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作品:《以身侍虎(重生)

    “祖母说的没错,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当年有孕,除去亲近之人,谁会知道母亲怀的是双胎还是单胎?母亲突然生下双生子,旁人不会多想,亲近之人却未必不会细思?我名声毁坏,得益的人是谁?”
    梅老夫人眼中厉光大盛,看向她。“那又如何?”
    她迎视着,任由那痛翻江倒海般朝她袭来。祖母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要自己入东宫为妾,到底是为什么?
    原来比起梅家的名声,她是可以被忽略舍弃的那一个。
    “祖母,孙女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是。”梅老夫人说得斩钉截铁,“东宫侧妃,多少人盼不来的东西。要不是虞家愿意帮咱们,你以为以你今时今日的名声,能得一个侧妃的名分吗?我知道你不想为妾,但你以为自己还能嫁进燕国公府吗?燕世子再是看重你,恐怕也只能许你一个贵妾之位。一个国公府的妾室与太子侧妃相比,孰轻孰重?”
    梅青晓面色哀伤,突然觉得一切都好荒谬,荒谬到她想笑。前世里,她到底错过了什么?为什么太多的事情她都没有看清楚。
    口口声声为她好的祖母,就是这样罔顾她的意愿。她连太子妃都不想当,更何况这劳什么子侧妃。
    “祖母,梅家的名声和我的性命,孰轻孰重?”
    “你这是在威胁我?我告诉你,你一日是我梅家的姑娘,我就不能容你坏了梅家的体面和名声。女子在世,名声重于性命,你焉能不知?”
    她怎么会不知,正是因为将这样的念头刻进骨血里,前世她才会一头撞死在梅家的气节柱下。重活一世,她已大彻大悟。
    倘若能不顾名声,不顾世俗的看法,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今生她愿抛下禁锢自己的一切,她倒要看看能不能活出另一番天地来。
    “祖母若嫌我丢梅家的脸,大可将我遂出梅家,我没有怨尤。”
    梅老夫身子一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外孙女,怎么会执拗成这样。如此固执不顾一切,果真是珍儿的孩子。
    她已经失去珍儿,万不能再让这个孩子重复她母亲的老路。
    把心一横,道:“不可能,你是我梅家的孩子,生死都不能改变!”
    “如果我不愿意呢?”
    “此事由不得你。婚姻之事本就是长辈做主,你一个姑娘家安心待嫁便是。我看你最近心绪浮动,得好好修养身心。从今日起,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了。”
    这是要将她软禁,直至她出嫁为止。
    她心下一片凄凉,等到无人时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滚落。她的人生,真可笑啊。可笑前世她居然什么都没看明白,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撞了梅家的气节柱。
    死过一回,才能将这一切看透,何其可悲。
    一夜灯火阑珊,梅家上下被虞氏敲打过,谁也不敢议论外面的事情。麓京上下流言传来传去,越发显得扑朔迷离真假难辨。
    梅府大门紧闭,谢绝所有人。
    梅青晚乖巧地陪着阿姐,手里拿着一个花绷子在绣帕子。那日宋夫人第一次上门求娶时,虞氏就将她禁足在自己的院中,勒令府中下人不许对她透露半个字。
    是以,她并不知家中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阿姐,母亲今日进宫,为何连你都不带?”
    梅青晓脸色平静,已不见昨日的悲凄。她手上做的一件黑色男子外衣,凝思以为是给大公子做的,倒也没有多想。
    静心却是知道,姑娘手里的衣服是给叶公子做的。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始终想不明白姑娘为何会相中叶公子。
    叶公子长相出众,倒是没得挑。只是那出身…说句难听的话,姑娘再不是梅家的亲姑娘,也老夫人和夫人亲手养大的,和亲生的女儿没什么分别。再加上和大公子二姑娘的情分在,就算是嫁不成世家的嫡子长孙,也不可能嫁给叶公子这样的人。
    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许是皇后娘娘有事要和母亲商议。”梅青晓轻描淡写地回着,心里却知母亲进宫为哪般。
    天未亮时,虞氏和虞夫人一起进宫。
    京中风言风语,自是传到宫中。虞皇后召见虞氏和虞夫人,问的当然是梅青晓的身世。事到如今,虞氏不敢隐瞒,如实全盘托出。
    虞皇后极为震怒,当场摔碎一只杯子。
    屏退宫人后,三人私下不知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虞氏出宫里脸色并不算好看,一路沉默回到梅府,直接去了梅老夫人的院子。
    没过多时,宫里就传出指婚的懿旨。虞家的大姑娘被赐婚给太子殿下,一时之间前往虞国公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大事发生。
    梁国突然多了一位皇子,比太子小一岁。陛下已将其认回,封为寿王。听说寿王殿下是陛下与一民间女子所生,生母低贱。
    陛下子嗣不丰,宫中除了太子外并无其他的皇子,且近十几年来,后宫妃嫔都无一人传出有身孕。
    梅青晓想着,陛下定是丹药吃多了,伤了身体的根本。
    她被禁了足,除去知晓阁的人,府里的人似乎都不知道。除了她不能出去,并不妨碍阿瑜来看她。
    阿瑜已知她的身世,言语间小心翼翼。
    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始终还是有区别。母亲对阿瑜爱护之心细微周到,不愿世间半点污浊脏了阿瑜的耳朵。
    如果她长在亲娘膝下…
    “嘶。”
    一个晃神,针尖扎进指头里,小小的血珠冒出来。她盯着那深红的小小血珠,眼眶渐渐湿润。
    “姑娘。”静心惊呼着,找来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您去歇歇吧,别做了。您这个样子,奴婢瞧着心里好难受。”
    梅家的大姑娘,清雅端庄。从来都是高冷自持,从容大体。这样沉郁的姑娘,静心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姑娘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姑娘为何认准了叶公子。
    但她知道,婚姻大事姑娘无法做主,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姑娘,您歇会吧。”
    “我没事。”
    她真的没事,反倒是因为看清了许多事,心里的顾忌少了许多。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或许她会和她的亲娘一样,选择和阿慎私奔。
    前世的那个自己,到死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禁足五日后,她终于得到准许出门的机会。
    虞紫薇下的帖子,办的赏花会。
    听着祖母和母亲叮嘱她和虞紫薇好好相处的话,她心中只有悲哀。在她们看来,日后她要依附虞紫薇,可不得提前好好巴结。
    若不然,又怎么会许她出门做客。
    兄妹在三人一同出门,虞家的诗会设有男宾席,主家自是那位世子表哥虞仁凤。
    虞紫薇亲自在门口等她,见到她后神情略微一愣,完全没想到她如此平静,似不受半分影响。紧接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自是一番好姐姐的关切模样。
    “阿瑾,我还担心你不会来。”
    “表姐的赏花会,我怎敢不来?”她淡淡回着,听不出喜怒。
    虞紫薇叹息一声,“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想不到…你一定很难过。我原本是要去看你的,又怕你不愿见人。”
    “表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一应都好,并没有什么事情。你说我不愿见人,此话从何说起?”
    “阿瑾你何必故作无事,外头都传遍了。我知你心中必定伤心,换成任何人,出了这般事情只怕是都觉得天塌了。”
    梅青晓清泠泠的眼神微闪,扫视一下那些往这些看的贵女们,再一看虞紫薇这假模假式好姐妹的样子,心下冷笑。
    “这么点风雨,谈何天塌。表姐如此不经事,真等哪日天塌下来,又该如何?”
    虞紫薇面色微变,听出她话里有话,“阿瑾何必玩笑,无论哪方天塌,也塌不到我的头上,我不过是替你担心。”
    “世间之事,谁说得准。我相信总有一日,表姐一定能体会到天塌的滋味。”这句话梅青晓声音压得极低,仅虞紫薇一人能听到。
    虞紫薇厉眼看去时,梅青晓已是容颜淡淡,丝毫不见犀利之相。她心下怪异,突突跳个不停,越发觉得这个表妹不能容。
    她身后的黄衫少女很是看不惯梅青晓无事人的样子,嘴一撇,“阿瑾,你就别装了。眼下谁不知道你不是梅家的姑娘,你何必不承认。”
    黄衫少女是柳氏的侄女柳如燕,以前因为虞紫薇的关系,她们交情还算不错。
    “谁说我不是梅家的姑娘?”梅青晓的语气不怒不急,很是漫不经心。
    “还用谁说,谁不知道你是你姑姑的女儿。你姑姑当年根本不是病死了,而是和人私奔了。”尖刻的声音,同样来自虞紫薇的身后。
    说话的是宋招娣,俨然是虞紫薇的小跟班。
    “我姑姑的事宋姑娘都知道,还真是神通广大。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我母亲生的,难道你是接生的稳婆?”
    谁稳婆了?
    宋招娣大怒,“你别不承认,反正你就不是梅家的姑娘。”
    “我是不是梅家的姑娘,关宋姑娘何事?”
    虞紫薇认真地看着梅青晓,这个表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以她的性子,向来是宁折不弯一板一眼,为什么变得如此巧言善辩。
    “阿瑾,有些事咱们自己知道就成,何必要撕开来讲。”
    多么体贴善解人意的话,顾全大局又顺了大家的面子。许多女客看过来,对虞紫薇的大气交口称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梅青晓浅浅一笑,笑不达眼底,“表姐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难道表姐也是稳婆,对我母亲当年产子一事知之甚详?”
    虞紫薇脸色大变,险些崩不住。
    “阿瑾,你说的是什么胡话?我只当你心里难受口不择言,不和你计较。你赶紧打住,莫要丢了梅家的脸面。”
    “我说错什么了,怎么就丢了梅家的脸面?若是我任由你们诋毁我的出身,那才是真正坏了梅家的名声。”
    虞紫薇挤出笑来,“好阿瑾,算我求你,是我不该关心你的事。今日你就给我一个面子,莫要闹得大家难看。”
    听听,这话说得真漂亮。
    合着是她在无理取闹,是她弄得大家下不了台。
    “虞姑娘,也就你性子好。换成是我,有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表妹,我非让人把她轰出去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自然是那位宋招娣。
    虞紫薇闻言,面有难色,“宋姑娘,你少说两句。阿瑾是我的表妹,我一向拿她当亲妹妹看。她不过是心里不痛快,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宋招娣本就卯足劲讨好虞紫薇,又气梅家害了她哥哥,哪有不使劲拉踩梅青晓的道理。
    “虞姑娘,她可不是你正经的表妹。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指不定她和她那个娘一样,骨子里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她说我哥哥对她言语不敬,说不准是她有意勾搭我哥哥。”
    “没错,就是她故意对我抛媚眼的。”宋进财被人扶着走过来,腿脚还没有好全,谁也没想到他今日也来参加花会。
    梅青晓一看这势头,大约明白虞紫薇的用意。祖母自以为和虞夫人谈妥条件,许她侧妃之位,却不想虞紫薇根本容不下她。
    如此,倒也不是坏事。
    “你胡说,我阿姐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梅青晚一直插不上话,母亲交待她不能得罪大表姐。她刚才见阿姐被人欺负,心里急得不行。
    姑娘之间说几句还罢了,这什么宋世子是什么东西。
    宋进财已将梅青晓视为囊中物,又有人故意给他行方便之门。今日若不能逼使梅家姑娘就范,他的宋字就倒过来写。
    “梅二姑娘,你还帮着她说话。要不是她,你就是梅家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