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梦千年
作品:《倚仙寻夫记》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邵饼女侠就直愣愣的起了床。
这一觉睡的……跟没睡似地,甚至比没睡更累。因为整整一宿她都在梦里跟自己的口水鼻血做抗争。
真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啊!
邵饼随手抹去了嘴角上的口水,一边下床拧了块湿布擦起了鼻子。
瞅着布条上的斑斑血迹,邵饼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Cāo果真没有几两重。这是她十六年来做的第一场春.梦,对象居然还是自己养育了八年的仙宠!
邵饼刚想扔了沾染了鼻血的布条,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白玉石门。
门外站着的是气色明显好多了的无华,花离离则倚在门边,跟对面的画眉眼神乱飞的交流着什么。
“你起来了啊,不如一起吃早……”无华口中的那个‘饭’字还没说完,众人就注意到了邵饼怨灵似的眼神儿和手上捏着的带血布条。
细小的布条上沾染了斑斑血迹,窗外的晨风将它吹起,色彩艳丽而又刺目的横亘在无华跟邵饼之间。
邵饼刚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却不料对面的无华忽然变了脸色,伸出胳膊一把将邵饼推回门内。邵饼被推了个始料不及,脚下踉跄撞倒了洗脸架,一盆凉透了的洗脸水悉数淋到了她身上。
嘿!这是怎么话儿说的?!邵饼登时清醒了,她刚要站起身质问无华,却见门外的无华红着脸将头撇向一边道,“你,你先忙,我一会再过来叫你。”
随后石门轰隆一声被关上,邵饼跌坐在地,灰头土脸的傻了……
半晌后她终于回过神儿来,跌跌撞撞的跑到门边咣咣砸起了房门,“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
隐约间似乎是画眉走上前来冷冷的说了一声,“让开,给她开门。”
而后是花离离不依不饶的挡在门口,“不开不开就不开。”
邵饼听到花哥哥这半娇嗔半羞涩的声音,叹了口气,下面肯定是——
“啊………………”某死鬼被妖王一巴掌拍飞。
花离离整个人嵌在墙里,断断续续的抽泣着,“叫狐儿过来帮忙,她来葵水你们进去参观什么?”
“葵水!”邵饼惊呼,这群男人脑子里都在想啥?!她忙扑到门边又抓又挠,“什么葵水!我没有来葵水!不信你们看!”
门外忽然寂静了。
大门轰隆一声打开,画眉满脸怒气的支着双臂把整个门口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在他身后的则是一直撇着脸耳际发红的无华。
很快,对面的墙上传来碎石落地和拔出胳膊腿儿的动静,花离离将自己从墙里解救了出来,而后扶着受伤的小蛮腰兴致高昂的伸手推搡着画眉,“让开让开,我要看。”
画眉垂下头去睨着妄图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的花离离,咬牙启齿道,“你要看什么?!”
花离离钻了一半的脑袋僵在原地,他努力的抬起头望着画眉,笑容谄媚又无辜,“她说要给我看的嘛!不看也不好……”
画眉刚想顺势将他的脑袋拧下来,却见跌坐在地的邵饼理所应当的对众人点了点头,而后背过身去……
无华和画眉同时变了脸色,各自想把对方推出去,这时邵饼已经转过身来,手上捏着那个色彩旖旎的带血布条,不满道,“麻烦你们看清楚,这是我的鼻血。”
男人们停了手,僵住了。
邵饼哼哼唧唧的站起身揉了揉受伤的胳膊,一把推开众人一瘸一拐的走下楼去。
唯独花离离依旧神智清明左摇右摆的跟在邵饼身侧,笑嘻嘻的问道,“怎么会流鼻血呢?是吃坏东西了还是想的太多?”
邵饼闻言脚下一顿,撇过头去恶狠狠的瞪着笑容妖媚却让人觉得十分欠揍的花离离。还不都是因为你昨天莫名其妙的一番话!
“大概是因为天干物燥。”邵饼抽了抽嘴角,快步跑了下去。
花离离无骨般的倚在白玉石阶上望着邵饼逃也似的背影,又抬头瞥了一眼脸色铁黑的画眉,轻笑一声,“着实够‘燥’的。”
这厢邵饼正跟无华吃着早饭,死鬼花离离则在一旁唇畔含笑的啜着热茶,修长的指握着茶盏,满脸都是宁死也无憾的笑意。
邵饼嚼着嘴里的小笼包瞅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花哥哥,这茶是什么味道的?”
正掀开薄唇欲饮的花离离眉角一跳,神色平静道,“香的。”
“然后呢?”邵饼瞪着璀璨的大眼瞅着他,活像一只勤奋好学的仓鼠。
花离离抬眼瞅了瞅氤氲的热气,颇为迟疑的回答,“大概……是热的。”
邵饼更加不解了,她一边吮着指上沾染的汤汁一边问道,“我看花哥哥平时特别喜欢喝茶,可是冥神不是没有五感吗?既然没有味觉你为什么要喝呢?”
花离离闻言抬起头来换了个姿势倚在桌上,修长的腿相互交叠,又伸手拉了拉衣袖露出一截莹白结实的手腕,冥神特有的殷红色指甲映在几近透明的白玉盏上,恁的动人心魄。
花离离弯了一双桃花眸,朱唇微微勾起。他将脸半掩在茶盏的雾气之中,悠悠开口道,“难道你不觉得花哥哥喝茶的时候特别美吗?”
邵饼闻言口中的那个菜包立马哽在了喉咙里,她刚想向无华求救,却见无华正眉角猛跳的拼命往自己嘴里塞馒头,好像在压下什么不断翻滚的情绪。
花离离眼见两个人的反应,颇为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依旧执着茶盏细斟慢饮,“我喝的不是茶,是意境。”
邵饼忙双眼含泪的点头,麻烦先把您的意境借俺一会,俺快噎死了。
就在邵饼颤巍巍的伸手欲夺花离离手中的意境时,凉亭直通的房间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
“妖王又如何!不过还是只低贱的妖物!他日我定化作厉鬼将你蹂躏上三生三世!”女子喊完又爆发出一连串连绵不绝的大笑,只是这笑声丝毫不让人觉得悦耳,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邵饼皱紧了眉,十分不解的望着神色稍冷的花离离,“画眉在做什么?那女人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小渊渊在做白雪。”花离离事不关己的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邵饼闻言顿时黑了脸,神马叫‘在做白雪’……麻烦乃以后别净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她……没死?”
“你希望她死吗?”花离离瞥了一眼邵饼。
“当然不是,可是……”邵饼迟疑的瞅着桌对面的无华,“她对无华做了那种事情。”
无华闻言一张绝色俊脸立马憋的通红,“她没有做什么,只是把我关起来让我好好考虑。”
邵饼想想也对,要不然以无华的刚烈性子,如果真的被怎样怎样了,恐怕不是自尽就是手刃白雪。
“小渊渊只是在为他魂飞魄散的妖众报仇而已,况且白雪并不是真正的饮雪宫宫主,不是吗?”花离离说完一双长眸带了几分端详的神色望着邵饼。
“你们怎么知道!?”邵饼脱口而出。
“你果然知道寒子非的身份。”花离离敛了神色,起身拍了拍邵饼的头顶,冰凉而又毫无生气的手掌让邵饼浑身都起了一层粟米,而后她听见花离离低声道,“收起你那可笑的不忍之心,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让你不肯告诉我们实情。但是如果连敌我都分不清,就是自寻死路的愚蠢。”
“我只是不想再添血债……不想再看到更多花哥哥这样的人枉死,你明明会是人间最好的男子……”邵饼垂下头去,声色颇为凄楚。
按在她头顶上的手掌微微一颤,继而传来了花离离略显嘶哑的声音,“我不是什么好男子,只是一个胆小又自私的妖罢了。”
“花哥哥生前是妖?”
花离离轻笑一声,语调轻快道,“是啊!你猜我会是什么妖?”
邵饼凝眉思索了一会,“该是什么很漂亮的动物吧?或者是很艳丽的花?”
花离离伸出手指摇了几下,笑道,“错!本尊生前是一棵树。”
“树妖?!”
“当年本尊也是芳名满天下,金枝华叶令万妖望尘莫及,有着三千年的至纯修为。”
“既然花哥哥这么厉害,谁能杀得了你?”
花离离闻言笑容渐淡,而后他微微勾起唇角,只是那抹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没人杀得了我,只是我不想去杀别人。”
邵饼不解了,继续满眼期待的望着他。
花离离掩了长眸,玄色的袍子犹如晨曦中不肯退没的余晕,邵饼望着他萧索的身影,忽然不忍心再问。
这时花离离悠悠道,“一千年前,我在自己脚下放了一把真火。藤蔓枝叶直燃了三天三夜才烧了个干净,却还是狠不下心将魂魄一并焚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
花离离说完垂下头去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再轻快不过,只是一双桃花长眸却如罩了大雾般影影绰绰。
不知怎的,邵饼竟然觉得xiōng口有些疼。花离离的笑容像是钻心的虫,直噬向她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种跨越了许久,沉寂了许久,却也疼痛了许久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