紧嘴低著头给小宝擦泪。
    刚给小宝喂了第二次药的凡骨子出声:“把小宝抱过去吧,这几个月他都跟聂政在一起,有聂政在身边,他兴许不会那麽痛。”
    一听那样会减轻小宝的痛,阿毛马上抱起小宝,跟抱著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凡骨子的眼里闪过什麽,跟在阿毛和蓝无月的身後出去了。
    把小宝轻轻放在聂政的身边,聂政的手马上摸索到了小宝,找到他软软的手挨著,头也下意识地扭到小宝的那边,嘴里低低地喊著:“宝……宝……”
    “呜呜……鬼哥哥……”同样在昏迷中的小宝听出了鬼哥哥的声音,凭著以往的习惯,他贴近鬼哥哥,委屈地把头埋在鬼哥哥的颈窝里。身子仍是疼,但闻著鬼哥哥的气息,感觉著师傅、美人哥哥和大哥哥的陪伴,小宝的哭声低了一点。
    “今晚让小宝在这儿睡吧,你们两个也不用来回跑了。”丢下一句,凡骨子便离开了。他没有办法减轻小徒儿的痛苦,不如躲起来不看,省得他心窝子疼。
    毛茸茸的大手掌摸摸小宝汗湿的头,阿毛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涌。蓝无月坐在床边,看著大哥和小宝紧紧贴在一起,他的眼眶阵阵发热。有小宝在大哥身边,大哥一定会走出五年前的那场劫难带来的痛苦。而且有小宝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大哥著想的弟弟在,他也能安心地离开了。
    把小宝的手和大哥的手放在一起,握住。蓝无月在心里对大哥和小宝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他注定要让大哥和小宝为他担心了。
    “阿毛,我明早离开凡谷,去找我二哥。大哥和小宝,就拜托你了。”
    阿毛扭头,挥舞起了拳头,脸上带著愤怒,似乎很不高兴蓝无月这麽说。蓝无月急忙拍拍他的肩膀,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客气。我无法亲自照顾他们,心中有愧,你别跟我计较。”
    阿毛放下拳头,指指聂政和小宝,郑重地点头,让蓝无月放心。聂政是小宝的哥哥,那也就是他的兄弟,他会照顾好聂政,不会让小宝哭。
    又拍了拍阿毛,一切的感激尽在不言中,蓝无月起身说:“我出去一趟,可能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阿毛点头,让他放心去。
    他刚踏出木屋,凡骨子就出来了,拦下他问:“你现在就走?”
    “我有些东西放在谷外,我去拿回来。”为了让师傅放心,蓝无月留下自己的剑,“当初我没想到会遇到大哥,把那些东西藏了起来,现在去取回来。放在小宝这里,我放心。”
    一听蓝无月不是要走,凡骨子放心了,不过还是收了他的剑。看看天色,蓝无月快速走了。把剑随手丢在墙根处,凡骨子又钻进了药屋。
    天亮时,小宝的哭声停了,窝在鬼哥哥的身边沈沈地睡去。聂政也不叫了,挨著小宝,陷入昏睡中。陪了小宝一夜的阿毛把小宝抱回了师傅的床上,从师傅那里确定小宝不会再疼了,阿毛便背著竹篓出去了,去打点野味,采些珍奇的野菜给小宝做粥喝。凡骨子也是一宿没睡,忙了几天,药终於做好了。把十几个瓶子摆在桌子上,凡骨子的脸上没有半点疲惫。在院子里扭了扭腰,打了一套拳法,这才回了自己的木屋。
    床上,同样一夜没合眼的小贝在小宝身边沈沈地睡著。听到有人进来了,睁眼一看是凡骨子,便又闭上了眼睛。在床边坐下,探上小宝的脉,凡骨子的眉心先是松开,渐渐的又拧起来了。拿开手,摸了摸小宝连眼皮都变黑的右脸,凡骨子的脸色异常凝重。
    外面有脚步声,凡骨子马上起身走了出去,一看竟是蓝无月,对方的肩上多了一个包裹,还有一柄大刀。
    “师傅,这是我从林盛之的书房里找到的聂家的遗物,我放在您这里。等小宝醒了,您替我交给他。”
    蓝无月把包裹拎下来,递给师傅。
    凡骨子没有接,而是盯著蓝无月问:“你当真不要命了?”蓝无月的下颚紧绷,没有回答,眸中却是坚定。
    凡骨子似乎是被气到了极点,一把夺过包裹,口气冷淡地说:“罢了罢了,反正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要走便走吧。”
    “谢谢师傅。”对师傅深深一鞠躬,蓝无月走到墙根处拿过自己的剑,然後进了师傅的木屋,不一会儿,他出来了,又进了大哥的木屋。等他再次出来时,他的肩上又多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他的衣物。
    又对师傅行了礼,蓝无月握紧手里的剑,迈出步子。
    “慢著。”
    蓝无月停下,扭头看向师傅,以为师傅还要再说劝阻的话,结果他却看到师傅一脸不甘愿地双手递出一个小藤箱:“拿著。”
    蓝无月心下惊奇,单手接过。藤箱不大,也不重。
    别过眼不看蓝无月,凡骨子粗声粗气地说:“你那身功力不早点散了,迟早会死。压不住的时候,你就吃上一颗。这药能暂时救下你的小命,但不是长久之计,在这药用完之前,你必须回来。报仇的事不必急於一时,你二哥也许已不再人世,活著的人远比死了的更重要。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惹小宝伤心。”
    蓝无月的眼眸水光渐起,“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辈子,除了养父和兄长之外,从未有人再这麽为他著想过。不,还有一人,全心全意地对待他这个认识了并没有多久的“美人哥哥”。
    “唉,走吧,早去早回。”摆摆手,凡骨子转身进屋了。
    看著师傅关上了门,蓝无月起身,咬咬牙,转身大步离开。站在窗边,看著蓝无月的身影渐渐消失,凡骨子连连摇头,真是个倔小子。
    ※
    换药的时候,半清半醒的聂政得知蓝无月走了,他在震惊之後保持了沈默。三弟的性子倔强,他该想到的。而和聂政不同,傍晚时分醒来的小宝得知美人哥哥走了之後,当即就哭了。凡骨子自然明白他那根本就不必要的愧疚,但也无法说服小宝丢掉那些愧疚,只能安抚他。晚上,躲在被窝里,小宝的眼泪不停,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再见到美人哥哥。想到那位不知所踪的哥哥,小宝一夜无眠。
    在小宝和聂政躲在凡谷疗伤时,中原武林又暗中掀起了波澜。消失了半个多月的神秘人再次出现,而林盛之的二夫人安若谣在回娘家省亲的途中被歹徒所害,连尸骨都没烧没了。林盛之声泪俱下地痛骂歹人,言语中暗指乃神秘人作为。
    另外,寻找小宝的几拨人马也引起了一人的注意。逗著自己的鸟儿,潘灵雀眯著眼睛问:“林盛之在暗中寻找一个孩子?”
    “是。好像是庄主之前教训过的那个孩子。”
    潘灵雀的眼里闪过历光,然後嘴角露出抹玩味的笑:“稀奇,真稀奇。不过是个下人的孩子,不仅安若谣护著,连林盛之都对他这麽上心。”把鸟食全部丢到院子里,潘灵雀转身道:“雀庄与林府如今是同盟,可这件事我却不知道,林盛之未免太不够朋友。”
    “……”属下等著庄主下令。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尾随林盛之的人,我要见见那孩子。上回没瞧仔细了,这回我得瞧仔细,看他有什麽过人之处。”
    “是!”
    在属下离开後,潘灵雀伸出左手,他的爱宠海东青从窗外飞进,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收回手,摸摸海东青的羽毛,潘灵雀笑著问:“你说安若谣是怎麽死的呢?呵呵,哈哈哈……”
    海东青长鸣一声,满脸的不屑。
    “去吧,宝贝儿,去查查林盛之在搞什麽鬼。”喂了海东青一块肉,潘灵雀抬臂一挥,海东青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