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立全的烦恼(一)
作品:《猎情诱爱:欲壑粉黛》 富根的门头在军胜路的东头,就在胜利山脚下,正对着县人民医院,左边是肥鸭嫂的烤鸭店,右边是张立全的杂粮店,鸭嫂是老南巴人,富根的店开的晚,但有袁芳一家在这帮忙,也算半个南巴人,张立全听说是外地的,黄河北的,一个叫宾洲的地方,也许都种过地的缘故,富根和他很聊得来。和鸭嫂就不行,他看不上鸭嫂,这不仅是因她长的就有点“违规”脖子朝前伸,往后撤,双腿又肥,走起路来两脚向两侧跩,更觉得她有点欺行霸市。特别是来赶早市的乡下人,人家不知,如在她门前摆个小摊,既是离她的门口很远,他也踢人家的筐子,踩人家篮子,还瞪着个蛤蟆眼说人家“是乡巴佬”。富根有时想,也是,女人家双眼皮是好看,可这肥嫂的眼,不光是双眼皮,还是双双眼皮,一层层相互重叠着,象赖蛤蟆眼,象外凸着不说,眼角还向下打了个勾,难看死了。亏袁芳嘴巧,说“抬头女子,低头汉。鸭嫂你头老是扬着,是为咱女人们挣气呢”由袁芳在中间拔活着,邻里间相处了这么多日子,好歹没闹出什么不快的事来。
那天,张立全家里来了个老乡,就叫富根过去一同陪他喝酒,酒后把那老乡送走后,就又回来和富根瞎聊。富根就问:听说你在家还是个村官,咋不干了,跑着来做生意了?他说,不是他不想干,是没法干,现在在农村也不好过。刚改革开放那阵,农村里还不错,俺那地多呢,不象这,一人才几分地,俺村人均好地就三亩,承包到户后,人干的可有劲,两年内村里就没有挨饿的了,都够吃,就是没得很多钱花。不过,冬里都跑点小买卖,搞点零花也算过得去。这样过不几年问题就来了,家家比先前是富裕了许多,但风气变坏了。头前,那家盖个房修个屋的,都是庄乡出义工,相互帮衬着,现在不行了,见面就谈钱,亲近的都不行了,离了钱,不说话。
富根说,俺老家更穷,不过你说的这事,也和俺那差不多,你说这是咋会事呢?
以我看,经济发展了,这是个必然,商品社会了吗,市场经济了吗,钱是中介,那个文化词怎么说来着,你看我这五十来岁的人,俺上大学的儿跟我说过,就是记不住,噢,对了,叫流通中介,商品符号,也不是,反正是离了它不行吧,但不应到这地步。天天你争我斗的,不团结了。
头先,人是穷,可团结,就是有个家长理短的,过不几天就好了,就是再不好,还有过大年呢,都相互见个面,拜个年,啥事都过去了。不知这里怎么样,俺那老家,那会要是下了大雪,你看,天不明,雪不停,就有人主动扫街了,村与村之间很快能扫出条路来,而且家家户户都自觉出人出物出来扫,现在,不给钱,谁扫啊。你往村里看看,就是扫也只扫到自己家门口,要不刚才咱喝酒时最后提的那杯酒叫什么名堂,对啊,是叫“各扫门前雪呢”确实是这样。
自己扫自己的也行,街上的不管也行,可你别打仗恼火的?不行,有些事,好象没有别的处理方法,就靠打架解决,所以现在打架的人也多了。就说浇个地吧,先前一个生产队最多也不过两台机器,刚分完地那会,就用这两台机器就满用的过来,浇了这家浇那家,够用。现在不行了,人富了,家家都自己有了拖拉机,你家的浇水机拉走了,那家再去装上自己的浇,机器是多了,水渠可只有一条,你不能再自己挖一条出来啊,所以,在河沟头上啊,那拖拉机都在排队,挨号,本有一两台就行的事,何苦呢?不行,现在人讲志气,就用自己的,亲弟兄俩都不行。水多的时候还好说,天旱的时候,你瞧吧,准有抡着铁锨打架的。要不多少年了,喊缩短城乡差别,越缩越大呢,它能不大吗?你一个小农小户的,一年种粮才卖多少钱?卖了那钱干什么了?买机械了,一个村里用的了那么多机械吗?这钱都给了谁,都给工人老大哥了。今年我回趟家,听说光俺村,现在联合收割机就有十三台,七百人的个村,两千来亩地,有两台就尽够用,你说这不是浪费吗?不光浪费了自己,也浪费了国家,那些铁家伙不是一点一点的用石头炼出来的?不是一个镙丝一个镙丝拧起来的?再说那东西不是大片的地你都用不上,一家家的,还是小块的地多,你要在小片地里用,就是压着邻居的地不是,相邻的几家团结还好,不团结就因这又得闹拐扭。
缩小城乡差别不是那么个缩法,国家提高农产品价格这是一方面,是大事,免农业税也是一方面,也是大事,这事可不小呢,几千年了,不交皇粮国税,这还是头一遭呢,叫咱赶上了,也算最幸福的了,这两件大事都对缩差是有好处的,最直接的。要不,现在又兴人口流动,那姑娘小伙的更都往城里挤,不信,你去乡下看看,地里你就见不到年轻女孩子,除了上学的,都出去打工呢,姑娘一走,那小伙在村里还待得住?也往城里跑。可城里就是那么好呆的,有几个能成气候的,这样新问题又出来了。小伙子聪明的被城里留下了,姑娘漂亮的被城里留下来了,再回村的都成“歪瓜裂枣”了。我说成“歪瓜裂枣”你也别不信,确实这样,这帮青年,在城市里呆这一段时间,就是再回到乡下,也不安生种地了,他只是回来个身子,头还留在城市里呢。有的女孩就宁可给人当二奶,泡夜店也不回村,农村这成年男女比例也就失调了。这一失调,男孩子要说个媳妇,“价码”也上去了。前年定个亲,头份礼还是“万里挑一,就是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元”,今年,我听说不光“万里挑一”了,又加上“天长地久了”,这“天长地久”就是玖千,玖百,玖十,玖元!总合起来,反正没有十万块钱,你就甭想把媳妇娶进门!现在在村里,养个儿比养个爹难呀,这当老的一生的积蓄都挖出来,就是连祖坟也挖了,给这当儿的能娶上个媳妇,自己要还能剩下个三根“肋条、两根筋”,那你这就算好的。这粮棉油价一提,农业税一免,好处是有了,是留住了一部分人,可话又说回来了,水涨船高,种子、化肥、农药价格也上去了不是?费改税和税改费还不是羊毛羊身的事。
这时,富根插话道:可不,俺那,人能上同县的上同县,不能上同县的,到王镇也不愿呆在家里侍奉地呢,老人动不了了,没人管的有的是,不过,我可不是这样,只是没办法了。立全哥,你咋也跑出来了?
我不是愿跑出来的,我是下台了,被“选”下来的,现在“选”干部得靠“这个”他做了个点票子的动作,我可没那么多钱拿出去拉选票!有这钱,还不如出来做点小生意,这也是我儿子的主意,这会我听他的了,他说,无商不通,无工不富,没说无农不稳啊。
富根说,是啊,我听说这南巴城周边几个村选村干部,没个三五十万元扔上,门都没有!不知是真得不?
真的!我也听说了,我上这儿来开这个小门头,就是奔我在这的一个战友来的。那会我去他家,他请我喝酒,我说你这消费上档次了,怎么喝这种好酒?他说是人家送的,今天就收到了三份,还有现金呢,村里正选书记呢。我说,书记就选一个,你三个人的都收,这你咋投票?他说,你傻啊,你不都收下,不直接得罪另外两个吗,票该咋投咋投,礼该咋收咋收!这参选人员自己手里几十万要送不出去,他自己心里都不踏实呢。
选举的事咱就不说了,富根老弟,我说的这些是稍严重了些,但不是没点道理的,你想啊,农村要发展,总得有人吧,总得有年轻人吧,年轻人不是有文化吗,咱不是文化不够,有些事情弄不来吗?你说,这青年们都到城里来了,农村没了“人才”咋发展啊?现在我看报纸上号召大学生进村当村官呢,我觉得这就是个好事,就给俺那小子打电话问他愿不愿回家干我原来那差呢。好吗,电话打过去,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我和他讲道理,人家就一句话,说“爹,就算我回去,谁谁谁回去不?某某某回去不?只我一个人回去给那帮老爷爷老奶奶讲现在市场?讲现代化经营?讲高科技养殖?就是不说英文,我说普通话,他们听得懂不?我想想也有理,哎,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