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坐在堂屋上首的位置,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孙媳妇这话有道理,大过年的不能下水,你走吧。”挥手送客。
    “爷爷,那孩子咋办,才五岁呢。”我说道,李铁军跪在地上直磕头,爷爷都不理会,进了后堂。
    我暗中给李铁军打眼色,让他求妮儿,只要妮儿答应,这丫头嘴巴厉害的紧,说动爷爷不成问题。
    妮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对李铁军说道:“这事有忌讳,不是我们不帮。”顿了顿,“总不能为了你家孩子,让我家人去赔命吧,您回吧,今晚给孩子准备棺材,在里头趟着,团圆饭吃完再来我家。”
    李铁军激动的抬起头,又猛地磕头,说道:“姑娘,那样的话,我儿子就能过这个年?”
    妮儿藏书看多了,越来越懂鬼神之事,哪敢受李铁军的礼,往旁边躲开,说道:“李叔,别磕头,我受不住的。这样能不能保住就看孩子的命硬不硬,记得拿红鞭炮围住棺材,有动静就放一串,围着棺材转一圈。”
    李铁军爬起来,抹了抹泪,又是道谢又是问还有啥要注意的。妮儿想了想说道:“年初一来我家请人捞尸,穿红衣,从村口开始放鞭炮,口里叫‘新年好!年来了!’”
    说到这,我总算记起妮儿说的这些规矩,但印象模糊,大抵就是说除夕不能碰尸体,会被除夕清除晦气的神明缠上,来年都走霉运。
    我这种靠捞尸手艺吃饭的人,走的霉运,要的就是我的命。
    初一新年新气象,正是一年之初,要开个好头,能不碰要命的东西就不碰,但那孩子得救,妮儿就让李家放鞭炮喊口号,就是请年神保佑。
    李铁军记下妮儿交代的事,窜出我家院子。
    我揉了揉头发,讨好妮儿说道:“家里还有啥事不?都给我干。”
    妮儿哼了声,眼风扫过我说道:“事儿多着呢!清洁还没打扫完,小橘还得洗澡洗掉旧年的晦气,我们都得洗个热水澡,热水得烧好几锅,明天的团圆饭也得准备,免得明天忙不开。”
    “都给我做吧。”我夸下海口,说道。
    小橘跳进来辛灾乐货,说道:“渣男,又得罪妮儿姐了吧!活该哟。”
    半年过去,小橘也适应了胡姥姥举族迁移的事实,恢复活泼开朗的性子,但并不妨碍我与她之间的“恶劣”关系。
    “要你管,总比吃饭不长个,还没啥用的小狐儿强。”我张口就怼,极为娴熟,“看你那小身板,半年都不见长,天天想着吃肉,长不大的小狐儿!”
    小橘最恼火被叫小狐儿,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其实按狐族的年龄算,她已经成年。
    “你!你个渣男!”小橘炸毛,翻来覆去就那两个字的叫,被我怼的死去活来。
    妮儿见我们斗嘴,捂着嘴笑,提溜着小橘的后颈,说道:“我们小橘也能帮忙的,去把院子的扫了。”
    听前半句,小橘昂着头得意忘形,后半句立马让她苦下脸,撒娇的说道:“妮儿姐,人家还小啦,扫帚比我身体还大,小橘拿不动嘛。”
    我准备在刺小橘两句,收到媳妇儿的眼神警告,立马住嘴,打扫屋里的清理,迎接新年到。
    腊月二十九,除夕。
    做了一桌子的味美,都是妮儿和爷爷做的,小橘趴在灶台边流阵口水,现在趴在桌边猛吞口水,盯着烧鸡目不转睛。
    菜上齐全,爷爷摆了六套碗筷,说道:“去放鞭炮吧,放完了等会关门。”
    “为啥啊?往年都是直接关门的。”我盯着多出的一副碗筷,身后刮起阴风。
    “不用了,放完鞭炮就关门。”柳姐坐在桌桌边,紧挨着小橘说道,“谁叫都不许开门。”
    小橘吓得毛竖起来,拔腿钻进妮儿怀里,露出三角形的小脑袋。
    “姑,姑奶奶,您咋来了?”我往后退了半步,说不慌那是骗人的。算算时间,有半年没跟柳姐打过照面,这大过年的到访,实在有点不适应。
    “柳姐是长辈,都坐下吃饭。”爷爷威严的说道,“仲谋,去把鞭炮放了。妮儿,给柳姐倒酒,不是想学阴间文吗?快拜师!”
    我愣了愣,这是好事啊,麻溜的跑去放鞭炮,经过妮儿身边时,说道:“别怕,柳姐跟别的鬼魂不一样,叫她姑奶奶。”隐晦的觑爷爷。
    妮儿相信我,人又聪明,利落的倒酒拜师。我放完鞭炮回来,柳姐抬起酒杯,喝下拜师酒。
    我很好奇,鬼魂还能喝实质的酒么?偷偷看了看杯子,已经见底,而柳姐确实用筷子夹菜吃,还说六十年没吃阳间的饭菜了。
    团圆饭吃到尾声,院门被敲响,我准备去开门,柳姐瞪了我一眼说道:“姑奶奶的话当耳旁风!”
    第69章 妮儿蜕变
    院子的大门,正被拍的啪啪响,柳姐寒着脸,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的心漏了个节拍,转头用眼神询问爷爷和妮儿。
    妮儿低头吃饭,爷爷皱着眉头。小橘玩味的看着我,狐脸上摆出看好戏的模样,等着我出丑。
    “二爷!二爷!”
    叫人了,声音正是昨天来的李铁军。吃团圆饭的时候从邻村赶来,除了他儿子出事,就没别的事了。
    我见没人给我不开门的答复,起身往院子走,说道:“这门得开,一定有急事!”
    我听到柳姐冷哼的声音,倒没说反对。妮儿“啪”的搁下筷子,脸上不悦,说道:“你回来,我去开门!”
    我揉了揉头发,见爷爷示意我坐下,对妮儿说道:“叫他给娃儿含口蒸糯米饭!”
    妮儿越过我开了门,拦着没让李铁军进门,低头说了几句,打发了李铁军,回到堂屋。
    “爷爷,怕是得去一趟。”妮儿皱着眉头说道,“我原想人躺在棺材,鞭炮放的响,那水鬼上门后就不会闹事,毕竟人都死了,等明天一早李家人治丧,那水鬼才能勾魂。不想那水鬼精明,知道李家人骗他,上了孩子奶奶的身,把孩子抱出来了,这会正在李家闹,含糯米也不管用。”
    爷爷叹口气,说道:“你们俩去吧,带着小橘一起,不许下水。柳姐,你说呢?”
    柳姐斜了爷爷眼,面色不愉,冷冷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心太软,迟早要吃亏!”
    “去吧。”爷爷挥挥手说道,“不着急回来,你们俩在村里的小卖部买点烟花玩,大过年的家里有余钱。”
    今年年底,我们村的吴天家开了小卖部,卖些日常调料和糖果之类的,过年也摆上烟花爆竹,生意还不错。
    “爷爷,我们早去早回。”妮儿红了脸说道,“厨房等着我回来收拾。”
    “妮儿姐,你脸红啥?”小橘单纯的问道,“你喝的酒也不多啊。”
    “要你多问!”妮儿提溜起小橘,快步走出去。
    我连忙跟着跑出去,盘算着买什么烟花,不能浪费爷爷制造的机会。我和妮儿已经十八十九,除了婚礼,妮儿的户口都落在我家,实实在在的夫妻名分,该行周公礼,生个娃娃了。
    李铁军的家在茗子沟,出了我们村,拐右边的小道,走三里左右。
    大半个小时后到了李铁军家,鼻涕虫呆傻的坐椅子上,听李铁军的婆娘哭哭唧唧的说,鼻涕虫面朝镇上,怎么掰都掰不开。
    鼻涕虫的奶奶乱吼乱叫,已经被绑了,堵上嘴巴。
    妮儿看了看鼻涕虫,在腰间荷包里拿出几颗小指头大的红果实,递给李铁军的婆娘说道:“三十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家孩子迷魂了,用开水泡了灌给孩子喝,拿件穿过的衣服在外面烧掉,立马就能好。”
    “三十块钱!”旁边有个老太太立马叫起来,“叫魂谁不会吧,拿孩子的衣服在掉魂的地方叫一圈,一路走一路叫一路应。姑娘看你年纪不大,挺会骗钱的。”
    “她是谁啊?”妮儿扫了李铁军一眼,那模样比爷爷还端架子。
    老太太哼了声说道:“鼻涕虫的外婆!小姑娘,看在二爷的面子上请你们来的,不是给你讹钱!”
    妮儿点点头,收回红果实,说道:“那你们去叫吧,不成的话,过会三十五块钱。”李铁军正要说话,妮儿就打断,“一口价三十五,你们也可以不用。”
    老太太的脸顿时铁青,回屋找鼻涕虫的旧衣服。
    小橘在外人面前不便说话,却站起来拍着前两只爪子,发出呆萌的狐叫声,极为人性化。
    我踢了她一脚,低声说道:“收敛点,谁不知道你成精了似的!”
    小橘跳起来就用爪子挠我,反被妮儿抓进怀里说道:“不许闹啊,回家没肉肉吃。”
    围观在屋外的村民都啧啧称奇,说妮儿怕是有些本事,养的狐狸成精了。
    年纪大的村民给李铁军说道:“都请来了,咋就不信啊,昨天你不是去请二爷,人家指点你了吗?要不是出意外,鼻涕虫就度过今天了。”顿了顿对妮儿说,“小姑娘,我们知道二爷捞尸有规矩,你这也有规矩吧。铁军家不富裕,你看这……”
    妮儿头都没回,走到鼻涕虫奶奶的旁边,拔下塞嘴里的破布,说道:“别叫了,看我手里的东西。”抽出一张爷爷的符,张嘴欲言的水鬼闭嘴。
    “我们谈个交易。”妮儿说道,“过了今天,我们帮你捞尸,超度你的鬼魂,别闹腾了,大家过个安稳年。”
    水鬼缩着头,犹犹豫豫的说道:“真帮我捞尸吗?说话算话!”
    “我骗你做什么,砸自家招牌?”妮儿反问一句又说道,“明天中午之后,我们就去那河边。”
    水鬼欣喜的点点头,在我身上扫过,从鼻涕虫奶奶的身上离开。
    这边解决完,妮儿叫我倒开水,冲泡红果实,让我给鼻涕虫灌下去,烧了件旧衣服。
    “鼻涕虫,回家啦!”
    妮儿喊了声,让李铁军的媳妇站在旁边又喊了三声,一阵小旋风卷进堂屋。
    “爸爸,水里好冷啊。”八岁的鼻涕虫,醒了就哭着说道,“叫你咋不管我啊,爸爸!”
    救完人,妮儿整了整脸色说道:“还是按照昨天说的请人,捞尸加刚才的救孩子的钱,一千零三十五块钱!”
    李铁军把孩子递给他媳妇,感激的说道:“一定去,一定去!”
    出了茗子沟,我问妮儿那红果实哪来的?妮儿说树上摘的,构树结的果子,按照书上处理好就能用。
    “我也是头回弄,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妮儿浑身一松说道,“刚才紧张死了,真怕搞砸。”
    她那是紧张?
    那叫游刃有余,说话做事有条不紊,茗子沟的村民看她的眼神,就差叫她大师了。
    “那钱是你定的?”我问道,三十块钱贵了点,这年头一分钱就是一分钱。
    “对啊,总不能白出力。”妮儿说道,“也不算贵的,救得人命比啥都珍贵。”
    第70章 被咬
    鞭炮声声响,家家团圆饭。
    一路鞭炮伴行,我们到吴天家买了两把烟火,一盒火柴,玩玩闹闹的回家,玩的差不多我打发小橘滚蛋,偏偏低估了它的战斗力,白白浪费爷爷的好意,与妮儿各回各的房间。
    午夜十二点刚过,鞭炮声和窜天炮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吵的人醒了又睡,反反复复,直到爷爷敲门,我才爬起来,洗了脸开院门放鞭炮,讨个好兆头。
    之后就是村里的孩子上门拜年,热热闹闹的到了中午。
    而李铁军迟迟没来,爷爷问了两句,说道:“今天不来,那事不要管了,记住了吗?明天早上,去河边给那个水鬼烧纸说清缘由,如果他有家人愿意出钱,我们按规矩办事。”
    爷爷发话,我和妮儿都得听,连连点头应下。
    天黑了,李铁军果真没再来,爷爷说怕是舍不得钱,这样也好。
    初二的早上,李铁军大早就来,衣服上都是白霜,冻的鼻头通红,见了妮儿就跪下。
    妮儿侧身往旁边躲开,瞪了我一眼,说道:“看什么,爷爷交代的事你敢不听,办完了快回来。”
    我叹口气,这事我们有心帮忙,收钱按规矩来办,什么都谈好了,偏偏李铁军却没按时上门,失信于人,就该承担后果。
    “姑娘!帮帮忙!”李铁军跪地走,拦在妮儿身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救救孩子,下水捞老太太的尸体吧!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