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作品:《心计(原名《锦绣良缘》)》 马连晋敲门进来,先是皱眉,“怎么坐在地上?”一边说,一边拉她一把坐在床边,又低声问她,“方静洗澡去了?”
杨小丽茫然点头。
马连晋说,“小静从小娇生惯养的,连重话都没听过一句,这一次在里面吃不了少苦,要是有个小脾气什么的,你多体谅些。”
杨小丽不假思索,出自本能地回应了这个请求,“那是自然的。”
马连晋非常的感动。他认定杨小丽是个传统、善良、贤惠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现今的物质社会,比大熊猫还珍贵。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和这样的女人相处,在心灵上是何等的舒服:没有算计,没有利益冲突,连……不听话的烦恼,也没有。
马连晋在她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说,“今儿是我对不住你,明天,明天好不好,我们一大早就去民政局排队登记,好不好。”
杨小丽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她觉得这样的情景,这样的诚意,才算得上是一次正正式式的求婚,也是每一个女人一生,值得追求和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而不能象第一次――那是前天一大早,马连晋还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她的肚子好半天,忽然冒出一句,“登记吧,我们去登记,要是明天不下雨,那就明天吧。”她当时差点说出后面的话来,“登记吧,登记了,就一了百了。”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因为眼中有泪,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就好象她肚子里的孩儿高兴了在踢她的时候一样。她恍惚着,不敢相信她这样的人,也可以得到一个男人最诚挚的求婚。她清醒着,因为幸福的感觉是那样实实在在地笼罩着她。她惊恐着,她担心这样得来的幸福会成为时间里的流沙,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有一个结果:握不住,无论如何也握不住……
“怎么不说话?”马连晋轻声询问着。
“好,我们明天去登记。”她紧闭双目,似乎不敢直视眼前的幸福,但她听到自己再清晰不过的回答,感觉内心深处仿佛强风扫过的世界,空荡荡一片,却偏偏,想要抓住最渴望的东西,也许,是一个女人的奢望,更也许,是身为女人的本能――爱……没有杂质的纯粹的爱,不因为繁华的最简单的爱,男人对女人之爱……
马连晋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就这样手拉手,肩并肩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外边厨房里电锅叮地一声打断了他们,马连晋这才松开她的手,站起来,“饭熟了,你去催催小静。”
杨小丽点头,看着他走到门口,忽然喊了一声,“哎,你……”
马连晋站在门口回过头,“什么事?”
她的脸上布满快乐的光辉,似乎是想把这幸福的感觉长长久久地留下来,但是,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好意思笑笑,强迫自己的脸面对着墙壁,“没事……什么事没有,你去吧。”
马连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但终究却是什么也没说,回转身去了厨房。杨小丽低头坐在床边,一滴泪,从眼睛里滴出来,落在手心,悄悄地化了,没有声音,亦无人知晓。
饭桌上,马连晋跟方静提议,既然平安出来了,没留下犯罪记录,干脆出国继续读书,也算是避避风头。方静黯然神伤说是放心不下她母亲,马连晋忙说这个不用她来Cāo心,她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方老太太那里自然有他这个女婿照应。
杨小丽是做过穷人的,自然懂得方静这话,不过是个托词罢了,经历了这许多事,估计这小姑娘唯一的心愿就是走,走得越远越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成恶梦,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当然,这也是杨小丽最喜欢的结果。
她放下筷子,从卧室里把马连晋前两天才交到她手上的那个存折拿了出来,塞到方静手里,“我知道你担忧什么,这里面的钱,是你姐姐从前帮着你姐夫攒下的,你先拿去用,该怎么用怎么用,横竖是你亲姐姐的钱,你用,也是该当的。我常听你姐夫提起你,说你脑子聪明什么的,不是一般地会读书,这里的事你不用管,有我跟你姐夫呢,你就安心读书,把那个什么NBA给读回来,也给你姐夫争口气。”
方静一边笑一边把存折往回送,“小丽姐说笑呢,是MBA不是NBA,NBA是打篮球的。”
杨小丽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呐呐地不知说什么好。
坐在一旁的马连晋忙揽住她的肩,轻拍两下算是安慰,“你小丽姐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养着一家人呢,有多辛苦你是不知道,她要有你这么好的条件,别说MBA,博士也读出来了。存折是你小丽姐的心意,让你拿着就拿着,可别辜负了你小丽姐。她呀,也就是因为打小没读过多少书,就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读成博士。”
马连晋把那存折拿过来,再次塞到方静手里,这一次,方静没有推辞,收在了口袋里。杨小丽在一旁瞧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这方静是存心还是故意,同样的东西,她给就不收,马连晋给,就收得心安理得,说不定这方静心里,还以为马连晋跟从前一样,是他们方家的人,是跟杨小丽全无关系的人。
她想着,等到明天过了就好了。过了明天,她就正正式式成为马连晋的妻子了,法律上的合法妻子。也许明天,方静就走了,带着她的秘密走得远远的……最好是再也不要回来。她跟马连晋,还有孩子的三口之家,不需要多出个小姑子来掺和。她这样理所当然地认定着,全然没有意识到,她这样的想法,正是从前的陈菲菲的想法。又或许,每一个女人对家的想法,要求,都是同样的。
吃过晚饭,杨小丽去收拾客房,方静呆在马连晋身边,杨小丽很想把这个小姑娘喊到一边去,又担心做得太过,反倒让马连晋看出破绽来,只好让客房的门开着,一边收拾一边听这两个人到底说些什么。一开始,是方静一连说了十几句对不起。很久之后,才听到马连晋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事情过了就算了,专案组那边也是早有准备,大概调查有一段时间了,你那封信,刚好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抓我的机会。”
小丽听到方静在问,“信,什么信?”
杨小丽的呼吸窒住了,心几乎也停止了跳动。
“你的举报信。”马连晋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举报信?”方静的声音是迷惑不解的。
“专案组的人给我看了你的口供,你说那家房地产公司的事,你一无所知,是我拿了你的身份证去办的。”
“那是因为专案组的人到我家,找到我说有人举报我,注册资金来历不明。还说我那是大罪,要坐十几年牢。我当时都吓坏了,我妈就在旁边说,那些事都是你去办的,我一个小女孩,又是刚从国外回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还说我身份证都是在你手捏着,别说这些事,做什么事都没问题。说完之后,他们让我在口供上签字,我不知道说那样的话会害你坐牢,你想你那么有本事,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要是知道会连累你坐牢,哪怕是知道一点点,我都不会签那个字的。”
马连晋那边,久久没有声音。
杨小丽现在知道,死刑犯等等死刑通知书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了。她已感觉不到痛苦和恐惧,她只是开始回忆,回忆她的一生,这一生中,她似乎得到了些什么,例如,父母之家,兄妹之爱,一个暂时还爱着她的男人,一个将来也许会爱她的孩子。她似乎又什么也没到,父母去世了,兄长有了更需要守护的妻子和儿子,暂时爱着她的男人,马上就成为宣判她死刑的人。她还有什么,还能剩下什么……她低头抚摸腹中的孩儿,她轻声地自言自语,“这是你的使命,是不是,来爱你的母亲,是不是?你要成为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会有这样的结局,是不是……”
杨小丽等着马连晋的宣判,她甚至能听到她的人生在倒计时的声音。
她等了很久,马连晋都没有说话,反而是方静进屋里来了,脱衣服准备睡觉。
“你姐夫呢?”杨小丽紧张地问。
“在客厅打电话呢。”方静毫不在意,打了个哈欠直接上床睡觉了。
杨小丽实在忍不住,到了客厅,马连晋还在打电话。马连晋打电话有个习惯,声音压得很低,一只手还捂着话筒。外人看来,这是最佳的个人修养,但现在,杨小丽宁愿他象王老板一样,挺着大肚子,另一只手摸着那肚皮,嚷嚷一声,“喂!”或者极有声势地喝斥着,“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这帮人做什么吃的!”
小丽想了想,打了盆热水过来,端到马连晋脚下,蹲下身来要帮他烫脚。马连晋却是摆摆手,意思是自己来。杨小丽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马连晋给了她一个微笑,捂住话筒说,“脚我自己洗好了,你有身子不方便。累了就早点睡,我打完这个电话就来陪你。”
这……算是死缓吗?
杨小丽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模模糊糊地想,然后,她想到了方静的母亲,依稀记得,那位老太太估计也是死缓,年纪大了,花点钱还能保外就医。
那她呢?她是不是也可以保外就医,怎么说,她还是孕妇呢?
可保外就医要花钱的,一大笔钱。她又想到刚才一时大方贤惠拿给方静的那笔钱,开始后悔了。
她把被子卷起来压在身下,整个身体包括头都躲在被子里,不漏一点缝隙在外面,她想着要是马连晋要打她,这被子,说不定,还能挡一挡。她必须要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上一次方建军打她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及时躲进被子里,所以才被打得那么惨。
时间过了很久,也许,还真是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马连晋才回来卧室,唏唏嗦嗦脱了衣服,拉了一下被子,杨小丽忙把那被子角死命地攥着,整个身体崩直了把气力用到最大,马连晋一连拉了好几下,被子一动不动……杨小丽作好了挨打的准备,她等了很久,外面却是静悄悄。她实在忍不住,偷偷把被子拉开一点点查看动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马连晋另外抱了一场被子过来,躺在她身边,早就睡着了……
似睡非睡的,杨小丽裹着背子躺了一夜,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身旁的马连晋翻了一下身,她的心就揪起来了。迷迷糊糊中,身旁的马连晋说了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她在黑暗的被子里眼睛睁得老大,耳朵里哄哄地盘旋着空气的噪音。她不知道这一夜是怎样过去的,但马连晋翻了几次身,说了几次梦话,她记得清清楚楚,象刀刻在脑子里一样。窗外的天空呈现出鱼肚白,她的内心,既喜且忧。喜的是,漫长的夜晚终于熬过去了。忧的是,这白天,等待她的,又是怎样未知的命运……她实在扛不住,好象睡过去了一小会……如果说意识消失了,自我存在消失了,就好象……死去一样,不知有这世界,又或者这世界,还有杨小丽这样一个人,叫做睡觉的话,那么,是的,杨小丽在天亮的时候,睡了一小会儿。
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床上,映着脸热热的,杨小丽象是被人拍了后脑勺似的,猛然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她意识,也在那个瞬间,完全清醒了。马连晋在拉开窗帘,让阳光完全地进来,见她坐起来,笑着说,“你还真能睡,从昨晚睡到现在,睡得动也不动一下。”
小丽讷讷地,“我睡死了。”
马连晋说,“今天可是我们的好日子,什么死不死,少胡说八道。”
杨小丽茫然,“什么好日子?”
马连晋说,“你忘了,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天去登记的。”
杨小丽的心有片刻的空白,好容易才明白――马连晋还愿意跟她去登记,也就是说,她还是安全的。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脚抽起筋来,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跪在了地上。马连晋两步赶过来,伸出手去揽她的腰,她就象受惊的小鹿一样猛地抬起头,睁大着戒备的眼睛。马连晋温言说,“先坐到床上,我帮你看看。”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由着他把她扶回床上。马连晋坐在床边,手指在她的脚上试探着,嘴里问着,“是不是这里……这里……没事的,按摩一下就没事了……你呀,要补钙了,今儿晚上我们就喝骨头汤好不了……”