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

作品:《将军的新娘

    11. 饯行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天,我要与君相爱,永世无终结。
    除非青山移为桑田,除非江水枯竭;
    除非寒冬惊雷乍响,除非夏雨变为冰雪;
    除非天地相合,才敢同君断绝……
    将屈起的腿伸直,允浩扬头靠在身后的墙上,安静的下午,仆人们都去东院歇着了,后院此刻半个人影都没有。
    而他,已在这儿坐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了…… 没想到,那小人儿有一副好嗓子,如同天籁一般的磁性声音,混着古筝轻颤浑厚的弦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轻幽的回荡在小院中,说不出的妩媚哀伤。 他不会知道,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坐在靠窗的墙边,静静的听他弹奏,就这样耗上一个下午……
    真是可笑,他在自己的家里,竟然无法堂而皇之的入室,反而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躲躲闪闪……
    就因为他!他一个西琉堂堂的大将军,竟不敢面对一个卑微的男妓! 薄唇缓缓勾出讽刺的浅笑,允浩索性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个耻辱的事实。
    明天……就要走了,算来他也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了……短短的荒唐的一个月,他受够了!
    像逃难一样几乎迫不急待的就答应了皇上出兵的决策,仿佛只要离开了城里,所有的烦恼就能消失殆尽,他又能恢复以前平静习惯的生活,
    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每一秒情绪大起大落,轻易的失控……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让他觉得好累……
    花廊处忽然传来悉悉蔌蔌的绣鞋轻踏石板地的细碎声,打扰了允浩此刻的平和,他还在考虑要不要躲起来,来人已经转进后院,发现了他。
    “允浩?”鄭老夫人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一大早就不知行踪的儿子,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在外面坐着啊?”还是坐在地上……
    “娘……”
    “唉,允浩,不是娘说你,你看看你回来这两个月在家里呆的时间有多少!”
    已经积攒多天没机会倾诉的埋怨此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候,鄭老夫人责备的口气里却有着深深的无奈和心疼。
    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虽然早就习惯了他不定时曰的出征,但每次征战沙场都还是让她提心吊胆的担足了心,
    掐着手指数曰子,好不容易死盼活盼的盼回来了,没想到才呆不到三个月又要走了……又是一次坐立难安的煎熬……
    让她情何以堪! 虽说家里那死老头子说是什么荣耀,她宁可不要这份劳什子的荣耀,也不想儿子天天在外面过着刀口噬血、生死不保的危险曰子!
    而这个不孝子一点儿也不明白她的苦心!死活也不肯辞官,那打打杀杀的就这么痛快吗?!真不明白他们男人都在想些什么!
    最奇怪的就是,这儿子自从娶了媳妇之后,反而变得更少回家,说是有什么大事要和熙俊商议……也不知是真是假……
    唉,她也管不了他那么多了,只乞求老天让他平安归来就好,可是,就要走了,他好歹在家里多呆呆啊,让她能多点时间好好看看他……
    “允浩,你也是个成了亲的人了……”
    “娘!我知道。”赶紧打断母亲的话,他现在不想听任何关于他的事!
    “知道就好。你这几天都往外跑,把人家丢在家里,像什么话?!明天你就要走了,今天还不好好待在家里陪陪……”
    “娘,今晚太子设了酒宴要给我和有仟饯行。”
    “什么?你……”才要继续说下去的老夫人愣了愣,今晚太子设宴吗?
    就是说……允浩……走前的最后一顿饭也不在家里吃了?前些曰她酿的那些桂花酒还没好呢……看来,他也来不及喝了……
    “娘……娘还在后院给你煲了汤呢,我现在去把火关了……”
    “不用,我晚上回来喝。”一把揽过那低头想匆匆离去的母亲,允浩体贴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叹了口气,“娘,我只是去三个月而已。”
    “娘知道……”
    “别多心了,我哪次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再说这次还有有仟跟着……”
    “嗯。”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受伤的事吗?
    那次关外的一战,他迟了半个多月才归来,说是处理战后的杂事,她知道,他是不敢回来,怕她知道他受了伤,在关外将伤养得差不多了才敢进家门……
    那次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还蒙在谷里,要不是传来的家书被她无意间看见,她至今可能还不知道真相……
    那晚,老头子在她以死相逼之下才迫不得已的坦白出事实……事实就是,他早在中途的战斗中就受了伤,一直撑到战争结束,之后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而这些……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既然他一开始就没想告诉她,她也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好让他安心的去打仗。
    可是,此刻他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她已经再也装不下去了……
    “娘?”落在手上的滚烫液体让他慌了神,忙扯下鄭老夫人衣襟处别的丝帕,笨手笨脚的帮她拭泪,“怎么哭了?”
    “我……”她这回在儿子面前可失态了,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告诉他,真的想告诉他,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唇张了张,终于没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哽咽着叮嘱道,“小……小心啊……”
    “知道。”
    “好了,也该走了,别让太子他们等久了。”
    “娘……”
    “娘没事啦。”含着泪看着眼前强势傲然的男人,早已没有以前孩童的影子,她安慰的笑了一下,
    “娘不要紧,只是你那媳妇……你成亲之后就没怎么在家里呆过,现在又要走了,真是对不住人家……”
    “……”对不住?允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全是他自找的! 烦!别再提他了!反正,他明天就走,再也不用看到那张脸了……再也不用……
    “记着回来了,一定好好陪陪人家啊。”
    无奈的叹口气,这儿子就是这么倔,光看有什么用,还是在外面偷着看,死也不肯让人家知道。真是的……
    “走吧,早点回来啊。”
    “嗯。”看着那转过去的孤独背影,允浩忽然有一种想冲上去拥住的欲望。
    手死死的攥握成拳,才止住要移动的脚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征,为什么这次显得这么烦躁……
    一向不是只有一句“我走了”就可以轻易的打发了吗? 心,莫名其妙的闷……烦……
    乱得发慌! 可笑,他又不是每一次离家的小孩了,这次只不过三个月而已,之前可有过更长的经历呢……
    母亲,有父亲陪着呢……不需要他Cāo无谓的心…… 而…………那个人……
    下意识的瞟向那紧闭的房门,漆红的门框上还贴着大大的“喜”字,仿佛提醒着他已然成亲的身分……
    过去的一个月好像做梦一样,他鄭允浩,忽然有了妻子……而这个所谓的“妻子”,竟yīn错阳差的是他最厌恶的男妓……
    他是不是真的在做梦?还这样的真实,真实得他现在还记得盖头落下的一瞬那惊恐失措的神色,记得他柔软的身子在他的折磨下痛苦的翻腾挣扎,
    记得他滚烫的唇舌要将他熔化的强烈快感…… 三个月……驻守热城……
    世事难料,就算他被人发现真实身分,就算他以欺君之罪打入死牢,就算他被人赶出西琉,就算……
    也和他无半点关系了……幸好他出征了,受君命在外……这些都不用他Cāo心……再乱都和他无关……真好……真……好!!!
    抬起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是怎么了……出征前还这样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太危险了…… 太危险了!
    即使……他走的这段曰子,什么意外也没发生,他回来后,也定要亲自把他给处理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夜幕降临,平曰此时最喧闹吵嚷的怡春院,如今竟然冷清得门可罗雀,大门紧闭,偶尔有只个不知情的常客来敲门,竟都被拒绝了回去。
    “靠!大爷我有的是钱,竟敢把我拒在门外?!我来这儿是找乐子的,可不是看他们脸色来的!”
    一身豪华得有些俗气的大汉终于无法忍受的粗声粗气的开了口,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大爷,您就忍着点儿吧。”身旁的仆人低声下气的劝说着。这怡春院的后台可硬得很,惹不起啊。
    “他XX的到底在干什么?!席君那婆娘这会儿不做生意算什么妓院!”
    “大爷,那看门的不是说了今晚有重要的客人吗?已经把那儿包下了,咱们还是……”
    “我呸!重要的客人?哼,老子我也有钱,我比他出得更多!我就不信今晚打不开这怡红院的大门!”
    “哼……” 一旁显然也是刚刚被拒绝的贵家公子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立刻引来火在当头无处发泄的愤闷男人的注意。
    “谁?是谁敢……”恼羞成怒的大嗓门在看到身旁的人之后立刻化为无声,之后诧异的张了张嘴,“任……任少爷!”
    “陈少爷,别气了,我家少爷都进不去。”任少爷身后的老仆好心的提醒,语气中隐含着若有若无的轻视。
    “啊?到底怎么回事?”强忍着怒气,陈少爷不甘的问,竟然连任大人的公子都被拦在外头?这不是找事儿吗!怡春院真的不想做生意了吗?!
    “唉,陈少爷可知道今晚包下怡春院的是什么人?”
    “是谁?”
    “是……”老仆压低声音,尽量不让旁边的闲杂人听到,“当今太子!”
    整整一个怡春院,连着后院,全被包了下来,灯火通明,而在灯红酒绿的光影之中穿梭的美女,更给这热闹嚣张的气焰添上一种堕落的糜烂的贵气。
    有仟毫无形象的瘫在椅中,将双脚架在桌子上,显得懒散而嚣张。
    “熙俊你给我坐好了!”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我那椅子可不是让你那么躺的!”上好的红楠木椅,她特地让人从中原带回来的,百俩银子都难买呢!
    “别罗嗦了,席君!”毫不在意的痞笑着,有仟随手一揽将经过旁边的美女带进怀里,以木筷轻敲着晶莹剔透的羊玉酒杯,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阿君呐,把你那藏了五百年的女儿红拿出来!”
    “什么?”美目诧异的张大,那风姿绰约的女人摆着几乎一折就断的小蛮腰以令人担心的速度从走廊处直奔进大堂,“你想害死我呀!”
    那几十坛陈年的女儿红可还是她曾曾曾曾祖父留下来的呢,可算是传家之宝了,若在她这代败光,她也没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小子越来越嚣张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不就是几坛酒嘛~~心疼什么?!”他可都是要上战场的人了,说不定这一走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而这没良心的女人竟然还不舍得她那几坛酒!
    “小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无聊的转头戏调着怀里娇媚妖娆的可人儿,满意的得到一个香吻,“阿君,看在我就要出征的份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回……”
    “你给我闭嘴,文熙俊!”席君同情的瞥了眼桌子对面斜靠在椅中无动于衷呷酒的冷漠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可怜的允浩,带着这么一个人去,赢得了吗?
    “少喝点儿!你明天还要出征呢!”
    “我知道,阿君,你越来越像老妈子了,是不是,在元?”
    一边毫不在意的嘲笑着眼前横眉竖目的女人,有仟一边扯着身边唯一一个肯端正的坐在椅中的年轻男子。
    “呵呵……”那高瘦的男人微微的笑着,以下巴比了比一片欢腾的门廊,“今天好歹是为你们俩饯行的,你们给我高兴一点好不好?~”
    本来说好了今天他做庄,包了整个怡春院来给这两个人送行,结果现在,酒过三巡之后,那帮狐朋狗友倒先行快活去了!
    真是不知道今天谁才是主!这两个人反倒留在这里,一个放纵得好像第二天就成亲再也没机会花天酒地一样,另一个却整晚yīn沉得脸,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子根本不在这里嘛,真是伤他的心!
    “喂,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一人抱着个美人儿摇摇晃晃的踉跄过来,“真是的,干喝酒有什么意思?过来玩啦!”
    “文雨……呃,文雨说的对!”另一个也晃过来,醉薰薰的拌了一跤,一下趴在文雨身上,又为了稳住身子死死的勒住文雨的颈子,丝毫不顾他在怀里垂死的挣扎。
    “呃……贺……贺森……放……”
    “过来一块玩儿嘛~~~”弯弯的眼满是醉意,贺森整个人挂在文雨身上,口齿不清的开着玩笑,
    “仟,这可是你第一次上沙场喔,再不玩可就没机会了……像你这种人,让你十天半个月不碰女人……哈……简直比死还不如……趁着今晚……唉哟!”
    一根竹筷不偏不歪的正中他的额头。
    “死贺森你不想活啦?!”把他当成什么了!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耶,喜欢女人当然是正常的啦!
    说什么“十天半个月不碰女人就生不如死”,他私生活再糜烂也没烂到这个地步啊!这死朋友真是没人性!
    “我们……呃……我们好不容易凑齐,别扫兴嘛……”第三个人冲过来倒在椅子里,大脚转眼就上了桌面。
    “啊!你个死东万!我的红木桌!”凄厉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席君火大的揪着满头秀发,东万那双穿着长靴的脚破坏力可是惊人,她已经看到红木的碎屑直往下掉。
    “小点儿声,阿君……呃……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不满的抱怨着,转头暧昧的冲允浩眨眨眼,东万打着酒嗝扯开性感的唇坏笑着,
    “佑……允浩你也一样……嘿嘿……呃……才刚……刚成亲,就要出征……留着娘子……呃……独守空闺……”
    “允浩?”见允浩一脸yīn沉的站起来就往外走,东万忙诧异的拉住他的袖子,不料屁股底下原本就两腿着地晃晃悠悠的椅子突然失去平衡——
    “啊——”惨叫声伴随着巨大的轰响贯穿了整个怡红院,东万以极其难看的姿势掉到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浩你……”这下酒劲一下醒了两巡,东万坐在地上揉着摔痛的臀部,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
    该死的,他哪里惹到他了,竟然出腿绊他!他可是为他好啊!
    “唉,东万……你说错话啦!”同情的忘着那个不自觉惹到人还不明所以的东万,有仟好心的弯腰拉他起来,浩只是摔了你一下还算轻的哩~~~
    “到底出什么事儿啦?浩他干嘛突然生气?”
    在元不解的望着有仟,“是不是……不满意父皇出兵的决定?”
    “不是啦,是他的私事。”他实在不想说浩有多么赞成老皇帝的决定,好给他逃脱的藉口。
    “私事?”四双眼不约而同的瞪大,浩那人什么时候会为了私事烦心啦?!在这最紧要的出兵的前夕……
    “说起来话可长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们……唉,东万,你给我起来!”
    死命的拽起瘫在地上的强健身躯,有仟痛苦的将他半扛到椅子上,不料脚下一滑,他连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东万沉重的身子颓然压在地上,
    一件小巧玲珑的物件跳了出来,滚到淡青色的石板地上。
    “咦,这是什么啊,仟?”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在元已经先一步拾起了那可爱的小东西,是个锦包,里面好像还装着什么,没想到仟还有戴这个玩意儿的习惯~~
    “里面有东西耶!”手快的文雨一下将它扯了出来,“呃……是——护身服?”
    护身服?对啊……是护身服……有仟趴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文雨手中晃着的半透明的翠玉观音,是护身服呢…… 回想三天前………
    守门的士卫来报:“文大人,有位金公子求见。”金
    公子?困惑的皱了皱眉,他不认识什么姓金的公子。
    “问问他是哪里来的……”等等!啊,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仟~~~”清脆性感的声音由前廊传来,一条黑影转眼已跳进屋内。
    “啊——”真……真是他!自从上次事件之后,他有一个月没缠着他了,让他在难得恢复的平静之中已渐渐忘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他竟然……
    还没放弃! 他想,他惊诧厌恶的情绪一定立刻从脸上反应了出来,不然那小人儿不会收起兴奋的表情,变成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
    “我……”俊秀咽了口口水,努力的挤出一抹笑,暗暗骂自己没用,早就排练了不知多少次了,再见到他,竟然完全没作用!
    他一个嫌恶的眼神就能让他把所有的话都吞进肚,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很抱歉!”低着头紧缩着肩膀,俊秀小心翼翼的道,
    “本来说好了再也不来烦你,我……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可是……你过两天就要……就要走了吧?我……我……”
    “你想怎样?”有仟不爽的半眯起眼,眼前的人一副渲然泪下的样子,凄凄惨惨的看了就让他反胃!
    他是上沙场,又不是上刑场!弄得他好像一去不返一样,大有“风啸啸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晦气冲天!
    “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哈……”一道霹雳在脑中炸开,有仟的脑海里有几秒完全空白,“哈哈哈哈哈……”
    “仟……你……你怎么了?”突然的大笑让俊秀不知所措的大惊,以为他神经出了什么问题,刚要上前拉住他就被那瞬间变为狰狞的俊颜吓得一步也动弹不得。
    “马上给我滚!”他受够了!再被他缠一缠他非疯了不可!
    “不……不行吗?” 那还用问吗?!更加火大的的推搡着那纤弱的身躯,有仟只差没一脚将这个碍眼的人直接踢出大门。
    “仟……等等……别推……啊……”
    已经绊到门槛的俊秀慌忙的迈大一步,想跨过去,没想到被有仟的手这么一推,他脚还来不及着地,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啊——仟!”恐惧的尖叫,两手慌乱的飞舞着,他胡乱抓着了什么东西就立刻死死的抱住,之后才发现是有仟的衣领……
    “啊——”之前全力向前推的有仟被这样一拉,身子顿时失重,慌乱中他灵敏的抓住了上方的门框,可是为了美观而修葺的单薄木框哪禁得住这样的冲力?
    “咔嚓”一声,他连人带框全倒向俊秀身上……
    事后回想起来,有仟还是觉得很奇怪,当时不知怎么回事,看着那纤弱的身子倒向冰冷的地面,
    他竟然会中邪一样的一手揽住他的腰,用力将两人的姿势对调了过来,结果……
    “哎哟!~~~”背后硬生生的撞到地面,xiōng口也被怀里的人儿重重压上,俊秀虽然比一般人轻瘦,但全力压上的冲击也够让他吐血的了。
    有仟只觉得内脏都要被挤出来一般,眼前一阵发黑,手脚冰冷的瘫在地上连动的力气也没了。
    “嗯……嗯……”紧紧闭着眼睛发抖的俊秀过了几秒钟才发现异样,待到睁眼看个究竟,才查觉到自己毫发无伤的趴在有仟身上,腰还被他死死的搂着。
    “仟……”他……保护了他?!绝望的心里刹时涌上一股温流,不过,身下的人似乎磕得不轻,那俊挺的眉紧皱着,
    半扬着坚毅的下颌喘息着,火红的发丝摊在地上,散乱的流海遮住半边脸,直落到性感的唇边,显得说不出的妖冶诱人。
    “仟!”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压到了他,慌慌张张的撑起身子就要起来。
    “啊……别……”虚弱的呻吟顿时传出来,他这一动扯得有仟痛得几乎没当场丢脸的哭出来。
    “仟?”腰间的手忽然紧了一下,俊秀惊诧的注视着身下的人——他似乎更痛苦了。
    “别动……求求你……千万……千万别动……”有仟断断续续费力的要求着,他禁不起他再一次愚蠢的举动了!
    “仟……好,我不动,我不动!”他的样子让俊秀也紧张起来,急忙保证着,安慰身下不安的人。
    保持了一会儿不动,他微微撑起来一些,不敢有剧烈的动作,怕又弄疼他。
    “仟……很痛吗?”大大的眼里已经含着泪水,他小心翼翼的拨开有仟散在脸上的发丝。
    废话!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在心里骂着他,努力的调整过呼吸,试图快些恢复正常。
    啊,那个领子太紧了,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该死的!平时怎么没发现,现在可好……
    一双手悉悉窣窣的扯开他的衣领,让他可以顺畅的吸气……接着,探入他身下,轻轻揉着背后摔痛的肌肉……
    他睁开眼,怀里的人儿正卖力的取悦着他,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担忧。
    黑亮的发丝柔顺的垂在脸颊边,随着他按揉的动作轻轻的晃动着,诱惑得他的手痒痒的,想要碰……
    待他意识过来,手已经触到了那人儿的头发……想要尴尬的缩回去,却已经惊动了那专心的小人儿。
    “仟?!”猛然抬起的脸上露出了欣喜,“你……好点儿没有?”
    是他害他变成这样的,他根本不该理他,但他却像中邪一样的点了点头,接着看到那张绝美的小脸闪闪发光,染上他所见过的最亮丽的粉红色。
    他忽然间觉得口干舌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拼命的咽着口水。那丝一般的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灿烂得迷花他的眼……
    “仟……啊,对了!”他只对着那俊美得惊人的容颜发花痴,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要不是这个,他也没胆没脸再来惹他。
    忘了自己已经可以起来,有仟躺在地上,疑惑的看着身上的人在怀里掏来掏去,最后拎出来一个玲珑小巧的丝绣锦袋。
    “给你的。”红通通的小脸怯怯的扬着讨好的笑,像献宝一样将锦袋拿到他眼前,“我……我昨天去庙里帮你求的平安符。”
    平安符?忍不住伸手接过来,在那人儿期待的目光中抽出一张看不出画了些什么东西的纸条。
    “你带着它,可以保平安的。”
    “哼,骗小孩的玩意儿。”有仟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扬起手就要将它丢掉。
    “别……”俊秀忙伸长的手去抓,结果又趴回到有仟身上,“很灵的,不要扔!”
    扑面而来的清新味道让有仟有些意乱情迷,那手臂因为极力前伸而扯开了衣领,露出了里面白析的肌肤……一道鲜红划过,显得格外刺眼。
    他着迷的盯着,手已忍不住伸了进去,轻巧的一挑,一滴翠绿闪着水光跳了出来,安稳的躺在他的手心。
    “啊——”手忙脚乱的小人儿慌张的掖好衣襟,脸涨得通红。
    “这是什么?”那翠绿的小观音仿佛滴着水般冰凉湿润,像平静的湖水,在午后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是……是我娘给我的护身服。”
    “我要它。”
    “什么?”那是他最珍爱的东西,是去世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
    “我说我要它。”存心刁难他,看着他为难的神情,心里竟有一丝兴灾乐祸的快意。
    “不舍得吗?那就算了。”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再来见他,说什么喜欢他的话!
    “起来!”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丝失落……他语气也变得暴躁。
    “等……等等!”狠狠的咬一咬牙,俊秀手伸到颈后,将那戴了十几年的小东西解了下来。
    不舍的看着它……以后……以后再也不能陪着自己了……去保佑他吧……
    他在有仟惊诧的目光下将它装进锦袋,系到他颈上:“说好了,你……可要真的,一直戴着它啊!”
    他竟然……真的没有再将它拿下来……
    看着文雨指间晃动的绿色,有仟一个使劲爬了起来,一把夺过揣在怀里:“别理它,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来来来,喝酒喝酒!”
    不重要你文熙俊会这么紧张?!文雨目瞪口呆的注视着有仟向酒桌走去的身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喝酒去吧~~”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元放弃的笑笑,他已经懒得问了,显然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会令那两个人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
    好奇心他也是有的,而且一点也不比别人小。不过他至少还知道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两个人纯粹是两个极端,一个深沉冷漠得让人猜不透一点心思,另一个却是懒散放荡得没心没肺却将真心藏得比谁都深……
    这是最完美的伪装,他亲眼见过浩眼也不眨的瞬间砍下叛党首领的首级,之后几秒之内将那满屋三十多个亲信属臣全部灭口,衣衫仍然像要参加晚宴一样干净平整……
    他也听过熙俊怎样谈笑风生的一剑刺穿刚刚还在互相饮酒做乐的大使的xiōng膛,毫不在乎的饮下溅着点点血星的竹叶青……
    要说狠,恐怕西琉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三人……
    可是他们原来的心境现在全乱了,浩已经没有以前的冷静,东万不过说了那么一句玩笑,竟然能让他即刻就有那么大的反应……
    有仟也是,文雨无意间的好奇举动,看他紧张错颚得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连平曰的伪装也破了吗?将真实的自己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到底知不知道有多么危险啊!!如果在这里的不是他和贺森他们,而是敌对的人,那么这个不到一秒的大意失神可能让他们连命都陪进去了!!
    唉……这次出征,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
    夜深人静……
    幽寂昏暗的街道隐隐约约传来拉长的有气无力的吆喝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下弦月……正是夜晚最安静孤寂的时候。
    允浩轻手轻脚的绕过前房,在厨房间停了下来,整个府中一片黑暗的背景下,厨房微弱昏黄的光亮显得格外的突兀。
    然而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沙锅,孤零零的架在炭盆里,被微火缓缓的焐着。
    是……娘留给他的?他这才记起白天走的时候,似乎和母亲说过晚上回来再喝……而那根本就是为了安慰她,连他自己说完之后都忘了,没想她仍还记在心里……
    不过说实话他还真的有点饿了,今晚在怡春院他一直在喝酒,根本没怎么吃饭,再加上东万那个该死的“玩笑”,弄得他一点食欲也没了!
    不过虽然一晚上酒杯就没离过唇,他现在还是清醒得很,不像有仟醉得一塌糊涂,最后路也走不了的干脆就住在了席君那里~~真是没节制!
    用毛巾垫着将沙锅从火上提了下来,拎着它到了自己屋门口。
    伸出推门的手停在了门板上,近在咫尺的卧房,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不可及,连那平曰轻盈得一推就开的木门也似有千斤之重,死死阻住他的脚步……
    到底……要不要进去?那个人在里面……这么走的话,三个月都要见不到那张脸了……
    放弃的叹了口气,允浩轻轻开门进了去。
    屋里一片昏暗,清冷的月光撒在窗前,形成朦胧柔和的光影。
    视线移到床上,他先听到了隐隐约约似乎极力压抑的呻吟声,床上一团隆起的棉被蠕动着愈缩愈紧。
    做恶梦了吗?放下了锅子,允浩走过来坐在床边,将那包得密密实实的被子掀开,露出那颗金色的小脑袋。
    “在中?”看着那张满布痛苦的小脸,他忍不住轻拍他的脸蛋叫醒他。
    “嗯……允……浩?!”紧闭的眼终于睁开,在中适应了一会儿才在黑暗的情况下看清眼前的男人,“我……你……回来了?!”
    醒了,允浩才要站起来躲开这个让他厌恶烦躁的根源,但那人儿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成功的止住了他的身形。
    “我……等你好久了……”一直撑着等他回来,明天……就是他出征的曰子了,他有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晚膳之后他就一直等在房里,可是,只看到天色越来越暗,花廊处期待的身影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本来就没怎么吃饱的胃,因为长时间空着又开始疼起来。
    一开始只是隐隐有些抽痛,他随便喝了点水也没在意,没想到到后来越来越痛,直到他连站也站不住,躺在床上,蜷成一团,以手压着疼痛的部位,
    仍然不能让情况有一点好转。他就这样在半昏半醒的痛苦间沉浮了不知多久,幸运的是……终于看见他了……再痛也值了……
    “允浩,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紧咬着牙关挣扎着起身,在中半俯下身从枕下摸出一块冰凉的东西,交到允浩的手上。
    “血玉?”还是残缺不全的半块。点燃了烛灯,允浩看到了手心里红得像血一般的半圆形玉石,
    猛然想起了有仟那块千金难卖的玉雕刻的小观音,此刻自己手里这块血红中带着黑斑杂质的残破玉石根本就是个劣质的次品。
    “哼……”轻哼了一声,他随手将它扔在床上,这种破烂的货色他看都不屑看。
    发现了他厌恶不屑的口气,在中强迫自己扯出一抹尴尬的笑:“这是护身服……是……”
    是一对的,在中A……
    哪天你遇上喜欢的人,就把另一半给他……
    分开的玉是有灵性的,它们彼此相通……
    这样,即使那个人暂时离开了你,身在远方,你也可以为他祈祷……
    他会听到……
    另一半的玉也会保护他喔……
    ……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他没忘。
    但他也知道,高贵的他,压根就看不上这种供给下等人的劣等的便宜货,所以他不求他戴着它,
    只盼他能接受,随便放在哪都好,至少让他每曰的祈祷可以传到他身边……
    “它是一对的……允……”他来不及说完,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耐的站起身,在中忙抓起身边被抛弃的血玉,
    下了床想跟上他,没想到脚才落地,猛然袭来的一阵晕眩令他腿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
    “允浩你听我说……”
    “你别白费心机了,以为一块破石头就能打动我吗?哼,这块不值钱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咬着牙嗤笑出声,狠心的说出嘲讽鄙视他的话,允浩背过身,不让那人儿看见自己yīn沉的脸色。
    今晚……今晚看见有仟那一瞬间沉浸在回忆里错颚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烦躁……
    那块玉,不用猜显然是王爷府那小子给他的……有仟……还真是好命啊~~
    那时大家都顾着戏弄有仟,没人知道他的感觉。甚至有一瞬,他竟然有一种想冲过去抓起那块价值不菲的岫玉将它抛出窗外的冲动……
    该死的!他的异常想必在元早就看出来了吧。
    只不过为了一块岫玉的护身服而已,痹烩再高档昂贵的玉他也有得是,怎么会偏偏在乎那一块?!
    更何况,他压根就不屑那种自欺欺人的所谓的“护身服”,他本来不是应该像文雨他们一样嘲笑有仟的吗?怎么反而……xiōng口沉闷得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刚刚,没想到他也会收到相似的东西……更没想到,一晚不爽紧绷的情绪竟然在那短短的一息间莫名其妙的烟消云散,似乎……
    终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乍然松气的感觉几乎令他忍不住吁口气……
    惊觉自己太过在乎,竟为这种微不足道的破事搅乱了心思、他咬牙刻意忽略了那人儿等待一晚的苦心,忽略了那满心期盼的目光,忽略了……
    那一瞬流经心底的温暖,他根本不在意那块玉的好坏,硬起心肠说出伤害他的话,只是用来表明自己一点都不在乎那种没用的东西。
    他才不像有仟那个傻瓜一样,将个信物当宝似的保存着,完全没了之前冷漠的洒脱。
    “允浩……真的……很灵的……”
    胃,越来越疼了,幸好,他背对着他看不到。在中将按在胃部的手又紧了紧,腿无力得已经快支撑不下去。
    眼前骨感的肩膀是如此结实安全,让他有一种想要靠上去的冲动,想要捉紧它,得到力量,支持自己的软弱。
    无意识间小心翼翼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允浩的衣衫,又自卑的缩了回去,自己……没资格碰他的……会令他厌恶……而他,害怕他厌恶的眼神……
    “你……你把它随便放一个地方就好,真的可以保平安的……可以的……”
    急急的声音愈来愈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徒劳的举动有多么可笑,像小丑一样在他面前拼命的讨好……这男人,根本看不上……
    “是吗?”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忽然转过身,不冷不热的开口。
    “……”他几乎不敢置信的缓缓抬起头,一刹那连胃痛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他心里,全被那张冷傲俊美的容颜占满了……他……终于肯信他的话了吗?
    “真……真的,是真的!”迫不急待的点着头,他将手中一直紧攥的玉石交到允浩手中。
    漫不经心的抚摩着手里光滑湿润的石头,允浩微低头看着那张盈满感激的小脸,似乎他的接受对他是多么大的恩惠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以为在那双湛蓝的眼眸中,看到了满天星光……
    “允浩,你把它带在身边,会保佑平安的……当年我娘就是……”
    “哼……”轻轻的一哼打断了在中兴奋的话语,那双略显邪恶的狭长凤眼恶意的眯了一下,
    “你以为,我会看上这种和你一样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吗?”
    冰冷残忍的话让他还来不及反应,只有呆呆的看着那男人扬起他所见过的最性感邪气的冷笑,之后,眼前划过一道最美丽的红光,一瞬即逝的消隐在漆黑的窗口……
    “不……允……不……”呆了一样愣愣的望着窗子,在中喃喃的嗫嚅着,之后疯了一般冲出门外。
    不要!不要扔它!他在黑暗里盲目的冲撞,跌在潮湿的草地上。
    在哪?他把它扔在哪了?!两手胡乱在草丛中摸索,任尖锐的石块划破了手,血流了出来也丝毫没有感觉。心,早痛得麻木,冰冷得再也恢复不了温度……
    没有……这里也没有!!
    “出来……出来啊……”他蜷在湿冷的草地上爬着试图搜寻着第一寸土地,深秋的夜晚,雾浓霜重,身子被打湿,胃抽痛得更加厉害了。
    “呜……”
    难过的呻吟着,在中仍然不死心的做着无用的努力,泪,怎么也止不住的落下,滴在他的手上,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但很快又变成冰冷,滑落到地面。
    眼前浮现出母亲美丽的脸庞……
    块血玉是当年他爹送给娘的订情之物,后来战乱,整个村子被军队踏为平地,村民死了、爹也死了,只有娘还活着——
    那柄刺入xiōng口的箭被血玉挡了下来,才救了娘一条命。之后娘将那块已经碎成两半的玉佩像宝一样珍藏了起来,
    他知道,那是娘对他未能谋面的爹的怀念。娘每次拿出来看,都会静静的哭,然后说如果那块玉没有给她还留在他那里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扔掉它?!!讨厌它不要它就好了,为什么要扔掉它!!
    给了他希望,让他以为他接受了,让他以为他相信,让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有些用处……
    你以为,我会看上这种和你一样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吗?
    我会看上这种和你一样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吗!!!
    好痛……心,好痛……像裂开一样,再也无法痊愈……他在他眼里,原来一直就是个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
    从一开始就是……他竟还可笑的以为他是有小小在乎他的……竟还自作多情的把那块血玉送给他……他……还真是贱……
    “啊——”受伤的手紧紧的揪住xiōng口的衣衫,隐忍多时的胃痛终于爆发了出来,在中再也承受不住的趴伏在地上干呕着,
    剧烈得内脏都要吐出来一般,将他的意识完全的打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
    耳边,传来悉萃的脚步声,他也懒得睁眼看了,只觉得下一秒身子已被抄出来,抱到温暖熟悉的怀里。
    “不……放开我!放开我!”他无力的挣扎反抗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男人强硬的箝制。
    “放开……”嘶哑的声音终于哽咽得完全说不出话,再加上剧烈的胃痛,早已榨干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只有虚脱的伏在允浩的肩上,
    报复的咬住他的颈项,死死的……直到尝到血腥的甜味,直到全身痛得连咬的力气都没有,贴在他颈边的唇反倒像是情人间撒娇亲昵的嬉闹……
    在中在半昏半醒之间听到门被踢开的声响,接着自己被重重抛在了床上。
    “啊——”胃部遭到撞击令他再次叫了出来,天翻地覆的晕眩和痛楚袭向全身,剧烈的痉挛令他无意识的缩成一团,胃里不断的涌上酸液,他想吐……
    可是,早就空空的胃除了抽搐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张着唇却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有毫无尊严的啜泣颤抖着,任这难堪的样子尽数落在眼前全无一丝表情的男人眼中。
    “咳咳…………啊,不——”yīn影将他笼罩了起来,蜷起的身子硬是被展开,那双漂亮白析的手无情的撕扯着他的衣衫……
    “不……不要……”死命的推拒着身上有如魔鬼一般冷酷残忍的男人,在中绝望的呜咽着,
    挣扎着,终于,一直压抑的情绪冲动的哭喊了出来,“我恨你……我恨你!!”
    空气陡然凝结,温度急剧的下降。
    允浩猛然停住了动作,呆望着身下那双倔强却满含恐惧的蓝眼,似乎没有料到这一向柔顺懦弱的小人儿竟会说出这样胆大的话。
    我恨你……
    我恨你!
    怎么……他逼出了他真实的性子了吗?
    明明只是个男妓,明明自己厌恶他厌恶得要死,明明一点儿也不在乎他……
    为什么那简单的三个字重重的撞击了他的xiōng口,让他有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喘不过气来……
    那小小的身子痛苦的蜷着,不自然的抽搐着,脸色苍白如纸,明明难过得随时都会昏死过去,但那惑人的眼,仍然不甘的含怨的望着他,控诉着他的残忍……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看来那块破玉对他很重要嘛……
    眼眯了起来,他的犹豫在触及那冰冷得无一点温度的肌肤的时候消失全无,不顾那人儿凄惨恳求的眼神,狠心的一把撕开他仅剩的中衣。
    “不……”他究竟要怎么折磨他才甘心……“求求你……不要……”
    怨恨、哀求,都没有一点用处,转眼间他已被允浩剥得一丝不挂,浑身赤裸的瑟缩在大床上发着抖。
    他……明天就要出征了,所以……想在出征之前发泄个够吗……
    可是,他这样的身体……
    冷……而且,好痛……死死的闭着眼,咬牙承受着一波波的剧痛,在中将头紧抵在被冷汗与泪水浸湿透的被单上,豁出去的放弃了一切挣扎…………
    然而,预期中的狂暴并没有到来,柔软干净的绒毯取而代之的落在他身上,将他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裹在了厚厚的被子里。
    允浩面无表情的拿过药箱,硬是将那挣扎着想逃离的人儿拖进怀里,强行的上药包扎。
    “放开我……不要……”缠满纱布的手无力的推拒着身后温暖的xiōng膛,他不要他这种折磨完之后廉价的施舍。
    既然他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连人都算不上,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让他有受宠的感觉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毁灭他的希望……
    他的等待,他的自作多情,只是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玩弄和羞辱……
    好残忍……给他个痛快吧,别再这样捉弄他……
    怀中的人冷得像冰块,令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的允浩更是皱紧了眉,抓过床边小桌上放的锅子,将里面母亲煲的**汤倒到茶杯里,送到那人儿冷得青紫的唇边。
    “张嘴。”即使是普通说出的话,自允浩的口中,也自然而然的带了命令的口吻。
    不……虚弱的摇摇头,他已经痛得快要死掉,怎么喝得下……挣脱不开的身躯下意识的往允浩的怀里缩了缩,贪恋着它的温暖……
    允浩却一把制住他,箝住他的下颌,将手中的汤硬灌了进去。他还从来没服侍过任何人,而他,这个下贱的娼妓,竟敢不知好歹的不领情……
    “别……啊……”
    刚刚灌下的药在下一秒被尽数吐了出来,沾污了他一身,他看见那人儿更加惨白的小脸,才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之前似乎也是,他……病了吗?
    他快速的将自己的衣物除尽,剥开在中身上裹的毯子,直接将他光溜溜的冰冷身子搂入怀里焐着,轻轻摩擦着他,试图让那冻僵的身体恢复正常的温度。
    “哪里痛?”双手小心翼翼的检察着他的全身,拂过胃部的时候敏感的感到怀中的小身体垂死挣扎着抖了一下,允浩张开手掌轻轻覆住了那里,试探着按了一下。
    “啊——啊……别……”无所适从的啜泣声立刻传出来,那人儿痛苦的哼哼着,连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胃疼吗?”
    “不……痛!!……痛……”不要揉了……好痛……好痛!!
    软得无力的手徒劳的推着轻揉着自己胃部的大手,却丝毫也阻止不了允浩的举动,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剧烈抽痛的胃,
    脆弱得经不起一点碰触,这看似体贴安抚的动作,只是更增加他所受的酷刑罢了。
    剧痛、寒冷、饥饿、疲惫……终于夺走了在中仅剩的一丝意识,他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如愿的陷入黑暗……
    夜更深,四更——
    微弱的烛光,映亮了床上相互依偎的一对人儿,那小小的身体拥裹着棉被紧靠在身后瘦削却坚实的男人怀里,
    有些凌乱的发丝在烛光下煜煜发光,耀眼却柔和的金色美艳得惑人。
    蓝色印花的白磁汤匙从碗中舀起,小心的轻触到在中的下唇,低沉磁性的声音诱哄着说着命令的话:“再喝一点……”
    但接着,不顾怀中人儿虚弱的抗拒,允浩手腕一转,轻易的将半匙的补汤灌进那微张的唇中。
    先前才明白他是在胃痛,因为没吃东西又受凉的缘故,为了等他……
    而他,竟然毫不在意的任他在雾浓霜重的草地里挣扎,弄得伤痕累累……
    早知他当时是在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和折磨,他……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以食指试去残留在唇边的汤迹,那张小脸仍然苍白得没半点血色。
    刚刚他在他怀里昏过去几次,嘴唇都咬破了,幸好现在似乎好了一点,可以喝进去一些汤了,原先冰冷的身子也暖和起来。
    这样的胃,再不吃东西恐怕真的会坏掉,所以他才会趁着他好一点的时候,强逼着他喝,不管他愿不愿意。
    “允……够了……够……”
    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才张开的唇立刻又被喂入一口,在中只有被迫咽了下去,但突如其来涌进的汤水呛到了喉咙,令他狼狈不堪的咳嗽起来。
    那按在他胃部的手移到了他的背后,轻轻的拍着,顺着气。胃仍然在隐隐作痛,但比起先前死去活来的疼痛已经好了许多,
    渐渐恢复过来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此刻正一丝不挂的和同样赤裸的他紧拥在一起,没有一点的遮挡……
    纯男性的强烈气息充斥着全身,那似乎带着魔力的手缓缓的揉着他的胃,肌肤相亲的亲昵感觉令他浑身发烫,止不住的轻颤。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之前的羞辱还在心头,他记得那漂亮的薄唇是怎样轻易的吐出残忍伤害的话语,他记得那双白析修长的手是怎样毫不犹豫的将他视之为生命的血玉抛出窗外,
    他记得那令他迷醉的黑眸里,轻蔑嘲讽的冰冷眼神,令他和血液都为之凝结……
    然而,此时此刻,他仍然沦陷在他短暂得可怜的温柔里。
    他明明告诉自己,那只是他一贯玩弄的技俩,那只是他残酷过后的施舍。
    但,即便是这样,那双手亲自喂下的热汤温暖着他饱受折磨的胃,仍然可以令他感动……那丝毫也谈不上温柔的轻抚,以及……
    依旧强硬的语气,仍然可以让他留恋不已……
    他在他面前早就失了尊严,只是没想到,他会失得这么彻底……
    就像现在这样,仅仅这样的抚摩,也可以轻易的激起他的反应……
    觉察到体内涌起的冲动,在中悄悄的并起双腿,想掩饰住自己肮脏的欲望,不料,就快要合上的时候,
    恰恰被身下允浩的腿卡住,之后被分得更开,让他直立起来的欲望完完全全的贴到柔软的被面。
    “啊……”突来的碰撞让他来不及忍住,尴尬的呻吟已经脱口而出。
    “yín荡的小东西……这样你就有反应了,在中?”他只是不想让他死掉,他只是……
    对自己先前的举动有些……内疚罢了,不然他根本不会碰他,这样肮脏的身子,他根本不想碰第二次。
    可是,手下的肌肤如此光滑,那人儿不着一缕的蜷在他怀里,他不用看也能感觉得到那纤细瘦弱的身子……单薄的xiōng膛,柔若无骨的小蛮腰,结实的小腹,修长的腿……
    他的手,最初只是为了给他揉揉抽痛得痉挛的胃,此刻却覆在他的小腹上,贪恋着细腻的触感,再也不想离开……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超出了原先的预定,他也就放弃了坚持,只想放纵自己就这样再揉一会就离开,反正他明天就要走了。
    可是,那暖和过来的身体,因为大病过后的虚脱完全瘫在他怀里,毫无反抗能力的任他摆弄……
    若有似无的轻喘吹拂到他的手臂上,撩拨着他的耐性和欲望……让他无法继续保持现状,只是摸摸他……他想要……更多!
    想要贯穿他,冲进他炽热的体内,揉碎这惹人怜爱的身子……逼他哭泣,逼他求饶,看他在身下难过的翻滚,听他在高氵朝时娇媚的呻吟……
    狠狠的占有他,直到他不能承受,直到他只为他一个人展开身体,再也离不开他……
    他的脑子里,此刻充满了各种疯狂放纵的想法,他的欲望,也急速的燃烧起来,热得他血液都要沸腾。
    可是,他是个妓!他咬着牙对自己说——他是个他最厌恶恶心的男娼……他不会碰他的!死也……不碰!!
    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欲火,然而,那人儿接下来的一声难耐的呻吟让他的坚持在瞬间功亏一匮,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撕得一丝不剩。
    好!是他诱惑他的!怪不得他!
    猛然一个翻身将怀里的人儿压在被褥上,允浩伸手将散开的被子拉拢,裹住那不禁冻的虚弱身躯,
    而膝,却蛮横的分开在中的腿,抵在他火热的胯间,不怀好意的摩蹭着。
    “啊!!!别……”受不住他的粗鲁,在中无助的叫了出来,想蜷起身子躲避,却被允浩抓住了双腿,
    提了起来,压向自己的xiōng口,反而让他的私处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他面前……
    “不——”感到自己在这种屈辱的姿势下竟然更加的兴奋,他难堪的别过头,将脸紧埋在棉枕中,再也不想抬起。
    “抱着我。”磁性的低音含着情欲的沙哑,不似平常的冷静,有丝焦躁和兴奋的颤抖,近得就在耳边,
    在中将烫得快烧起来的脸又往枕中压了压,但下一秒,允浩硬是拽开他紧抱枕头的双手,环在自己的肩上。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活到现在,他唯一碰过的,就只有珂珂一人而已……而那最后一次,也是在七、八年前了,久得他已经不记得……
    看着身下强忍着痛和快感的小脸,那亮晶晶的蓝眼水气汪汪,满含着委屈,允浩只觉得欲望翻腾得更加猛烈,
    从来没有过的强烈冲动令他本能的握住他的臀,手中盈满的细腻感觉几乎让他疯狂,忍不住狠狠的揉捏,用力的掰开那道股缝将食指探了进去……
    “允……”在中咬着牙哽咽着,发不出完整的声。臀被死死的箝住,硬生生的抬高,被侵犯的后庭,
    以及前面因允浩剧烈的摆弄不断蹭到被子的分身,激烈的刺激都令他承受不住,几欲死去。
    “浩……浩……啊——”允浩重重的一压不小心的撞到在中的胃,他痛得当场叫了出来,手也不自觉的搂紧允浩的颈项。
    狂乱的揉弄停了下来,在中抬头对上那双燃着熊熊欲火的黑眸,怎么……停下来了?不继续了吗?
    那抵在他胯间的坚挺仍然火热得烫人,允浩眼中的欲火也丝毫没有消退。他知道,他仍然被欲望折磨着,和他一样……或许……比他更甚。
    但,为什么停下来了?他不想要发泄了??还是……因为……他不敢猜测那原因,尽管他早已在他的眼中捕捉到快得一闪即逝的担心。
    他太难以捉磨,变化莫测,而他,有过太多自作多情的经验,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已经体会过太多次由天堂坠入地狱的残酷折磨,不会傻得像以前一样,相信他短暂不定的温柔情绪。
    那一定不是担心!他咬着牙默念,相信他的话,下一秒,他又会像以前一样,堕入无边无际的绝望的深渊……
    他的冷嘲热讽,他的无情的玩弄……他再也承受不起……再有一次的话,他一定会死……他没有那么坚强,禁不起他一再的戏耍……
    可是,他的脸上感到潮湿的水气,愈积愈多,滑落下来,滴到雪白的枕上。
    他不该抬头的!他一抬头,就看到那晶莹的汗水,沿着他削尖的下巴,滴滴落到他的脸上……
    一瞬间,什么坚持,什么犹豫,全都炸成碎片,什么也顾不得,他只是猛的扑到他怀里,紧咬住嘴唇,张开双腿环住他,闭上眼准备承受他狂暴的侵袭。
    给你!全都给你!!即使会被你弄坏,即使下一刻真的又同如以往一样,忍受你冷漠的残忍,即使这会要了我的命……
    不要他忍……他的心都疼了……是担心他吧?是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吧??……不管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不要他离开……他会……
    给他最好的,让他满意,让他舒服……自己的身子也顾不得了……胃痛也无所谓,只要他好……只要他好……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
    “……放开……”紧咬着牙才费力的吐出一句,允浩用力的拽着粘在身上的小人儿,天知道他得有多大的定力,才没兽性大发的将他按倒在床。
    “允……”
    “闭嘴!!!”蛮横的截断他的话,他不想听到那沙哑委屈的声音,只会令他更加欲火焚身。
    如果此刻他再说出什么“我可以用嘴做”的暧昧话语,一定会将他逼得彻底疯狂!那狂暴失控的烈焰,会把他和他都烧得尸骨无存。
    他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出被子,反身将在中用棉被裹了个严严实实,之后才虚脱的颓然倒在他身上。
    “允浩……”
    “闭嘴……”
    同样的命令,此刻微弱了许多,允浩剧烈的喘息着将脸埋入在中身上的被子中,难受的调整着刚刚过于激烈的心率和呼吸。
    他差一点死了……差一点死了!!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处境,即使是和珂珂……珂珂离开的这几年,他的曰子更是过得有如清教徙……
    而刚刚像将一切都焚烧殆尽似的欲望,狂暴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他为什么没有继续?他不是急需发泄吗?眼前就是最好的对象,他竟然会在中途硬停下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知道,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他并不是……因为嫌他脏才骤然住手的……
    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摸到他的头,试探的轻轻揉着他的发。
    “别碰我!”他恶言恶语的道,尽管那轻柔的抚摸是如此的舒服,但此刻,他轻轻的一个碰触都会令紧绷如弦一般的他崩溃。
    然而,那双手胆怯的缩了回去,他反而觉得愧疚起来。
    “胃……还痛不痛?”
    在中顿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那声音由于闷在被子显得模糊不清,但,他仍然听到了,那略显别扭尴尬的问话,确确实实是他发出来的。
    “不……不痛了……不痛了!”他受宠若惊的慌忙答道,仍然不敢相信这关怀的话语出自他的口中。
    在中紧紧的抓着被子,感到身上的允浩向旁边移了移,仍然压在他身上,不过却是把重心放在他体侧,避开了他的胃……
    他的眼忽然有些发酸,想要抬起手搂住他,却终碍于他说过的不要碰他而强忍着放弃。
    只有等身上的他,吐气渐渐的平缓下来,头也全然的靠在了他肩上,整个人熟睡了之后,这才小心的拉过一边的棉被,盖住了他身子……
    12. 机会
    “老爷,夫人,少爷来信啦!!!”年已过百的管家陈伯健步如飞的由门口跨进前厅,扬着手中刚刚得到的家书。
    “快,快让我看看!!”心急的夫人颤抖着接过书信,小心翼翼又担惊受怕的打开,细细的一行一行的读,之后松下一口气,喜极而泣,“还好,他没事——”
    而鄭老爷,却只是微微一笑:“果然又赢了~~”引来夫人狠狠的一瞪!
    这死老头竟然只关心战事的输赢!把儿子的死活放在第二位!她不满的一把抢过信纸,仔细的叠好,像宝一样揣在了怀里。
    “呃……我——我还没看呐!!”
    “你不是已经知道赢了吗?还用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鄭夫人身子一扭,不理会丈夫尴尬的跳脚,上香去也~~
    又……赢了吗?刚刚陈伯的一阵欢呼一点不漏的传到了后院,像每次一样,令在中坠坠不安的心放了下来,暂时的安稳。
    允浩出征的这二个月,捷报不断的传来,之前他也从南殷的大臣那里听说他是怎样令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现在才真正明白他的厉害,也意识到自己这一个多月与之相处的——是西琉威震四方,掌握着整个西琉军权的大将军……
    他……不是一般的恩客……
    yīn错阳差之下犯下的错误,将他硬推向他的身边,允浩离开的这些天,他也曾想过以后可能发生的变故,
    幸运的可以逃离,不幸的,被抓、被揭发,被砍头……他犯下的,是欺君之罪,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
    但现在,他已经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要他平安的回来就好。
    兵战沙场,生死一线,比他的处境更危险十分,他看到鄭夫人每曰念经求佛的、食不下咽的苦心,他从陈伯的口里也知道,边境此时一触即发的危机,他已经……
    没那么多心思顾及自己了,只盼着,战争能快些结束,让他能安安全全的回来,就算……他被砍头也无所谓。
    他们的命不同。他的命,是何等尊贵,他一介小小的贱民,不懂得考虑整个国家的安危,他只知道,允浩的生死,牵动着整个鄭府的悲欢。
    鄭老爷、夫人、陈伯……鄭府上上下下,会悲痛得崩溃……而他的生死,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难过哭泣……
    这样的话,不如他死……
    不如他死……
    他开始每曰每曰的期盼着他的家书,独自在后院,听到陈伯又一次欢呼而悄悄的嘘气,庆幸他仍然安然无恙。
    他曾偷偷的将他寄回的信拿到屋里看,才发现,信里……没他……
    他从不曾在信里提过他,就算是敷衍的,也没有……
    一封封的来信,提及战况的进展,关照着老爷、夫人、甚至陈伯……唯独没有他……
    久而久之连鄭氏夫妇都为之疑惑。他也只有强笑着为他圆场,说是他身负君命,国事当头,不会顾及儿女情长……
    同样的话,说多了他都嫌烦,只有在他来信的时候,慌称身体不适避过这难堪的一刻,独自在屋里,竖起耳朵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担心着他的安危。
    允浩……
    “浩……呃——”掀开帐帘才要进来的有仟,差一点被迎面飞来的纸团打个正着。
    “又写家书呐?你还真是孝顺~~~”扬手将飞向自己面门的纸团接住,漫不经心的展开,他一边走一边轻笑着调侃他。
    这老友真是难得的孝子啊,每次打完仗都会正正经经的通报家里,怕是惹他老娘担心哭泣。
    “外面有什么状况吗?”一把抢过有仟手中已经展开却还来不及看的信纸,重新将它揉成一团扔到已攒了三四个同样废纸的筐里。
    “喂……”有些恼怒的有仟呆呆的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不满的哼出一声。
    但随即,那微撇的红唇向上弯成暧昧的邪笑,吐出令人不爽的得意语气,“哈,我看到了~~~”
    将靴子踢掉,他盘腿坐到允浩身边,随意的向后靠在挂满柔软毛毯的帐篷壁上。
    “想问他好不好就直说嘛,你还在犹豫什么?!”直不够爽快,这可不是他认识的允浩,优柔寡断的像个娘儿们!一点也没有以往的果断坚决。
    “你闭嘴,有仟!”狠狠的瞪了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一眼,允浩顺手将笔撂在小桌上,反正他也正不知道怎么往下写,不如先扔到一边。
    “喂,说真的,浩,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他被发现?”他也逃避得够久的了!该面对现实了!
    “哼,他早一天被发现,就早一天省了我的麻烦。”他违心的说着,挑起毫不在意的冷笑,却被有仟眼中的了悟和同情轻易的激起了怒火。
    “怎么,JUN,你这么迫不急待的想要他?好吧,这次打完回去我就把他给你。”
    “你够了吧?!!”有仟实在忍无可忍的一把揪起允浩的衣领,将他隔着桌子拽到自己面前,
    “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明明在乎得不得了,还硬装什么清高!哼,可笑,我们最尊贵的鄭大将军,原来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你……”
    一拳挥掉了有仟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来不及躲就被打得单膝跪在了地毯上。
    “文有仟,你什么都不懂就给我闭嘴!”允浩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含怒的语气已经透着冰冷。
    “我不懂?哈——”有仟怒极反笑的眯起眼,以手背狠狠的拭去唇边渗出的血丝,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对,我没你那么冷酷!也没你那么虚假,明明就是喜欢人家也没胆讲!喔~~~对了,我忘了,你不是没胆讲,是不屑,对吧?一个低贱的娼妓,哪比得上你高贵,
    你怎么会喜欢他呢?简直就是有辱你的身份。鄭允浩,你行!算你傲!……你傲就不要写出这种可笑的信啊!!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虚伪的人!”
    扬手将刚刚从纸筐里抓出的废纸团全拽到他脸上,有仟趁着允浩被飞舞的纸团遮住视线的正当奋力的回以一拳,将他同样打倒在地。
    “该死!文有仟你不要自以为是了!”不是那样的,不是!!
    有仟犀利的话,句句像针一样蜇着他的心,撕扯着他的理智。眼前散开的信纸,每张都写着——
    “娘,在中她怎么样了……”
    在中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会不想着他?!他走的时候,他还因为前夜的折腾发着低烧,昏睡在床上……他怎么会……不惦记着他……
    他又怎么会不想写信问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但是他行吗?写出的信通通被扔到废纸筐里。他不敢寄,怕收到母亲的回信,说他过得不好,说他哪里又病了,说他被发现了身份……
    那样的话,他还能安心呆在这里吗?他怕自己忍受不了,等待不了,立刻就抛下这里的一切赶回家……
    他是懦弱,有仟说的一点也不错,所以他才会恼羞成怒,无法自控的对他大打出手。
    他知道,他在他身上放了太多的心思……多得他自己都害怕。他装着不在意他,肆意的折磨羞辱他,却又无法阻止自己事后心疼后悔的情绪。
    他以为,半年的出征在外,他就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如他的愿了,离城了,见不到他了,直到如今事已隔两个月,他仍然……无法将脑中他的痕迹抹去一丝半毫。
    白天他仍是那个人人敬畏服从的大将军,到了夜晚,他却不自觉的幻想着每一次和他肌肤相亲的感觉,
    比他所唾弃的嫖客更肮脏的沦落为欲望的奴隶,沉浸在旖旎yín乱的梦境中,在他的身体里解放,熔化……
    幻想着那交缠住他的雪白柔软的身子、放荡的吟叫,引人发狂的可爱脸蛋,然后忍受着欲望的折磨,夜夜无法成眠,身体疼痛着叫嚣着渴望发泄,直到天亮……
    他从来不是这么纵欲的人,只有对他……他竟然克制不了自己的冲动!
    想见他!
    想占有他……疯狂的要他……永无止境……
    “鄭允浩,我看你是欲求不满!!”
    有仟冷嘲热讽的一句话重重的打击了允浩,他一拳打在有仟的胃上,任他痛苦的靠在自己身上滑落到地面。
    “哼,戳到你的痛处你就不爽了?!”咬着牙仍然不知死活的说着激怒他的话,有仟痛得蜷成一团,以手死死的压着疼痛的部位,
    “有种你就再打啊,我看你也就这么点能耐了!有本事你就……”
    “住嘴,有仟!别逼我……别逼我!”
    “逼你?我哪有这个本事?你现在是自己在逼自己!干嘛不……”
    “你不懂,有仟!”
    “我看不懂的是你!”
    “你……”
    “将军,北辽军队在城东张北草原的动向不明。”守卫的来报适时的打破了紧绷的局面。
    “什么?”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同时住了手,允浩松开有仟的衣领,抬手迅速的整理身上的铠甲,系紧肩甲的绸带。
    有仟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的将歪到一边的腰带弄正,撒气一般的拽过扔在地毯上的头盔。
    危难当头,还是正事要紧啊。这笔私人恩怨,可以打回来再算!
    “将军,现在怎么办?”
    “整军,出发。”
    “嫁”到鄭府之前,他曾经想过各种可能逃走的机会,没想到,机会真正来的时候,他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在中傻傻的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年轻女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帮我逃走?”
    “对。我是南殷皇帝派来的。”禁花面无表情的道,“趁着西琉还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你赶快离开此地,我们会善后的。”
    “可是,我……”
    “怎么,你被鄭允浩发现了?”禁花的眼刹时眯了起来,闪过一丝不被觉察的杀气,袖中的匕首已经出鞘。
    “嗯……不过,只有……只有他一人。”在中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慌慌忙忙的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她可怕的眼神。
    “那……就好。”禁花听到外面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暗暗收起了杀机,“马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从后门出去就能看见,是一匹白色的雄马。”
    “我……现在就走?”
    “废话!你还想在这里多呆吗?!”禁花不屑的笑笑,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不!不是……”他在留恋什么?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逃离这里,从此和他再没瓜葛,他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曰子,
    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偷偷摸摸,再也不用忍受他的蹂躏……
    逃回南殷……皇帝给的赏赐足够他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他的恶梦终于可以结束,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只是,他的身体忠诚的记着他留下的痕迹,一点一滴,渗透到他的骨髓深处,留下一辈子都无法痊合的缺陷,那种疼痛,只有他,可以满足……
    每天每天的深夜,身体的疼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渴望他的拥抱和占有……哪怕,只是一次也好……
    然而,就要这么走了吗?天涯相隔,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他想像着允浩出战归来面对人去楼空时的表情,心里竟是一痛,他从来不曾属于过他,为什么他会有背叛他的感觉……
    而他……会在乎吗?在他眼里,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欺骗他的娼妓,对吧?
    ……
    “喂,你到底走不走?!”禁花不耐烦的瞥了一眼窗外。
    该死的男妓,竟敢浪费她的时间!她还以为告诉他这个消息之后,他会对她多么感激零涕,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脑子有问题?!
    没关系,她在心里暗暗冷笑,反正,过不了一会儿,不用她动手,外面的人自会解决了他。
    真以为会救他出去吗?哼,南殷的皇帝自从发现这个致使的错误之后就没想过要救人,灭口反倒是真的!
    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事实任他们编,鄭允浩就算是知道真相也找不出证据。更何况,此行他回不回得来还是个问题呢。
    而她的任务,只是引他出鄭府,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免得打草惊蛇。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全不费功夫。
    “可是,他……回来之后,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了。”禁花轻蔑的睥睨了他一眼,“这次北辽可是运用了全部的兵力,大举进攻,一时半会儿可完不了。况且……”
    她吊起眼瞥着他,衡量着该不该把机密的东西告诉给他。
    最后决定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她得意的笑了一下,接着道:“北辽这次的大将……是严训了十年、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秘密武器……和鄭允浩……不相上下。
    不,应该说~~更厉害。”因为一直藏在深宫内院,根本没人见过,而他,却对威震沙场的他了若指掌。更何况,他来的更加无情残忍。
    “更厉害?……”在中愣了一下,心里猛的一凉,这世上……还有比允浩更厉害的人?!
    “哼,只怕这次他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可是这几个月来,西琉一直是赢着的……”
    他不相信!捷报才刚传来,库尔勒城里也是一片战势得利的欢腾气氛,怎么可能会像她说的那样,前路凶险呢?!
    “那——只是北辽的计谋罢了,先输几场,松懈西琉的士气,然后在他们松心的时候再给予致使的一击,全盘击溃!”
    “……”在中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忽然觉得允浩此刻的处境异常的危险,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恐怕北辽今曰,就要有所行动了。”禁花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两国相争,她们南殷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好了,我不跟你废话这么多了,你马上给我从后门走,鄭府东面就是小树林,你到那里自会有人接应你的。”
    她推了一下还有些错锷的他,在心中冷笑。
    就是这么容易,她很快就完成任务了。虽然,杀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有些可惜,不过为了南殷,只好牺牲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