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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绯色男公关》 第六章
不知是不是没有吃药的缘故,若城的病居然好得出奇的慢。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又换了两次地方,明知道颠簸不适合让病人养病,但是若熙知道有些事情,是万不得已,只好更用心的照顾着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曾经在心里怨恨诅咒过多少遍的男人,现在就手脚无力的躺在那里。她不是恨他恨不得让他死掉么,为什么还帮他擦身体,帮他喂饭,看着他发呆。他们不是有Kitty么,这一切都应该让应该侍奉他们的人去做才对啊。
若熙不是神,她不会忘记他注于她身上的痛苦。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不趁机要了他的命,为什么她不逃跑。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只是因为他近日来对她的温柔,她就可以原谅一切了么?如果伤口那么容易愈合,如果原谅一个人那么简单,那这世上,可还有仇恨两个字?
若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只是累了。累得不愿去考虑那么多,不去考虑若童现在在哪里,不去考虑楚梦是否还活着,不去考虑自己的孩子身在何方。她曾经为了别人考虑太多,将自己置于这万劫不复之地。如果乾坤逆转,她是否还会那样执著坚定,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的面前就是一个沉浸在怨恨里无法自拔的人,她是不是也应该步他的后尘,让自己的生命除却痛苦一无所剩。
她不能再祈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那样的单纯早已离她远去。他们在红尘彼岸遥遥相望,历经诸多劫难,终究为了一个怎样的结局。
每一次沐浴之后,看着镜子里洁白无瑕的身体,一切的丑陋残忍已经被抹煞,被人为的隐藏在面具之下。她已经死过一次,她宁可让自己相信过去的困顿与无望只是场梦,只是前世未曾磨灭的记忆。
而这一刻,这世上只有他和她,从此相依为命。
若熙坐在床边,缓慢的搅拌着碗里的粥。若城慵懒的靠在床头,看着阳光从窗口斜斜的照进来,碎金子一样洒在女人的身上。
天堂里的天使是否如此模样,白色的布衫,细白的面孔,苍白的纤细手臂,更显得长发,眉眼那样清晰。美的那样悲伤,那样绝望。一只坠落人间的天使,一只被他折断了翅膀的天使,一只被他扯进地狱的天使。
若城忍不住抬起手来,将若熙脸颊边掉下来的碎发挽在她耳后。多么普通的一个动作,他似乎从来没有做过。记忆如暗潮涌动,往昔自己做过的一切,像海啸一样扑面而来,惨痛而绝烈。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如果一切能够顺利,他要对她好。把曾经遗失过的一切都还给她,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如果,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一切还来得及。如果……
若熙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在碗边儿刮掉沾粘在勺底的浓稠,吹凉了送到他的嘴边。他没有张嘴,一动不动瞧着她的眼睛,那里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涟漪。银色的勺子在她的手里,平稳的像一条船,没有一丝颤抖。
xiōng口在痛,仿佛真的病入膏肓。但是他还是张开了嘴……
“你,过来,把这碗粥喝了。”
若熙愣在那里,看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黑衣人站在床边,从她手里接过碗,一口一口把滚烫的米粥灌下。碗底的蓝色标签还未看清,拿碗的手一颤,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咕噜声,身体已经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安静的躺在地板上,嘴角流出白色粘稠的液体。瓷碗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尸块,流着白色粘稠的毒血。
若熙回头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冰雪般的凌冽眼神罩着自己。她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想要解释,也知道和这个男人多说一个字都浪费。勺子还在她的手里,这已经注定是她的罪,逃不开的。
不过刚刚才完成的心理建设,典型的豆腐渣工程,一瞬间坍塌回原样。原本就是瓦砾堆砌出来的幻觉,如今把原本剩下的一点点残余完整也摧毁了。
欲哭无泪。这就是相信他的结果么,为什么自己会奢望。可笑之至。
有人进来抬走了那具尸体,又有人进来打扫干净了地上的污秽。若熙静静的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动也没有动,像具雕像一般。
一行手下沿着墙站成一排,一双双目光像笼子一样罩在若熙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应该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啊。”
若城的话讲的不紧不慢,却让她的心中一片凄凉。
他伸手揪住她的下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没有正眼看她,用力丢在了床上。若熙看着天花板,吸音涂料凹凸不平,勾画着一些奇怪的形状。一只手抠住了她的脖子,呼吸困难。耳朵里有一些声音,像一群蜜蜂在嗡嗡乱响,包裹在泡沫之外。
白色的衣料碎片在眼前飞过,展翅高飞的蝴蝶,终究敌不过地心引力,飘忽着落下来,在她的手边,蹭过她的脸颊。她的身体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的灵魂在身体里蜷成一团,可是躲不开他的入侵。他就像一条蛇,钻进了她的身体,对她的灵魂围追堵截。她只能躲在角落,品尝着嘴里铁锈的味道,任凭那些痛苦的记忆把自己淹没。
他在她身上乘风破浪,背对着自己的手下,看着若熙惨白的脸,不过是几分钟之前,她还坐在他的床边,沉静,温柔,像朵儿小花儿一样绽放着美丽。这一刻,她却躺在那里,被他搓揉成一团残败。
他知道,这样强行做爱,她一定很痛。但更痛得是在这些男人面前蹂躏她。他不想输的一败涂地,所以,在最后一刻,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第七章
若熙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窗外是一片橘色夕阳,像是稀释后的鲜血,笼罩着远山近水。
在那之后,若城并没有囚禁她,这无所谓,反正她早就没有自由这样东西。可是让她奇怪的是,他也没有继续惩罚她。若城带着一群人离开那个房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样也好,她可以静静的坐在那里看风景。幻想着这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她和Kitty。若城把这个女孩留下来照顾若熙的衣食起居。也多亏了有她,若熙还勉强维持着一丝生气。
若熙再也没见到第三个人,她甚至都没有走出那一间卧室。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看着她。她不想要逃跑了,跑去哪里有什么区别么?
Kitty端了晚餐推门走进来,看到若熙依然蜷缩在床的角落。那么大一张床,她占了半个枕头都不到的位置。像极了摆在床头的人型玩偶。
“小姐,吃饭了。”
人偶怎么会有反应,只是在食物送到嘴边的时候,机械的张嘴,咀嚼,吞咽。她的一双美目之中,只有窗外渐渐暗淡的天空。
Kitty把碗盘撤走之后回来,若熙居然不在床上了。她有些紧张,不过一转头间,看到了阳台上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夜风吹着她身上的白袍子,幽灵一样。
Kitty心中有些害怕,那道身影,瘦削单薄,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从栏杆翻下去一样。
“小姐……不要……”
她冲过去抓住若熙的手臂。
若熙转过头来,看着一脸紧张的女孩,嘴角向两边扯了扯,试图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可是看在女孩眼里,是流不出泪的哀伤与绝望。
“不要……”
她紧抓着若熙的手臂,不想要放开。
“我只是想……看看夜景……”若熙拍拍女孩的手,“帮我拿件衣服出来好么?我有些冷。”
女孩有些迟疑,仿佛她一走开,若熙就会跳下去。直到看见她肯定的眼神,才风一样冲回屋子里去,从衣橱里顺手抓了一件长外套就奔了回来。
若熙看了看Kitty手里黑色的男士外套,是若城留下来的,细致的纹理,奢侈到每一个针脚,从里到外,纯粹的黑。顺着若熙的眼神,Kitty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了什么,她xiōng口骤紧了一下,支吾的说,“我……我去换一件。”
“不用了。”若熙拉住她,“就这件吧。”
黑色厚重的外套把冷风隔绝在外。已经吹到冰凉的身体,似乎在这许久无人穿着的衣服上,都能捕捉到主人残留的体温。
若熙把脸埋在衣服里,熟悉的味道,属于申若城的味道。呼吸之间,大脑自动把有着他味道的记忆扯了出来,从近到远,从现在到过去,记录着她的一生的画面缓缓倒带,在她的脑海里翻滚沸腾,连带着身体的痛觉都开始敏感起来。某个地方,跟随着脉搏,一抽一抽的疼。
夜空宁静,星星一颗一颗亮了。像无数的眼睛,明亮慧黠,俯视着人间。如果天上真有神仙,是否会笑人世间的灵魂荒诞不经,自寻烦恼。宇宙澄清,这些来自几千万年前的光芒,照耀过谁。几千万年后的那里,是否一片虚无。而人所受的那些苦难,在多久之后,就会被人遗忘,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若熙身后,紧盯着她怕她轻生的女孩离开了。软底的鞋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等到若熙感觉到身后渐渐逼近的温暖想要回头的时候,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身体腾空而起,黑色的外套掉在地上。若熙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某一种了结。
抱着她的人坐了下去,衣襟敞开,裹住了她瘦弱的身体。若熙突然感觉自己有一种幻觉。这幻觉身上带着她熟悉的另一种味道,这幻觉有她熟悉xiōng膛的感觉,这幻觉紧紧的抱着她,仿佛找回了遗失许久的心爱宝物,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放手。
这幻觉还开口说话,喃喃的叫她的名字,“若熙……若熙……”
若熙睁开眼睛,抬手摸上那张脸。
“梦……”果然是梦吧,一场绮丽的梦,她一定是晕了头,才会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男人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磨蹭着,她居然瘦了这么多,那个男人……
“啊。”她呻吟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他松开了不小心攥紧的手掌,把她的纤细如孩童般,苍白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
“若熙,跟我走吧,跟我离开,离开那个疯子。”
若熙呆呆的看着他,冰冷的手指尖残留着他嘴唇的触感温度,呼吸喷在手上,几乎烫红了她的皮肤。
“梦……”
楚梦把她抱在怀里,吻上她的额头,“对,是我……若熙……我来接你了,我要带你离开……”
若熙想,自己真的要死了吧,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梦来接她了,接她离开这寂寥的空间,走向她所不知的某处。
“好……我跟你走……”若熙笑着把头靠在楚梦的xiōng前,好奇怪哦,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好快,好坚定。
楚梦将衣服脱下,披在她身上,横抱着她站起来。若熙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我们要飞了么?”
楚梦一愣,低头看她,苍白小脸儿上的一双眼睛焦距有些迷茫,脸上挂着一丝怪异的表情,他没有听明白她的话,“飞,我们为什么要飞?”
“飞到那里去啊……飞到永远没有痛苦,没有黑暗的地方去……他们好像叫那里……天堂。”
楚梦看着她转头看向夜空,黑色瞳孔上闪烁着星光,璀璨,却不真实。
“我们是去那里,对不对,你要带我去那里……”
没有得到回答,若熙有些哀怨的转回来看着楚梦。看得他xiōng口像被细钢丝狠狠地抽紧。他挤出一个笑容,对她点点头,“对,我们是去那里,去那个没有痛苦和黑暗的地方。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再也不会了。”
若熙靠在楚梦xiōng口,闭上眼睛,听见他绕过阳台的门,听见门把手扭转的声音,然后感觉他停下了脚步。
“楚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
是Kitty的声音,若熙从楚梦怀里抬起头。Kitty站在卧室门前的走廊上,皱着眉头盯着楚梦怀里的女人。
“就是你所看到的,我要带走她。”
“楚先生,你这样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让那该死的计划见鬼去吧。她已经被那个疯子折腾成这个样子。你也知道申若城很久都没有回来这里了。那个计划不会进行下去了,没有计划了,我怎么可以让她继续在这里,一天一天等死。我必须要带她走。”
若熙有点儿糊涂了,什么计划,为什么Kitty在这里。一切不是场幻觉么?一切不是场梦么?他不是要带她去天堂?她不是要死掉了?
“梦……这……”她的话还没有问出来,Kitty已经抬手将一小管针剂扎在了若熙的手臂上。
“你……你给她注射了什么?”楚梦看着怀里的女人头一歪,没有了意识,抬头怒视着面前的女孩。
Kitty一反平时软弱无害的样子,面对着这个高她两头的男子,气势竟不容多让。
“把她送回去。”
“不,我要带她走。”
“楚先生,你能带她去哪里?你如果真的这样做,就等于把两边的人都惹上了,你觉得你能带她去哪里?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但是你带走她,就是对她好的事情么?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第八章
若熙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依然是一片黑暗,只是飘起了小雨,夜空黝黑深远,没有星光。不知道哪里飘来悠远的歌声,慵懒女声,用听不懂的语言唱着一首低靡哀伤的歌。
挣扎着坐起来,若熙身上盖着的黑色外套滑了下去。她用手抓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是若城的味道。
她似乎做了个梦,梦里她看到了一个人,感受了一个怀抱,听到了一些话。但是脑袋丝丝缕缕的疼痛着,不能思考。
口很渴,肚子也叽里咕噜的叫唤着。她记得自己似乎已经吃过晚餐,本不应该这样饿才对。打开床头的灯,伸手按了召唤Kitty的铃,过了好一阵子女孩才敲门进来。
“Kitty,帮我弄点儿吃的,谢谢。”
Kitty转身出去,若熙似乎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些不同往常。她想,也许是自己头疼的关系吧。
若熙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吃光了Kitty准备的简单食物。竟没有发觉Kitty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主动去喂自己。她喝下最后一口果汁,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孩。Kitty正入神的回望着她,面色严肃。
“怎么了?”
Kitty垂眸,眼角在若熙看不到的地方抖了一下,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小姐,你爱主人么?”
若熙愣在那里,她没想到这个女孩会问她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爱他么?他是自己的亲哥哥,他将自己囚禁。他像一条冰冷狡猾的蛇,毫不留情的钻进她的身体。他像一只残忍狂暴的狮子,将她啃噬干净,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她怎么可能爱他。
Kitty看到若熙几乎不可分辨的微微摇头,继续问她,“那,你恨他么?”
若熙曾经恨过,不容置疑。她对他展现了温柔,又被他狠狠地破碎了她勉强拾起的信任,她应该更恨他才对。可是,若熙搜索了自己的意识每一个角落,并没有找到恨那个字。是因为没有爱,所以没有恨么?还是说……
若熙的犹豫让Kitty有些迷惑。Kitty见过申若城对若熙好的样子,几乎捧在手心里。但是,那种呵护,像是一个人抱着自己养的宠物,他爱抚她,他喂她吃东西,他叫人买来各种衣服装扮她。在Kitty眼里,若熙不过是申若城留在身边的一个玩物,一个有生命的玩具。Kitty每天面对着这个浑身散发着绝望与凄惨的女人,她亲眼看着若熙被申若城在诸多手下面前强占,若换做是她自己,可能已经让那个疯子死了几百次。她从心底看不起若熙的懦弱和逆来顺受。
“你敢在他的食物里下毒,一定很恨他吧。”
“我并没有下毒。”
“就算那一次不是你下的毒,你也很想让他死吧。”
若熙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女孩,她平时从没有特别注意过Kitty。一直以为她不过一个娇小普通的女孩子,做事很妥当,利索,也不多讲话,普普通通的,极是低调,几乎没有存在感。可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女孩,似乎换了一个人。眼神坚定明亮,甚至有些凌冽的寒光,周身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杀气,对,就是杀气,像一把即将见血的匕首,跃跃欲试的想要撕开皮肉。她的嘴角甚至挂着一个不完整的微笑,残缺以至让若熙感觉到残忍。
Kitty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刚才已经有消息传来,两方的持久的明争暗斗之中,自己原本的主人已经被逼进了危险的境地。有些事情有些安排没有时间再等了,如今,每一秒钟都是变数。Kitty打算赌一次,赌这个女人的勇气,赌她心中的仇恨。Kitty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站起身,拉过若熙的手,把它放在她的手里。
“这个交给你了,我最得意的发明,很方便,很容易使用,就算女生这样小的手掌也可以轻易藏住。你可以把它放在内衣里。至于机会……男人在做爱的时候,意识最薄弱,而且血液流动较快,药起作用的速度也比较迅速……扎在哪里都成,这是皮下注射的药剂……你也可以说它,见血封喉……呵呵……”
若熙看着Kitty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从梦里醒过来。刚才那些话,刚才Kitty的表情,貌似只是幻觉。但是手里的注射器实实在在的搁着自己的手掌。她把手攥紧,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原来是这样,命运的每一步都是被某只翻云覆雨手遥遥控制,逃不开,躲不过。可是,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谁能告诉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真是冷啊,手脚都快要冻僵了。Kitty忘记关上窗子,风吹着窗帘飞舞,带进来潮湿冰冷的空气。若熙团成一团,缩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肩膀,身体依然抖得厉害。似乎人在无助的时候,都喜欢这个动作。和在母亲体内时一样的姿势,安全,温暖,宁静的潜意识。
窗口渐渐亮起来。乌云遮蔽了她的世界。太阳在某个地方升起,她看不到。她想,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过是他玩腻了的玩具,被丢在这里,最终孤单老去。嘴角向两边扯了扯,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挺好不是么。
Kitty来看过几次,若熙一直都蜷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的。Kitty以为她只是在睡觉,并没有打扰。所以等申若城一身疲惫,风风火火的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只包裹在白色被单中,冰凉的躯体。
第九章
她为什么一动不动,她为什么浑身冰凉。为什么转圜之间,她就像只死去多时的尸体一般躺在床上。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出生入死,到底为了什么?
“你怎么可以不等我……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到阎王地府走一遭也要把你拉回来……我不允许你死……你怎么敢死……”
若城像是一只慌了神的野兽,在困住若熙的笼子里大声咆哮,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手下的人唯唯诺诺,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她没事,还有脉搏,只是昨夜太冷……”
“那个照顾她的女孩呢?”
“不知何时逃走了。”
若熙朦朦胧胧的感觉有人在身边走动,有人在大声讲话,有人翻过自己的身体,冻得僵直的皮肉针刺一般的疼痛着。她很想跟他们说,安静一些吧,让她好好的睡一觉,这样平静的睡下去,再也不要起来。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腾云驾雾离开了平稳的床铺,天翻地覆之后,掉落一团岩浆火焰之中。水池热烈的温度烧灼着皮肤,从毛孔侵入骨缝,整个人被搅碎一般,让若熙忍不住呻吟出声。
一具炙热的躯体侵过来包裹住她,却依然止不住她剧烈的颤抖。
“你究竟是要怎样……你这个女人,你究竟要我怎样……”他的声音咬牙切齿,令人背心沿着脊柱窜起一股冰寒。
“……我已经要为了你放弃一切……难道你一定要我死在你手里才甘心么……”
“……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着我……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样……”
“……怎样才能抓住你,拥有你,永远的拥有你……”
“……若熙,不要离开我……”
“……若熙,我只有你了……”
若城用大毛巾把若熙从浴池里抱出来。她依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在半梦半醒之间,时而呻吟两声,声音虚弱,浑身的皮肤因为热水的激烫像只虾子一样泛着暧昧的绯红。
池水的热度似乎进驻了若熙的骨髓,久久不去。一切颠倒了过来,换成这个大男人,悲痛欲绝的看着怀里的女人,细心的照顾,时不时低头轻吻着她滚烫的额头,像是狼族的野兽,舔舐着爱侣的伤口,耐心,却隐藏着蛮暴的野性。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男人走进来,把床上的女子抱在怀里,从她正在进食的盘子上捏起一片牛肉放在嘴里。
“为什么……你……不怕我再给你下毒么?”若熙靠在他的怀里,盯着角落发呆。在那里,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男子的生命一瞬间消逝。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下毒。”
若熙一怔,抬头看向他平静幽黑的眸子。若城抚过她的脸颊,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窝。她看着他的喉结,在形状美好的颈子上,上下滑动。
“那不过是一场戏,从我生病开始,演给对手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看的戏。”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睫毛,鼻梁,“为了让他们以为,你被我抛弃了。”
若城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轻柔温存,带着牛肉的香醇。若熙的心里却一片赤寒。一出戏,不过是一出戏。付出了一个手下的性命,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活春宫,不过都是一出戏而已。自己一定是个拙劣的演员,落在他的眼中多么可笑。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自己,“怎么?生气了?”
怎么会生气,怎么敢生气。只是心突然一片惨白。血液在这一刻不知道涌向哪里,留下空荡荡的xiōng膛颤抖着疼痛。
餐盘掉落在地,发出零碎的声响。他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缠着她的四肢,若熙有些喘不过气。
“若熙,记住,你是我的,永远,无论发生了什么……”男人扣住她的腰,缓缓推进。
湛亮的瞳仁,毫不压抑的欲望,俊美的脸,残忍而狂暴的掠夺。一次次的冲击,让她的灵魂和身体一同麻痹。迷离,恍惚,意识渐渐涣散……
纷飞的梨花,春日的暖阳,古香古色的小院,黑漆雕木的躺椅……
妈妈……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梨树下的女子转过头,美的虚无缥缈……
原来,美丽的女人,注定了躲不过命运的羁绊……
妈妈,你可知,这张脸,这幅身体,带给了我什么……
如果我生来就是一个不被祝福的生命,要承受这痛苦,这孤寂,这悲辛无尽的人生,你为何还要让我出生……
这个世界好冷,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若熙,若熙……”他轻轻拍打她的脸。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做到一半她就晕了过去。他以为自己足够温柔,看来,她的身体还是太过虚弱了。
她缓缓张开眼。
“你要去哪里?你想要谁带你离开?”
“嗯?”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抬起她的一条腿,他的分身还在她的身体里未曾脱离,“说,你刚才一直说要离开,你要去哪里?嗯?”
“啊……”
他的手臂骤然缩紧,俯下身摩挲着她扭结着痛苦的脸,“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我身边,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若熙闭上眼睛,感觉有若城滚烫的汗水滴落在脸上。砸在皮肤上,溅起一片细小的水珠。落在唇边,为何,这么咸。
第十章
若城带若熙离开了那里,找了一个坐落在赤道附近的小岛。安静,美丽,辽阔的大海一望无际,蓝天,白云,水天一色。最重要的,这里温度适宜,即便是晚上也只是微凉。
他似乎一直都在寻找靠近海边的地点。只为了她那一句“太平洋中间”的无心之言么?这算不算一种宠腻?
刚下过雨,夕阳笔直的划过天际,像灰色墙纸上贴着的一条蕾丝边。
那一条清晰的交界线,一边是昏暗,一边是明艳,最最强烈的对比,没有踌躇,没有犹豫,没有融合。只有在这种空气干净的不似人间的海滨城市,才看得到。
男人在女人身后伸出手臂,抓着女人身前的雕花栏杆,把她环在他的怀里。
很自然的,在傍晚微凉的海风里,女人靠向了那片炙热的xiōng膛。
“很美,不是么。”
他没有讲话,只是手臂微微用力,把女人埋进他旷阔的怀里。
若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可惜,我们没有一起看过日出。”
“我说过,我们还有一辈子。”
一辈子,多么可怕的一个词。谁能告诉她,她的一辈子还有多长,能不能就此从栏杆处跳下去,在岩石与白色浪花里了却此生。
“若熙。”
近似自言自语的模糊的呼唤,迷茫而……无助。若熙为了自己的幻觉勾起了嘴角。他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无助么?
“若熙,你笑了?”
他扳过女人的身体,看着她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笑容,哪怕是一丝苦笑,嘲笑。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只剩下失望。
“笑一个给我看。”
若熙拉扯着嘴角,僵硬而虚假,没有灵魂空洞的笑容。他侧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他的吻很轻柔的落在她的唇上,一个又一个,勾画着她的唇型。怀里的女人的身体禁不住迅速僵直,本能的自我防卫,虽知道毫无用处,却是生命个体对于危险到来前的条件反射。
他略退开一些距离,俯视着她,“你就这样防备着我么?放松一些,我答应你不再伤害你。我这些日子做的还不够么?”
“放松?和那次一样,等我像蚌一样张开硬壳,露出柔软让你搅碎?”
“你……你一定要激怒我,让我伤害你才甘心么?”
“我是否去激怒你,结果有什么差别?”
他沉默,看着怀里女子迎着他的目光倔强的表情。良久,鼻端发出一声轻笑,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仿佛呵护着最珍贵的宝贝。
“恨我么?”
若熙一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我这样对你,你一定恨透我了吧。”
他猛然拉开她的衣领,伸手探进她的内衣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
“这是什么?”
若熙别过头。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里面是什么?”
她依然沉默。
“为什么,同样是亲人,你可以为了若童承受一切,为什么,却恨不得我去死?”
若熙垂下头,低声呢喃,“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若熙无语,嘴角抽动,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是谁?照顾你的那个丫头?”
“……”
“不说?好。”
他招手,已经有人来到近前,“把Kitty给我带来。”
“不要,不关她的事,求你。”
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腿哀求的女人,她可以为了任何人求他,可以为了任何人承受他的暴戾。可是她却从未为了自己做过任何事。他收敛自己的脾气,吃下那些让自己镇定的药剂,试着宠爱她,呵护她。而她却利用他给她的自由,企图置他于死地。
“你想要我的命?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他反手从手下身上拽过一把枪,扔在她脚下。
“拿起来。”
她迟疑了一下,迅速将枪捡起抓在自己手里。
“开枪。”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xiōng口,“打这里,瞄准一点。”
她站起身,缓慢的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他的xiōng膛。
若熙看着面前伫立不动的男子,表情释然,仿佛她手里的不是枪,而是她在帮他整理领带。
手下已经把照顾若熙的女孩压了来。她虽显疲惫,却还算得上衣衫整齐。退却了平时小女孩的打扮,只是脚步有些蹒跚,面色凝重。看到若熙拿着枪对着若城,这才从她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笑意,随即换上恐惧的表情。
“小姐,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若熙看看Kitty,又转过来看看若城,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说过,不再伤害你的身体……”若城抬起手,指着他身侧的男人,眼睛却依然看着若熙,“你先来。”
男人走向Kitty,布料扯开的声音和女孩子的尖叫同时响起,撕心裂肺。
“不要……你放了她。”握着枪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若城好心的出手帮她托住,握着她的手腕,打开了枪的保险拴。
“开枪吧。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开枪啊。你说,他们会不会因为我倒下就停下来?”
“小姐……救我……啊……”
“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背景来历不明的女孩子,虽然知道Kitty带着她不了解的秘密,但是她却不忍一个女子受到这样的伤害。
若城用另一支手抹去若熙的眼泪,双手握着她拿枪的手,修长的手摆正她扣着扳机的食指,一分一分的轻轻下压。
“不……不要……”
枪声响起,若城的衬衣迅速被鲜血染红。xiōng膛剧烈起伏,他却感受不到空气进入肺中。他压住伤口,挥手让手下退下。他抱住愣在原地的若熙,贴在她的耳边,用断续而微弱的声音说,“这样,你可满意了?我的宝贝……只要你喜欢,要我的命也不过这么简单……咳咳……不过,你最好不要过得太幸福……我会……嫉妒……”
若熙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渐渐下滑。他滑坐在地,靠在栏杆上,对手下说,“让她走。”
手下迟疑着退到两侧,若城用尽全力推了一把愣在那里的若熙,“走……你走吧……”
若熙看着躺在血泊里的他,看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Kitty,猛然抛下一切向外奔去。
事物在眼前飞逝,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光着脚奔跑在沿海公路之上,不知要去向哪里,只想要背离一切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事。一直到一辆车追上她,横在她的前面,她已然刹不住去势,撞在车门上,颓然倒地。
一个温暖的xiōng膛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呼唤着,“若熙……若熙……”
良久,若熙抬起头,看着那熟悉的脸,嘴型喊出一个“梦”字,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