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骟人(二)

作品:《乡村我最帅

    第一百九十一章骟人(二)
    旧历年二零零二年三月四日(公历四月十二日)。镇卫生院。
    今天是F镇镇政府和行政村领导带头结扎的特殊的日子。早晨五六点钟,就有无数个村民被强行赶来,参加这一盛大而辉煌的典礼!卫生院大院和门前,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盛况空前。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声势震天。
    结扎的手术分为男扎和女扎,男扎和女扎手术室紧紧相邻,仅一墙之隔。因为医学和医术是一件严肃和伟大的事情,因为医生本身也是伟大而光荣的职业,因此男扎是由男医生主持,而女扎除了由女护士外,还有男医生参与。再说限于镇卫生院的医务人员的现状,女扎也只有让男医生负责。可是几千年来的传统思想的束缚,要想让女人在瞬间就接受自己把自己的身体让别的男人好无遮拦地观看,是万万不能的。因此不要说是一般群众,就是镇和村级领导也有抵触情绪。但是他们迫于镇政府的压力,要么选择手术,要么选择辞职,那些女干部在经历了一番患得患失地痛苦的抉择后,还是选择了让男医生做结扎手术了。
    八点整,双扎手术按时进行。男领导们陆陆续续走进了手术室,女领导们也陆陆续续走进了手术室。人进去后手术室的门关上,每一个领导进去后,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被医务人员驾到门口,有家人接着回家。领导们的手术进行了凌晨一点才算完结。不过到后来从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口中大家才知道,所谓的领导带头结扎,实际上是大部分领导都没有结扎。他们作为镇和行政村领导平时拿着百姓的血汗钱和卫生院的领导和医生打得火热,到了关键时候,只要和他们说一声,就可以来个假结扎。只要能达到糊弄百姓,让老百姓深信不疑地相信领导们该结扎的都结扎了就行。当然这里面也有真被结扎的,就是那些平时不知道为人的,没有关系后台的,关键的时刻又拿不出钱来的瞎眼领导,难逃被真扎的厄运。
    百姓们看到领导身先士卒结扎,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现在也义无反顾了。善良的百姓,在领导的精神的感召下,在政府强大宣传攻势的胁迫下,在政府执法大队天天进村的撵逼下,人们走上了结扎的战场。全镇超生户有三万二千多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做了男扎节育手术共二万八千人次,女扎节育手术一千七八多人次,可谓战果显赫,足以彪炳史册!但是事情总是有特殊情况的。
    每个村里都有不少软硬不吃的钉子户,白天家中没人,镇里和村里派人去找,不见踪影。本着宁可错扎千人,不能使一人漏网的精神,村里派人盯梢,一旦发现漏网之鱼现身,立刻向镇里回报。根据派出去的人反映回去的信息,有不少家庭已经全家“外逃”,不知去向;有些家在夜晚回家休息。因此镇里有组织了计划生育结扎战斗大队,负责执行抓捕和结扎运动顽抗到底的村民。他们一般是在夜间搞突然袭击,就像鬼子进村一样,马摘铃,人衔枚,偃旗息鼓,进村直扑当事人的家中,把房子或院子重重包围,以防漏网。抓住当事人后,立即送到卫生院做结扎手术,绝不留情。
    镇里就这样那开始漏网又无法外出的人家还是没有逃脱结扎的命运。镇里对那些举家外逃的该扎户研究了对策。抓其父母,逼迫子女回家完成结扎手术。一时间计生办大院里,人满为患。那些老头老太太们被关在大院里,不能外出,一日三餐要有家人送饭,或者掏钱吃计生办的高价饭,否则就要饿肚子。就这样,不少人家儿女就是不回来,有的捎话给计生办:“我父母你们好好给伺候着,最好是要了他们的命,到那时老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取你们项上的狗头啦!”镇政府和计生办面对这样的顽石户也无可奈何,把老人关了一段时间之后,只好把他们放了回去。
    陈彬通过近两个月的努力终于拿到驾照,开着崭新的黑色宝马回到了家里。这时结扎工作已经结束,人们也从结扎的伤害之中渐渐地恢复了元气,甚至抛弃了原先的憋屈和忧愁。陈彬的事情一时间成为老陈庄的特大新闻。大家纷纷前来陈彬家里观看宝马,就像赶年会似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的说:“以后有事,咱也可以坐坐陈彬兄弟的宝马了!”还有的说:“就是不知道坐上宝马到底是啥滋味啊?”有的说:“坐轿车的都是大款啊,陈兄弟也成咱们村里的大款啦!”
    女人们站在车前,嘻嘻哈哈,评头论足。郭燕、林嫂、超嫂、徐荣、如萍和秀姑等,站在车旁,摸摸这,拍拍那,说着,笑着,谈论着,就像这辆车是她们自己的那样喜欢得合不拢嘴,笑靥如花。陈彬望着女人的兴奋,自己也感到特别兴奋,心想她们高兴,就是自己最快乐的事情。两个多月了,没有见到这些心爱的女人,他见到她们就有了要好好看看她们的冲动,就有了要亲近她们的冲动。她们的脸、眼睛、眉毛、唇、飘逸的秀发,她们换上单薄的衣服后,玲珑凸凹的身姿,一切都使她们没得就是一朵朵娇艳美丽的话儿,吐着淡淡的或浓郁的芳香。看着众美齐聚,因此陈彬的脸上是阳光灿烂,春光明媚。
    娟娟自从来到后就钻到车里,正大了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打量着这个像乌龟一样能够坐人能够飞快地跑的怪物。她一会而拉拉纵杆,一会儿转转方向盘,一会儿趴在前面的仪表盘上看个不够,一会儿把小脸紧贴在挡风玻璃上向着外边不住地喊叫。一会儿叫道:“爸爸,到车里来!”
    听到娟娟叫他,陈彬打开车门,把头伸进去,问娟娟:“女儿叫爸爸做什么啊?”
    “爸爸,这车能跑吗?”娟娟不相信而天真的问道。
    “当然能跑吗?女儿要不要试试啊?”陈彬逗她说道。
    “好啊,好啊!”娟娟在车内拍着手高兴地叫起来。
    陈彬上了车,对外边的人喊道:“有没有要上来感受一下滋味的?”
    陈彬的话刚落,站在车外的几个女人就先后向车上爬去。可惜挤着坐车上最多只能容纳五个人,如萍和林嫂没有上得车。陈彬开着车,在老陈庄周围的村道上转了两圈。陈彬问到了男扎和女扎的事情。超嫂嘴快,说道:“林嫂、郭燕、高萍还有我都扎了!不过我们都没有问题,不知道怎么回事,高萍结扎都快一个多月了,她的刀口虽然封口结疤了,可是那个地方天天隐隐作痛!现在还不能下床,啥也不能做啦,不知道是啥问题?”
    陈彬一惊,心中猛然一阵疼痛,就好像是自己的身体除了状况一样的难受,想到高萍端庄优雅,如琬似花,温婉贤淑,秀色可餐,忙问道:“有这种事?按照一般情况女扎二十五天就可以痊愈的,现在还没有痊愈,而且会出现体内疼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这只有经过检查才能断言,但可以肯定的是高萍的结扎手术一定是除了问题!”
    车内的几个女人一听手术出了问题,都是大吃一惊;超嫂忙问:“那该咋办啊?”
    “到底是除了什么问题,我也只是推测,但具体情况必须到卫生院检查后才能断言!”陈彬心急如焚,感同身受,想了想说,“要不现在我就把高萍送到镇卫生院检查,以免夜长梦多,留下难以估量的后遗症!”
    女人们表示赞成,于是陈彬开着车直奔高萍家而去。陈彬把车停在高萍的门口,下了车进了高萍的大院。高萍的婆婆吴奶奶赶紧迎了出来,一见到陈彬就像见到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苍老而皱纹密布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大侄子啊,你说说我们咋就这么倒霉呢,啥事儿都让我们碰到了!做个结扎手术,一个多月了还不能下床!”
    陈彬笑着对吴奶奶说道:“老人家,别难过!我刚从县城回来,一听她们几个说高萍大姐的事儿,我就赶来了!我看可能是手术时出点事故,现在我就带她到卫生院检查检查!”
    到了屋里,高萍仰面躺在床上,听到陈彬和吴奶奶的对话,早就泪流满面了。她见到陈彬刚回来就跑到她家里,她知道这个男人心中有她,心中爱她,心中会为她的遭遇而揪心,语不成话,说道:“兄弟,我”
    陈彬无限地爱怜,说道:“大姐,什么也别说了!现在我们就到卫生院检查!”
    在几个女人地帮助下,把高萍驾到车上。
    卫生院里。检查结果让陈彬、超嫂和高萍大吃一惊,同时也令她们愤怒。原来医生在给高萍做结扎手术时,用来沾血的纱布遗忘在刀口之内没有取出来,就把刀口给缝上了。这是严重的医疗事故,出了这样的事儿,医院应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镇也应该对此事负责!
    高萍知道事情的结果后,吓得面如土色,嚎啕大哭,骂道:“你们医院咋能拿人命做儿戏啊?你们医生是干啥吃的,竟把纱布放到肚里不取出来?你们不是看我们是平头百姓好欺负咋的?我咋这样倒霉啊?我咋这样倒霉啊?我上辈子到底做了啥孽啊要受这样的惩罚啊?”平时很淑女的高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在场的陈彬和超嫂也陪着流泪,哭得在场的一些心肠软的护士也呜咽起来。这一闹,早已经惊动了院长,院长气得满脸土灰,甚至骂娘,他怕把事情闹大了,有损于卫生院的声誉,赶紧对陈彬说道:“陈医生,卫生院除了这样的事故,是谁也不想的,既然出了我们要想个有利于病人的办法来解决吧!我看我们应该立即给病人手术,取出纱布,其他的到我办公室再说吧!”
    像这样的医疗事故,卫生院曾经多次出现过,院长也从来没有这样主动承认过,医院承认错误也从来没有这么干脆过!因为这次遇到的是卫生院不敢待罪的主。首先陈彬是医生,他知道医疗事故的严重性,再者受害人高萍是陈彬带来的,从陈彬多次带她来看病,社会阅历广博的院长明白他们之间关系肯定不同一般一般,如果医院蛮横耍赖,拒不承认,陈彬一定会为她出头,到那时会难以向人们交代。陈彬没有什么可怕的,可陈彬背后的关系不是人人都可以等闲视之的。因此精明的院长尽快承认这是医疗事故,尽快解决,以免遗人把柄,尽最大限度挽回卫生院受到的损失。
    陈彬气得满脸铁青,就好像医生把纱布遗留在他的肚子里一般!不,就是在他的肚子里也不见得这么激动。他心疼高萍,他心疼心爱的女人这一个多月来受的冤枉罪!他恨不得把手术医生找出来痛殴一顿,好解心头之恨!陈彬说道:“做这样的手术,简直是草菅人命,这是渎职,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超嫂骂道:“卫生院的医生就这副德性,做个手术还把纱布留在肚子里!这一个多月受的罪咋算啊?这事要是落到你们身上咋想啊?这样的医生简直是杀人!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这样的医生还是趁早滚蛋,别拿我们百姓的小命当儿戏!”
    “你们说的是!医院一定给当事医生最严厉的惩处,请你们放三百六十个心!王副院长赶紧安排给病人做手术,取出纱布!一定要认真仔细,确保手术尽善尽美地成功!”院长对气得绿脸红青的陈彬说道,“陈老弟,现在医院立即安排手术,尽量让病人少受痛苦!走走,到我办公室去,咱们研究研究解决问题的具体细节吧!”几个护士把高萍放到担架上抬起来向病房走去,超嫂跟着去了。
    陈彬本人是医生,又是卫生院的常客,大家在一起比较熟,虽然气得暴跳如雷,但院长一个劲地说软话,心肠再硬的人也硬不起来了。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说出!他低着头,闷声不响,被院长拉住胳膊半拉半拽地向办公室走去;陈彬憋屈得只想哭。
    院长办公室,陈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冷若冰霜;连看都不看院长一眼。院长心里也发虚,不知道陈彬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儿。这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院方只要说说好话,糊弄糊弄人家,把东西给人家从肚子里面拿出来就能够万事大吉,就这受害人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因为在农村老百姓懂法的太少,他们也不可能想到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可陈彬不一样,他是见过大世面的有背景的人,由他出头,问题就变得棘手了。院长试探着问道:“陈老弟,你看这件事该怎样处理啊?”
    “院长,你什么不知道啊,还要我给你们出主意吗?再者说我也不是当事人,至于怎么处理也得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吧!”陈彬觉得很好笑,态度不是那么友好地望着院长。
    “陈老弟,对于这件事我的意思是不要太声张了!你知道我们卫生院人员复杂,医术低下。好多在职医生都是本来卫生院的家族人员,他们进来就是靠着老子是卫生院的元老;有的是靠着这样那样的社会背景和关系进来的,这样的人我这个院长也得罪不得。你是明白人,就这么多年我们卫生院进过一些像样的医生吗?没有,即使有手把高的医生进来,最后也被人挤走!当院长的有时说话连放屁都不如!现在的情况就是有权有势有钱好说话!就比方这次手术出事故的医生,就是我们县卫生局副局长的亲戚,我要是把他惹恼了,饭也不好吃啊!我想这件事我们能不能这样处理:其一,卫生院为病人取出纱布,在卫生院接受治疗之间所有开支有卫生院负担;其二,卫生院给病人二千元的精神和误工补偿。当然卫生院会给事故医生相应的处理。陈老弟你看怎么样?”院长貌似诚心诚意地对陈彬说道,“陈老弟,难道我还没有诚意吗?”
    陈彬心想,院长的提议也确实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心情比刚才好多了。他想这件事怎么处理,还是得听听高萍的意见,不然自己作为局外人要是啥都大包大揽,也不好说,是对高萍的不尊重。他说:“院长,这件事必须要当事人自己说了算,我真的不能包办!”
    院长以为劲道还是在陈彬身上,他近乎哀求地说道:“陈老弟,你就算给老哥帮帮忙吧!我这个院长也很为难啊!你知道我们卫生院近几年来除了几次医疗事故,虽说病人家属没有到卫生院大吵大闹,但卫生院的名声也是一落千丈。我当这院长的最近两年才算好些,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事儿;要是这件事儿处理不好,说出去对我们卫生院的影响就太大了!还是请陈老弟多多通融,多多包涵!”院长可怜兮兮的神情,让陈彬心里只发酸。陈彬想自己就是心太软!
    “好吧!看在院长的份上,我尽量劝劝我大姐!”陈彬最后还是屈服了,向可怜的院长屈服了。最后陈彬向院长建议:“院长,我建议那些真正不能拿刀的医生就不要让他再害人啦!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