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似是故人来

作品:《倚仙寻夫记

    话音刚落,画眉和花离离如鹰隼般一齐向三元神兽袭去。
    众人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只觉得这两条墨色的身影犹如汪洋大海中破开恐惧的灯塔一般。
    三元脚下一顿,刚转过头来,就见画眉羽翅尽展,眸色骇人的立在它面前。
    “怎么,凭你这下等妖王也想阻止我?”
    画眉不说话,冷峻的面色像是夜空中寒冷的狼牙月,灼灼生辉,遥不可及。
    “离她远点。”两人僵持了片刻后,画眉忽然开口了。墨兰色的硕大羽翅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扬起的长袍和着墨发成就了这微垂夜暮中的一抹惊鸿。
    三元闻言大笑几声,“拿出你的斩魂剑跟我过几招吧!”就在这时,三元忽然起身向空中的画眉袭去。
    画眉身形一闪,引出‘斩魂剑’便向三元的双眼刺了过去。
    一时间众人只听得三元不时的怒吼,却根本看不清画眉的身影。他几乎消失在三元的笼罩之下,那致命的一剑虽然被三元躲了过去,却还是有喷薄的猩红液体溅了出来汇入激流中。
    三元昂首大喝不止,其音扰的众人无法施展真气,只能纷纷收了攻势捂住耳朵。
    忽然,几根尖利如宽剑的金鬃应声坠落。
    众人惊惧的发现,那并不是三元使的招数,倒像是被利器生生切断。
    三元彻底被激怒,它开始挥着硕大的利爪凌空挥舞,很快的,众人又发现几片带着血肉的硕大金鳞坠落下来。
    这时,三元的周身忽然散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耀眼到让人无法正视。那粗壮又尖利的金鬃犹如密实的剑网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随着金鬃飞出来的,还有一道墨兰色的身影。
    画眉足下一点衣衫烈烈的面对着三元退了出来,片刻后,几滴温润的液体从他身上缓缓滴落成雨。
    “羡渊!”
    人群里忽然传来两个女子的惊呼,一个是仍旧不断向三元攻去的白雪,一个是猛然化身九尾狐的狐儿。
    画眉微转过头来,周身的墨蓝色衣袍渐渐被浸染成黑色,断裂的发丝挡在脸侧,肩头的衣袍已经被撕裂,露出大片狰狞的血肉。
    他冷笑一声舔去了唇角的血迹,忽然昂首尖啸一声瞬间化作一只墨蓝色巨鸟,额上的蓝色宝石散发出灼人的光彩。
    三元见画眉已经受伤,刚要冲过去,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扬鞭。
    一条宛若游龙般的黝黑长鞭凌空袭来,嶙峋的长鞭上绕着亡魂无数,被鲜血浸染过的鞭身瞬间绕上了三元的脖子。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半空中一个墨发飞扬的男子正闲闲的拎着这条不见首尾的长鞭,唇畔带着一丝清淡的笑意。
    “花离离?!你不是死了吗?!”三元仰头便见那个容颜惊人的男子冷眼睨着自己,语调中居然带了几丝惧意。
    花离离轻笑一声,殷红的薄唇抿的煞是好看,桃花双眸里迷蒙的犹如大漠烟雨,微升的朗月皑皑的雪影悉数做了他的陪衬,花离离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想我死。”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死个干净!”三元神兽忽然激动起来,不断低咆着。
    “我死了,她却也死了。你们没有遵守诺言,还伤了羡渊。你说,这笔账该不该用你的命来偿呢?”花离离微微一笑,明艳的脸上满是真诚却骇人的笑意。忽然他猛的收了手臂,长鞭瞬间绷直。
    三元神兽被扯了个措手不及,脖子后仰轰然倒地。
    这时,三元脚下的无华飞身上前,银盾重重的拍在地上,那柄虎头长刀像是饮饱了血肉的厉鬼般瞬间便全部没入了三元的利爪。
    三元发出一声惊天彻地的怒吼,飞溅出的鲜血悉数溅到了无华的脸上。
    无华厉喝一声拔出长刀,却见三元又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不断晃着脖子。
    花离离手里紧紧攥着长鞭,却还是被甩到了一边。他顺势倒在一座雪山上,伸手握住了一块突出的尖石,脚下已经划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花离离面色紧绷,莹白的手上留下了道道伤口,鲜血渗了出来很快便与他殷红的指甲混为一体。
    “哥!”化作巨鸟的画眉忽然转了身向他飞去。
    花离离轻叹一声,望着他的身影道,“我是冥神,没有痛感,你紧张什么。”
    画眉望着他已经断裂的指甲和骨节毕露的长指,阖上眸子后还是狠心的离他而去向三元冲了过去。
    如果他真的没有痛感,怎么会流血。
    三元是神兽,是凌驾于冥神之上的所在。想杀它自然要付出代价。
    那个总是倚在树下垂眸浅笑的花离离何尝杀过人?直到死,他都是带着一脸不舍的笑意望着世间万物。
    “三元,你要的仙器在我手上,拿着它走吧。”
    就在众人余与三元搏命的时候,清冷却带着嗤笑般的声音在寒潭内骤然响起。
    众人怒目去寻,就见一个男子正背对着众人,手上拖着饮雪宫的仙器‘冰绫。’
    那是一道如冰雪般光华的软绡。光芒在整条‘冰绫’上缓缓流淌着,瞬间便映亮了男子的身影。
    一抹殷红的身影立在寒潭中央,炫目的仿若这激流中开出的灵魂之花。而他就是掌控仙器的妖灵,脖颈处殷红的荼靡图腾弯弯绕绕,纠纠缠缠。
    “寒子非!你疯了吗?那是我们饮雪宫的仙器!”白雪望着将‘冰绫’双手奉上的寒子非,怒喝不止。
    寒子非冷笑着转过头来,长眸扫视着受了重伤的白雪以及她身后或死或伤的弟子们,冷声道,“这是我作为饮雪宫宫主下达的最后一个指令:把仙器奉给神兽。”
    “你什么意思?!”白雪惊声道。
    “你还不明白?”寒子非微微一笑,清冷的脸上划过一抹嘲弄,“与我而言什么都不重要,包括这饮雪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三元神兽的奴仆,至于你们,想死的就过来抢,想活命的就乖乖跟着白雪重整饮雪宫。”
    众人皆愣住。
    原来寒子非才是有着宫主印记的那个人,而她们所要效忠的宫主居然主动将仙器交与敌人,还扬言要做神兽的奴仆!
    寒子非瞥过众人,足下一点腾空而起,他立在三元面前,缓缓的将‘冰绫’高举于头顶。
    三元大笑几声猛的将‘冰绫’纳于掌内,又猛的甩开了花离离昂首而笑,“看到了吗?这就是人类!”
    说罢,它垂下眼去凝眸望着雪山上逐渐恢复神思的邵饼。
    “不过我今日不止要‘冰绫’,还要她!”
    待众人回神的时候,三元已经低咆一声向邵饼奔去。
    邵饼刚刚回神,却惊诧的发现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她猛的跌坐在地。下一刻便惊觉身下的整座雪山都开始震颤起来,她抬头去望,就见那只三元神兽脚踏黑云,大概,似乎,好像,绝对!是冲着她跑了过来……
    邵饼想跑,却无奈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神兽沉重的鼻息越来越近,几乎是一瞬间就窜到了邵饼面前。
    邵饼刚想先舍了胳膊挡它一会,忽然,所有的震颤和杀气十分奇异的瞬间消失了。
    耳边没了众人惊慌的喊叫,就连‘噗噗’下坠的皑皑白雪都渐渐柔和的融化了。
    邵饼撤下手臂去瞧————不远处的雪山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朵硕大的红色血莲,遮天蔽日般的笼住了所有景致。
    那朵莲越绽越大,仿若九天之上最温柔的血色银河,裹着璀璨的星光,铺就了整个天空,殷红的火焰慢慢流淌着,勾勒出一片片绝美的殷红花瓣。
    男子白衣烈烈的立在火光中,清冷的身姿仿若世间最悠然的景致,如缎般的墨发犹如破碎的蝶狂乱飞舞,男子的脑后攒着一朵硕大的红色发簪。
    宽至耳际,火焰般绚丽,红莲般妖冶,鲜血般刺眼。
    邵饼的xiōng中如有擂鼓,心底的呐喊几乎要冲出体内。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抹清雅的身影,片刻后,男子轻移白色的锦靴,被风裹乱的衣摆在脚下打着转儿。
    邵饼忽然不敢抬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懦弱,只是怕一抬头便会泣不成声。
    男子稳健的步伐似是踏在她心头,一步步,一下下,越来越近。
    直到男子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一股在茶香与草香间徘徊的香气瞬间便逼出了邵饼强忍的眼泪。
    她紧紧的拽着男子一丝不乱的洁白衣袍,直到上面留下了灰色的指印。
    男子将邵饼抱起来,犹如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小丫头。
    “睁开眼吧,它已经走了。”
    清雅的声音在邵饼耳边响起。
    她颤抖着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远山般淡远的长眸,男子嘴角噙笑,墨色的眸子犹如掩映在月色下倒映着点点星光的幽兰大海。
    邵饼只觉得自己渺小的仿若一朵自不量力而又一遍遍扑向他的浪花。
    男子望着邵饼躲闪不定的双眼,轻叹一声,“你长大了,饼儿。”
    只这一句,像是趟过了往生河银色的缕缕记忆慢慢浸润开来。
    仿若几百年了,她一直都在等待那个满身清雅香气的男子,朝阳晨露夕阳晚霞权作了他袖间的一缕清风,只盼他能推开房门倚竹浅笑,轻轻的唤她一声:饼儿。
    邵饼只觉得心底莫名的情绪像是开了闸,悉数化作眼泪汹涌的奔来了出来,她将头垂的低低的,双手却仍旧紧紧的捏着男子的衣袍,仿若只要她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一样。
    “谢谢你,凌珑师兄。”
    凌珑轻笑一声,“八年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每一声我都记得很清楚。”
    邵饼抬头,对上凌珑含笑的双眼。
    仿若几百年间,他都在彼岸那头等候。
    这抹笑意像是冲破晦暗的艳阳,所经之处花香遍野落英缤纷,虽不灼目,却是世间最令人心悸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凌珑再次出场有木有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