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品:《跃马大唐》 待堂上只剩杨钊和王源两人的时候,杨钊嘿嘿笑道:“王公子,你肯定奇怪今日我为什么出现在李适之府中,为何要等着见你。”
王源点头道:“确实有些惊讶,虽然我对朝中的事情弄不太懂,但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而且以度支郎的身份要见我这个区区草民,我也是不太明白,但不知有何缘由。”
杨钊嘿嘿一笑道:“区区草民么?你也不必自谦啊,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区区草民啊,我今日来,一则是奉了他人的请求前来请你参与一次聚会,二来我本人确实有些心里的话想跟你说一说。”
王源欲问详情,但见杨钊忽然收起笑容凑近王源耳边压低声音道:“这里不适合说话,你家左相怕是上下左右都安了耳朵在这花厅里,我知道你觉得突兀,所以我想约你明日醉仙楼上小酌,好好的畅谈一番,你自会明白了。”
王源愣了半晌道:“恐怕我不能从命,此事怕是要禀报左相经过他的准许。”
杨钊摊手低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满是怀疑,生恐我有什么对你不利的计划,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杨钊对你并无半分恶意。你若想告诉李适之也随你,你想对李适之表示忠心我也理解,但李适之是否是你该忠心的对象,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王源一惊道:“杨度支此言何意?”
杨钊低声冷笑道:“多的我也不说,我只跟你说一句。昨晚有人差点送了性命是也不是?今晨平康坊的陈妙儿被人吊在街口牌楼上不知和昨晚之事是否相关?有个人为此暴跳如雷发誓要将某人碎尸万段,不知你对这些事是否感兴趣。”
王源惊的全身起鸡皮疙瘩,惊骇的看着杨钊。
杨钊微笑拍拍王源的肩膀道:“莫要害怕,我说了我没有恶意,非但没有恶意,我还是善意。我有办法助你渡过难关,只要你敢来,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当然你若认为我要摆鸿门宴的话,便当我现在的话没说过,我也不会怪你。其实,你的命早就不是你的了,即便你躲在左相府中,也是挽救不了你的性命的。有些人的手段你无法想象,他若要杀你,便是掘地三尺也能找到机会的。”
王源呆呆的看着杨钊,只见杨钊满脸笑意,看着王源微微点头。这番话看上去似乎是威胁,但其实王源并不觉得杨钊是来威胁自己的,相反倒像是真的来给自己指出一条明路的。昨夜今晨的事情他全部知道内情,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在困境之中,此时突然来访的时机也是特意选择好的。
王源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杨钊,自己和杨钊可没半分的瓜葛,也不知道杨钊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明日午时,醉仙楼等你,不见不散。”杨钊悄声低语,不再等待王源的回答,长身而起,哈哈大声笑道:“见了王公子我也算是满足了心愿了,这便告辞了,免得惹人厌烦。柳管事,柳管事,烦请告知左相,说我走了,不去向他告辞了。”
柳熏直一直没有走远,躲在后门处偷听,闻言忙从后门进来,只见到杨钊阔步出门去的背影。柳熏直惊讶于杨钊和王源见面的短暂,从头到尾自己只听到了几声大笑,其余的什么都没听见,待会如何回复左相倒是件头疼之事。
第74章 对策
王源无视柳熏直询问的企图,满腹疑窦的回到住处;天一已过午,院子里满地阳光明媚耀眼,李欣儿和公孙兰都不在院子里,门廊上两名伺候的婆子正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见王源进了院子,两名婆子忙起身恭敬万福,王源问道:“我夫人和表姐呢?还在睡么?”
一名婆子忙赔笑道:“没有呢,都在厢房用饭呢,不准我们在旁边伺候着,老身二人便只好站在门口了。”
王源点头道:“辛苦两位了,午后无事,两位可自便,这里确实不需要劳烦两位了。”
另一名婆子忙道:“不成啊,老奴两个是奉命来伺候公子一家的,要是走了,管事巡视不见是要骂老奴的,再说等你们吃完了饭,我们还要收拾碗筷,待会还要烧茶什么的……”
王源摆手打断道:“无妨,这些事我们自己会做的,两位老人家只管歇息去,若是怕管事的说,大可找个僻静处晒晒太阳,到了晚饭的时候再来便好。管事的若问的话,我会替两位遮掩的。”
一名婆子喜道:“公子既这么说了,我两个便偷会懒去了,赵九家的,咱们走吧,莫打搅公子一家说话。”
另一名婆子也点头道:“甚好,伺候王公子一家的活计甚是轻巧,不像是伺候那些脾气大事儿多的人。不过公子,管事的来问,你可要替我二位遮掩些。”
王源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就说你们按我的吩咐替我办事去了。”
两名婆子告罪下了门廊,相互嘀嘀咕咕的出了院子,王源一直看着她们消失在院门外,这才松了口气。之所以让这两个婆子离开,是因为王源担心着两个婆子也是李适之安排在身旁探听消息的,虽然看起来不像,但王源却知道一切皆有可能。特别是现在,公孙兰和李欣儿住在这里,更是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况且刚才和李适之的一番话,王源也明白李适之对自己肯定也是不放心的,虽貌似礼遇,难保不会暗中盯着自己。
王源进了堂屋,听到东厢房中传来轻轻的说话声,王源来到门帘前低声问道:“二位,我可以进来么?”
李欣儿的声音传来:“二郎进来吧,怎么这么客气了。”
王源掀帘而入,只见小几上摆着几碗饭菜,李欣儿和公孙兰正跪坐蒲团上端着小碗吃饭。李欣儿道:“二郎吃了没?”
王源肚子也咕咕的叫,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道:“哪有吃过,二位赏我两口吃。”
李欣儿忙起身拿了碗筷给王源盛饭,口中道:“我和师傅原以为李适之请你去说话,必是要留下你用饭的,没想到就这么打发回来了。”
王源叹道:“今非昔比啦,训斥了我一顿,说我不守他府中的规矩,没责罚我便是好事了,还留我用饭?那是别想啦。”
李欣儿递过饭碗来,王源接了埋头便吃,那边公孙兰吃了半碗饭放下筷子问道:“你刚才在门口跟伺候的婆子说了什么?”
王源吃了口菜道:“打发她们离开了,我们好说话方便,她们在旁边总是不安心。”
李欣儿笑道:“二郎有做暗探的潜质啊,这般的小心翼翼,心思细的很,在我们罗衣门中,第一重要的便是小心谨慎不露破绽。”
王源摇头道:“我是不得不防,之前我是糊里糊涂的倒也罢了,现在知道身处如此险恶境地,我还怎能不小心。”
李欣儿笑道:“可惜她们两个并不是什么暗探,只是寻常伺候人的婆子罢了,在你之前我已经试探过她们了,她们什么都不懂。”
王源点头道:“那是最好,我只是加着小心罢了。因为我待会要告诉你们的事情这府里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听到,出了件不可思议之事了。”
公孙兰闻听王源之言诧异抬头看来,李欣儿也放下碗筷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正要问李适之有何反应呢,快说给我们听。”
王源快速将碗中的饭食扒拉光,喝了几口汤水起身道:“咱们去院子里说话,外边阳光很好。”
公孙兰道:“这里不是一样么?你还怕隔墙有耳?”
王源道:“那倒不是,外边春阳灿烂,咱们边给花坛翻土边说话,也显得自然些。我相信李适之定暗中命人窥伺我们的行为,要表现的以此为家,长住于此,方可释疑。”
公孙兰和李欣儿无言对视,倒也并不反驳,三人来到门廊下,王寻了三把花锄扛在肩上,带着公孙兰和李欣儿来到花坛边,一人手中塞了一柄,弯腰开始撅起花坛上的土来。
新土翻起之后泛起泥土的清香,颜色变得深褐,王源干的很仔细,一锄锄毫不马虎,李欣儿和公孙兰见王源干的认真,也动起手来。
王源道:“二月正是种花时节,若是真能种下花籽,到了夏天,这院子里满园花卉姹紫嫣红那该多美。那柳熏直说李太白住在这里的时候满园鲜花,故而才在月明之夜写下了‘花间一壶酒,独斟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佳句。也不知他是不是骗我的。”
公孙兰讶异道:“你是说这栋屋子李白住过?”
王源道:“是啊,李适之说他请太白来左相府小住,特意辟了这宅院给太白独居。太白离去后一直空着,直到我搬进府里,才给我住了。”
公孙兰微微点头道:“这李适之表面文章做得倒是不错,这是暗示你在他心目中和李太白同等重要呢。”
王源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可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能和太白比。”
公孙兰轻语道:“那也未必,我看好你。”
王源心中一热,正要说话,单听李欣儿皱眉道:“你不是有话要说么?在这闲聊作甚?”
王源苦笑道:“这么急干嘛,难得放松一会,聊聊无干之事,却被你给搅和了。”
公孙兰道:“快说吧,我也想赶紧知道呢。”
王源放下锄头坐在花坛边的青石上,纠了一根枯草在手里玩弄,皱眉道:“刚才李适之叫我去说了一些话,他差点说漏了嘴,显然昨夜我们被追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李欣儿点头道:“当然他是心知肚明的,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们翻脸了么?”
王源摇头道:“没有,他斥责我私自出府,但我并未和他翻脸,因为还没到翻脸的时候,此时我们还需要跟他虚与委蛇一番,看看能否利用他为我做些事情。”
李欣儿点头道:“是,目前不能和他翻脸,若你一旦离开左相府,太子那边一时也不好交代,你且在李适之身边,对罗衣门才有价值,罗衣门才不会来对付你。”
王源叹息道:“这件事真是棘手,我却又不能老是装的若无其事,此事且不谈,你们可知道今日我去见李适之时同时又见到了另外一个人,这才是让我最紧张的地方,所以我才这么小心。你们知道我见到了谁了么?”
公孙兰荷锄而立,看着王源皱眉道:“你为何老是卖关子,要说话干干脆脆的说,猜来猜去好有意思么?”
王源笑道:“你这训人的样子倒是真有些表姐的派头,我真的有个表姐,训起我来毫不留情。”
王源说的是后世的一个表姐,读书读到博士后,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即便王源是大学讲师的地位,到了那位表姐嘴里也是个渣渣,训起王源来毫不留情。
公孙兰双眉一挑,面现愠怒之色,李欣儿咯咯捂嘴偷笑,不知为何,王源跨着辈分叫公孙兰表姐这件事让李欣儿觉得很是好笑,具体好笑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我直接说了,你们怎么也没想到,我见到的这个人竟然是度支郎杨钊,他特意来左相府便是为了见我。李适之似乎并不愿意让他接近我,但好像他也无法拒绝。”王源道。
“杨钊?”
“贵妃的堂兄杨钊?”
公孙兰和李欣儿都惊讶出声,王源本打算介绍介绍这位杨钊是何许人也,但他忽然发现没这个必要了。
李欣儿皱眉道:“杨钊找你作甚?此人是李林甫竭力拉拢的一个人,可以说也是李林甫手下的一员,又怎么会出现在李适之的府中,难道他不知道避嫌么?”
公孙兰微微摇头道:“这不是重点,李林甫固然是竭力拉拢杨钊,不过那是为了讨好杨家姐妹,焉知李适之没有拉拢他?以杨钊目前的身份,该是李适之和李林甫都想拉拢的对象才是,他到底倾向于谁尚无法定论。但奇怪的是,王源的意思是杨钊特意来见王源,这便有些蹊跷了。王源,他见你说了什么?”
王源道:“他言语之中暗示李适之并不可靠,而且他暗示我知道昨夜王鉷对付我们的一切细节,包括今晨陈妙儿被吊在平康坊牌楼上的事情。岂不是说他对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胸?这才是让我觉得可怕的地方。”
公孙兰和李欣儿讶然对视,均感觉事情似乎有些麻烦了。
第75章 底细(一)
“他邀请我明日去醉仙楼详谈,还说他并无恶意,而是要帮我脱困,我没敢答复他,特地回来跟你们商议。看起来这杨钊的本事不小,这么快便知道内情了。”王源低声道。
公孙兰蹙眉沉思良久,轻声问道:“王源,你对此事是什么看法,毕竟你亲身和杨钊说了话,从他的言谈语气之中是否能感觉到什么?”
王源挠头道:“我毫无头绪,他邀我去醉仙楼一谈,话意之中似乎是要帮我解决麻烦,不过焉知他的用意如何?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李欣儿骇然道:“会不会是杨钊故意以帮你脱困作为诱饵,引诱你明日去醉仙楼赴宴,然后对你不利?也许是昨夜没有得手,那王鉷一计未成又来一计,于是邀杨钊替他设个圈套诱你出左相府?二郎,明日醉仙楼你可不能去。”
王源点头道:“我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但若真帮王鉷的忙诱我现身,倒也不是完全的说不过去,毕竟他和李林甫走的很近,若是替王鉷帮忙,也说的通。”
公孙兰缓缓摇头道:“你们都错了,据我看来,杨钊绝不会这么做。”
王源道:“何以见得?王鉷若是真的找杨钊帮忙,杨钊会不同意么?”
公孙兰摇头道:“据我所知,王鉷此人为人刻薄阴险,和李林甫手下的杨慎矜等人的关系都不和睦。而李林甫却是因为他的狠毒和诡计多端而倚重于他。故而王鉷除了李林甫之外几乎不待见任何一人。这个杨钊是最近两年才来长安的新贵,其发迹也是因为宫中贵妃和杨家姐妹之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虽然都是李林甫想要拉拢的人,但各自的靠山不同。杨钊依附李林甫那是相互利用,他需要李林甫从中协力提携才能名正言顺,而王鉷则不然,他只能完全依靠李林甫,所以这两人在李林甫眼中的远近疏离是绝对不同的。”
王源点头道:“这倒是个道理,但却无法证明这两人不会合作对付我。”
公孙兰微笑道:“你得罪了陈妙儿,所以得罪了王鉷,你诗会战胜了李林甫,所以你得罪的是李林甫,但你可曾得罪了杨钊?”
王源诧异道:“我得罪了李林甫,那不就是得罪了杨钊么?”
公孙兰摇头道:“刚才我已经说了,杨钊和李林甫只是相互利用,杨钊是谁的人可说不清。李林甫希望拉拢讨好贵妃便需通过杨钊,杨钊要想不被人诟病为靠宫里的关系升官,便需李林甫李适之等人给予名正言顺的考评提携。而两位相国也希望通过拉拢杨钊和正受宠信的杨家搞好关系,在皇上面前能替己方说话。若你是杨钊,你会在这种背景之下为了替王鉷报私仇而对付你么?”
王源懂了,说到底杨钊不会这么傻,光明正大的来左相府来找自己,邀请自己去醉仙楼,然后自己一旦出了意外,岂非白白给人拿了个把柄。除非杨钊是个傻瓜,否则他岂会做出这么蠢得事情来。
王源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杨钊确实没有恶意咯?也赞成我明日去醉仙楼见他?”
公孙兰静静道:“是否有恶意我却不知,我们只是不知其用意罢了,善意恶意还无法判断但明日你应该去,否则我们怎知他的用意呢?而且若杨钊肯出力的话,他确实有能力帮你解决目前的困境,因为他若是想保你,李林甫也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只是不知这么做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显然杨钊不会无故而来,明显有些内情我们根本不知道。”
王源呵呵笑道:“我此刻也没什么选择,不如去会一会他,也可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也想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愿意帮我,莫非他家的妹子看上了我了不成?哈哈哈。”
公孙兰瞪了王源一眼道:“杨钊的妹妹除了贵妃便是杨家三姐妹了,莫非你想当虢国夫人的裙下之臣不成?听说那虢国夫人最是喜欢长安的青年才俊,如今你名扬京城,被她看上了,叫杨钊来说合也未可知。”
王源吓了一跳道:“开什么玩笑。”
李欣儿皱眉道:“别说笑啦,该担心是真正的危险才是,说来说去难以排除王鉷会对二郎不利的危险,明日二郎去赴宴,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公孙兰微笑道:“放心,有我在旁护着王源,你还担心什么?我们岂会不加防备?”
王源惊讶道:“你跟我一起去?”
公孙兰淡淡道:“还能有别人么?虽然我确信你不会有危险,但我去只是为了你安心罢了。今日之事倒是提醒了我,若是现在谁能让李林甫改变主意放过你的话,怕是只有这个杨钊了,所以这是一次化险为夷的机会。如果杨钊能帮你,便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包括李适之和李林甫,王鉷杨慎矜那些人便更不在话下了。”
王源点点头道:“但愿如此,虽然我心中满是疑惑,但明日之会我是一定要去的了。我刚回来,便又要找理由出府,我们的李左相不知会不会再次大发雷霆呢。”
公孙兰微笑道:“李左相的怒火也顾不得了,谁叫他遮遮掩掩呢?早日告知王源的处境便这么难么?这个人也真是蠢得很,总以为所有人比他都蠢,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最蠢的一个。所以他永远都被李林甫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